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劍鋒一揮,幾個校尉以為她動真格,連忙后退,甚至有兩個互相絆了腳,四腳朝天摔倒了。
被踹飛的赤膊校尉,上身摩擦著地面的砂石,后背刮傷一片,冒出了血珠,他嘶一聲后,為保尊嚴沒再發(fā)聲,欲爬起身與謝昭理論,“你怎么偷襲?!”
上半身剛起來,就被謝昭迎面一腳又踹到地上。
若非要說剛才是偷襲,那這回可是正面,赤膊校尉驚訝于她的速度與力氣,根本不似尋常人,難道還真叫她得了太子真?zhèn)�?�?br />
正想著,他赤膊的胸膛被碾上一只腳。
這只腳,屬于謝昭,她低著頭,沒有刻意用鼻孔視人,但無疑,這個角度很難不讓對方看見她的鼻孔。
她輕松地踏在男人引以為傲的肌肉上,嗤之以鼻,“原來是個靠脫衣上位的?怪不得,在大庭廣眾下脫衣叫你如此有優(yōu)越感�!�
“不過,你的皮肉不過如此,的確是很難靠此晉升了�!�
說話時,謝昭的腳又踏了踏。
“嗷嗚�!背嗖残N緵]忍住發(fā)出奇怪的呼痛聲,立馬捂住嘴,被踩踏在地根本起不來,尊嚴也跟著碎了一地,不敢去看圍觀的羽林衛(wèi)們的神色。
“謝校尉,你在干什么?”副統(tǒng)領(lǐng)走近兩步想要阻止。
謝昭一臉冷漠,“余副統(tǒng)領(lǐng),你金口玉言我今日不用當值了�!�
“是啊,那你走啊�!备苯y(tǒng)領(lǐng)臉上茫然又著急,不懂她鬧哪樣,也沒想過她真能鬧起來。
一個空降的校尉,其他人有幾句怨言,不是很正常的嘛!
這就受不了了?真是沒有格局!成不了大事的!
謝昭絲毫沒有剛才的謙卑,眼神反而是高人一等的睥睨,“既然這樣,我此刻就不是你的下屬,你管教不好你下頭的人,我便替我義父管教一二,有何不可�!�
副統(tǒng)領(lǐng)驚訝于她的邏輯與思路,瞪著眼睛無話可說,“你,你……”
此時,后方傳來短胡子校尉懊惱的聲音——
“你不就是仗著太子殿下嗎!郡主如此胡鬧,就不怕卑職高到陛下那里去?陛下最厭惡以權(quán)謀私不辨是非的權(quán)貴宗親!”
謝昭果然是松了腳,淡漠地往后面看去,剛才右腳踹的人還起來得挺快,看來她的腳勁,還是得練。
她心里記下,嘴角勾出一抹毫無人味的笑,“來,使出你的渾身解數(shù),取悅我。”
“什……”什么?短胡子校尉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怎么也不避著點人說呀!
謝昭皺眉,“我說比武,你在想什么?”
短胡子校尉當下臊紅了臉,這光天化日的,反被空降的女人調(diào)戲,左右看看兄弟們的神態(tài),他自覺沒臉沒尊嚴,舉起大刀沖上前去。
謝昭手一揮,利劍入劍鞘,在對方靠近時,她取劍鞘與之對抗,后靈活地閃身到對方身后,劍鞘敲擊對方的右肩,在對方持刀轉(zhuǎn)身時,身體一側(cè)往上一躍,正面右胸再踹一腳。
不出兩招,短胡子校尉的視野上移,看見一片藍天。
只覺得胸口好疼。
“嘖嘖,”謝昭面無表情地抬腳踩上他的胸膛,“你若有本事便也去東宮認個爹,就不知我爹認不認你�!�
她的腳用力碾在男人胸膛上,“既然你的武功不如我,你爹實力也不如我爹,那你是如何有底氣議論我的?”
謝昭眉頭微擰,作一副思考狀,她忽然恍然,臉上仍是一片冷意,手執(zhí)劍柄,用劍鞘的另一頭敲向男人的跨下,“靠這個?”
“啊!”短胡子校尉身下被撞擊,不重,略疼,更多的是害怕,覺得底下冰涼一片,“郡主我錯了,我打不過你!”
