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看,怪不得春月歐晏落阿瑞斯都不談情情愛愛,這爛東西讓人變得多懦弱、多自卑啊,整天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我在乎你辛辛苦苦賺來的積分,在乎你身上多的每一道傷口,在乎你每次出任務時的安全……你的一切,我都好在乎。我不想你總是過這種‘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這樣有錯嗎?”
竇任用力扯開她的手,攥拳往自己左胸口狠捶了幾下,震得劉海搖晃成快飄落的樹葉,聲音也像口被砸出洞的破鐘:“我就是個大傻子,以為這樣做,遲早能成為你多少稍微在乎的那個人。”
胸廓起伏不停,春月睥睨著他,半晌,她起身走去給竇任開了門。
濕冷寒風迫不及待地涌進,意圖趕走室內的暖意。
春月朝門外揚揚下巴,微瞇的黑眸里看不出情緒:“我說過的,你要的那些東西我給不了你,我以為我們達成了共識……既然現在你覺得這么委屈,看來我們也很難再合作下去了�!�
“等等、等等!”
烏韞急瘋了,怎么前兩晚還好好的,今天說散伙就散伙?!
“你們兩人都冷靜下來,不要因為這種小事吵架呀!”他張開雙臂擋在兩人中間。
從地上撐坐起的竇任聽清了春月口中的每一個字。
他像一只從冰湖里掙扎爬起的落水狗,驟降的體溫讓他得死咬住牙關才能忍住牙齒打顫,每一根骨頭都結成冰,動一動就會支離破碎。
突然他覺得這一幕好熟悉。
哦,他記起來了。
幾個月前的一個雨夜,熊霽山和春月吵架的那一次,和現在好像。
只不過他成了那一晚的熊霽山,烏韞則成了那一晚的他。
那個時候他還在心里想過,一旦春月有一日厭倦了他,是不是也會把他當垃圾一樣舍棄掉。
他踉蹌著起身,黑長劉海搖搖晃晃,地板無塵,但他還是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烏韞去趕緊去攔他,小聲細語:“你別硬頸啊,春月說的肯定是氣話。”
竇任置若罔聞,肩膀頂撞開烏韞,也不再看春月一眼,垂著腦袋走出了大門。
聽見身后門重重關上的聲音,心里的石頭也深深沉到湖底,在湖泥中撞出一個深且大的坑。
就像那些永遠附著在月球表面的環(huán)形山。
竇任用力抹掉眼角滾燙的淚花。
他好討厭自己現在的模樣,像個吃不到糖就坐在地上耍賴哭鬧的細路仔。
聽著車子漸行漸遠的聲音,烏韞無奈地看向春月:“就這么讓他走了?”
春月眉心皺起小山,手里的游戲手柄腰桿被她晃得咯嘰響:“你是不是也不想玩?不玩了就回家找你爸爸。”
這一個兩個的怎么越來越不省事了?她哪有時間和精力哄他們啊?
烏韞急忙搖頭:“我玩我玩!”
玩了兩局,烏韞已經故意放水了,但春月還是輸了。
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轟地燒到腦門,春月驀地將游戲手柄朝電視機丟了過去!
鏘!
電視機屏幕沒壞,但手柄散了架,塑料殼子和零件像凋零花瓣撒了滿地。
烏韞吁了口氣。
姐姐也是個口不對心的人吶。
他關了游戲機和電視,屁股挪啊挪,挪到春月旁邊,小心翼翼問:“我去開車?”
春月盤腿陷在沙發(fā)里,腮幫子一下鼓起一下吐氣,烏韞也不急,等了一會等來她開口說,“我想吃漢堡。”
她報了家美式漢堡店的名字,地址在市區(qū)內,雖然不近大喜,但他可以“偷偷”經過。
“好,你去換衣服,我去開車!”小孩給點陽光就能笑得燦爛。
春月上樓進了房間時還在生氣,隨便套了件黑色寬松毛衣就準備出門。
剛走到門口,她想了想,又走回床邊,拉開床柜抽屜。
那部諾基亞手機安靜地躺在里面。
平安夜之后她就沒給諾基亞充電了,但這老機子竟然還有一格電。
她撥打了那人的號碼,第一次沒人接,第二次響至一半時,那邊接起了。
對方沒出聲,春月也安靜。
正當春月想先開口時,諾基亞響起了滴滴滴的關機音樂聲。
皺眉一看,老舊的手機還是熬不住這么多天待機,沒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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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pycat(3400+)
歐晏落掛了無人接聽的電話,把諾基亞丟到抽屜里。
春月日常用的手機號碼常換,歐晏落一向不記它,想要的話能讓阿九查,但他覺得沒什么必要。
他斜瞥了眼桌上年紀比他大出許多的老座鐘。
現在是晚高峰,她如果是從市郊別墅開車過來,算上堵車時間,估計得要45分鐘。
會議要在半小時內結束。
他再抽了口雪茄,按下平板上的按鍵,他的畫面便重新出現在視像會議的中心位置。
“繼續(xù)吧,輪到誰匯報了?”
