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等了一分鐘,竇任才回:「出現(xiàn)場的是市局刑偵一隊,你的曾sir�!�
春月回了個的表情,目光看向書桌上安靜躺著的另一部手機。
可以說是她的職業(yè)病,佟永望的公寓她踩過幾次點,她知道佟永望門上裝了電子貓眼,那樣的型號,應該有專用的監(jiān)控app,可以在手機上查看實時畫面和回看已錄制的監(jiān)控。
沒有考慮太久,她拿起佟永望的手機,走到落地窗邊,將窗簾拉開一線,淌進些許城市的燈火。
她回過頭,看了眼大床上背對窗戶而眠的佟永望,按下手機開機鍵。
佟永望的手機與常人的不同,讀屏軟件在開機后會自動運行,春月先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再找出電子貓眼的監(jiān)控app。
實時監(jiān)控顯示貓眼已掉線,系統(tǒng)提示用戶檢查貓眼聯(lián)網(wǎng)狀態(tài),她點進去云相冊,想查看幾個小時前的監(jiān)控視頻。
卻發(fā)現(xiàn),在云端里儲存的七天視頻,均被清空。
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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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謊(3100+)
佟永望家里失竊了。
應該說,公寓里有好幾戶都被爆夾*,每一戶都丟了些貴重物品,筆記本電腦、首飾、手表之類的。
羅碧好彩沒有中招,等她刷完業(yè)主群里鋪天蓋地的聊天記錄后,趕緊給佟永望打了電話,一開始占線了許久,過一會再打才打通。
她趕緊把從業(yè)主群里得到的訊息匯報給佟永望,但沒想到佟永望說他已經(jīng)知道了,警察剛剛才給了他電話,讓他回公寓清點失竊物品和錄口供。
羅碧憂心忡忡:“那用不用我請假陪你?”
“不用,你去上班吧,我有朋友陪我回去,你不用擔心我�!辟∮劳芙^她。
他語氣堅決,羅碧事情纏身,便不再堅持,只讓佟永望有需要幫忙的時候聯(lián)系她。
羅碧不知道,掛了電話的佟永望表情有多凝重,濃眉緊蹙,抿唇轉頭“看”向書桌。
春月坐在椅子上,一腿踩地,一腿踩在椅墊邊緣,正認真調整著馬丁靴的鞋帶松緊,好方便自己隨時能抽出藏在靴內的小刀。
她撩起眼簾,語氣倒是好輕松:“你的鄰居知道你丟了什么東西嗎?”
“不知,她昨晚去同事家里住了。”佟永望朝她的方向走,聲音猶豫:“所以……你為什么會知道我丟了電腦,還有‘那樣東西’……”
春月站起身,把T恤下擺掖進牛仔短褲褲腰內,開玩笑道:“我可是個預言家�!�
“春月,我認真的�!辟∮劳焓�,準確無誤地握住她的手腕,神情無比認真嚴肅。
春月斂起笑意,微啞的聲音平緩,問他:“13號,昨天你睡著之前,我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我知道得越少,我就越安全,這句?”
“嗯,這一句我是認真的�!�
只是現(xiàn)在就算佟永望不知情,他的處境也有點危險。
“我家的失竊和昨晚的失火,和電梯里遇到的那群人,有關,對嗎?”
佟永望不傻,一夜之間在同一個地點發(fā)生那么多事,其中必定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春月抬手,替他撫直了襯衫領子,熊霽山清晨送來的衣服倒是挺適合佟永望的樣子和性格,她淡淡開口:“具體情況我還無法確定,而且還有一件事情,你應該還不知道,你公寓的保安張叔,昨晚死在了保安室里�!�
“什么?!張叔死了?!”佟永望雙眼陡然睜大,一陣寒意從尾椎直竄上腦門,語速漸快:“可、可是,我昨晚從電梯出來時,在前臺還遇見一個新來的保安,他說張叔人不舒服提前回家了!”
春月心一沉:“新來的保安?”
“對,是我沒聽過的聲音�!�
春月思索片刻,沒被握住的那只手撫上佟永望的下顎,輕輕摩挲過他還來不及刮去的短刺胡茬,認真道:“13號,剛才我們打的賭,如果是我贏了,那你答應我的事情,要做到才好。”
佟永望嘴唇抿至發(fā)白,額間竟開始冒出薄薄汗珠。
他沒回答,心里有太多太多的不明白,仿佛就在一夜之間,生活再一次發(fā)生了巨變,正如五年前遭遇連環(huán)車禍時一樣。
他又掉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里,只是五年前那次他清楚明白自己將要失去光明,可這次,他只能隱約覺得,自己又要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比視力還要重要的東西。
站在他面前的人,似乎什么都知道,卻什么都不同他說。
他忍不住反問:“那我問你,昨晚發(fā)生的事情,是否與你有關?”
