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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謝侯心里難免猜忌,謝麒是不是在怨他。可當(dāng)初是他愿隨老夫人留在京城的,難道還能怪他?李氏當(dāng)初那樣狼狽的出京,后頭小滿開蒙時為何不選世家,而是要在民間找大儒,還不是因著他!

    時至今日,謝侯不得不承認,李氏為小滿殫精竭慮,處處對謝麒退避三舍,是有遠見的。

    那句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是高祺想要威脅警醒謝麒,卻也是高祺心里對謝侯的真實想法,或者是高家都這么看謝侯。而高祺甚至覺得謝侯是欠著高家的。

    謝侯隨軍多年,本就是個軍痞子。若非念著謝笙還在面前,他怕是要直接罵娘的。

    謝侯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可見他動了多大的怒。

    “侯爺,”在看到謝侯要去拿掛在一旁的馬鞭的時候,林管家出口阻止了。

    “侯爺若是將高祺抽一頓,也只會給高家以把柄,反而還要向高家賠禮,侯爺可還要帶?”

    林管家的話讓謝侯楞了一下,不過謝侯還是取下了馬鞭:“他是高家子,我自然不會讓他身上受一星半點的傷,反而還要他跪著向我府中道歉!”

    “便能在此刻逼迫了高祺,可侯爺走后呢?小滿少爺留在府中,老太太心向高家,世子不知當(dāng)年的事情,對高家多有親近,二姐兒……”林管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等侯爺離了府中,雖有我等護在小滿少爺身邊,可總有我等去不了的地方,若那時高祺仗勢欺侮小滿少爺,又當(dāng)如何?”

    林管家的話雖然不算中聽,卻字字句句切中要害。此時謝侯在家,可以隨心所欲,可謝侯走后,府中就是老太太最大了。

    “侯爺,世子已經(jīng)十二了,您難道還要叫他認高家為親,不知仇怨?”林管家向謝侯一拜到底,“侯爺,世子該知道了,再拖下去,若世子真信了高家,與您離心,便縱使您做得再多,世子也回不了頭的�!�

    林管家又繼續(xù)道:“何況人有心在,若世子被高家籠絡(luò)過去,日后便是知道了真相,心里還是向著高家又當(dāng)如何?”

    謝侯閉了閉眼睛,他和高家絕無和談可能。當(dāng)初小楊氏死了,高家還想把高家女嫁過來,若非新皇擔(dān)心他和高家太過親密,而特意取中了因守孝耽擱了花期的李氏,只怕老夫人已經(jīng)應(yīng)了下來。殺了原配妻子,再娶一個他們家中所出的女兒,高家可真是好算計!

    謝侯提著馬鞭,抱著謝笙,領(lǐng)著林管家和他院里伺候的人,去向老夫人所居的屋子。

    “老太太,我不過是一時失言,說了些不好的話,也不是成心�?芍x麒他卻偏幫那個李氏之子,卻不幫我,這是什么道理,”高祺在老太太面前徹底換了一副模樣,“我說叫他別對那李氏之子太好,免得日后,那孩子起了歹意,害了謝麒怎么辦,他竟然,他、唉!”

    “要我說,當(dāng)初皇上就不該亂點鴛鴦譜,若沒這事兒,我與謝麒也沒有今日的矛盾。

    二姐兒難得在老太太這里碰上高祺,不由分說,先捧了茶來:“高二哥哥快些起來,你對大哥哥好,他必是記在心里的�!�

    老夫人還沒說話,謝麒一掀簾子走了進來:“高祺,你竟然還在我祖母面前胡言亂語,顛倒是非,你那是在幫我說話?你辱罵我母親和小滿、大姐兒,你倒還有理了?”