從歐晏落暫停會議開始,大屏幕里每個地區(qū)負責人都閉嘴不言。
但每個人都能隱約感受到,老板回來后整個精神狀態(tài)顯然和之前不同。
輪到齋藤鈴香匯報:“歐桑,昨晚半夜我們這邊網絡上出現了一個眾籌殺人的投票�!�
這一句話好像往平靜湖里丟了顆石頭,幾個負責人同時開口說話,室內頓時嘈雜起來,里頭安元魁陰陽怪氣的聲音尤為清楚:“喲,終于輪到你家了……”
歐晏落重重敲了兩下桌子,水面才稍微平靜下來。
“還是那個「F神會」嗎?”歐晏落眼皮半闔,微啞的聲音仿佛讓煙熏過。
“是的,署名依然是「F神會」,”
穿著黑襯衫的紅唇女子手指輕劃,投票畫面便出現在大屏幕上,齋藤鈴香語氣嚴肅:“但我又覺得,這一次和之前世界各地發(fā)生的眾籌殺人有些不同�!�
她停下來,等歐晏落點頭示意,她才繼續(xù)往下講:“之前「F神會」眾籌的對象,多是社會上多數人所認為的‘壞人’、‘惡人’,例如之前韓國的尹鎮(zhèn)亨,例如其他幾個激起民憤的人,但這次的投票對象是個名氣不算太高的女藝人�!�
“是不是這位女artist以前殺人放火了?”Haley語氣戲謔。
齋藤鈴香白他一眼:“沒有,我們深入調查過她的過去,她沒做過什么出格的事,而且她在圈中是出了名的性格好,工作態(tài)度認真,雖然參與的作品不紅,但口碑還不錯……”
“說重點�!睔W晏落突然出聲提醒。
再看老座鐘,不過才過了五分鐘而已。
“她出道以來一直沒什么惡評和緋聞,不過半年前有八卦周刊拍到她與一位國民級頂流明星約會的相片。之后她便被男方的粉絲惡意攻擊了挺長一段時間,直到現在她的社交賬號還沒有開放評論功能,還有人說她因此得了抑郁癥�!�
齋藤鈴香把八卦新聞的相片也一并投放在屏幕上,相片中的一對男女動作親密,先是擁抱牽手,后面更有親吻的“鐵證”。
“投票發(fā)起方和之前幾個眾籌投票一樣,問的都是她該不該死,但可能因為女方遭受粉圈攻擊的情況太離譜,一些中立的網民們有了逆反心理,所以目前的投票情況反而是‘NO’的票數領先,和之前的情況不一樣,所以我覺得,這次的投票或許不是「F神會」做的。”
Haley挑眉:“哇,那有可能是copycat干的咯?”
德區(qū)負責人贊同:“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F神會」成了暗網里近期炙手可熱的“明星”,許多人都在猜測,這是和黑鯨一樣龐大的殺手組織呢,還是只不過是連環(huán)殺人犯,起這樣的名字為的只是引人耳目。
不過黑鯨內部人員分析,「F神會」行事高調,殺人儀式感極強,看來并不像是以殺人為工作的職業(yè)殺手,更像是以虐殺人為樂的獵奇殺人狂。
可以是單數,也可以是復數。
幾個管轄范圍都出現過眾籌殺人事件的負責人七嘴八舌討論著,齋藤鈴香清了清喉嚨,問歐晏落:“歐桑,如果只是模仿者的話,這件事要繼續(xù)跟進嗎?”