春月依然不愿意多說,有些話不說,除了是保護佟永望,也是保護自己。
她反手牽住佟永望的手,拉起放到自己左胸口,又問:“13號,你相信我嗎?”
這個問題佟永望倒沒有猶豫,點頭,沒有半分遲疑:“我相信的�!�
掌心下的心臟不快不慢地跳著,佟永望在腦海里想象著春月此時臉上的表情,隨后聽見她輕聲說:“那你只要記住,無論我是壞人還是好人,我都不會傷害你,清楚嗎?”
一直懸在半空的心臟輕輕落到地上,佟永望似乎得到了一句最珍貴的承諾,許久,他點頭:“清楚了�!�
*
孟玲有點不大相信眼前的男子是失明人士,差點干出在他面前揮手測試的蠢事。
她輕咳一聲,嚴肅了語氣:“佟永望先生是嗎?我是市刑偵一隊的警員,想問你一些問題,不知道你現(xiàn)在方便嗎?”
“剛剛不是有阿sir已經(jīng)問過話了嗎?怎么還要問一次��?”
不耐煩的語氣讓孟玲瞥向佟永望身旁的女子。
她有點網(wǎng)紅整容臉,鼻梁極高好似打了許多玻尿酸,煙熏眼妝和假睫毛也有些夸張,一頭棕色俏麗短發(fā)齊耳,身穿潮牌白Tee與牛仔短褲,白皙脖子上掛著幾串長短不一的鏈子,有珍珠的,有鎖鏈的,腳蹬黑色馬丁靴,露出一雙長腿纖長勻稱。
左大腿上方還有一個巴掌大的紋身,是只潛在海底的座頭鯨,在短褲邊緣若隱若現(xiàn)。
像是個愛玩搖滾的年輕小姑娘,站在佟永望身邊,兩人的穿衣風格大相徑庭。
喬裝過的春月手拿著個便攜電動風扇對著自己吹,對身穿警服的孟玲沒什么好態(tài)度:“我朋友看不見,麻煩Madam出示一下證件。”
孟玲拿出證件在她面前揚了一下,冷聲道:“這樣可以了吧?剛才是其他同事來問盜竊案的事,我是來問昨晚失火案的事�!�
佟永望坐在沙發(fā)上,后背早被汗水浸濕,公寓電力還沒恢復,家里無法開空調,但他沒覺得炎熱,反而冷汗陣陣。
正如春月所言,他丟了筆記本電腦和少量現(xiàn)金,還有門上電子貓眼的顯示屏,自然連同能儲存本地視頻的TF記憶卡也不翼而飛。
而且監(jiān)控app云相冊里的視頻不知被誰清空了。
他太陽穴一陣抽痛,伸手擰了擰眉心,朝向孟玲說:“你問吧。”
孟玲坐在單人沙發(fā)上,問:“你家門上的電子貓眼一直都有開嗎?”
“有。”
“你知道顯示屏整個被拆走了吧?”
“知道。”
“這個電子貓眼可以在手機上回看視頻嗎?”
“可以……”
孟玲眼睛一亮,與身旁的同事對視一眼后提出要求:“你的電子貓眼可能錄下了1801房失火案時的畫面,我們想查看一下你手機,麻煩你協(xié)助調查�!�
佟永望終于明白了,自己不知不覺成了一宗失火案的“目擊證人”,多宗盜竊案或許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真正目標是他家的電子貓眼。
縈繞在他身邊的濃霧并沒有因此消散,霧氣竄進他鼻腔胸肺,擠得他快要無法窒息。
一聲口哨聲不合時宜的響起,佟永望一震,竟是身邊的春月開始吹起那首他經(jīng)常循環(huán)播放的鋼琴曲。
孟玲拉下臉,呵斥道:“警察在問話呢!你再態(tài)度輕佻,就要請你出去了!”
春月又吹了一句,才聳聳肩,一臉無所謂道:“所以我才說是浪費時間,Madam你問的問題,和剛剛問盜竊案的阿Sir一模一樣耶�!�
“你!”
孟玲實在看不慣這網(wǎng)紅臉女子,正想讓她出去,這時佟永望掏出手機放到矮幾上:“我手機沒有密碼,你看吧,在「家居」那個文件夾里,就有貓眼監(jiān)控app。”
孟玲瞪了眼坐沒坐姿的女子,才拿起佟永望的手機,找到他說的app。
點開,再點進云相冊,以為已經(jīng)找到線索的雀躍心情,在看見空蕩蕩的文件夾時被潑了一大盆冷水,孟玲皺眉急問:“怎么相冊都清空了?是你刪掉的嗎?”
