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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姐兒在心中自責(zé)道,弟弟才這么小,怎么就能斷定他不會寫詩了?說不得日后他寫得比自己還好呢,哪里需要自己來讓什么詩才。

    李氏卻沒在乎大姐兒這話,只是笑笑,同周夫人道:“小滿這模樣,倒是和他父親、老師沒什么兩樣�!�

    “可不是嗎,”周老夫人眼中也盡是笑意,“當初你姑父教小滿時,我就擔心,可別又教出第二個他來,沒想到,竟然真成了。我看以后,可不能將小滿完全放手給他了。”

    平心而論,謝笙已經(jīng)是個成年人,又一向習(xí)慣了用理性來思考問題,遇到像是作詩這樣,需要用感性去認識世界的時候,就有些抓瞎了。此時的謝笙,更能明白自己老師為什么作詩不行,駢文卻寫得精彩紛呈,因為駢文就像是作文,你可以用理性的角度去思考,或是去論證,之后再將這文字多潤色一些,最后出來的效果,就能為人稱道了。

    家中女眷嘲笑自己的事情,謝笙也不是不知道,卻沒有理由去反駁,畢竟他不是個真正的小孩子,現(xiàn)在年紀小還能搪塞過去,等年紀大了,又能怎么辦呢。要知道,不管是科舉,還是平日里和人相處的時候,贈送詩文,都是一件再風(fēng)雅不過的事情,可不是說不學(xué)就能不學(xué)的。

    周老爺子當初官至尚書,不會寫詩,倒也不妨事。但在那之前,他官位低微的時候,可是被同僚當做笑柄傳頌一時的。

    “唉,”謝笙再次嘆了口氣。

    長兄謝麒已經(jīng)注定了要成為太子身邊的伴讀,如果太子能夠登基,謝麒就是注定的天子近臣。要是不想一輩子出不了頭,謝笙必須要盡快成長起來。

    都說是十年寒窗苦讀,可這金榜題名真正所要花費的,可不止是十年那么簡單。

    謝笙上輩子學(xué)醫(yī)出身,大部頭的書不曉得背了多少。于背誦一道上頭,謝笙自信自己是練出來了的,一本幾千字的書文,真正的三歲小孩或許要花一個月去背,謝笙卻只需要最多半天就能完全掌握,之后甚至都不用特意復(fù)習(xí),這些知識就在他的腦海里落地生根。

    原本謝笙還覺得自己在科舉一道上,注定是開了金手指,沒想到才開始學(xué)韻腳,就遇到了老大難。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謝笙覺得自己需要一本新華字典。

    “小滿,”李氏到底是忍不住叫了謝笙到自己身邊來,“我與你姑祖母商定了,日后你學(xué)詩,不必和你老師學(xué),我和你姑祖母教你�!�

    謝笙眼前一亮,他是知道李氏寫詩非常不錯的,何況,光看大姐兒的寫作水平,就知道李氏到底有多會教了。周老夫人的水平謝笙不清楚,但既然李氏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定然也是不會差的。

    不過很快,謝笙又有些喪氣:“是兒子領(lǐng)悟不得其間法門,卻不是老師教的不好。”

    “名師出高徒,難道你還不信娘?”李氏和周夫人卻是興致勃勃。

    “正是這個道理,”周夫人也忙道,“你老師只知道叫你學(xué)韻腳,通基礎(chǔ),可學(xué)詩哪里是這樣學(xué)的�!�

    不從基礎(chǔ)開始學(xué),還能從哪里開始?謝笙一臉茫然的看向周夫人。

    “你學(xué)《論語》都還講究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學(xué)詩怎么就不能閱覽三千了?”周夫人同謝笙道,“學(xué)詩最重要的可不是韻腳,而是會品。你年紀小,就算是寫,又能寫出些什么?連典故都只知道折柳送別的年紀,非要寫什么‘推、敲’,不是堆砌造作,還能是什么。”

    “從今日起,你隨我和你娘學(xué),咱們一日品一首詩,年深日久,你自然也就會了�!�

    李氏聽了這話,忙也道:“平日里不拘平仄,只把心里的好句子寫下來,反復(fù)琢磨,一句也罷,兩句也好,只要是你得了的,就也品一品。貴精不貴多�!�

    謝笙被兩位女性長輩說的一愣一愣的,心底里卻也似乎被她們說動,或許真的是老師教錯了方法?

    “姐姐姐姐,快借我兩盞茶,我要拜師!”

    李氏和周夫人聽了謝笙這話,笑得云鬢輕顫,口中不住道:“好徒兒,日后且好好學(xué)吧�!�

    周老爺子原本還見謝笙在院子里犯愁,心里好笑,哪知道一盞茶的工夫就不見了人影。

    他循聲到了正廳門外,聽見兩位女眷笑聲,其間又有大姐兒同謝笙說話,便止住了腳步。不過才聽了兩句,就已經(jīng)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由得老臉一紅。

    他自己不會寫詩,哪知道教的學(xué)生也是不會這個的,既然老妻想教,就讓她們自去吧。

    自覺做出了極大的讓步,周老爺子又悄悄退了回去。他的詩才比不上老妻和侄女,倒是實話,他卻不會承認,他方才不愿意進門去的原因,是不想受她們的取笑。

    周老爺子剛回了書房看謝笙今日做完了的功課,就聽見門被直接打開了,謝侯興奮地從外頭走了進來。

    “姑父,南寨總算愿意和我們接觸了!”

    第17章

    為父

    “南寨?”周老爺子把茶盞往桌子上一放,也不顧歪了杯蓋,大步走到了謝侯身邊道,“果真?”