“繼續(xù)跟,盡快把投票發(fā)起者找到,看看是神,還是鬼�!�
眼角余光總停在噠噠聲走著的秒針上,歐晏落淡聲提醒:“可不要小瞧copycat了,有時他們能做到的,不比真身少。”
會議繼續(xù),進程在老板的催促下不斷提速,最后Haley還沒匯報完就被歐晏落毫不猶豫地打斷:“細碎的事不用再講了,今日會議就到這里�!�
邊說他邊伸手準備關視像通話,Haley急忙喚住他:“Mr.歐,請等等,我最后有一件事情想問�!�
“快講�!睔W晏落眉心擰起,有些不耐。
“Mr.歐,請問您已經決定好誰來當繼承人了嗎?”
話音一落,本來平靜下來的湖面忽然又蕩起微波,除了小部分年紀較大的負責人,其他負責人眼神里都多了些期待。
黑鯨大老板沒打算把位置留給家里人,那就代表其他人都有機會競逐,他們這些當上負責人的,機會自然比其他阿貓阿狗更大一些。
這個位置代表著什么權利和利益,每個人心中都清楚明白。
雪茄頭火星滋啦滋啦聲響,漫起的白煙掩住歐晏落半張臉,他唇角勾起:“怎么,你已經等不及了?”
短短幾個字講得極慢,卻像長出九個頭的毒蛇,張開血盆大口朝Haley撲咬過去。
金發(fā)碧眼的年輕男子猛地移開視線:“不不,我沒有那個意思……”
“等你哪天把中文說流利了,再來跟我討論這個問題�!�
歐晏落鼻哼一聲,中止了視像會議。
屏幕沒被收回天花板內,歐晏落調出了大喜附近婚紗街的所有監(jiān)控畫面。
年底向來是婚紗街生意最好的時候,加上在過年前有幾個好日,所以這段時間婚紗街經�?退圃苼�,車燈閃爍,行人匆匆,一個個小格子裝滿了這個城市一縷縷煙火氣。
有人一臉疲憊地等著公交車,有人邊走邊看手機視頻差點撞上其他行人,有女孩望著櫥窗內的婚紗滿臉洋溢著期盼的笑容,她讓華麗精美的白紗迷了眼,嘴里一直唧唧喳喳說著什么,但她看不見站她身后的男孩翻了個白眼,繼續(xù)玩他的手機游戲。
抽著悶煙,歐晏落無聲看了一會人生百態(tài),直到其中一個畫面中,有一輛孔雀綠的士車速慢下來,停在了馬路邊。
車內下來一個妙齡女子,很快,她從一個監(jiān)控畫面走進另一個。
歐晏落的視線也跟著她走。
一直到了街口的婚紗店,歐晏落以為她會像往常一樣停下來看看櫥窗內的婚紗模特。
但她沒有,徑直走過婚紗店,走進內街。
有一絲陌生的感覺像針一樣,針尖輕撥著他太陽穴最細的那條青筋,讓歐晏落不由自主地皺起眉心。
這時大門被敲了敲,阿九推門報告:“歐生,前輩已經到街口了,正往內街走�!�
“知了�!�
壓下那股陌生的感覺,歐晏落讓雪茄躺在水晶煙灰缸旁,手指在平板上劃拉兩下,起身走去洗手間洗臉漱口。
那人不喜煙味。
再出來時,原本垂在辦公室中央的巨大屏幕已經收回天花板內,阿九又推門,小聲道:“歐生,到樓下了,需要我先離開嗎?”
歐晏落嫌他煩,揚揚手讓他把門關上。
良伯抬起眼看向推門而進的年輕姑娘,明知故問:“來了��?”