佟永望搖搖頭:“我們這棟公寓安保一向不錯,我裝貓眼只是做做樣子,經(jīng)常它沒電了好多天我才記起要充電……這次應該也是這樣,所以里面沒有保存視頻……”
孟玲狐疑問道:“你說的是真的?怎么那么巧,失火、盜竊接連發(fā)生在你電子貓眼沒電的情況下?”
春月佯裝被激怒,跳起來大聲嚷嚷:“Madam你這話什么意思?我朋友可是受害者好吧,昨晚要不是出去遛狗,以他這樣的情況,都不知道能不能逃出火海!昨夜有家歸不得,結果還被人爆夾!你們應該要去查物業(yè)公司吧,看看有沒有內鬼監(jiān)守自盜!”
還沒等孟玲發(fā)火,旁邊一個男警員已經(jīng)先大喝出口:“警察辦案要你教嗎?坐下!”
佟永望探手在空氣中摸索了一個來回,接著拉住春月的腕子:“乖,坐下。”
他苦笑一聲:“Madam,我也很后悔啊,是我太信任這家公寓物業(yè)了。我一個盲佬,正常生活都成問題,有很多小事確實顧及不上,就當花錢買教訓吧�!�
聽他語氣可憐,孟玲消了些火氣,把手機還給佟永望,再問了幾個問題,佟永望一一回答。
最后孟玲問:“昨天晚上還有什么可疑的事情發(fā)生嗎?”
佟永望手里還圈著春月的手腕,她的脈搏平穩(wěn)正常,與她相反,他的心臟跳得飛快,咚咚聲震耳欲聾。
他實在不擅長撒謊,掌心出了好多汗。
春月告訴他,不管是警察還是鄰居,或其他什么人,無論是誰問起他昨晚的事,他都要閉口不言,讓自己置身事外。
他答應了春月,要相信她。
所以他說了謊:“沒有,沒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爆夾=入屋盜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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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煙(2800+)
公寓還沒恢復電力,上下都需要行樓梯。
樓道里難聞的氣味未完全褪散,空氣里的潮濕細細密密粘附在后頸,與不停冒出的汗珠融合在一起,往下鉆進襯衫領口,濕了薄衣衫。
對佟永望來說,只要不擁擠不混亂,下行樓梯并沒有那么困難,樓道里有沒有燈于他而言沒有差別。
他一手虛扶著墻壁,另一手讓春月牽著,他會在每一段樓梯的開始與盡頭都提前得到她的提示,所以他只需要習慣樓梯每一階的平均高度就可以,剩下的就是機械化的一步接一步。
佟永望計算著樓層,等到了11層,他才輕聲開口:“我有很多問題�!�
春月語氣如常:“我知道,你可以問,但我不會回答�!�
男人噤聲,春月轉頭,在昏暗中看他抿緊的嘴角和那雙黑眸中快要滿溢而出的不解,不禁輕笑一聲。
她伸長手去揉他的短發(fā),幾乎用氣音再次提醒他:“記住了,無論誰問起,都不要提起昨晚的事�!�
“提起的話,是不是你會有危險?”佟永望思緒如亂麻,只能從春月的動機上分析。
“我?”春月不以為意地笑了兩聲,手移到他臉頰,狠狠掐了一把:“盡瞎操心,這些天你凡事要多留個心眼。我有別的事得忙,但我會找我信得過的人陪在你身邊,你可得好好表現(xiàn),之后我再考慮要不要同你講清楚。”
明明佟永望比春月大出一些歲數(shù),但春月總喜歡當他小孩兒一樣調戲欺負他。
平日佟永望會配合她,但今天他越想越不對勁,一把抓住在他臉上作壞的手,難得強勢追問:“我是說真的,你……”
“噓!”春月一個反手從他手掌中掙出,倏地捂住佟永望的嘴:“別出聲�!�
她聽見樓下有腳步聲隱約傳來。
樓道很安靜,春月停著沒動,仔細分辨聲音,佟永望也不再出聲,但胸口一上一下起伏明顯。
只有一個人,男性,腳步不急不緩,不時會兩階并一步,估摸離他們還有四五層樓的距離。
突然有手機鈴聲響起,春月驟然一震,她有預感是誰正在往上走。
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時,竟有一絲著急在她心里冒出頭,似乎和昨晚在他面前露了底時一樣,只是她不自知。
來的人是曾博馳。
“喂……我在樓梯里了,很快……什么?電子貓眼是沒電的?……他人走了嗎?……喂,喂?樓梯間信號不好聽不見,先掛了……”
曾博馳掛了電話,這時聽見昏暗樓梯間中有踏踏聲響,有人從樓上往下走,腳步聲一輕一重,是兩人,速度不快,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孟玲說佟先生同一個女孩剛走不久,想必就是他們兩人,曾博馳加快腳下速度,轉了兩個彎,便看到對方。
樓梯間光線很弱,曾博馳還是能看清扶著墻的男人身姿挺拔,長相英俊,一姑娘走在他身旁,攙著他臂彎,腦袋微垂,昏暗中看不清她的樣貌,倒是一雙勻稱長腿在暗處還能白得發(fā)亮,左大腿有一小片陰影,像是個什么圖案。
曾博馳不動聲色皺了皺眉,很快移開目光,主動朝男人打招呼:“你好,是佟永望先生嗎?我是市刑偵一隊隊長,我姓曾,剛同事告訴我,你做完筆錄了,不知道現(xiàn)在方不方便再和你聊兩句?”