他夾緊雙腿,差點把謝昭的劍給夾了。
好在是謝昭眼疾手快抬起。
謝昭不語,回眸一眼,將劍鞘在男人褲腿上摩擦,想擦干凈些,“我都沒用力,你就疼了?嘖,這真是多余的玩意,原是個天生該當太監(jiān)的�!�
語畢時,劍身再次出鞘,欲揮向短胡子校尉跨下。
本就只是想嚇唬人,她才干不來劊子手的事,也不想弄臟了自己的劍,豈料對方一聲喊叫后嚇暈了過去,身下出了水漬。
謝昭嫌棄地退開兩步,警告的視線掃過周圍的人。
此時再看,可沒有誰有露出輕蔑目光,都低下了頭。
謝昭的視線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高聲告誡道:“往后若再敢議論我妹妹,我絕不手下留情,我一個孤女不怕誅九族,不知你們怕不怕。”
練武場眾人噤若寒蟬,不敢回答。
謝昭的目光掃向副統(tǒng)領(lǐng),“統(tǒng)領(lǐng),我可以回去了?”
副統(tǒng)領(lǐng)也嚇得夠嗆,“可以可以,您回您回�!�
而后,謝昭頭也不轉(zhuǎn)地離開。
不遠處,躲在暗中的杜校尉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還好自己穿好了,不然也成了她口中靠脫衣上位的了?
思及此,又攏了攏衣衫,朝著東宮的方向去了。
彼時,東宮內(nèi),謝歡想與鎮(zhèn)國公說正事,鎮(zhèn)國公想與謝歡敘舊,一番話說盡這些年來的不易與心酸。
一個曾經(jīng)叱咤戰(zhàn)場的武將,將近五十歲的年紀,一把鼻涕一把淚,還叫謝歡勸了半天沒勸好,實在忍不了,他大聲一吼——
“收!”
“哎�!辨�(zhèn)國公擦擦眼淚。
彼時,宮人通報,“太子殿下,杜校尉求見。”
鎮(zhèn)國公在一邊提醒,“殿下許是忘了,臣有兩個兒子,老大杜承勻剛從軍營回來,今身居校尉,老二杜承州,前一陣從揚州回來,被陛下調(diào)去司藥監(jiān)做監(jiān)正了。”
第514章
抄家小隊到金陵
鎮(zhèn)國公其實不想兒子司藥監(jiān)的,他想讓兒子進朝堂,可陛下好說歹說,非說他兒子是千年難一遇的制藥天才,給他夸得飄飄的,頭腦一熱就讓兒子去了。
司藥監(jiān)不是太醫(yī)院,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而是研究制造新藥物的地方。
謝歡揮手示意宮人將杜承勻帶進來,一邊附和道:“你兒子挺厲害啊�!�
“不不,身居其位謀其政,沒什么值得夸的,哪有公主殿下一半優(yōu)秀啊,即便沒被陛下派遣,也仍愿意散盡家財為民�!辨�(zhèn)國公自然地夸道。
謝歡忽然沉默了,看著鎮(zhèn)國公,半天蹦出一句,“我走的時候,你還沒這樣會講話�!�
……
一句話,叫鎮(zhèn)國公也沉默了,又生出了淚意,但一想兒子快進來了,強忍著收回去。
杜承勻穩(wěn)步踏入殿中,嚴肅著一張臉,執(zhí)劍拱手,“參見太子殿下�!�
謝歡看他穿得單薄,就知他從何處來,“你怎么來了,孤的女兒受欺負了?”
杜承勻簡單地將所見所聞道來。
謝歡欣慰地笑一聲,“誰能欺負她呀,不過校尉們都是這樣弱不禁風(fēng)嗎?”
鎮(zhèn)國公:“臣的兒子不這樣。”
謝歡嫌棄地嘖一聲,“回頭將這些沒用的都換了,有事指望不上,沒事自找麻煩。”
“是�!辨�(zhèn)國公頷首。
謝歡看杜承勻還站著,“你還有事?”
杜承勻搖頭,再次拱手退下。
鎮(zhèn)國公看兒子這呆愣樣,瞇了瞇眼,“殿下,您瞧臣這個兒子怎么樣?”
“有話直說�!敝x歡瞥他。
鎮(zhèn)國公靦腆地扯嘴笑,輕咳一聲,“他呀,虛長平昭郡主幾歲,兩人又同在禁軍,還是有些緣分的�!�
“打住,”謝歡兩手做個打住的動作,“阿昭心中有人了�!�
鎮(zhèn)國公疑惑,“誰�。俊�
誰?