五指仍在算盤上打著,珠子聲噼里啪啦,清脆響亮。
“唔�!边@樣就算應過他了,春月直接走向樓梯。
被她目中無人的模樣激到,紅木珠子重重相撞,良伯嘖了一聲:“無大無細……”
春月上了三樓,在紅木雕花大門前停下,犀利視線掃視過門前的年輕護衛(wèi)。
本來今晚同阿九一起站崗的是老猩,但不知老猩中午吃錯了什么,一直跑廁所,所以現在守辦公室的護衛(wèi)只剩阿九一人,他主動同春月打招呼:“前輩�!�
“嗯,開門吧�!�
她態(tài)度冷淡,不像平時那樣眼里總隱隱閃著狡黠銳利的光,阿九心里稍稍泛酸,但他想著前輩剛被積分清零,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只有極少數人進歐晏落辦公室不需被搜身的人,春月就是其中之一,這可以算是一項不成文的規(guī)定。
阿九替她推開大門,等春月走到他身前時,他極快且小聲地說了一句,像蚊子飛過一樣:“那一晚其實后來歐生讓我開車回去了……”
他指的是平安夜那晚。
“嗯我知道了4009……”春月頓了頓腳步,很快改口道:“我知道了,阿九�!�
歐晏落不耐煩地打斷他的竊竊私語:“關門,去樓下呆著,沒我叫不許進來�!�
“哦�!�
阿九抿緊嘴,朝春月再擠眉弄眼了一會,才匆匆忙忙把大門拉上。
不知是屋內兩人完全沒說話,還是兩人聲音都壓得極低,阿九這次聚精會神豎起耳朵也聽不見屋內的談話。
他撓撓鼻尖往樓梯走,快踏下階梯時,心頭倏然涌起一股強烈的異樣感。
就像是,一顆襯衫紐扣扣錯了孔,下面的紐扣也全錯了,那種感覺。
他飛快回想,是哪一個細節(jié)讓他覺得不對勁。
春月的樣貌、發(fā)型、衣著、聲音……聲音……4009……
……等等,前輩怎么會叫他在貝爾松里的編號?是歐生跟她提起過?
阿九腦子嗡一聲炸開,立刻轉身正想折返那紅木雕花大門,這時耳機里傳來哨兵有些疑惑的聲音:“阿九,那個,鵺她不是已經進大喜了嗎?”
“對、對啊�!彼麎褐鷻C回答。
雖然還沒聽到哨兵要說的事情,但在他腦內已經跳出了一個荒謬卻真實的想法。
手搭上后腰的手槍槍柄,阿九呼吸急促,心臟好像個飛快運作的打樁機,“突突”聲吵得他快要聽不清哨兵說的話。
“那、那現在站在街口婚紗店門口……那個女的,呃,又是誰?”
錯了,錯了。
阿九心想,應該問,現在歐晏落辦公室里的那個女人是誰��!
“紅色警戒,大喜三樓,歐生有危險�!�
阿九啞聲呼叫支援,一手握槍,一手果斷推門。
就在這一瞬,他聽到了子彈打進人身體內的聲音。
篤,篤,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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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3000+)
玻璃櫥窗里身著白紗的模特站在溫暖燈光下,春月習慣性停下腳步,微仰起頭,和她對望了一眼。
雖然這個模特沒有眼睛。
每每來到這里,春月總會不自覺跳出個奇怪的想法。
如果她不是棄嬰,從小家庭和睦,上的是正常學校,和要好的同學一起聊明星聊戀愛,大學畢業(yè)后找份自己喜歡的工作,和一個不會玩槍玩刀的正常男生交往……嗯例如曾博馳或佟永望,那在她這個年紀,是不是也開始和交往穩(wěn)定的男友談婚論嫁了?
就像身旁正討論著明年婚事的那對小情侶一樣。
不過現在的春月確實無法想象她和一個男人在教堂里交換戒指、含情脈脈地望著對方說出“I
do”的畫面。
尤其那男人的臉是黑乎乎一團的,沒有具象化成哪一個人。
而她能想象到自己穿上婚紗的樣子,肯定是她為了某個特定的任務要求去接近某個人。
花童在前方揚撒起玫瑰花瓣,璀璨白紗如云如霧,她在紅毯上一步步朝滿面春風的新郎走去。
在神父問愿不愿意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時,手中捧花傾斜,露出藏在朵朵洋桔梗內的手槍,朝著目標連續(xù)射擊。
距離這么近,一般三發(fā)子彈,怎么都夠了。
這樣,新郎的血也會濺到她的婚紗上,就像她在澳門看的那部R級片里的女主角一樣。
哎。