“曾sir你好,但我已經(jīng)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的同事了�!辟∮劳孕型伦吡艘浑A,擋在春月前方。
“嗯,我知道,就簡單聊幾句可以嗎?不耽誤你太多時間。”
“那阿sir還有什么想知道的?”
佟永望本以為他會又問一次電子貓眼的事,但沒想,對方竟問:“你認識張志嗎?”
他疑惑:“張志?是誰?”
“公寓保安,姓張的那位。”
佟永望恍然大悟:“哦,你說的是張叔,我聽說他昨晚出事了�!�
曾博馳報了一串手機號碼:“這是你的手機號碼對嗎?”
“對的�!�
“我們在調查張志的手機時,有一條未接來電的短信提醒,顯示你在昨晚11點左右給他打過電話,我想問下,你那個時候為什么會打給張志?”
佟永望咽下口水,昨晚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他把這件事情給忘了。
春月半隱在他身后,手已經(jīng)往下滑到他手腕,觸到他漸快的脈搏跳動。
她偷看一眼曾博馳。
這男人準確無誤地打出一個直球,直擊別人毫無防備的空隙,可態(tài)度輕松得好似在街口同街坊鄰居聊天一般。
竇任問過她為什么非曾博馳不可,這樣老鼠逗貓的游戲總有一天會引火上身。
春月笑說,因為曾博馳是個大好人。
他太正直了,做事光明磊落,正義感使命感極強,接近曾博馳,一方面是為了刺激,另一方面,是春月不相信一個人能心里一點陰暗的東西都沒有。
而接觸的這幾個月,陰暗面沒看到,倒是�?吹皆Y全心全意投入工作的模樣,他真的很喜歡這份吃力卻不太討好的工作。
春月總會不能理解,為什么曾博馳對工作有那么大的熱情。
而這樣的熱情是她不曾擁有的。
她還曾經(jīng)想過,不如試著摧毀曾博馳,看他還能不能重新站起來。
但最近她卻有些不樂意這么做了。
春月想,或許是因為已經(jīng)把人睡到手了,對這游戲有些膩了。
樓梯空間逼仄,說話稍大聲一些就有回音,曾博馳自然很快察覺到那道視線的存在,回望過去,那姑娘卻低下了頭。
“張叔平時很照顧我,因為我的情況和別人不同……”佟永望聲音沉下去,他還沒有完全接受張叔死亡的事。
其他的保安如果見他一個人要出門,多數(shù)是替他在前臺按下開鎖按鈕,告訴他大門開了,可以直接推開,只有張叔不厭其煩,每一次都會走到大門旁為他拉開門。
“之前有一次,張叔問我有沒有哪些教輔書適合初中的學生……他說他最近談了個對象,對方帶著個初二的孩子,他想買點東西送給那小孩……”
這一段佟永望沒撒謊,張叔確實拜托過他這件事,只是他前段時間忙「微光」離職的事,給耽擱下了,這時想起來,酸意從喉嚨逐漸泛起到鼻梁。
有只微涼的手這時悄悄滑進他快要攥成拳的掌心中,根根手指交錯。
另外一手抬起,佟永望捏了捏眉心冷靜下來,咳了一聲再繼續(xù)說:“所以昨晚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他這件事,見他關機,以為他在忙,直到早上聽聞他去世的消息……”
“節(jié)哀順變,佟先生�!痹Y沒再繼續(xù)追問了,往墻邊走了兩步給佟永望讓出道:“我沒別的問題了,抱歉,耽誤你時間。下樓梯你小心,需要我送送你嗎?”