    謝麒沒敢把高祺罵謝侯是白眼狼的話說出來。不過他也聽到了高祺所說的話,高四娘是好,可李氏這些年所做所為,更是無可指摘。

    在宮里呆的久了,謝麒心里也看明白了許多,若當(dāng)初真是高四娘做了他的繼母,如今小滿是她的兒子,老太太可還會像現(xiàn)在一樣疼愛自己?高家可還會像現(xiàn)在一樣籠絡(luò)自己?只怕頭一個巴不得自己死的就是高四娘。

    謝麒一時又有些后悔,方才在高祺辱罵李氏和大姐兒時,自己太過優(yōu)柔寡斷,對不起李氏當(dāng)初的慈愛。

    老夫人此時覺得有些難辦。她本以為是謝笙惹了高祺不高興,才弄成這樣,可聽謝麒的話里,高祺還在謝家罵了謝家人?

    老夫人雖然一貫偏袒高祺,但她心里看得明白,高祺終歸只是親戚,謝笙才是謝家人。

    這時候老夫人早就已經(jīng)被謝侯好生說通,謝笙日后連勛貴姻親的邊都不會沾,只會走李家那頭的科舉路,以后選媳婦也只會從清流里選,和謝麒不會有半點重合爭執(zhí),老夫人自然愿意謝麒和謝笙好好相處。

    老夫人心里有了計較,臉上笑呵呵的和稀泥:“我還當(dāng)是什么事兒呢,你們兩個哪一日不鬧些事情出來,我都要奇怪了。不過阿祺你若是當(dāng)著小滿說了那些話,可是不該,你今日先回去,過兩日我親自擺酒,請你來吃,你和小滿也把誤會解開�!�

    “祖母……”謝麒失了先機,被高祺搶在前頭。

    “多謝老太太,我這就回了,”高祺并不覺得和謝笙有什么誤會,不過在長輩面前說兩句場面話也不妨事,等私底下再向謝笙一一討回來就是,高祺可不覺得欺負小孩子是件可恥的事情。

    高祺眼珠子一轉(zhuǎn),又纏著老夫人道:“老太太,還有一事。謝麒都告假這么多天了,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回宮啊,如今就我在太子身邊陪著,太子殿下也想他得很�!�

    “果真?”老夫人眼前一亮,就要開口,沒料想外頭突然傳來了謝侯的聲音。

    “把他給我抓出來!”

    “呀!”二姐兒先前捧了茶來,高祺沒顧得上喝,她也不惱,就站在一邊,帶著笑意看著他。此時老夫人屋子里突然闖進來幾個孔武有力的男人,嚇得她驚叫一聲,趕忙躲到了身邊丫鬟的后頭。

    在眾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那些沖進來的幾個男人,就已經(jīng)把高祺從老夫人身邊撕開,直接拉了出去。

    “你們干什么,快放開我!”高祺用盡了最大的力氣掙扎,卻沒半點用處。

    老夫人眼尖,看出這幾人都是練家子,明顯是謝侯身邊非常倚重的人,此時也顧不得二姐兒,連忙叫謝麒隨她一道出門。

    高祺就被扔在院子里。

    謝侯和謝笙、林管家站在對面,和老夫人、謝麒相對。

    老夫人一見這場面便來了火氣:“你這是在做什么,他還是個孩子,不過是小孩兒之間的口舌之爭,也值當(dāng)你來插手?小滿,是你去告的狀?”

    老夫人的言語中帶上了幾分威勢。

    謝笙看了老夫人一會兒,脾氣上來,也不理她,直接把臉埋進了謝侯的衣裳里,只留了個后腦勺給老夫人。

    老夫人愕然過后,直道:“反了反了,這就是你教的好兒子!”

    謝麒站在老夫人身邊,對謝笙自然的動作看得頗為羨慕。

    謝侯拍了拍謝笙的頭,看也不看地上的高祺,只對老夫人道:“小滿一向孝順,只是母親您不分是非,偏幫外人,也是在叫人寒心。”