謝歡尚不知,此人都跑到城外了。
謝昭換了常服出宮門后直奔裴府,卻是沒有看見宋息的人,情緒不佳的她心中著急,又聽玉翡說宋息離開了,更是氣得捏緊了劍柄。
一個兩個,都是找揍。
謝昭慍怒的面容上,像是覆上一層寒冰,她騎著馬追出城,于城郊看見坐在驢車上的宋息。
縱馬追上,她的劍直接飛到了驢車前,扎進土中,阻擋驢車前進。
驢車被迫停下。
一身淺灰色衣衫的宋息坐在車板上,沒有遮蔽擋風(fēng),頭頂猶如被烏云籠罩,俊秀的面容滿是郁色,忽然被一把劍擋住去路。
他瞪目偏頭,見來人颯爽地騎于馬背上,正是叫他日思夜想的謝昭。
宋息下意識想張嘴喊人,卻在看見對方一臉漠然兇意時收住,將到口邊的呼喊又咽了回去,想到對方將自己拋下的可惡行徑,眼眶霎時泛了紅,當即撇過臉去,不再看她。
“下來�!敝x昭言簡意賅,話語都透著一股涼氣。
宋息心頭酸澀,委屈極了,不理會,不下車。
可驢車早被強行停下,這會兒他不下車,也沒法逃離謝昭的視線,也就只能僵持著不去看她,算作他最后的倔強。
謝昭見他執(zhí)著地要離開的模樣,眸中閃過疑色,沒明白究竟是什么導(dǎo)致的眼下局面,她擰擰眉,語氣不善,“你不跟我了?”
問這話時,她握著韁繩的手也不自覺地收緊。
而后,見車板上的人頭更低了,謝昭克制著情緒道:“我再問你一遍,你是不跟我了嗎�!�
倘若他回答是,她謝昭也不是什么強人所難的人。
車板上曲著腿坐的宋息在聽了她兩遍“不耐煩”的問話后,心頭的委屈達到頂峰,此刻仰起頭,紅著的眼睛怒瞪對方,“你不是不要我了嗎?”
謝昭一臉莫名,“我何時說不要你了?”
宋息一聽,幽怨的眼神變得清明,心頭一急,從車板上猛地站起來,努力與馬背上的謝昭一樣高,“你是沒說,可你自己進宮去了,留我一人在外面!”
謝昭聽他這意思并不是想跑,而是耍脾氣了,臉上的冷漠褪去,無奈道:“我被陛下授了校尉之職,往后會忙些,時而顧不上你,我在宮外單給你找個宅子住可好?”
“那我成什么了,別人講起來,有多難聽�。 彼蜗P頭。
“是我沒有顧慮到你,”謝昭垂眸,“那你走吧,或許你喜歡自由。”語畢,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往來時的路返回。
宋息瞪大眼睛,他有說不愿意嗎?這就走了?!
剛消的怒氣再度升起,但來不及散開,他抬腿跳下驢車,將謝昭落下的劍從地上拔出,寶貝地放在驢車上,再吃力地讓驢掉頭,朝謝昭追去,“等等我啊!”
驢車怎么追得上馬,宋息又怎么能追得上謝昭。
若能追上,說明是謝昭在等他,她停在一里之外,等來了不遠處追上來的宋息,在驢車經(jīng)過身側(cè)時,謝昭傾身伸手,拉住宋息的手腕,將他往馬上帶。
宋息在空中旋轉(zhuǎn)半圈,抱著劍坐在謝昭的身后。
“拉住我�!敝x昭提醒。
宋息聽聞,整個人都貼到了謝昭的后背,伸手環(huán)住她。
中間這柄劍咯人得很,偏偏還扔不得。
“阿昭,”他嗓音輕輕的,“我想做太醫(yī),這樣就能跟你在一起了�!�
謝昭握著韁繩,在宋息看不到的角度,迎風(fēng)彎起唇。
*
晉元二十二年,二月廿一。
帝王將太子游歷歸來的消息昭告天下,為與民同樂,下令減賦稅一成,持續(xù)一年,并赦免牢獄中僅剩一年刑期的犯人,恩準他們提前歸家與家人團聚。
金陵的空氣中籠罩著清新的春雨氣息,一顆顆小雨揮灑在半空,迎來了新年的春分。
雖然走在路上仍能感覺到?jīng)鲲`颼的,但這場寒冬,算是徹底過去了。
攤販出來做生意了,繁華的街道上,也多了不少行人,因著減了稅,不少人家開始慶祝,每個月可以多吃幾頓肉、每季度可以多裁幾件新衣了!