佟永望面上沒什么表情,但心里不停跟張叔道歉,他搖搖頭:“我有朋友陪著,不用麻煩曾sir你了�!�
“好�!�
“月,我們走吧�!�
不知為何,佟永望下意識只喊她名中的一個字,他收攏手掌握緊她的手,再一次扶墻往下走。
春月跟在他身側,她對自己的易容向來有自信,但這一次,她沒在曾博馳面前開口說話,也沒辦法與他對視。
與兩個月前,她扮成的士女司機和曾博馳接觸的那一次,心情截然不同。
佟永望察覺出她的異樣,但沒有開口詢問,只把她的手牽得更緊了。
樓梯拐角面積窄小,只能勉強容納下兩男一女,佟永望不忘禮節(jié),與曾博馳道別:“辛苦你了,阿sir�!�
曾博馳淡淡一笑,突然想起對方失明,便開口應了一聲。
眼睛這時已經(jīng)適應了昏暗,靠得又近,曾博馳的視線最終還是落在了那女生的臉上。
耳側的棕色短發(fā)遮住她大半張臉,下巴尖長,鼻梁高挺,妝容濃重,曾博馳覺得這張臉是陌生的,但同時又有一種違和感,他似乎見過這張臉許多、許多次。
他皺了皺眉,視線跟著追了過去。
但他還沒細想這股強烈的違和感從何而來,那兩人已從他面前走過,下了樓。
他們仿佛走進了黑蒙蒙的濃霧中,背影漸漸被吞噬,曾博馳心跳莫名加速,尤其看見他們交握的手時,心臟宛如被剜了一刀。
曾博馳從口袋掏出煙盒,迅速點燃一根,猛抽一口,暗嘲自己瘋魔了。
樓梯間的腳步聲越來越淡,到最后幾乎聽不見時,曾博馳正好抽完一根煙。
他把煙頭丟地上碾滅,抬腿朝樓上走。
無人知曉,在這一根煙的時間內,他究竟想了些什么事情。
曾sir太慘了
哇的一聲哭出來
媽媽也想對他好一點
怎么這孩子拿的劇本這么不容易啊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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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咲
一場暴雨只帶來半天微涼,接下來兩天溫度急升,正午的城市是個巨大火爐,無情炙烤著被圍困在爐內的每一個靈魂。
春月收到美咲的信息前,正在竇任家里嘆著空調喝可樂。
一雙白藕般的腳丫子直接架在矮幾上左右晃悠,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來回滑動,水光瀲滟的紅唇嘟起,跟隨音響里的音樂輕輕吹著口哨。
竇任白忙乎了兩天,如今心情郁卒無比,見她輕松自洽的模樣又氣又樂,抓起沙發(fā)上的抱枕就朝她丟去:“你怎么還能這么hea*啊!”
眼皮子都不抬,春月一手揮開朝自己襲來的抱枕,語氣懶懶散散:“不hea能怎樣?所有線索不是都被堵死了嗎?”
竇任一下子噎住。
從圣明副手那找來的部分客戶名單與用來登記民宿app的身份證找不到關聯(lián),圣明失蹤,菲妮婭也是,公寓保安室和佟永望電子貓眼的監(jiān)控統(tǒng)統(tǒng)丟失,就連當晚公寓附近的天眼也被做了手腳。
所以他們只能懷疑圣明是委托人,卻沒有辦法再進一步確認。
同時還要排查其他會對Max下手的人,工作量巨大。
對方一直走在他們前面,把過河的橋燒了,把分岔路口的路標砸了,最后還在路的盡頭筑起高墻擋住。
與春月合作這么長的時間,竇任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前幾天還說連上網(wǎng)了就是他的天下,這下倒好,啪啪啪直打臉。
時間不等人,離最后期限是越來越近了。
他長手一撈把抱枕抓回來,用力又捶又撕,忿忿道:“我就不信有人能做到滴水不漏!”
接著也拿起面前的冰可樂,咕嚕咕嚕一頓猛灌,末了把易拉罐捏得皺巴巴,連打幾個響嗝,說:“我再去翻查一下那一晚周邊其他的天眼�!�
“算了,對方的黑客可能沒有你厲害,但能短時間內消除那么多的記錄,看得出來他已經(jīng)預料到你會從什么地方入手,現(xiàn)在能找到新證據(jù)的機會很小了�!�
春月伸長腿輕蹬了竇任肩膀一腳:“你已經(jīng)快兩天沒好好睡覺了?去補個眠吧,長黑眼圈了就不靚仔了�!�
竇任眼明手快,一下逮住那只腳丫,鉗住她腳腕拉到自己嘴邊,張嘴就在腳底軟肉上咬了一口:“你個沒心沒肺的家伙,我還不是為了你才這么努力!”