    謝侯說做母親的讓人寒心。老夫人心里一個咯噔,火氣也下去了幾分。

    謝侯只對站在自己身后的捧墨道:“一字一句的好好說給老太太聽,半個字都不許錯,叫你們高二爺和世子爺好好聽聽清楚�!�

    老夫人心里一跳,到底是怎么了,竟是連謝麒的氣都生。

    捧墨又一字一句的把方才的事情重復(fù)了一遍。

    謝老夫人實在沒法子相信,那些話竟然是從在自己面前一向乖巧的高祺口中說出來的。

    “和我一脈相承,是他祖父養(yǎng)出來的白眼狼?”謝侯看著謝麒沉聲道,“我倒不曉得,什么時候我定邊侯府的世子,竟然是姓高的�!�

    謝麒心里一抖,向著謝侯跪了下去。

    老夫人此時心里也有些氣憤,有些發(fā)慌。她氣高祺這么說自己兒子和孫子,又慌平日她自己也總在謝麒面前說謝侯忘恩負義。

    不等謝麒辯解,她心里便已經(jīng)將罪責(zé)攬在了自己身上,是她說了謝侯太多不是,叫謝麒有了這樣的錯覺,才會在高祺說了那樣的話時,沒有第一時間反駁,并不是謝麒不孝。

    老夫人張了張嘴,話到嗓子眼,卻總發(fā)不出聲。她心里也怕,她和兒子關(guān)系才緩和了一點,莫非就又要回到當(dāng)初的模樣?

    “他辱罵你母親弟妹,你卻連反駁都做不到。怎么,真當(dāng)他是為你好?你要是真這么喜歡,我把你除族出宗,你且看看高家會不會收下你這個好孫兒!”

    高祺坐在地上,原本還想嚎兩聲。此時看見盛怒之下的謝侯,忙閉緊了嘴巴,半個字都不敢說。他可是聽說了的,祖父一直遺憾謝侯不能為他所用,就是因為謝侯在邊疆殺敵如麻,戰(zhàn)功赫赫,是勛貴里難得的人才,或者說煞神。

    ===第22節(jié)===

    “是兒子錯了,”謝麒把頭磕在地上,再不敢抬起來。他覺得自己沒臉。

    “爹,大哥護著我的,”一片寂靜中,到底是謝笙先開了口。

    謝笙怪謝麒不維護自己的母親和姐姐,可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你用親兒子的要求去要求人家,也怪沒意思的。

    謝笙想通了這一點,便只把謝麒方才護著自己的事情拿出來說。左右他以后一定會好好努力,成為人上人。到時候謝麒繼承了侯爺之位又如何,他謝笙在一天,謝麒就不得不對母親李氏孝順,維護李氏和大姐兒的名聲和利益。

    謝侯看著謝笙倔強的神情,心里嘆了一句,到底是傷了心了。

    老夫人聽見謝笙幫謝麒說話,心里高興得不行,忙也道:“麒兒一向是個好孩子,最護著弟妹的�!�

    謝侯沒有說話,只看了謝麒一眼,便轉(zhuǎn)向了高祺:“回去告訴高家人。你們高家是高家,我謝家是謝家,我謝家的府邸,輪不得高家之人踏足。”

    “你這是要斷親!”高祺不可置信的驚呼出聲。

    斷親,哪有這么容易。謝侯心里倒是想,可他到底不是孤身一人,總得顧著家人的名聲。何況這世上只聽說要和離的,沒聽說過斷親的。

    本來高家和謝家親緣就不算近,只是以前因為老夫人的緣故,走得近些罷了。不過勛貴間的親戚,關(guān)系網(wǎng)雜亂,真斷了親,不曉得會惹上多少人家。

    “日后我謝家婚喪嫁娶,不接高家之禮,高家紅白喜事,我謝家也絕不登門!若家中有人不忿,可以。分宗出去單過便是!”

    謝侯這話不是直接斷親,可是比斷親還狠。親戚情分斷了,你可以做普通同僚之間相處,可這婚喪嫁娶皆不登門,空有親戚之名,又有什么用處?分明就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家人。

    平時還能說是謝侯過錯,如今被高家人指著鼻子罵白眼狼,家中妻女還被罵了個遍,泥人也會有三分火氣。

    “去,把高家二少爺請出去!”