攤販與路人皆不懼這幾顆毛毛雨,沉浸在喜悅中。
此時,不遠處傳來敲鑼聲,行人聞聲望去,就見森嚴威武的隊伍從城門通過,前頭兩路人馬穿著飛魚服,各個虎背蜂腰螳螂腿,高坐馬背上,腰側(cè)懸掛著統(tǒng)一的佩刀。
鞭策馬兒的聲音與粗狂的“駕”,不絕于耳。
行人散開兩旁,有人欣賞著俊俏的男子,有人猜測著發(fā)生了什么事,還有膽小的孩童被這陣仗與氣魄嚇哭了。
京機衛(wèi)能有什么事,所到之處不是抄家,便是大案要案。
行人目光跟隨京機衛(wèi)的方向望了一陣,再見京機衛(wèi)后頭,是浩浩蕩蕩兩隊穿著金色盔甲的禁軍,一副生人勿近的森冷氣場,令行人紛紛退遠幾步。
第515章
什么時候謀害太子了呀!
禁軍與京機衛(wèi)竟碰到了一起,遠從京城而來,可見今日的金陵要發(fā)生大事了!
行人交頭接耳,人流隨著長長的禁軍隊伍而動,慢慢朝著最繁華的富人街區(qū)靠近。
彼時的微生家,尚不知即將要發(fā)生的事,早晨時,一家子還為了減稅一成而歡喜呢。
要知道,像他們每年收入頗豐的富商,一成稅,是多少錢吶!這可太值得慶祝了!
只是……
“老大怎么今日還未歸來?”微生槐站在正廳內(nèi),見著屋外雨水連綿往下滴,眼皮跳了跳,總覺得有不好的事要發(fā)生,“若明日再不歸來,就派幾個人上京去看看。”
竇云蔚坐在位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著瞌睡,聽著微生槐的聲音,忽然睜開眼,“老大回來了?”
微生槐看她一眼,忍不住長嘆一聲。
樊氏在邊上寬慰,“夫君這么大的人了,走時也帶了小廝護衛(wèi)的,父親不必過于擔心�!�
微生槐搖頭,“哪是擔心他,我是怕他沒法解決與沈家、裴家的矛盾嫌隙,這才拖延至今未歸。”
樊氏陷入沉默。
二房的微生澎與單氏夫婦相視一眼,微生澎起身扶住微生槐,“聽外面說太子回朝,前有葉家能在京城找靠山,我們微生家為何不可呢?若能與太子搭上線就好了,這一年省下的稅全部上供太子,咱家何愁沒有未來��!”
微生槐凝重道:“可這銀子偏偏是送不出去,否則,就算是送兩成也是甘之如飴的,有了靠山,生意才能越做越大,再叫后輩都能安穩(wěn)入朝為官�!�
思及此,腦海中不由暢想到未來的輝煌。
“父親,要不我親自去一趟,看看兄長?”微生澎問。
微生槐目光掃過小孫女的臉上,他仍覺得,姻親關(guān)系是比單純的利益輸送更牢靠些。
可惜孫女還太小。
微生槐考慮再三,點點頭,“你去吧,此去你與老大商量著來,若能利用沈家或裴家與太子搭上線,往后我們就不必在這兩家面前伏低做小了!”
“是�!蔽⑸燹D(zhuǎn)身朝著屋外去,與下人吩咐一番,正朝廊下走去。
卻聽不遠處傳來震蕩的響動,明明四下無人講話,周圍竟是一片聒噪聲。
像是暴雨——不對,這雨并不大呀!
更像是數(shù)道腳步聲踏在青石板上,又似馬蹄踏在水坑里。
微生澎心生古怪,擰眉環(huán)顧四周,見一切如常,在原地駐足一會兒,便見管家急匆匆地跑進院子,雙手比劃著什么——
“不好了,老爺!宅子被圍了!”
此時正廳內(nèi)的微生槐亦聽見了動靜,拄著拐杖出來,“什么人竟敢明目張膽胡作非為!”
話音落下,不遠處金色紅色黑色一片,京機衛(wèi)與禁軍形成兩列隊伍兩路包抄,將府邸內(nèi)也圍得水泄不通。
禁軍沖進庭院時被管家擋了道,粗暴地將人推開。
“��!”
這陣仗,儼然就是要抄家的架勢呀!
站在正廳門檻處的微生槐老眼一花,就算再沒見過世面也知道來的是誰,何況,有幾個京機衛(wèi)還是在他家住過的。
為首的平陽侯與包統(tǒng)領(lǐng)站在一起,最后登場,走入庭院內(nèi),包統(tǒng)領(lǐng)黑著臉,無情道:“金陵微生氏,謀害太子,罪無可恕,今奉陛下之令,查抄微生家,押微生氏族人上京,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正廳內(nèi)的家人們都走了出來,樊氏與單氏各自護著自己的孩子,廊下站著的微生澎嚇得身子僵住。
還是微生槐最先反應(yīng)過來,克制著慌張,問道:“謀害太子?草民一家本本分分,何時謀害了太子呀,就連太子的面也是沒有見過的呀!還望大人明察!”
