第6章
他也說了,皇帝忌憚他,把李家安插在他身邊。這次他殺了李桉,就是和皇帝對著干。
此刻他死在這里,沒人會懷疑我。
說不定都覺得我滾下懸崖,粉身碎骨了。再在外頭藏幾年,誰還記得一個死人曾經(jīng)的姘頭。
朔風(fēng)吹過石檐,呼嘯的尖哨聲,將地底透骨的寒都翻了出來,四野宇內(nèi),層層疊疊的女兒白骨,無力求冤的嬰魂,化作無形箭矢,從遠(yuǎn)在千里的永州,插進(jìn)心里。
他明知自己子嗣難保,卻為了放松皇帝的警惕,肆意風(fēng)流。
到底還要多少草芥女兒的精魂葬送在皇家貴族的勾心斗角,才能激起他一絲歉意。
我的姐姐,那么小,到人間才十四年。
一輩子,他也敢奢望么。
我身子挪動,慢慢將手伸向他腰間。
不對。
我猛地一頓。
容瑾為何忽然給我說這些。之前他明明還對我有所懷疑,這時卻把皇帝的陰私都道了出來。
一個能狠心斷了子嗣,隱忍蟄伏至今的人,會輕易被一個女人迷了心智?
忽如其來的殺手,也太巧了。
我心頭亂跳,額間一滴冷汗,滑落鼻尖。
手指轉(zhuǎn)向,扯起容瑾滑落的大氅,蓋住他肩膀。
與此同時,那彌漫在空氣的無形對峙,似乎一消而散。
逼仄山洞里,彼此依偎取暖,仿若一對落難眷侶。然而卻是兩個演戲的人,兩顆各懷鬼胎的心。
容瑾的親隨很快便找了過來,這場詭譎殺局沒有結(jié)束。容瑾「借刀殺人」,將始作俑者倒向京城。
一封傷病中寫得字字泣血的書信寄到京城。將軍戍邊,驅(qū)逐胡虜,卻遭自家人算計。他寒心不算什么,整個朔州軍民寒心可就令他擔(dān)憂了。
霎時朝中風(fēng)起云涌,誰還敢抓著他殺李桉的事觸霉頭,紛紛上疏請皇帝下詔安撫。
一時,絡(luò)繹不絕載滿綾羅寶物的車馬駛進(jìn)信都。
城樓上,我望著容瑾負(fù)手高大的背影。如此心計,如此盛年,真是如他所言——
想要他的命,除非他自己送上來。
耳邊長風(fēng)烈烈如急雨,將飄散思緒送回三個月前的一個雨夜。
李氏推門,送來嫁衣,滿目憐惜望著我。
「好妹妹,你享福的日子是到了,可憐你早死的姐姐。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嗎?」
我裝作不知。她說是容瑾。
「容瑾親手活埋了她!」李氏眼底燒著滔滔恨火,抓緊我手,笑意扭曲,「你想不想復(fù)仇,我?guī)湍惆 !?br />
那一刻,我心里一動。
這才是時機(jī)來了。
李氏并不在乎她那個不中用的庶弟。
她只是想拿李桉試試我在容瑾心里的地位,那時就算我不寫字條,她也有辦法讓容瑾知道。
容瑾一刀砍了李桉的頭,不惜與皇帝撕破臉面。更加讓李氏認(rèn)為我是容瑾的一根軟肋。
被當(dāng)作棋子困在宅院,周游于將權(quán)、皇權(quán)之間的女人,發(fā)起瘋來,比誰都可怕。
離開容府那日,她塞給我一包藥粉。
「每日悄悄混于飯食,不出半年必暴斃,御醫(yī)都查不出來。」
她眼底笑盈盈,比她那尊日日供奉于案前的菩薩還慈眉善目。
是啊,她手上沾了那么多容瑾子嗣的血,
容瑾怎么可能放過她。不如先下手為強(qiáng)。
她想拿我當(dāng)?shù)丁?br />
可,冤冤相報,誰又能放得過誰呢。
姐姐被活埋那日,我被鴇母鎖在柜子里,
親眼看到李氏帶著人把姐姐拖了出去。
她,容瑾,皇帝,一個一個虎狼斗,斗得
死去活來,最好。
我將那包藥粉從荷包里拿出來,交給了容瑾。
他拿著那東西,目光不明,「你信了她,想殺我?」
我跪在床邊,搖頭,又點(diǎn)頭,茫然痛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