    高祺還沉浸在不可置信之中,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被半推著扔出了府門。

    謝侯暫且沒理會還跪著的謝麒,以及躲在屋里沒出來的二姐兒,只對林管家道:“你親自領(lǐng)人去李家,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岳父,這事兒還要請他幫上一幫�!�

    勛貴徹底不來往,這可是件大事,謝侯已經(jīng)能看到接下來的時間,會有多少人登門“勸”他。

    他可不會蠢到任由那些老太妃老王爺責(zé)罵,沒那些閑工夫去聽,他又沒病。

    夫人說了,武夫能上陣殺敵,文人能筆下掠陣,他信夫人。

    第35章

    大瓜

    高祺走了,

    院子里一時只剩下謝家之人。

    院子里的奴婢們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

    大氣都不敢喘一個,更不敢抬頭看幾個主子的神情。

    謝侯把小滿放了下來:“小滿去,

    扶你大哥起來�!�

    謝笙雖然心里還有些不自在,

    卻也還是依言跑到了謝麒面前,也半跪在地上,伸手去拉他:“大哥,爹叫你起來�!�

    謝麒這才把碰在地上的頭抬了起來。許是因為以一個姿勢太久,

    謝麒身體晃了晃,謝笙趕忙扶住他:“大哥小心�!�

    謝麒緊緊握著面前謝笙的手,

    臉上不辨喜怒。他現(xiàn)在心里亂得很。

    他一直知道謝侯不喜歡高家,

    之前還在京中時候,就不許他和高家來往,之后去了蜀州,

    幾乎每一封信也都在告誡他不許和高家走得太近。

    六歲之前,因謝侯在家的緣故,

    他又是那樣的打扮,不出來見人也無妨。

    等到六歲過后,謝侯早去了蜀州,老太太怕他一個人孤單,

    就喜歡請高家的孩子來做客,

    他開始頻繁的和高家子孫一道玩耍,把謝侯的話拋在腦后。

    原本謝侯離開之時,是想過要帶上他一起走的,

    是他自己愿意等謝侯安頓好了再去。那會兒他心里也是愿意去蜀州的,不過后來被有玩伴的生活迷了眼,又有高家子和老夫人日日念著蜀州不好,他也就不愿意去了。

    劉氏和二姐兒裝病不去,他也樂得松口氣,整日玩鬧。李氏去蜀州之前,也是問過他的,蜀州路途遙遠,那時候祖母又和李氏鬧僵了,他也不想和李氏去了。畢竟祖母才是最關(guān)心他的人。

    后來祖母試探性的送了一封信去蜀州,發(fā)現(xiàn)謝侯并沒多說什么,他就心安理得的留在了京城,高床軟枕,奴婢成也想過自己在蜀州會是什么樣的日子,后來慢慢的就不想了,還疏遠了謝侯留在他身邊的仆人。

    等后來年紀大了,出門和人交際,他漸漸明白過來,身邊的人之所以看重他、敬畏他,都是因為他是定邊侯謝寧的嫡長子,是世子。

    也就是他九歲,小滿三歲那年,他才開始認真回復(fù)謝侯送到京城的每一封書信,父子關(guān)系慢慢緩和。

    對于謝侯說的不許親近高家的話,謝麒表面遵從,不私下去高家玩。心里又想著,反正各種社交場合,還有給太子做伴讀的時候都會見到,只是不特意去見而已,便自覺完成了謝侯的囑咐。

    如今見了謝侯發(fā)脾氣,他才驚覺,普通時候遇到這樣的事情,只會暗地里疏遠,哪里有這么上綱上線,直接說出口的時候?分明就是謝侯心里早這么想著,順水推舟。

    謝笙不知道謝麒心里轉(zhuǎn)念間就想了許多,只覺得他的手很涼,嘴唇也抿得很緊。

    “大哥,”謝笙提醒了一聲。

    謝麒這才反應(yīng)過來,從地上站了起來,牽著謝笙退到了一邊。

    謝侯走到了老夫人身邊,以不容置疑的態(tài)度道:“娘,咱們進去再說�!�

    謝侯親自掀起簾子,老夫人也不想被下人看笑話,便走了進去,將屋子里的下人都趕了出去。二姐兒倒是也想走,被謝侯一個眼神嚇得再不敢動彈。

    老夫人坐在主位上,抓起一旁放著的沉香拐往地上一敲:“你這是要做什么,你是想做什么!高家如今權(quán)勢如日中天不說,還是咱們家的老親。你這么做,是把高家的臉面往地上踩,也是將咱們侯府至于風(fēng)口浪尖啊。你倒是沒說斷親的話,可兩家不往來,又和斷親有什么區(qū)別!你可知道這樣做會帶來什么后果!”