平陽侯到底是在微生家住過一陣,吃過他家的飯,這會兒就不當“壞人”了,閉嘴旁觀。
包統(tǒng)領(lǐng)冷哼一聲,不與之廢話,揮手讓禁軍拿人。
微生澎眼睛一轉(zhuǎn),以為這是官差想法子要錢,遂趕忙上前,試圖將包統(tǒng)領(lǐng)拉到邊上行賄,“官爺,有什么話好好說唄,朝廷有什么難處,我們都能配合的�!�
錢袋子都取出來了,包統(tǒng)領(lǐng)一把將人推開,看也不看一眼錢袋子,“滾!”
禁軍的動作很快,手上一沓的封條,將偌大的府邸每一扇門都貼上封條。
“哎呀,別貼了呀!到底是怎么個事兒�。 狈衔嬷鴥鹤拥募绨�,干著急。
微生槐捏緊拐杖,朝地上一敲,想起到震懾的作用,豈料聲音太輕,被禁軍的腳步聲蓋住了,根本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蹙起發(fā)白的眉毛,抬起拐杖往門檻石“吭吭吭”地敲,克服心中畏懼,頗有氣勢地高聲喊道:“住手!你們欺人太甚!我自問無愧于天地百姓,你們怎敢隨意潑臟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沒有王法了嗎!”
樊氏搭腔,“就是!我們一家都在金陵本本分分,連太子都不曾見過,談何殘害太子?就算要找個抄家的理由,也該找個符合邏輯的吧!”
“我看你們,根本就是想要我微生家的錢!”
一席話,聽得正在貼條的禁軍面面相覷。
平陽侯臉色沉下,扭頭見正門府邸外圍了不少百姓,竊竊私語不知正議論什么。
可不能再叫微生家的人亂講了!
“夠了!”他呵斥一聲。
樊氏短暫地停頓,膽怯地縮了縮脖子,“平陽侯,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啊?難不成是裴世子與寧寧還在生我們的氣,所以想了這個法子,來整治我們?”
第516章
真該死呀!
這話倒是提醒了微生槐與微生澎父子。
微生澎大踏步走到微生槐身邊,“爹,我看就是這個白眼狼挑唆的世子,讓裴世子與朝廷沆瀣一氣,報復(fù)咱呢!大哥這么久沒回來,說不準是已經(jīng)遭了殃!”
微生槐想到這個可能,臉色一白,腿腳不穩(wěn),“混賬東西!虧我們一直厚待于她,到頭來竟聯(lián)合外人來謀害最親近的家人!”
“住口!”平陽侯高聲呵斥,確保所有人都能聽見,“你們豈敢辱罵公主,污蔑駙馬�!�
被平陽侯頗有氣勢地一罵,廊下幾人的手肘都抖了抖,確實有被唬到。
樊氏古怪道:“我們哪有辱罵公主,我們說的分明是——”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勁了!
什么辱罵公主、污蔑駙馬、謀害太子……這些莫須有的罪名,若不是莫須有呢?事態(tài)發(fā)展的走向,已經(jīng)不足以用離譜二字來形容。
猜到些許可能,樊氏心里打住,不敢繼續(xù)亂猜下去,望向平陽侯,卑微地問,“公主?難不成……是寧寧?”
這次回答她的,不是平陽侯,而是黑臉包統(tǒng)領(lǐng)。
包統(tǒng)領(lǐng)一介武夫,本來也黑,黑著臉靠近兩步更是嚇人,他舉起槍往地上一扎,“公主可不認你們這些惡毒親戚,再敢直呼公主名諱,就當做反抗論處!”
“Duang”地一聲,長槍閃爍寒光,震懾了庭院之人。
包統(tǒng)領(lǐng)的話,也恰恰證明了樊氏的猜想,樊氏雙眸中滿是不可置信,小腿發(fā)軟地后退兩步,差點被自己的裙擺絆倒,好在被微生絡(luò)扶住。
“娘——”
微生槐捏著拐杖的手心冒汗,看似十分鎮(zhèn)定,站如一棵松,然而掌心打滑都握不住拐杖了,內(nèi)心的慌亂也只有自己明白。
外孫女怎么會是公主呢?