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婚紗咯。
光滑干凈的玻璃倒映著春月微瞇的眼眸,眸色讓霓虹燈牌染得迷幻。
春月在心里自嘲,她果然是個瘋子,是個怪物。
旁邊那姑娘興高采烈地指著婚紗比劃,而她想的卻是在婚禮中殺人的畫面。
這時再看櫥窗內模特身上的白紗竟好似變了樣,仿佛是一朵花苞倒扣的白玫瑰,裙擺吸了誰的血,一寸寸變成紅玫瑰。
突然涌起的一絲吊詭感讓她心跳加速。
她閉上眼,再睜開時,模特還是那個模特,但婚紗,確確實實變紅了。
不,不對。
不是婚紗本身變紅,是玻璃倒映了其他地方的顏色。
春月倏地睜大眼。
抬頭再看,婚紗店對面的士多店二樓三樓窗戶亮起了紅燈,燈光映在櫥窗上,顯得白紗似乎真染上了淡淡的緋紅。
再往內街看,每一個拐角位的“哨崗”二三層都亮起了紅燈,猩紅火光好似一條條不知名的紅眼深海魚,往幽暗內街深處游去。
春月與士多鋪站崗的哨兵對上眼,還沒等對方給她做出口型,她已經拔腿往內街跑。
是最高級別的紅色警戒,歐晏落有危險。
*
歐晏落是在被那女人抱住的時候,大腦內開始響起警報的。
一分鐘前,阿九把大門關上,辦公室內的空氣仿佛瞬間不再流動,讓昏黃的壁燈攪成一潭渾濁且死氣沉沉的湖水。
進門后的“春月”沒動,一直背著手站在門邊昏暗處。
歐晏落抱臂倚坐在大班桌前方,一雙長腿撐地,目光如鋒利刀刃想劃開那團模糊看清她的樣子,但燈光太暗,“春月”的一張臉被黑暗籠著,只能隱約看見她抿緊的嘴唇。
視線往下。
她今晚穿寬松黑毛衣和牛仔短褲,腳上踩一雙常見的短靴。
春兒的搜身一直都是他親力親為,以前他時不時會從她靴子內側、大腿外側、腰后搜出一把小匕首,然后沒收。
囤著囤著,小玩意越來越多。
見“春月”遲遲不開口,歐晏落心中想,她這次可是真的嬲了。
他先退了一步,松了手臂,食指向著她勾了勾:“春兒,過來�!�
這么多年,歐晏落從來沒同她解釋過什么,他也覺得,沒什么需要解釋的。
但今晚歐晏落有點想告訴她為什么要下“積分清零”這個處罰,還想告訴她,不過是積分而已,不出兩年就能讓她追回來。
這時“春月”動了,低著頭疾步走到他身前,微微張開的雙臂好似雛鳥翅膀,想要撲進他懷里。
歐晏落正訝異她的主動,已經讓她給抱住。
身體先接納了她。
他垂眸,突然眼睛睜大。
那枚在春兒頭頂好像只小小發(fā)光水母般的發(fā)旋,不見了。
此刻歐晏落已經意識到,眼前的女人不是真正的春月。
也反應過來“春月”為什么不敢和他對視。
外貌上,身高、體型、面容都能通過各種手段調整得與真身幾近相似,動作習慣可以學習,聲音可以利用變聲裝置或喝藥,但眼睛不行。
發(fā)旋也是,這是個很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剛剛才接納了“她”的身體在一瞬之間想要做出防御,但兩人距離靠得實在太近,歐晏落手剛動,旁肋已經被硬冷金屬抵上。
是手槍。
對方有備而來,一直在等的或許就是這個機會。
等著能近他的身、而他又卸下了防備的這個瞬間。
時間又變得很慢,每顆子彈打進身體,肌肉都會劇烈震顫。
身前的“春月”終于抬起了頭。
她做得確實很仔細,連淚痣和雀斑的位置都點得分毫不差,只不過那雙黑眸里沒有他熟悉的星光。
在痛感席卷蔓延至全身之前,歐晏落像扭折一支竹筷般,“喀”一聲,干脆利落地折斷了對方握槍的手腕。
同時,另一手摸到了藏在桌子邊緣下方的手刺,宛如一道銀色閃電般,朝女人的眼球子扎過去!
黯淡無光的石頭,留著也無用。
她是假的。
她不是真的春兒。
他的春兒,不會這樣對他……不會……
歐晏落得這樣提醒自己,否則那刀子就沒法刺穿對方的眼睛。
尖刃深深插進女人的左眼,歐晏落屈膝起腳踹開她。
動作稍大一點,血腥味立刻從胸腔漫至喉嚨,痛感幾乎是一秒鐘攀升到頂峰。
他視線開始變得模糊,隱隱約約看見有人從外沖了進來。
是阿九。
歐晏落一手捂著滲血的傷口,一手往后死撐在桌面上,用盡力氣擠出一句:“留活口�!�
接下來耳朵里像有蜜蜂撞了進來,嗡嗡聲振翅尖叫,尖刺般的嗡鳴聲讓歐晏落完全聽不見暗殺者和阿九的聲音。
暗殺者好像磕了藥打了針,一點都不覺得痛,眼睛里還插著刀,已經又摸了把匕首朝阿九沖去,阿九果斷開槍打中她左肩,“春月”倒地,手里的匕首轉了方向就想往自己的脖子抹!