    “這事過會兒再說,”謝侯平靜的讓謝麒和謝笙都坐下,鞭子一抖,甩在了二姐兒腳邊的地上。

    “啊!”二姐兒嚇得一跳,也沒了之前西子捧心的柔弱感。

    “爹、爹,”二姐兒被嚇得連叫人都是顫音,她不明白,明明是說著謝麒的事情,還有和高家不來往的事情,怎么這把火突然就燒到了自己身上。

    “是我謝寧無能,倒有了個才十二歲,就想著為自己籌謀,勾搭男人的女兒�!�

    老夫人還想罵謝侯和女兒置什么氣,冷不丁聽到這么一句話,目光如電,刺向二姐兒:“你做了什么?”

    李氏不在家,作為府里的最高掌權(quán)人,二姐兒的教養(yǎng)就掛在了老夫人名下。二姐兒外出做客的時候,一向懂得鉆營,便有點小心思,老夫人也就不管了,可謝侯竟然對親生女兒說出勾搭男人這樣的話。

    謝侯絕對不會說沒有譜的事情,那這事兒十成十是真的了。

    若這樣的事情真的傳出去,旁人可不認為二姐兒長在劉氏身邊,就是劉氏教的。反而只會怪老夫人教出一個這樣的孫女,若是因為二姐兒影響到謝麒……

    老夫人氣極了,她絕對不會覺得是她的錯,就只能是這個賤妾所出的女兒打從根子上就壞了。

    二姐兒想起今日自己見了高祺的事情,心里一個咯噔,但又馬上叫屈:“孫兒冤枉啊,孫兒昨夜聽見雨聲,今早便起了興致,想去池上泛舟,哪知道剛好和高二哥哥遇上。孫女兒絕對恪守禮教,連話都沒有多說兩句就走了的!”

    謝麒聽了這話,心里一跳。二姐兒必定是有什么事情被爹拿住了把柄了。

    就算是運氣好,也不可能次次都這么巧。謝麒初時還沒覺得,后來越來越多的從高祺口中聽到了自己妹妹,才發(fā)現(xiàn)不對,就趕忙在每次二姐兒和高祺遇見的時候出來打岔,拉走了高祺。謝麒雖然不知道二姐兒是怎么做到的,但里面必有內(nèi)情是真。

    謝笙動了動手指,為二姐兒點了個蠟。二姐兒作為庶女,想要為自己籌謀一下沒錯,可這也太早了,她才十二歲呢。何況只謝笙都知道,高家那是能輕易進去的人家嗎?還偶遇高祺,當(dāng)人家都是傻子呢。

    要是二姐兒好好給謝侯認錯,說不定還能直接把謝侯的怒火給消下去一些。如今二姐兒的辯解,只會讓謝侯更加生氣。

    “真是偶遇?”謝侯冷哼一聲,“從高祺給麒兒送信,就有人通報了你,打進了府門,就有消息源源不絕的向你傳過來,為了讓高祺真的恰好能遇上你,甚至還有人在遠處用令旗的法子傳信!”

    見二姐兒還想狡辯,謝侯直言:“那用作令旗的紅綢已經(jīng)被搜出來了,相關(guān)人等也一并緝拿,你倒是說,本侯聽著�!�

    這是第一次,謝侯在面對著家中兒女的時候,用上了本侯的自稱。

    謝侯已經(jīng)把事情說得這么詳細,二姐兒哪里還有辯駁的余地。她臉色煞白,就像是敷了粉一樣。

    老夫人瞇了瞇眼睛,倒不像之前那么生氣了。她和謝侯的關(guān)注點不同,謝侯關(guān)注的是二姐兒私下想要籠絡(luò)住高祺,而老夫人則是從中發(fā)現(xiàn)了二姐兒對府里的掌控力。