    在得到了謝侯的確認之后,周老爺子不由大笑道:“好好好,多少年了,南寨一直不愿意和我們接觸,有如自立一朝,偏偏南寨最多奇異之事,若不能解,實乃我朝心腹大患�!�

    “其實也是趕巧了,我今日出行,救了一位被毒蛇咬傷的老人,送他回去時,才曉得他是南寨的大祭司,”謝侯想起那時的情形,還有些激動,“那大祭司正是兩位寨主的父親�!�

    “那也是你的運氣,”周老爺子想了想道,“你與南寨如今還沒定下契約,必定還要再去的,等你再去的時候,把小滿帶上�!�

    “姑父,小滿才多大,”謝侯平日里已經(jīng)是粗養(yǎng)謝笙,可像是周老爺子這樣的,也是絕無僅有了。

    周老爺子平日里好游歷,不管去到哪里,都是把謝笙帶著一起的。因為謝笙年紀還小,便大都只去一些古剎名寺等地,不過若有什么事情,像是上次去了蜀州書院,周老爺子也是必要帶著謝笙的。

    這樣的情況在知道謝麒將要成為太子伴讀之后,愈演愈烈。每每看著出去玩過之后,回來睡得昏天黑地的謝笙,謝侯心里只剩下慢慢的疼惜。

    “你總以為他還小,小難道就不教了嗎?”周老爺子理直氣壯道,“小滿聰慧,便更不該浪費。如今只是叫他跟在你我身邊多走走多看看,開闊開闊眼界罷了。等到了明年,小滿再大些,我還想去下頭村里開一家私塾,帶著小滿去感受一番民間生活呢。如今去南寨這么好的機會,朝中泰半官員一輩子都求不到一次的時機,你若嫌小滿年幼就不許他去,豈不是耽誤了他?”

    周老爺子的話很有道理,謝侯卻還是心存疑慮。像是開私塾這樣的事情,只要謝侯派人保護好,就不會有什么危險,去南寨和這個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的。謝侯無端感覺到周老爺子有些急迫的心情,似乎他非常著急的想要把小滿培養(yǎng)成才。

    “姑父,您在著急些什么?”謝侯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口。

    周老爺子一怔,才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已經(jīng)急到連你都發(fā)現(xiàn)了嗎�!�

    周老爺子嘆了口氣:“你日前不是就知道了嗎,太尉想要推謝麒上去,做太子伴讀�!�

    “這和小滿又有什么關(guān)系,”謝侯不大明白。

    “你可還記得呆在冷宮里的那位娘娘?她可也有皇子呢�!�

    太子并不是皇后所出,而是皇帝為了取得太尉的支持,清理前朝一權(quán)宦勢力,而定下的貴妃之子。這個貴妃,正是太尉的親女兒。而冷宮的那位娘娘,其實是皇帝之前的王妃,原本是名正言順的皇后,卻被貴妃仗著太尉的勢力逼得只能退居冷宮,每日里只能吃齋念佛。

    “可世子爺不是已經(jīng)夭折了嗎,”謝侯看著周老爺子嚴肅的神色,心里隱約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yù)感。

    “世子夭折了不假,難道茹娘就只有一個大姐兒了嗎?”

    周老爺子話里透露出來的意思讓謝侯有些坐不住了。李氏當然不止有大姐兒一個孩子,她還有小滿在呢,同理,那位娘娘所出的世子夭折了,她難道就不能再生了?當然不是。

    當初世子夭折的事情里有多少的貓膩,誰心里沒點數(shù)?只是當初正是奪嫡最關(guān)鍵的時候,世子之死一旦鬧了出來,對皇上實在不利。但是痛失聰明的嫡子,皇上又豈會真的善罷甘休?所以此后讓娘娘退居冷宮,除了是被太尉逼迫之后的無奈之舉,應(yīng)當也是對那位娘娘的保護。

    皇上善于隱忍,鮮少去后宮,都是宿在自己宮里。如果說有那么一條密道,可以從皇上的寢宮直通那位娘娘的冷宮,又或者說那位娘娘根本就沒有住在冷宮,而是一直和皇上在一起呢?

    周老爺子見謝侯已經(jīng)想通,便只道:“那位和小滿差不多年紀,皇上應(yīng)當是早早的就看顧著了,否則當初我到蜀州之前,皇上也不會和我說,小滿是個可造之材,日后可叫小滿為我夫妻養(yǎng)老送終�!�

    “那會子我正因為太尉陷害心里煩亂,并沒細想,只以為是皇上因著當初那點子師徒之情在安慰我。后來帶上小滿去蜀州書院,也不過是想讓他多出去走走,也看看外頭的人事,若按著我的原定計劃,今年叫小滿好生在家里呆著,明年去私塾也就是了。”

    周老爺子又細細和謝侯分析道,“不管怎么說,小滿和太子有血親關(guān)系,太子那邊對小滿不會太下狠手,而你定然是站在皇上這邊,若我所料不錯,至多再等兩三年,皇上和太尉之間的爭斗,被皇上占了上風(fēng)之時,那位殿下,就該到臺前來了�!�

    “那時候那位也滿了六歲,當可進學(xué)了,”周老爺子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你三年后回京述職的時候,帶上小滿吧�!�

    “可是姑父,若果真如您所說,那麒兒呢?”謝侯啞著嗓子道,“他們兄弟兩個,一個在太子身邊,一個跟著您說的那位殿下……”

    對于謝侯的這個問題,周老爺子一時沉默了下來:“那就要看是你對謝麒的影響大,還是你的母親楊氏對他的影響更大了。終究他是你的嫡長子,可他母親小楊氏,也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

    小楊氏當初之所以早產(chǎn),和當初皇帝的嫡長子之死脫不了關(guān)系。里頭的是非,只怕只有當時還是王爺?shù)幕实叟c太尉兩人心里最清楚。

    “皇上畢竟是天下之主,”謝侯閉上眼,不愿再提。

    “爹,姑祖父,”謝笙敲了敲門,才伸手推開,“娘和姑祖母問,過兩日爹你休沐的時候有沒有什么安排?”