阿九反應極快,跳上去踢開她手里的匕首,同時用力撕爛了襯衫袖子,硬塞進她嘴里。
果然是死士,見逃不掉,就直接自殺。
而且他們一般都會在牙槽藏毒藥,一旦被俘可以直接犧牲自己性命,以死來嚴守住秘密。
撐在桌上的手突然之間沒了力氣,歐晏落身子倏地下滑,倒地的時候,金絲眼鏡也摔落在地毯上。
整個世界搖搖欲墜,繼而破碎,崩塌。
歐晏落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內有什么在流逝,呼吸時而急促,時而又慢得即將就要停下。
瀕臨死亡并不能讓他產生恐懼和焦慮,相反的,他這個時候很平靜。
異常的平靜使他不�;貞浧鹪S多碎在時間里的細小散沙。
例如春月第一次爬上他床的那一夜。
那晚沉如水的夜空中不見月亮,但少女稚嫩的赤裸胴體仿佛自帶柔軟月光,幽幽地漫到他身上。
他卸了她的肩膀,又在她腦袋邊開了槍。
砰一聲很響亮,子彈穿破枕頭,從破洞口里飛出的白色絨毛像下起了雪,少女卻連睫毛都沒顫一下。
他好像從那個瞬間開始,才正眼看她。
例如后來有好幾次他把春月肏得滿臉潮紅眼角掛淚,他也喘得不像話,泡在她身體內像要融化了。
視線落在那微張著喘氣嫣紅水唇上,歐晏落有了想俯首輕碰她唇的沖動。
讓他硬生生抑止住了。
例如有一次在富華頂層,他洗完澡出來,春月還光著個屁股蛋趴在床上,一雙小腿在半空踢來踢去。
她咯咯笑,說你剛才射的時候喊我什么呀。
當時他慢條斯理地扣著襯衫袖扣,沒搭理她。
她的笑眼好似窗外的彎彎月牙,說,你叫我“春兒”。
他不承認。
春月也無所謂,笑嘻嘻道,老板,我喜歡這個名字。
……
陸陸續(xù)續(xù)有人跑進來,輪值的doctor也迅速趕到,歐晏落還聽到良伯同阿九在爭論著什么。
好吵。
而被阿九制服趴在地毯上的女人,用酷似春月、卻淌滿淋漓鮮血的臉對著他笑。
像是在嘲笑他,嘲笑他的疏忽,嘲笑他的自大,嘲笑他的無能。
doctor替他緊急止血,讓他不要動,但歐晏落還是把臉轉向另一邊。
那副天價名畫在模糊不清的視線里看起來就像是一灘帶血的嘔吐物,黏糊惡心。
歐晏落盯著那團混沌,仿佛聽見了畫中被利刃砍下的將軍頭顱冷聲問他:
‘歐晏落,你為什么要心軟?’
歐晏落知道自己輸在哪里。
那一夜,看著笑嘻嘻說喜歡“春兒”這個名字的少女,他的心臟有一個地方悄然無聲地塌了下去。
在那一刻他就已經輸了。
第五幕《暗殺者》fin.
通知通知!