沈益總不可能是太子的。
他們微生家又背上了謀害太子的罪名,難道晉歡是太子?這怎么可能呀!可如今,卻只有這個可能性能夠說通一切。
彼時,平陽侯看不下去,終于開口替這一家子解惑,“當初我之所以寄居你家,是因太子也在這里,他便是戴著面具的那個‘護衛(wèi)’,只是當初我并不知,你們與太子的關(guān)系,更不知,原來我這位外甥媳婦乃太子親女,若我早知你們謀害太子之事,斷不會叫你們好過。”
真相殘酷,當年被微生家算計的窮小子,竟是當朝太子!
微生槐兩眼發(fā)黑,被禁軍重重圍住,他再握不住手中拐杖,拐杖脫落于地,“不,不對……怎么會這樣呢……”
晉歡是太子,為什么當年不說呀!若是說了,微生家還會不把女兒嫁給他嗎?將整個微生家的錢財都拱手給他都無妨!
又怎么會,雙方落至今日境地?
原來,他們微生家本該是皇親國戚,他微生槐還在乎什么沈益沈貳的,他是太子岳丈呀!
思及此,他忽然激動起來,朝前走兩步,“我要見太子,我要見我外孫女!我要見太子!這其中必然有些誤會!”
若平陽侯所言為真,那他微生家仍是公主外祖家��!
親情與血脈是既定的,是人存活于世擺脫不了的,哪有剛當上公主,就要撇清親戚關(guān)系的道理呀。
血氣上涌,激動難耐,哪怕不用拐杖也能走二里地的架勢,讓包統(tǒng)領(lǐng)皺眉,隨即雙手一揮,圍在微生槐身邊的禁軍當即將人雙手反制身后,不讓其動彈。
微生槐還沒走近呢,剛好步入庭院中,被抓著淋雨,濕潤了眼皮,臉上流的是淚水還是雨水,他自己也分不清,“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跟他們解釋清楚,當初是有苦衷的呀。”
他嘴里還在嘀咕著,像是一種執(zhí)念,當被他當做如今唯一救贖自己的機會,內(nèi)心不斷給自己希望與暗示,只要能見著寧寧和太子,與其解釋清楚,說不定他微生家的未來就是一片光明。
而現(xiàn)實是,他一把老骨頭奈不住掙扎與禁軍的桎梏,手腕咯噔咯噔兩下就脫臼了,還要勞煩禁軍給接回去。
“爹!”微生澎跑至微生槐身邊,看著親爹受罪,當即扭頭,惡狠狠地看向包統(tǒng)領(lǐng)和平陽侯,“我爹乃太子岳丈,就算太子一時氣不順,但到了京城,誰能保證他不會改變心意?你們豈敢對我們無理?”
有幾個耳根子軟的年輕禁軍還真的被唬住了,一時不知該不該上前。
包統(tǒng)領(lǐng)不耐煩地對下屬吼道:“愣著做什么,全部帶走啊!謀害太子,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擱這兒做什么白日夢呢,老天爺這雨還是太小,滋不醒你!”
緊接著,就聽天上雷聲響徹,“轟隆隆——”仿佛是為了應(yīng)證包統(tǒng)領(lǐng)的話,雨勢漸大,儼然有了磅礴之勢。
沒撐傘的行人被雨簾遮擋,根本看不清微生家內(nèi)的場景,加之該聽見的,也差不多都聽見了,遂急忙離開。
眼下,該查封的都查封了,禁軍與京機衛(wèi)將微生家的人一一拷住,站成一列往外帶,當然腳銬也不落下,大的小的老的都不能幸免。
一家老小被推著上了囚車,禁軍與京機衛(wèi)尚有帽子遮蔽,可囚車中的人犯卻只能淋著雨受著。
樊氏與單氏各自護著孩子,竇云蔚縮在角落中,微生澎抱著庶子,在雨中睜不開眼,微生槐憔悴地靠著囚車,感受著四面打量的目光。
街道上偶有幾個撐傘跑的行人,商鋪茶肆內(nèi)匯聚不少避雨的人,瞧見冗長的押送囚車的隊伍,紛紛探頭探腦往外看。
知情者與好事者并不藏事,將自己的所思所想,賣著關(guān)子分享給大家。
“方才城內(nèi)來了好多禁軍,我當是要抄誰家呢,沒想到是他家,這微生家是咱金陵老字號的布商了,發(fā)家后又涉及了其他產(chǎn)業(yè),家大業(yè)大的,可惜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什么心思?我記得他家女兒和外孫女不都嫁給高門了嗎?他們家巴結(jié)得很�。 �
“我可聽得一清二楚,說他家謀害太子�!�
“謀害太子?那是真該死呀!”