春月被他撓得發(fā)癢,咯咯聲笑:“別鬧,我干正經(jīng)事呢。”
是美咲,讓她下午到老洋房見一面。
竇任見她瞬間收起笑容,也認真起來,問:“怎么了?”
春月把可樂罐放回桌上,跳到竇任身上,揉了揉他亂糟糟的黑發(fā),命令道:“你,去睡覺,我要出門了。”
“去哪?”
“秘密�!贝涸麓瓜骂^給了他一個吻。
水泥地面被太陽曬得滾燙,路邊的綠化芒果樹耷拉樹葉,連平日呱噪的蟬鳴此時都無精打采。
竇任的樓盤門口就有地鐵,由于進站要過安檢門,春月平日很少選擇地鐵出行,但今天她身上沒帶刀具,加上要去的地方只有兩站距離,她便選擇了搭地鐵。
進車廂后她給熊霽山先打了個電話,問他今天佟永望的情況。
“早上他去「微光」辦剩下的手續(xù),之后去飲茶,問我要不要一起搭臺,現(xiàn)在來了天環(huán),他要買部新電腦�!�
熊霽山一一如實稟報,他翹腳坐在店鋪角落的木凳上,眼睛沒離開過導購臺旁的佟永望。
佟永望已經(jīng)買好了電腦,現(xiàn)在導購很耐心地幫他將之前購買過的app重新下載進電腦中。
春月很少聽熊霽山一連串說那么多話,不禁笑出聲:“這些天辛苦你做保鏢了哦�!�
熊霽山也淡淡一笑:“他確實很有趣,昨晚我看得出來他很想問我問題,但最后還是沒問出口,他自行消化問題的能力很強,對你也很信任�!�
“他很聰明,也很敏感……應該說,他‘看’東西的方法和我們不一樣�!�
“嗯�!毙莒V山換了個話題:“昨天你問我能不能做到的‘那件事’,我確認好了,問題不大,但你考慮好了是嗎?這么做,你的風險也很大�!�
“不用操心我,但是我要百分百的保證,如果‘這件事’你處理不來,我就去找別人安排�!�
熊霽山默了幾秒,應承下來:“好,‘這件事’交給我。”
這時地鐵廣播響起,春月看看車門上閃爍的紅點,說:“我要下車了,如果發(fā)生什么事,你再聯(lián)系我�!�
熊霽山聽見電話背景聲里的女聲報站,問:“你現(xiàn)在去大劇院干嘛?”
春月站在人群后,拉好臉上口罩,聲音歡快:“去買票�!�
*
三層紅磚老洋房安靜屹立在河涌旁,下午無風,郁郁蔥蔥的樹葉紋絲不動,空氣快要凝滯成一團,裹得人無法呼吸。
門口的羅威納耳朵靈敏,聽見腳步聲迅速站起身,一改平日懶散頹廢的樣子,皮肉繃緊,狠瞪著來人嘴里發(fā)出低鳴。
春月忍不住咯咯笑出聲,好嘛,連你也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了。
“臭兒子,sit。”
一身紅綢旗袍的美咲站在雕花大門前,由上而下睨著春月,發(fā)出指令的聲音是沒被炎夏融化的冰塊。
春月坦坦蕩蕩由得她掃視打量,嘴角只留微微弧度:“不請我進去坐坐?”
“進來吧�!泵绬D轉身進門。
她不出一聲直接走上樓梯,春月跟著,刺眼的陽光穿過玻璃花窗,映得美咲旗袍上的金鳳如浴火鳳凰,快要能展翅高飛。
她們進了之前談美咲訂婚的那間屋子,那里是個試衣間,地上鋪著短絨地毯,有三面鏡,一張沙發(fā),兩個人形模特,空間不算小。
窗簾緊拉著,但不遮光,屋內昏黃一片,站在窗邊的美咲逆在光里,舉手投足都美得不可方物,春月心里罵著這樣好的白菜怎么就被Max那頭臭豬拱了呢,一邊背手把門輕闔上,一邊觀察著美咲的動靜。
美咲把高跟鞋緩緩褪下,赤腳站在地毯上,聲音依然清冷:“我前天接到組織通知,說Max的白名單申請被拒絕了。”
春月蹲下身,手解馬丁靴鞋帶,眼睛沒離開過眼前的曼妙女子,平靜問道:“哦?為什么?”