2-5日我出門在外,碼字時間不穩(wěn)定。
爭取隔日更,如果有來不及的情況會在評論區(qū)通知留言。
長假快樂啊寶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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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子(4700+)
鵼,也就是安喬,她確實在這個時候不太能感覺到痛。
下車之前她吃了某款特制藥,這藥能讓她在短時間內爆發(fā)力增強及注意力高度集中。
這藥還帶劇毒,服下后在半至一個小時內會死亡。
她的雙手雙腳被扎帶緊緊縛住,左眼左肩流血不止,右眼雖沒受傷但也視力不佳,嘴巴里的布團被鮮血浸得濕透,一咬牙,血腥味立刻遍布整個口腔,順著口津咽入喉道。
突然下巴被誰的手指鉗住,她被迫仰頭,在一團朦朧中分辨出眼前人是良伯那老頭兒。
如今她就像塊砧板上的肉,被人捻著一角翻來覆去地看。
良伯眼角皺紋層層堆疊著,借著燈光細細研究她的臉,越看越心寒。
因為他發(fā)現自己快記不得3998以前的臉長什么樣了。
“你看她的右手尾指�!卑⒕胚叧谅曁嵝�,邊留意著給歐晏落進行搶救的doctor們。
他也是剛給她束扎帶的時候發(fā)現了這個細節(jié)。
聞言,良伯用力抓起她的手看她尾指。
那處缺了一小塊肉。
阿九瞥了眼臉色慘白的良伯,強調道:“是之前雪茄剪留下的傷口�!�
他又丟了個東西到良伯腳邊:“還有這個�!�
是一片蝶型的膚色變聲器
牙齒止不住打起顫,良伯說不出是到底因為憤怒,還是因為驚悚。
當初3998在貝爾松時已經很像鵺了,所以在一眾畢業(yè)生里,他挑了她。
他的出發(fā)點單純只是不想讓歐晏落越來越沉迷在鵺身上。
不過那時候的3998雖然身高身型和鵺相似,但容貌和動態(tài)兩人還是有一些差別,而如今在他面前滿臉鮮血的這個姑娘,已經完全舍棄了自己的容貌,幾乎變成了另一個人。
3998是他挑來帶在身邊的,他看中她不亞于鵺的實力,還有比鵺強烈數倍的野心。
可如今事情竟發(fā)生成這樣……
讓良伯背脊骨陣陣發(fā)寒的是,究竟之前是他挑選了3998,還是3998挑選了他?
再往深層想,3998進貝爾松是不是也是某方勢力的早有預謀?
這顆棋子,竟然在這么多年前已經塞了進來?
那這盤棋的一開始,是從何時開始布局?
對方比他們走多了幾多步,才能在今晚對上了「國王」?
極大的憤怒和羞恥同時涌上心頭,良伯蒼白的臉色又逐漸漲紅起來,手往下,猛地掐住女人的脖子:“你的背后,究竟是誰?”
安喬無法睜大眼,索性閉上眼,肩膀胸口起伏震顫,有聲音從浸血的布團擠出來。
她在大聲嘲笑,笑良伯,笑歐晏落,笑黑鯨。
世界第一的殺手組織不過如此,再密不透風的防御也會有松懈的時候,他們只需要花點時間耐心等待,就能等來空隙,接著一舉攻破。
一旦鯨群的缺口被攻破,廣袤海洋里的其他魚群,無論大小,只要有牙齒,就能沖過來咬上一口。
這可是一塊塊大肥肉��!
毒性漸發(fā),安喬沒受傷的右眼開始流血,鼻孔、耳孔也淌出一縷鮮血。
阿九發(fā)現了,罵了聲“該死”,扯開良伯的手,對著耳機呼叫:“doctor再來一個!她服毒了!”
安喬被阿九平放在地毯上,意識逐漸模糊,五臟六腑如有地獄業(yè)火來回焚燒,呼吸道好像被燒得千瘡百孔的煙囪,一口惡氣怎么都出不去。
如今生命走到盡頭,她也不曾后悔,能幫“Father”打開一個缺口,她死而無憾。
原來真的有人生走馬燈。
凌亂的記憶畫面是被一卷被剪碎的曝光膠卷,包括最初的那些記憶。
那些她想忘,卻忘不掉的記憶。
能記事起,她與媽咪住在一棟大廈里。
總是亮著熒光粉燈光的走廊,門上貼著色彩斑瀾紙條的公寓,每一次有叔叔來按鐘、就會把她交給隔壁阿姨或寄放在樓下茶餐廳的媽咪。
她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好像一件物品,一件玩具,今天寄放在這,明天寄放在那。
后來有個叔叔經常來按鐘仔,隔壁阿姨們打麻將聊天的時候會說,你媽咪要富貴了,要帶你去住大屋了,不用再做這份工了。
那時她還不知道媽咪做的是什么工作,也還沒看懂,那個叔叔常會對她露出的微笑代表著什么。
她開始收到很多又新又靚的洋裝,還有穿著公主裙的芭比和綁蝴蝶結的熊啤啤,她們從大廈搬了出去,住進了另一棟高樓里,漂亮又干凈。
她甚至有了自己的房間,雖然她不喜歡里面桃粉色的墻紙和蕾絲邊枕套,但她還是很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