“我看他們就是不知足,賺了那么多銀子還嫌不夠,這才招惹禍事,連累一大家子,小孩子多可憐哦!”
第517章
艱難地落下一筆
雨水沖刷著耳朵,卻阻擋不住外界的聲音不斷地飄入耳中。
囚車內(nèi)的一家低著頭,有人流著淚,有人悔恨,有人則還抱有一線希望。
微生槐凍得直打顫,抓住囚車的門,朝外面喊道:“如此下去,還不到京城,我們就要凍死病死了!”
樊氏害怕兒子遭罪,也跟著喊,“就是啊,再怎么說,孩子是無辜的�。”菹潞吞又皇亲屛覀�?nèi)刖�,并不是要我們現(xiàn)在就死�。 �
吼得她聲音沙啞。
包統(tǒng)領(lǐng)倒不冷,他們穿著厚重的盔甲,盔甲外還有蓑衣,此時朝平陽侯看一眼,再決定道:“那便給他們些遮蔽吧�!�
兩人都是怕微生槐一語成讖,押送上京的路上可不能死人。
于是,取了兩件蓑衣蓋在囚車上避雨。
饒是雨水不再當頭淋下,幾人的臉上也沒有干涸。
唯有單氏哭得最響亮,抱著女兒,不知道未來要遭什么罪,微生蓓躲在懷中一個勁兒地哭,忽然抬頭問——
“娘,等去了京城,我們求求行舟表弟好不好,還有虞紹哥哥,他能不能幫幫我們,阿娘,我不想被抄家……”
單氏聽了女兒的話,擦擦眼淚,“蓓蓓乖,不怕不怕。”嘴上這樣說,自己卻怕得很。
樊氏聽得哭聲心煩,“能不能別哭了。”
單氏心里焦慮,聽到樊氏的怪罪,忍不住回駁,怨懟道:“當初你們做得惡,還要我母女跟著承受代價,我們尚沒怪你們,你還不許我們哭了?”
單氏嫁來微生家的時候,大姑子早就出嫁了,她哪里知道陳年往事呀!
要她說,這個囚車里,唯有她母女二人是無辜的!
樊氏被駁得無話可說,微生槐斥道:“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冷靜些,等到了京城未必沒有轉(zhuǎn)機�!�
一家人心思各異,囚車內(nèi)沒了聲。
押送的隊伍從金陵到京城,尚需幾日功夫。
在這期間,京城的端侯府也發(fā)生了一樁大事。
京城不少人傳,說是端侯夫人觸怒了太子,不過太子還未有下什么命令,端侯與端侯府老祖母就帶著端侯夫人,前去東宮求見太子與公主。
奈何吃了閉門羹,理由是公主還在坐月子不便見外客。
遂,歸來的端侯著急忙慌地休了妻,生怕晚一天就被太子觸怒。
被休之后,梁倩哭著回了梁家,梁父了解來龍去脈后,火速帶著梁倩進宮求見,東宮仍舊閉門不見客。
無奈之下,梁父帶著女兒去了寧伯府,然而寧伯夫婦都是個滑泥鰍,啥話也不接,就跟大白天吃醉酒似的,反跟梁父傾訴說兒子去東宮畫壁幾日也不回,還請梁父下回去東宮幫忙帶話。
真是好笑,他要是進得了東宮,誰來寧伯府啊!
梁父帶著失魂落魄的女兒走了,半路上,連連嘆息,“倩倩,都怪我太縱容你,才讓你惹下此等禍事,倘若上頭真的追究起來,你……”
梁倩眸光一黯,“爹放心,我不連累家里�!�
梁父皺眉,滄桑道:“我哪里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若真追究起來,我也避不開責任,真到了那日,爹爹便是辭官回鄉(xiāng),也要保住你的�!�
“爹……”梁倩終克制不住,在馬車里哭了起來,“我錯了,我對不住您。”
梁家父女潸然淚下,而另一邊,正在東宮喝著補品的謝桑寧一點也沒想起梁倩來,早就將其拋在腦后了。
反而是更關(guān)注微生家的近況些,幾日過去,微生家被押送進了京,直接送進了死牢與微生澹短暫的團聚。
死牢中,微生澹連著兩日沒吃下東西了,實在是身邊那團東西太臭,引來老鼠蒼蠅分食,他惡心得受不了,吃什么吐什么。
見著家人時,微生澹泣不成聲,既開心能再見家人一面,又悲傷于家人不能幸免于難。
一家子被關(guān)進牢房,當下就發(fā)現(xiàn)了一團看不清臉面的東西,嚇了一跳。
“那是……沈益。”微生澹道。
幾人更是嚇傻了去。
樊氏跌坐在地,“寧寧怎么這樣心狠手辣,不管是生父還是養(yǎng)父,這都是養(yǎng)了她的爹呀!”