“沒具體說,只知道是組織上頭有人壓住了,說Max的身份與組織有利益沖突�!�
美咲手指在貼身旗袍未開衩的另一邊上下輕點幾下,繡著鳳凰的裙擺便一分為二,一雙肉感十足的長腿在微晃的裙擺下若隱若現(xiàn)。
這樣才能方便她動作。
美咲一腳踩地,另一腳腳背繃緊,朝空踢出一道風再屈膝收回,紅唇勾起一抹笑:“我找人去查,有人委托了黑鯨殺Max,對吧?”
褪去短靴和襪子,春月也光腳站在地毯上。
索性把T恤也脫下,僅剩一件素色文胸和一條短褲,讓美咲看清楚她身上沒藏匿武器。
她左右拉伸脖子,雙腿輕跳幾下,雙手甩動放松手臂,最后站定,背微伏,雙手一前一后格擋在身前,眸色已經(jīng)沉下來,在灰黃光線中像把匕首一樣尖銳:“你問這話是什么意思?”
美咲左手手刀在前,右手握拳在后,馬步穩(wěn)穩(wěn)扎在地上,眉眼雖依然妖媚,但添了許多狠勁:“那段錄音里,可是你的聲音。知道我要和Max訂婚,也只有你一人�!�
對這件事春月不置可否,只是還像往常一樣舌尖舔過上唇:“先說好了,跟以前一樣,不許打臉�!�
美咲冷呵了一聲,手掌朝春月勾了勾:“開始吧�!�
hea=懶散、無所事事
我美咲姐姐有單獨標題名稱啦!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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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穩(wěn)(3800+)
“哎你知道嗎,那個小女孩又被人鎖在格斗館的儲物柜里了……”
“哪一個?哦,隔壁班的2007?!”
“對啊,不過也是她活該,乖乖呆在她那一屆不就行了,干嘛要連跳三級來到我們這一屆?”
“嘖,還一來就拿了各項功課第一名,槍打出頭鳥,不打她打誰?她那小身板,身上沒幾兩肉,就算她身手再敏捷、槍法再準,近身格斗怎么也抵不過比她高一個頭的男孩啊�!�
“但隔壁班那幾個男孩也是夠心狠的,對個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孩都下得去手,才11還是12歲?”
“說是2007自己挑起的事,她就像只瘋貓,逮著人就咬……”
美咲聽到這,“鏘”一聲把手中鐵勺扔到不銹鋼餐盤里,把角落里一直小聲聊八卦的兩個男生嚇了一跳。
盤里還剩些許菜肴,她沒胃口了,直接端去垃圾桶倒掉,板著臉離開食堂。
被打斷聊天的男生看著她成熟婀娜的背影,鼻哼一聲,不屑道:“有些后輩天賦異稟,有些前輩卻沒什么資質,我看1740明年畢業(yè)了也只能去當后勤吧�!�
“她也就近身格斗還行,槍啊刀啊用的都一般,倒是易容技術學得不錯�!�
那男生嗤笑:“她那長相太妖太媚,太容易引起別人注意,不適合做前線,去當個花瓶間諜反而更適合她�!�
另一男生聞言回頭看:“那倒不一定,她的身體就是最大的武器,不用打打殺殺就能迷得目標神魂顛倒�!�
他朝自己脖前抹了一手刀:“隨時能在床上取人首級�!�
兩人竊語聲音雖小,但還是傳到美咲耳中。
柳眉忍不住微蹙,這種帶有極大性別偏見的話語她不是第一次聽見,卻依然會為其感到煩躁。
憑什么女殺手就必須用自己的身體做武器?
憑什么女殺手就只能靠美色去獲得情報和接近目標?
身材與容貌又不由得她選擇,她還嫌胸部太大,跑跳起來不夠靈敏呢!
她回了宿舍,洗完澡,正準備去模型室繼續(xù)練假人皮,經(jīng)過另一間宿舍門口,腳步頓了頓,思索片刻,還是轉身,朝隔壁棟走去。
晚上的格斗館每一個擂臺或八角籠里都有人在做對打練習,皮肉撞擊聲與吶喊聲在館頂盤旋回蕩。
美咲直奔更衣室,在男更衣室前看見兩個守在門口的男生,一個黑發(fā)單眼皮,一個金發(fā)碧眼,小她兩屆,但年紀與她相當,十五六歲的男生身材勁瘦,要比不少成年人高大。
兩人臉上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抓傷和紅腫,其中一位的脖側更有一圈明顯咬痕。
“讓開�!泵绬D言簡意賅。
「貝爾松」不論性別年齡或經(jīng)驗,能力強者就能手握話事權,反之,能力弱者只會被無視忽略,倆男生睨她一眼,金發(fā)男生冷聲道:“不關你的事,滾開�!�
雙方互瞪一會,美咲紅唇微勾,抬腳離開。
但只走出幾步,她轉身,一個高跳回旋踢直襲黑發(fā)男生的臉,男生不備,砰一聲后摔到門板上。
他眼冒金星,捂住鼻子悶哼,卻摸到了滿手血。
金發(fā)男生在同伴倒下時第一時間已經(jīng)沖上前,兩人直接拳腳相見。
美咲只矮他半個頭,身高沒有處于劣勢,她出拳迅速,腳風狠勁,猛攻他旁肋脖側下巴。
金發(fā)男生今日接連被兩個女人打,顧不上「貝爾松」內需說中文的規(guī)定,罵了聲“bitch”,再出手便下了狠,拳頭直接往她漂亮的臉頰砸去!