    謝侯背對著門口,對于謝笙的到來沒有什么反應(yīng)。

    周老爺子招手讓謝笙到他身邊:“去抱抱你爹。”

    謝笙不明就里,卻看得出謝侯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他大方的張開了雙臂把謝侯抱住了:“爹,小滿在呢�!�

    謝侯動了動手指,終究是深深的把謝笙抱進了懷里。

    謝笙覺得謝侯的力氣有點大,都把他弄疼了,可他什么也沒說。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謝笙覺得自己頸中滑過一抹濕意。

    到底是怎么了……

    “小滿,你過會兒回去收拾一下,爹明日帶你去南寨玩。”

    第18章

    南寨

    這一日,天還黑著,連啟明星都沒出來呢,謝笙就被人從睡夢中叫醒。說好了今兒要去南寨的,謝笙倒也乖乖的沒鬧。即便是困得不行,也還是乖乖伸手,任由下人伺候他穿衣。

    謝侯進來的時候,謝笙已經(jīng)換好了衣裳,坐在床上直揉眼睛。

    ===第8節(jié)===

    謝侯眼中閃過幾分心疼,但想到昨兒和周老爺子那一場談話,又不得不狠下了心腸。

    看上去謝麒站在太尉和太子那邊,謝笙站在皇帝和那位不知是誰的殿下那邊,不管最后誰勝了,謝家都不會有太大的損失,仍舊屹立不倒�?勺鳛橐粋父親,手心手背都是肉,謝侯哪個兒子也不想失去。

    也正是因此,謝侯理解了周老爺子的急迫。

    這兩年正是太尉勢力如日中天的時候,謝麒看似站得更高,卻是人在山巔,山腹已空,如有大動,便是摧枯拉朽。

    小滿看似前程已定,在皇帝心里卻只是考量人選之一。謝侯是斷不敢將所有的寶,都壓在皇帝的善心上的。

    謝侯想了一夜。太尉絕不可能長久,謝麒想要保住了,生機或許還在幼子身上,所以謝笙必須保證能入皇上的眼。

    謝侯心里對謝笙生出了許多愧疚,分明幼子才三歲,不該承擔這么多的事情的。

    “爹?”謝笙有些疑惑,親爹這是怎么了,進了門又不說話,該不會親爹有起床氣吧。謝笙努力的睜大了自己的眼睛,做出一副可愛的模樣,水汪汪的看著謝侯。

    謝侯更揪心了,即便平日里小滿表現(xiàn)得聰慧,也掩蓋不了三歲孩子的天性。上房揭瓦,貓嫌狗憎還是輕的,爬樹也算不得什么,前次給他姑祖父臉上寫了大字,惹得他姑祖父罰他抄了好多頁的書。

    要是謝笙知道謝侯心里的想法,一定會大呼冤枉。上房揭瓦那是意外,本意其實是登高望遠,貓嫌狗憎這就算了,咱們家可沒這兩種動物,就有個雕兒你都不愿意叫出來陪我呢。爬樹其實是因為有東西被扔上去了,想悄悄的拿下來,結(jié)果錯估了自己的三寸丁身材。至于給周老爺子臉上寫字……這是真的一時手賤了。

    謝侯直接把謝笙抱了起來,憐愛的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才把他裹進了自己的披風(fēng)里,包的嚴嚴實實的:“外頭有些冷,小滿你乖乖呆著,等到了地方爹再喊你�!�

    “爹,您給娘說了嗎,我昨兒回來給忘了,”謝笙感覺到抱著自己的謝侯一僵,眉心一跳。

    “你過會兒去和夫人說,我?guī)Я诵」油ィ敝x侯吩咐了伺候的人,才輕咳一聲,安慰謝笙道,“別擔心,你姑祖父在呢�!�

    謝笙這才想起,昨兒周老爺子的確也在呢,定然是知道這事兒的,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爹,南寨在哪兒��?”

    謝侯抱著謝笙,利落的翻身上馬,輕聲給謝笙解釋道:“南寨里住的多是南族族人,多年來一直自給自足,少與外人往來。你好好和他們的小孩玩,多看看。南寨以女子為尊,你若見了,莫要驚慌�!�

    女子為尊?謝笙聽見這個詞,心里不由得有些期待起來。

    去南寨路途遙遠,謝笙等人早早出發(fā),直到天大亮了才到。

    謝笙被叫醒的時候,還覺得有些迷糊,一睜眼,就對上了一雙烏溜溜,十分靈動的眼睛。

    “你醒啦!”那是個看上去比大姐兒稍微小一點的女孩子,穿著色彩艷麗的民俗服飾,頭上還戴著漂亮的頭巾,頭巾的角上還綴著銀飾。看風(fēng)格,和現(xiàn)代的苗族有些相仿,卻又大不相同。

    “哎呀,還沒醒呢,”那女孩子自我介紹道,“我的漢名是古娜。你可以叫我娜娜姐姐,你阿爸同我阿媽他們談事情去了,就叫我照顧你�!�

    “娜娜姐姐好,我叫謝笙,你可以叫我小滿,”謝笙發(fā)現(xiàn)自己正睡在一張竹床上,鼻尖嗅到的是滿滿的松香。謝笙下了床,才發(fā)現(xiàn)這竹床上鋪滿了曬干的松針,只在松針上頭鋪了床被,供人休息。

    古娜見謝笙在看那床,便道:“是不是以前從來沒見過用松針鋪床的?”

    謝笙誠實的點了點頭:“我剛剛睡著的時候就覺得很香,很舒服。娜娜姐姐,你們的松針就是曬干的嗎?我回家也想這么做了,給我娘試試。”

    “給你娘?”古娜眼前一亮,看向謝笙的視線比之前添了幾分友好,“我阿媽說了,外頭的男人要是做什么都能想到自己的阿媽,就像是我做什么都想著我阿爸一樣,是孝順。可惜你太小了,不然我一定讓你做我的丈夫!”

    這是什么邏輯?謝笙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話了。難道只要孝順就是你的丈夫人選?