樊氏倒不是真的心疼沈益,而是心生兔死狐悲的凄涼,這瞬間似看見了未來,等待著已知的死局。
最煩的,當屬獄卒。
原本是有微生澹一人敲牢門妄圖求見公主,現(xiàn)在有一家子輪番敲墻,想求見公主。
“官爺!求您幫我們通報一下吧!公主是我們看著長大的,與我們是血脈至親,只要見了公主,我們脫了罪,一定會報答您的!”
類似的話,獄卒聽多便不耐煩了,兇道:“連端侯府的老祖宗都見不著公主,就你們幾個死囚?也是看得起我,我見得著公主嗎就見!煩死,再喊給你們上刑了!”
一番威脅,可算安靜了。
隔日,天空晴朗,日頭正好。
謝桑寧被謝昭抱出了長樂殿,她不止一次說過自己可以下地走路,然而幾句話的功夫,她就已經(jīng)被放在了議政殿外的庭院里,靠著軟椅曬太陽。
正對面就是裴如衍畫畫的背影,看著他在壁畫上艱難地涂抹上最后一筆。
歷經(jīng)千辛,壁畫,還是讓他畫完了!
裴如衍從梯子上下來,望了眼壁畫,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走到謝桑寧身邊。
此時她道:“恭喜呀,完成了一樁大事�!�
裴如衍沉默地看著她,抬手將她耳邊的碎發(fā)攏到耳后,“天涼了�!�
謝桑寧沐浴著陽光,“這天分明是熱了,阿衍,你還是適合站在朝堂上�!�
語罷,見他不語似有心事,又問,“怎么了?”
“央央,”裴如衍蹲下身,伸手捂著她的膝蓋,“你還記著我去年與你說的話嗎?”
說的話這么多,謝桑寧可不知他指的是哪句,眼中一片迷茫。
而后,聽他繼續(xù)道——
“如今太子歸來,我當去見表弟一面了�!�
謝桑寧當即回味過來,覆住裴如衍的手捂在手心里,“可要我同你一起去?表弟——不對,是堂哥,那我陪你去見堂哥嗎?”
第518章
駙馬出宮
裴如衍搖頭,“不必,我自己去就好,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出宮帶給你。”
“你還回來?”她下意識追問。
裴如衍古怪地擰眉,“自然要回來。”
雖然壁畫畫完了,可是夫人還在這里。
謝桑寧點點頭,“好,若是有人不讓你進東宮,我就叫人給你開門,我要吃東街的桃花酥柿子餅,還有,再替我爹買份西街的炒栗子,哦對了,我養(yǎng)在家中的幾只雞大了,還沒來得及吃,你叫人殺兩只帶進宮來,其余的都給父親母親了,再讓玉翡和劉媽媽另外多養(yǎng)些小雞,自家養(yǎng)的更有營養(yǎng)�!�
若非裴如衍記性好,真是要記不過來。
謝桑寧又問,“你何時回來?”
裴如衍想了想,“會晚些,今日是李敬斬首日子,我去看一眼�!�
“……”謝桑寧扁了扁嘴,眼神瞬間變了,“你,真是怪的�!�
這種熱鬧也湊?
不怕做噩夢呀!
額頭隔著毛絨的抹額被他伸手彈了彈,他幽幽道:“不是癖好,只是看一眼場面狀況�!�
“哦�!彪S他解釋什么,謝桑寧都不愿想象血腥的場景。
裴如衍仰著頭見她一臉愁容,可這愁又并非真愁,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恰恰好,盡露憨態(tài),他嘴角掩不住笑意,站起身時順手撫了撫她的帽頂,又恰恰好將她的帽頂拍扁了些。
如此倒更可愛了。
“你再問我一次。”他道。
謝桑寧尚不知自己的帽子塌了,仰頭看著他,一臉奇怪,“什么?”
要問什么?
“嗯,”裴如衍點點頭,一本正經(jīng)地與她道,“為夫會早些回來的。”
語畢,踏步往宮門外去。
謝桑寧看他輕快的腳步,一言難盡地皺起臉,半天才跟得上他的腦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