旁邊聚集起圍觀看熱鬧的少年人,這樣的私斗在「貝爾松」不算常見,又沒有其他娛樂活動,能逮著一次就足夠做他們一個禮拜的茶余飯后話題。
美咲左右閃避金發(fā)男生的拳頭,有兩下躲避不及,拳頭凸起的骨頭擦過她腮骨和眼角,對方更起腳想攻其下體。
她生疼咬牙,對方不仁她也不義,倏地下潛從他雙腿間滑到他身后,毫不猶豫抓住他襠部那一團,狠狠一攥!
金發(fā)男生慘叫一聲,鉆心之痛讓他跪倒在地。
圍觀少年人們哄堂大笑,本來有板有眼的格斗對打,瞬間變成了小孩耍賴出陰招。
黑發(fā)男生緩過神,也加入戰(zhàn)局,旁人興奮大聲叫囂助威,但無人上前制止阻攔。
美咲以一敵二,漸落下風,終是被黑發(fā)男生把雙手反剪在身后,金發(fā)男生為報抓蛋之仇,先是朝她小腹打了兩拳,再一個勾拳砸到她左臉上。
還沒消化的食物混著腥甜血腥從喉嚨涌上,美咲把一口穢物“噗”的噴到金發(fā)男生臉上,同時腦袋如鐘擺往后撞上黑發(fā)男生的口鼻。
黑發(fā)男生嗷嗚直呼,手勁卸了一些,美咲反而借助他的反剪,腳離地跳起。
金發(fā)男生還沒來得及擦去眼睛沾上的臭酸穢物,下巴就挨了一記狠蹬,“ouch”一聲后仰倒落地。
黑發(fā)男生也被美咲一瞬間壓倒在地,松了手中禁錮。
美咲翻身反坐到他身上,拽起他領子,掄著拳頭就想往少年凸起的喉結打。
見她起了殺意,男生急道:“不打了,我、我投降!”
這吊車尾前輩今天是吃錯什么藥了?怎么突然這么能打了?還想打他喉結!會死人的!
他鼻血一直往下淌,洇進嘴里,說話的時候噴出幾滴濺在美咲面上。
「貝爾松」規(guī)矩之一,除了在競技小黑屋里和“校外實習”,其他時候的切磋對打,只要對方已經(jīng)認輸投降,就必須立即中止打斗,不得奪人性命。
美咲的拳頭最終換了個道,打得他眼睛睜不開,回過頭問從地上撐起的金發(fā)男生:“你呢?還打嗎?”
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狼狽,金發(fā)男生輸不起,爬起來就想再打,這時不知誰喊了聲“有教官來了”,猢猻哄然四散,金發(fā)男生更是拋下同伴先逃離現(xiàn)場。
美咲站起身啐一口血水到黑發(fā)男生胸口:“快滾。”
被反鎖在柜里的女孩終于被巨大動靜鬧醒了。
她手被綁在身后,嘴里塞了不知誰的臭毛巾,剛才站累了,干脆倚在柜壁睡了過去。
想打個哈欠都沒辦法。
從狹小散氣口能窺見有人影在柜外晃過,她安下心,聽門外當啷作響。
很快鐵門被打開,有光線淌進,她被刺得眼睛微瞇,只能瞧見對方模糊在昏黃光圈中。
女孩瘦小,頭發(fā)亂成鳥窩,光腳站在狹窄長形的柜中,身上白裙沾有薄薄血水,嘴角破損,鼻子滲血,大小腿上還有上一次私斗時留下的淤青,沒看到的腰腹背脊應該也受了傷。
全身上下都狼狽,只有那雙黑眸仍像被水洗過那么清澈。
把女孩口中的臭毛巾拽落,美咲冷著臉問:“第幾次了?明知打不過還非要打。”
春月笑得眉眼彎彎:“下次一定可以。”
美咲一怔,這話她說過許多次了。
美咲把她從柜里拉出來,目光落在她淤青的腳背上:“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