    謝笙想了想,正色道:“我以后的妻子一定要我娘喜歡才行�!�

    謝笙說這樣的話出來,一個是隨心,另一個也是實在不清楚南寨風(fēng)俗如何,倒不如直接把這事兒說斷。他看得很清楚,自己不會一直留在蜀州,所以他的妻子一定要是像李氏一樣,能周旋于京城貴婦人之間的女子才行。

    其實要求不算高,也就是時下貴女們應(yīng)有的教養(yǎng)。

    古娜一怔,緊接著便笑了起來,她只當謝笙是小孩子,卻也把這話放在了心上。

    古娜提醒謝笙道:“我們寨子里的小姑娘要是給你送花,你可千萬別接,要是接了,你娘就得見她了�!�

    謝笙聽罷,忙不迭的點頭應(yīng)下。古娜又夸了他一句,才帶他出了門。

    南寨隱藏在大山深處,依山傍水,空氣清新。不過才出了門,謝笙就覺得精神一震。

    “好漂亮!”

    入目所及,是錯落有致的吊腳樓,主體材料都是竹子做成,下頭養(yǎng)著牲畜,上面住著人,頂上蓋著厚厚的松針。

    古娜本是領(lǐng)著謝笙往阿媽那里去的,見謝笙看見寨子好奇,就小聲的給他介紹。不過古娜很聰明,只給謝笙說些建筑用的東西,其他往深了去的地方卻半點不提。

    謝笙不以為意,只把自己當做真正的小孩子一樣,看到什么稀奇東西都要問一問。

    謝笙本來也是想要找小孩子玩的,只是還沒等他和古娜說出口,就看見不遠處山路上走來了兩個孩子。

    大的和大姐兒年紀相仿,背著好大一個背簍,里頭滿滿當當,步履維艱的走著,不時還回頭看一眼。小的比謝笙還小一些,流著鼻涕,渾身臟兮兮的跟在后頭,卻已經(jīng)懂事,知道撿起姐姐不小心掉下的草藤了。

    第19章

    朱弦

    謝笙見那兩個孩子身上穿的和古娜不同,便問:“娜娜姐姐,你們寨子里也有外人嗎?”

    “你說他們啊,”古娜看了那兩個孩子一眼,對謝笙道,“他們不是我們寨子里的小孩,只是我阿媽可憐他們,才許他們住下的。”

    古娜說完停了停,又想了想:“不對,那個小的是寨子里的。”

    約莫是在寨子里又成了家,才會有明明一家子,小的是寨子里的人,大的卻不是的情形。

    謝笙點點頭,也沒深究,只同古娜道:“你阿媽心地真好�!�

    “那是自然,”古娜就像是自己被夸了一樣,高興的道,“我阿媽是這個世上最好的!”

    謝笙跟著古娜往前行去,不過一會兒,就遇上了那兩個孩子。

    古娜拉著謝笙站在邊上,讓他們先走。他們卻像是完全沒有看到古娜一樣,沒有半點反應(yīng),只有那個大孩子的目光在看到謝笙身上不同于寨子的衣服時,才有了些許波動。

    謝笙看見那個大孩子在自己面前停下,還以為她要同自己說話,沒想到她只是扭頭看了看自己弟弟:“走快些,別擋了人家的路�!�

    “他小孩子家家的,走得慢不是正常嗎,哪有像你這么催的,”古娜瞪了那大孩子一眼,同那小的道,“別聽你姐姐的,慢慢走就是了�!�

    “謝謝娜娜姐姐,”那弟弟吸了吸鼻涕,有些不好意思的對古娜笑了。他雖然生的瘦小,又有些黑,卻天生嘴角有些微上翹,看上去天然就是笑模樣。

    那大孩子見古娜的注意力全在自己弟弟身上,便一直看著謝笙。

    古娜回過神來,看見這一幕忙道:“去去去,這是我們寨子貴客的孩子,你快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小心過會兒你回去遲了,你阿兄揍你�!�

    “謝寧的次子?”那大孩子突然一口道出了謝侯的名字。

    謝笙微微皺眉,但見古娜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們,便沒多問,只疑惑道:“這位姐姐是?”

    “我是朱紅玉,我哥哥是朱弦。”

    那孩子不懂自己姐姐為何突然說了自己的名字,便道:“我是李夷�!�

    朱弦已為佳人絕?謝笙不明白朱紅玉為什么做完自我介紹,還要說自己哥哥的名字。

    “你哥哥叫朱弦?真好聽,”古娜眼前一亮。

    朱紅玉理都沒理會她,帶著李夷深一步淺一步的走了。

    古娜見謝笙還在看朱紅玉,拉了拉謝笙道:“別理她,她那個人一直就是這個樣子,從來就沒有見她笑過。不過她阿兄是真俊,可惜很少出門�!�

    朱紅玉走過轉(zhuǎn)角,把謝笙和古娜都拋在腦后。李夷追上去問道:“阿姊你為什么要告訴他們你和哥哥的名字?哥哥會罵的。”

    “叫他罵去,”朱紅玉嘴角勾起淺淡的笑意,“他要是甘心一輩子呆在這南寨里,就叫他罵去�!�

    李夷聽的懵懂,可朱紅玉話里要想離開的意思卻是明明白白。

    李夷有些慌了,被石頭絆了一下也顧不得,趕上前拉住朱紅玉的衣袖,祈求道:“阿姊你和阿兄要是走了,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嗎?”

    “你阿爹阿娘都在這里,你做什么要和我們一起走,”朱紅玉臉上神色還是冷冰冰的,卻反牽住了李夷的手,不叫他摔了去。

    “就是要和阿兄阿姊一起,我要護著你們,不叫你們受欺負,”李夷揮揮拳頭,“打跑他們!”

    “打跑誰?”

