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靜息自嘲的笑起來,身體每一處關節(jié)都發(fā)出劇烈的疼痛,然后她閉上眼睛,說:“好�!�
鄭宴俯下身吻了吻靜息的額頭,在她耳邊低聲說:“謝謝�!�
謝原退后兩步,猛地撞上端著治療盤的護士,盤子里的酒精瓶啪的一下摔落在地,發(fā)出清脆的破碎聲。護士立即尖著嗓子抱怨起來,可他一點都聽不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手握著手、親吻在一起的兩人,直到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最后徹底陷入一片黑暗。
致親愛的鄭宴。
我喜歡你,是想要跟你共度一生的那種喜歡。
共度一生的涵義,就是如果有一天你遺棄了我,那么我的人生也將終結。
——愛你的,謝原。
除夕如期而至,整座城市都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街道上擠滿了人,情侶、一家三口、老夫老妻,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大人貼春聯(lián),孩子調皮的在雪地里放煙花。
謝原坐在馬桶上,握著刀片,機械的對著胳膊一下又一下的劃著,刀片劃開肌膚的滋味,就像用圓珠筆在胳膊上寫字,癢癢的,隱隱的痛,一條,兩條,三條,像在比賽誰先滑落到地板上,鮮紅的血液爭相從被劃開的肌膚滲出來。
我從未明白活著的意義是什么,機械的重復相似的每一天,做相似的事,說相似的話,直到遇見你。只有當你在我身旁時,我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在跳,我能看見你迷人的五官,聽見你溫柔的聲音,聞見你身上的洗發(fā)水味,我伸出手,能觸碰到你溫熱的肌膚。這就是活著。
哪怕你離開我半分鐘,我也如墜地獄,惶惶不可終日。
然而如今你一直在醫(yī)院照顧那個叫莊靜息的女人,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回家了。
“發(fā)個短信給伯母吧。”
靜息躺在病床上,對正在削蘋果的鄭宴說。
鄭宴頓了一下,沒有吭聲。
“既然不接電話,那就發(fā)短信好了。”靜息繼續(xù)說,“一直發(fā)一直發(fā),她總有一天會看的,總有一天她會原諒你的�!�
“不會原諒的�!编嵮绶畔聸]削完的蘋果。
“會的�!膘o息執(zhí)拗的堅持著。
“現(xiàn)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你腿還痛不痛?”鄭宴抬頭望著靜息,她膚色比前幾天紅潤了許多,臉上的傷口也淡了。
“不痛了,一點都不痛了。”靜息盯著自己打著石膏的腿。
鄭宴沒有說話。
那天謝原用自己的手機給她發(fā)了短信,約在天橋見面,然后將她推下了天橋,那是□裸的殺意。
如果沒有下那么大的雪。
如果當時正好有車經(jīng)過。
如果她死了。
那么謝原肯定會進監(jiān)獄。
物證,人證,一切都顯示是謝原殺死了她。
得知她沒事的那一瞬間,他長長松了一口氣,并不是為她,而是為謝原。
因為她還活著,所以他就有機會為謝原求情,阻止她跟警察說出實話。
那卑劣、自私、陰暗的內(nèi)心深處,不斷折磨著鄭宴,每看見靜息那張臉,看見她一無所知的沖自己笑著,心臟就像被扔進了滾燙的開水,劇痛無比。
造成這種痛楚的原因是她,能消除這份痛的同樣也是她。
只有呆在她身邊,陪伴她,照顧她,才能減輕心中的罪惡感。
唯有如此。
鄭宴寧愿這個女人大聲哭著掐住自己的脖子,罵他,打他,恨他,而不是在她遍體鱗傷的躺在病床上無法動彈時,還在想著緩解自己跟母親的關系,還在逞強說著一點都不痛,還在溫柔地對他說:“你已經(jīng)好多天沒回去了,今天是除夕,回去陪謝先生吧�!�
鄭宴回來時已是晚上九點,公寓門虛掩著,客廳的電視亮著光,無聲的播著春晚,地面一片狼藉,空酒瓶灑了一地,衛(wèi)生間傳來嘩嘩的水聲。鄭宴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頓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的積水,花灑源源不斷的噴著水,穿著睡衣的謝原閉著眼睛躺在浴缸里,□的手臂上全是猙獰的劃痕。
鄭宴注視著眼前這一切,好長時間沒有說話,狹小的衛(wèi)生間回蕩著詭異的流水聲。
謝原在腦子里想象鄭宴露出責備中夾雜心疼的神色,不自覺的露出笑容。
“鬧夠了嗎?”
冷漠的,不耐煩的聲音。
鬧夠了嗎。
不是“乖,快從冷水里起來,會著涼的。”
不是“你手臂怎么回事?我不準你傷害自己!”
謝原睜開眼,看著面無表情的鄭宴,他此刻才感受到冰涼的水溫,深入骨髓的冷,刺激著他每一寸肌膚。
半響,謝原笑起來,撒嬌般的沖鄭宴伸出手:“宴,我沒有力氣了,抱我出來好不好?”
鄭宴抬了抬腳,但最終還是停在原地,說:“我也沒有力氣了�!�
身心俱疲。
從什么時候開始,只要一踏進302室,就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
“哦,對了,今天是除夕呢�!敝x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濕漉漉的從浴缸里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廚房,“要包餃子,做湯圓……”
身后傳來鄭宴清晰的聲音:“分手吧。”
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