    不知不覺間,朱紅玉姐弟倆已經(jīng)走到了家門前,門口處出現(xiàn)了一個穿著粗布深衣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皮膚蒼白不見血色,像是常年不見光一樣。

    “哥,”李夷喊了一聲。

    這個少年正是朱弦。

    朱弦看著背著重物的朱紅玉,幾步過來接過,臉上顯出些許薄怒:“誰叫你去做這種事情的,都已經(jīng)快十歲了,還生的和七八歲似的瘦小,做什么不愛惜自己些!”

    “我今兒瞧見定邊侯的幼子了,定邊侯謝寧就在寨子里,”朱紅玉一句話止住了朱弦的怒火,“哥,你期待已久的機會就在眼前了�!�

    朱弦的手一顫,背簍從手中滑落,險些砸到他自己的腳上。

    “我方才對那孩子說,我是朱紅玉,我哥是朱弦,”朱紅玉一字一頓的看著朱弦,“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朱弦喃喃片刻,緊接著大笑出聲,落下淚來。

    “阿姊,阿兄他……”李夷緊張的拉住了朱紅玉的手。

    朱弦猛地抬頭,看向朱紅玉:“我與太尉有殺母之仇,必是要報的,你……不必去了。”

    “那也是我娘,”朱紅玉嘆了口氣,“何況我還是正經(jīng)的定邊侯未來世子夫人,當初可是換了信物的。”

    朱紅玉停了片刻,問朱弦:“謝寧果真和太尉不是一條心?他母親楊氏……”

    “小楊氏也是楊氏唯一的親侄女,”朱弦有些壓抑不住自己內(nèi)心的激動,“你說,謝寧要是知道他的發(fā)妻是被他們的親表叔、表姐算計死的,會不會更恨太尉呢。”

    “你們瘋了嗎,”門外走進來一個中年男人,他臉上滿是風(fēng)霜雕刻,已有了深深的時間烙印,他將李夷一把拉到了自己身邊,才看向一雙兒女,“就算謝寧和太尉不是一條心又能怎樣,當初你們姑姑還是王妃呢,如今還不是幽居冷宮。你們表兄當初是多聰慧的人,最后死時的樣子,你們都忘了嗎!”

    整個室內(nèi)一時陷入沉默。

    還是朱弦先打破了沉默:“我知道爹你想說什么,成王敗寇,可我不甘心。我娘死了,小楊氏死了,表哥死了,姑姑身為王妃,卻連個封號都沒有,朱家大宅空的連主人都不敢回去。小妹本是未來的定邊侯夫人,如今您再看看小妹的樣子,她今年十歲了,可誰看得出來她已經(jīng)十歲了呢?”

    見父親羞愧的低下頭,朱弦一字一頓道:“我改名朱弦,就是為了讓自己時刻能夠記得母親。父親您已經(jīng)有了新的家人,我不怪您,可我生為人子,不為母親報仇雪恨,又有何意義?”

    看著自己父親看過來的眼神,朱紅玉也沒有和他對視,只道:“爹,娘去時我雖然才兩歲,可我是記得的�!�

    謝笙牽著古娜的手,心里一直在琢磨著方才遇見的那個朱紅玉。一個自己從來沒聽過的名字,卻偏偏要那么執(zhí)拗的告訴自己。

    他可不相信自己魅力有這么大,能吸引到朱紅玉那樣的女生,那么就只可能是朱紅玉想要告訴自己什么,可是,能有什么呢?

    “小滿?”

    謝笙聽到了謝侯的聲音才回過神來,對了,可以告訴親爹和姑祖父,說不準他們知道呢。

    第20章

    夫妻

    “爹,我今天遇見一個人,”謝笙被他爹原樣籠在披風(fēng)里,只因為這回他醒著,便給露了雙眼睛出來,叫他能看看外頭的景色,不至于無聊。

    “哦,見著誰了,”謝侯并沒放在心上,領(lǐng)著人一心一意的往家里趕。

    因在南寨用過了中飯,謝侯就得快些趕路,才能在日落之前到家了。

    “是個有些奇怪的大姐姐,我說她叫朱紅玉,她哥哥叫朱弦。她還帶著她弟弟,叫李夷,”謝笙想了想繼續(xù)道,“娜娜姐姐說她和她哥哥不是寨子里的人,不過李夷是�!�

    ===第9節(jié)===

    朱紅玉?朱弦?

    這名字在謝侯的腦子里過了一遍,也沒在意,只是行到山腳,謝侯突然勒馬。

    馬兒揚起前蹄,嘶鳴一聲。

    “侯爺?”謝侯身后跟著的人也趕忙停了下來。

    謝侯卻沒理會那些人,只問謝笙:“小滿,你說她叫朱紅玉?她哥哥叫朱弦?”

    “嗯,”謝笙見謝侯這么大的反應(yīng),小心翼翼的問道,“爹,你認識那人?”

    謝侯回頭看了一眼南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侯爺?”謝侯的屬下面面相覷,和南寨的協(xié)議不是已經(jīng)達成了嗎。

    “回府,”謝侯被人一提醒,也沒再過多停留,只小聲對謝笙道,“小滿你回去了,先莫對你娘和姑祖母說這事兒,我同你姑祖父商量過后再說�!�

    “我記得啦,”謝笙悶悶的答道。

    謝笙可以看出來,謝侯和周老爺子有很多秘密。如今就連在南寨遇上的一個不認識的人,似乎也有秘密,還是和親爹認識的人。

    謝笙扒拉了一下謝侯的披風(fēng),露出個小鼻子,任由風(fēng)吹打著自己的臉頰。也就是自己現(xiàn)在才三歲,實在太小了。要是現(xiàn)在自己在大姐姐的年紀,肯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謝侯心里存著事情,便催促著底下人加快腳程,總算是在太陽偏西,將將灑下金色光芒的時候,趕回了家中。

    謝侯帶著謝笙下馬,小六子趕忙跑了出來,對著謝侯擠眉弄眼的。

    “去請姑父到書房,就說我有要事與他相商,”謝侯大步跨進門。

    謝笙看見后頭小六子追上來,還在做怪相,并沒有按著謝侯的吩咐去尋周老爺子,覺得有些奇怪。不由道:“小六子哥哥你干嘛呢?”

    因為謝笙這句話,謝侯總算是停了下來。

    小六子松了口氣,兩三步上前,小聲道:“侯爺,您今兒沒同夫人說一聲就把小少爺給帶出去了,夫人正惱著呢�!�

    謝笙眼見著小六子說完這話,一溜煙兒的跑了,這才想起來,還有這事兒在呢,不由和親爹面面相覷。

    “爹你不是叫了人給娘留話的嗎,姑祖父也在家啊,”謝笙見謝侯臉上也有些茫然,想起方才小六子的話,突然靈光一閃,“娘定然是惱了咱們沒先當面同她說。”

    謝侯這才恍然大悟,在去書房之前,先去了正房。

    李氏早已聽見謝侯進了門,卻故意不理會他,只一心一意的做自己的刺繡。

    謝侯輕咳一聲,把謝笙放到了地上。

    謝笙走了兩步,覺得自己步子不虛了,就直接蹬掉了鞋,爬到了榻上:“娘,我們回來啦!”

    被謝笙這么一喊,李氏再不答應(yīng),似乎也不合常理。她便放下了手里的繡品,將謝笙抱進了懷里:“可算是回來了,叫娘瞧瞧�!�

    “臉怎么這么涼,都有些吹干了,過會子拿面脂搽一搽。”

    平日里伺候李氏的丫鬟走了進來,按著李氏的說法,拿了她平日慣用的面脂盒子來。而后給謝笙洗了臉,讓李氏凈了手,才小心的打開了盒子,讓李氏親自給謝笙搽臉。李氏只圍著謝笙轉(zhuǎn),把謝侯忽視了個徹底。

    謝侯臉上有些不好,可也不能發(fā)作,這事兒說起來也是自己的不是,竟然因為心里存著事兒,就忘了和李氏先說一聲。

    因有丫鬟在此,謝侯拉不下臉面,便對那丫鬟道:“你先下去吧,這會兒用不著你伺候了�!�

    等丫鬟離開之后,謝侯才對李氏拱手道:“這次是我不對,還請夫人原諒�!�

    李氏側(cè)過身子,不肯受謝侯的禮:“侯爺說笑了,您何錯之有?”

    謝笙眼見得謝侯就要愣在當場,心里輕嘆一聲,忙拉了李氏道:“娘,其實不怪爹,小滿昨兒也忘記給您說了,今早上我們走的太早,娘還歇著呢,就沒打擾您。娘別怪爹爹。”

    謝侯也順著謝笙的話道:“正是,昨兒我心里存著事情,一時給忘了,可今兒早晨實在是走得太早了,便沒親自同你說。因念著姑父也知道這事兒呢,便只吩咐了一個小子記得千萬要告訴你。夫人,可否原諒為夫?”

    其實方才謝笙說是因為擔心她被攪擾了睡眠,才沒有喊她時,李氏心里就已經(jīng)不氣了,更兼謝侯也同自己說了這么多軟話。

    李氏美目掃了謝侯一眼,才垂下眼瞼:“若日后再遇著這樣的事,還請侯爺不論如何要親自同妾身說上一句。侯爺您平日里事務(wù)繁忙,妾身卻也是知道您的平安的,只是這回是去了南寨,沒您親自開口,妾身心里不安得很�!�

    南寨怎么了?謝笙有些迷惑,這說得像是龍?zhí)痘⒀ㄒ粯�,可南寨和之前他去玩過的一些寨子沒什么太大的區(qū)別啊,反而從管理上來說,還要更好一些。

    “你放心,南寨也不是什么龍?zhí)痘⒀�,”謝侯寬慰李氏道,“他們只是風(fēng)俗格外不同一些,便有些排外,至于毒障更是無稽之談�!�

    “可這么多年,它有如自立一國,也不是假的……”

    “不過是因為它在深山之中,易守難攻,又十分隱蔽罷了,”謝侯已經(jīng)去過了南寨,便覺南寨沒有之前完全未知時候那樣神秘,“若不是快馬奔襲,只怕我今日還趕不成一個來回,可見南寨的路有多難走,中間崎嶇彎路甚多,若無向?qū)�,也易迷失。蜀州天氣多霧,山巔更是經(jīng)久不散,那些人尋不到方向,自然也就將南寨傳得神乎其神�!�

    “南寨很漂亮,”謝笙補充了一句,“古娜姐姐聽說我念著娘親,還夸我孝順呢�!�

    “是嗎,”李氏立時便笑了起來,對于南寨的恐懼也去了七分,重孝道的地方,總歸不會是什么太壞的。

    謝侯見自己說了這許多,還不如謝笙一句話來的管用,不禁有些吃味。

    正此時,外頭小六子來請謝侯,說是周老爺子已經(jīng)過去了。李氏知道謝侯和周老爺子有事情要談,便催促謝侯快去,卻留了謝笙在身邊說話。

    謝笙好久沒像這樣好好的陪過李氏了,便也不念著詩書學(xué)業(yè),只拿自己在南寨的所見所聞?wù)f給李氏聽,邊說還邊比劃。那讓謝笙得了古娜夸獎的松針墊子自然最讓李氏好奇,甚至李氏已經(jīng)決意要叫人去做了。

    謝笙說的口干,喝了一大口茶水,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問李氏:“娘,古娜姐姐的古姓可不常見,我們的親戚里可有一樣姓氏的嗎?”

    “倒是有一個,”李氏想了許久,才道,“你外祖父有位同窗,便是姓古。聽說是源自于姬姓,不過那人長相有些異族血統(tǒng),想來和那古娜一樣,都是漢化之后改的吧�!�

    “他是不是就是在攀祖宗,”謝笙說得十分隨意,一般百姓家里修家譜的時候,總喜歡把自己的姓氏編的源遠流長,也喜歡和一些名家名人牽扯到一起,以表示自己家中家學(xué)淵源,乃世家之后,其實內(nèi)里實質(zhì)大家都知道。

    這樣的事情往往幾代過后,無從考究,弄假成真,想要回去尋祖問宗的也不是沒有,大都只認官宦不認草芥罷了。

    “那朱呢,今天我遇到一對姐弟,看上去瘦瘦小小的,聽說她家姓朱,”謝笙因為答應(yīng)了謝侯,到底是沒有說出朱紅玉的名字來,只是旁敲側(cè)擊,想知道自己有沒有這樣的一門親戚,或是朝中有沒有比較出名,還似乎能認識自己親爹的人家。

    李氏不疑有他,搜索片刻,就低聲對謝笙道:“倒是有一個,正是當今圣上的原配王妃,她就是朱家出身的�!�

    當今圣上的原配王妃?不是皇后?

    如果死了的話不是都有追封的嗎,可真是奇怪。

    謝笙還想知道得多些,李氏卻也已經(jīng)閉口不言,叫他只能抓耳撓腮,把這事兒按在心里。

    這頭謝笙還在想,怎么能不著痕跡的從李氏這里知道更多東西,那頭已經(jīng)見到了周老爺子的謝侯第一句話就是。

    “姑父,您可還記得那位娘娘出身的朱家?”

    第21章

    來客

    這一日,窗外夏蟬總是響個沒完,讓人心里燥得很。

    謝笙不耐煩在屋子里,就叫人把小幾搬到了外頭院子里的樹下,還在地上鋪了竹席子。

    因怕上頭有蟲子掉下來,又或是陽光直接穿過樹葉照到書上刺眼,李氏特意囑咐,用架子撐了薄紗在上頭。底下還熏了香,用以防蟲。

    這兩日謝侯都忙得很,便沒空看著謝笙練武,便叫謝笙做完了基礎(chǔ)的功課之后,直接去周老爺子那里學(xué)文。

    沒有其他人做比較,謝笙只能自己估摸著三歲孩子的正常發(fā)展,再來安排自己的學(xué)習(xí)進度。

    好在他記憶力超群,可一手字寫得卻是正常水平,詩詞也不精通,倒也不算太過妖孽。甚至還時時被周老爺子不時打擊一場,說何方又出了個神童,三歲能為詩書,五歲能寫文章。

    謝笙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案邊,寫完了最后一筆,便擱置了,身邊伺候的小廝立刻就上來幫他揉手,做按摩。

    周老爺子拿起謝笙寫的大字,一張一張的翻看、圈點:“不錯,今日要比之前更用心些了,學(xué)了這么久,可算是有了幾分章法�!�

    周老爺子又將謝笙寫得難以入目的后幾張字單獨取出,放在一旁:“這幾個字須得好好觀摩之后,再行下筆�!�

    “是,”謝笙連忙應(yīng)下。

    周老爺子教謝笙習(xí)字,極少打罵,也嚴格控制他動筆的時間,更多的是要求他要領(lǐng)悟,每一筆該怎么下,要做到心中有數(shù)。這雖是周老爺子的個人教育理念問題,謝笙卻十分贊同。

    從謝笙過往的知識儲備來看,三歲的小孩子,如果長時間練字,或者更過一些,練習(xí)懸腕甚至墜物。即便最后出來的效果很好,卻也容易造成一些畸形。謝笙寧愿循序漸進,有一雙保養(yǎng)得宜的手。

    小廝在幫謝笙按摩完之后,取了清水讓謝笙凈手,再為他取來了手脂。

    周老爺子看了他一眼,對他對手比對臉還精心的毛病不置一詞。畢竟周老爺子自己,還喜歡保養(yǎng)美須呢。

    “下午學(xué)琴,你……”

    “少爺、姑老太爺,”小六子不曉得什么時候走到了近前,“外頭來了一對兄妹,說是少爺在南寨的舊識�!�

    兄妹,南寨的舊識?謝笙一時沒能想起來,自己在南寨的時候見過什么兄妹嗎?

    “來人可是姓朱?”與謝笙不同,周老爺子立時便有了一個答案。

    朱?謝笙也想到了,是朱紅玉,她的確說過她有個哥哥叫朱弦的。一對兄妹,她弟弟李夷沒來?

    不對,應(yīng)該是他們是怎么找來的。

    “正是,”小六子有些疑惑,怎么少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姑老太爺卻是立刻道出了來人的姓氏。不過他也沒多問,確認了是認識的人后,就等著主子示下。

    謝笙不知道朱家兄妹的身份,便看向周老爺子,等著他發(fā)話。

    “請客人到書房說話,另外,再去請你們侯爺早些回來,就說有故人來,”周老爺子吩咐完小六子,就對謝笙道,“今兒下午你也不必學(xué)琴了,往日里你總覺著自己聰明,如今來了個最會念書的,你可算是有伴了�!�

    朱紅玉是女孩子,周老爺子不會用最會念書這樣的評價,那么就是她的哥哥了。

    “朱弦?”

    周老爺子點了點頭:“他之前可不叫朱弦,只是現(xiàn)在這么稱呼也無妨。日后你見了朱紅玉也要禮遇一些,她同你嫡兄是定了娃娃親的�!�

    “誒?”謝笙瞪大了眼睛,一副十分意外的模樣。

    周老爺子摸了摸謝笙的頭:“是小楊氏提的,你爹也默許了,兩家有玉佩為證�!�

    “朱紅玉,有九歲?”謝笙一時有些轉(zhuǎn)不過彎,實在是朱紅玉生的瘦小,而謝笙記憶里的謝麒,卻是個粉雕玉琢一樣的孩子,兩人顏值差距太大了些。至于小楊氏,謝笙倒是很快想起來了,正是謝麒的生母。

    “說來她比你嫡兄還要大些,如今已十歲了�!�

    周老爺子領(lǐng)著大受打擊的謝笙進書房時,朱家兄妹還不曾到,便叫人先備好了茶點,只等那二人來了,就呈上來。

    謝笙對于自己退步的眼力有些羞愧,果然是許久沒有用過,就自然退化了。

    “姑老太爺,客人已經(jīng)到了�!�

    “請�!�

    周老爺子的請字還沒落下,謝笙就自覺的站了起來,在周老爺子身旁站好。

    朱弦兄妹倆此番都是經(jīng)過了精心打扮的,雖然穿的都不是什么錦緞衣裳,到底都做得一絲不茍,只是兩人膚色對比太過鮮明,叫人印象深刻。

    朱弦鮮少出門,皮膚更白,朱紅玉幫著家里做事,下了苦力氣,故而已十歲了,還生的這樣瘦小。相比起朱弦,謝笙更敬佩朱紅玉,她身份不低,卻能過得了苦日子,尤為難得。

    “周先生,”朱弦領(lǐng)著朱紅玉行禮。

    “你我難得再見,不必拘禮了,”周老爺子沒怎么管朱紅玉,反倒是看著朱弦面色復(fù)雜。他叫了避開朱家兄妹的禮的謝笙,“來見過你朱世兄、朱姐姐�!�

    謝笙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小子謝笙,見過朱世兄,紅玉姐�!�

    幾人互相見禮過后,朱弦見周老爺子沒有讓謝笙離開的意思,便直接道:“學(xué)生帶著舍妹突兀前來,還望周先生勿怪�!�

    ===第10節(jié)===

    “我能怪你什么?”周老爺子道,“如何你們一家不在京中,反在偏遠南寨?”

    朱弦面上略過幾分尷尬神色,還是誠實道:”太尉勢大,父親不敢與之相對,又苦于母親之死,便領(lǐng)著我與妹妹隱在了這南寨之中。”

    朱弦說的好聽,其實不過是貪生怕死,才遠遠的逃了。

    “你爹打小就是個紈绔,沒多少能耐,”周老爺子眼見得朱弦和朱紅玉都僵了臉色,才慢悠悠說出了后一句話,“不過他到底是用自己的法子護住了你們兄妹長大,這世上之人千千萬,唯有你們不能說他半點不是�!�

    朱氏兄妹這才明白,周老爺子是在提點他們,莫要誤會了自己的生父。

    朱弦眼圈一紅,到底一咬牙,領(lǐng)著妹妹跪在了周老爺子面前。

    “學(xué)生不敢欺瞞周先生,學(xué)生想要回京�!�

    “你家在京中,想回去,自然是能回去的,”周老爺子故意裝作沒有明白朱弦的意思,只拿這樣的話語來搪塞。

    朱弦膝行兩步,給周老爺子磕了個響頭:“先生,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學(xué)生不可不報�!�

    “太尉勢大,你不如隨你爹居于南寨,遠離京中雜事,也免于你爹膝下無人之苦�!�

    謝笙乖乖呆在一旁,不置一詞。他記憶力好,有些話現(xiàn)在看不透徹,便先記下,等回去了再慢慢琢磨。

    “學(xué)生有一幼弟,名喚李夷。乃家父與南寨女所生,”朱弦心意已決,自然不會更改,“學(xué)生已經(jīng)想好了,周先生……”

    “你呀,”周老爺子擺了擺手道,“你們暫且先在謝宅住下吧,這點主我還是做得的。倘要歸京,至少也要再過三年,你們先好生想想�!�

    周老爺子說罷,便叫了在門外候著的小六子來:“你先帶著朱世子和朱小姐去安頓�!�

    “小滿,明兒叫你朱世兄陪你進學(xué)吧�!�

    謝笙一口應(yīng)了下來。雖不曉得周老爺子和自己父親到底有什么算計,答應(yīng)下來,總不會出錯。

    朱家兄妹自己也明白,謝家短時間內(nèi)不會離開蜀州,周老爺子愿意留下他們,已是達成目的,旁的等日后慢慢謀算也并非不成,便都乖乖的下去了。

    周老爺子等二人出了門,才滿意的抿了一口茶,得意的瞇起了眼,對小滿道:“這兩三年,好生和他多學(xué)學(xué),當初可是和皇上的嫡長子放一塊兒教養(yǎng)的,等回了京城,說不得你們還有好長一段往來,便是同吃同住也不是不能�!�

    “老狐貍,”謝笙鼓著臉說了一句,“您和爹爹總是什么都不告訴我,別看我小,我懂的可多了!”

    “才斷了奶,有什么稀罕的,等你再長大些吧,”周老爺子捏了捏謝笙的臉,“小孩子家家的,好好念書吧,到時候叫人比了下去,可別說是我教出來的�!�

    周老爺子說完,拍了拍謝笙的肩膀:“瞧瞧你爹什么時候回來去,想知道什么,叫他給你說,老頭子我可不講故事�!�

    第22章

    六歲

    “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謝笙拿著論語,嘴里不停的念著,手上的書頁卻沒怎么翻動過。

    常人四歲開始開蒙,讀完《千字文》等蒙學(xué)后,就是《孝經(jīng)》等四書。謝笙比旁人早了一年,三歲發(fā)蒙,所以平常人七八歲才能學(xué)完的四書,他如今已經(jīng)學(xué)完。不過周老爺子還是壓著他好好復(fù)習(xí),不準備這么快就教他五經(jīng)的內(nèi)容。

    除此之外,周老爺子還讓人尋了許多山野地志和水文經(jīng)注。因為小滿記憶力極好,周老爺子叫他把這些雜書都通覽一遍,就更不會提前教他新東西了。

    “哎喲,”謝笙突然被人用書敲了一下額頭,不用回頭,謝笙也能準確的喊出那人的名字,“慎之哥,你干嘛打我�!�

    “念書的時候最忌不用心,你自己說說,你的心思都放到哪兒去了?”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朱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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