    老夫人握了握手上拐杖的龍頭,對二姐兒道:“都是我的錯,竟沒發(fā)現(xiàn)你起了這么大的心思。過會兒我可要好好看看,是哪些奴才辦出了這樣的好事�!�

    二姐兒心里一顫,暗道,完了。

    這些年她和劉氏仗著注目不在,手里又握著些差事,很是籠絡(luò)了一些人在手里。不過這些人就像是酒肉朋友,你能帶他吃香的喝辣的,他才奉承著你,一旦見勢不好,他們也出賣你得比誰都快。

    如今謝侯在家,又是老夫人親自過問,只怕她以前的事情都要被翻出來。

    “大姐兒不在家,旁人尊你一句姐兒,你就當(dāng)真以為自己是家中唯一的千金了?”老夫人說話不疾不徐,卻字字刻薄,“就算你搭上了高祺,你也只是個庶女。怎么,還想嫁進高家?也不看看高家現(xiàn)在的權(quán)勢和你的身份,咱們謝家可不能出一個做妾的姐兒!”

    “不,不是的,”二姐兒想要反駁,可一直被她努力忽視的真相,赤裸裸的撕碎在她面前,她有些說不出話來。其實她一直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罷了。

    她一直吊著高祺,卻從不肯讓高祺近身或是上手,不就是因為她心里明白,她和高祺絕無可能嗎。

    老夫人話一出口,謝笙就立刻反應(yīng)過來。二姐兒作為定邊侯庶女,在侯爺自己立得正的情況下,是絕不可能去給人做妾的。這是自降身份,也是把謝家所有女兒的臉面扔到地上踩。要是二姐兒真的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會就這樣任由她嫁出去,最大的可能就是直接送去家廟,一輩子青燈古佛。

    而且老太太說的沒錯,高祺是高家嫡次子,二姐兒是看上了高祺的身份,可他們完全不配。

    二姐兒出身侯府,要么是做同樣大家出身的庶子之妻,要么就是下嫁寒門或是做小官之妻。若一定要大家嫡子,便只可能是家中已有子嗣之人的填房。

    “妾就是妾,從根子上就爛了的,也教不出什么好孩子,”若非這會兒身邊沒人伺候,老夫人能當(dāng)場叫人去收了劉氏手里的對牌和鑰匙。

    二姐兒這一次是真的恨不得自己能暈過去,可她殘存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暈,否則老夫人要是徹底厭棄了自己,就再也不會有之前的風(fēng)光了。

    “你下去吧,等今年宮里放了宮女出來,我必會為你尋個嚴厲的嬤嬤,”謝侯又對老夫人道,“母親,這兩年就不要讓她再出門交際了,省的丟人現(xiàn)眼。”

    老夫人也點了頭,并不覺得謝侯說請宮里出來的嬤嬤是打她的臉面,她是半點不想理會二姐兒的。

    “你放心,這兩日我也要好生梳理一番府里的人事,不過是憊懶了幾日,什么妖魔鬼怪的都出來了�!�

    二姐兒身子一晃,終于倒在了地上。憑什么,就因為我是庶女,就要甘心以后也低人一頭?不,我一定要做人上人!

    “二妹妹!”謝麒站起身,連忙去扶她。

    謝笙跳下凳子,打開門叫了外頭守著的老嬤嬤:“二姐暈倒了,你們來扶她�!�

    打頭進來的是老夫人身邊的老嬤嬤,后頭還跟著兩個仆婦。

    “麒兒退開些,”老夫人冷淡道,“去瞧瞧,是真暈了還是裝的�!�

    老嬤嬤上前,瞧見二姐兒眼皮子底下眼珠子動了動,便知道她根本不是真暈,又或者是倒在地上便已經(jīng)清醒了,便沒說話。

    老夫人如何不清楚老嬤嬤的意思,嗤笑一聲:“先關(guān)起來,過兩日好生教教規(guī)矩。一身都是妾侍的狐媚做派,還想做當(dāng)家主母?”

    二姐兒嚶嚀一聲悠悠轉(zhuǎn)醒。

    在她還沒開口之前,老夫人便道:“既然醒了,就自己走,門窗都給我鎖好了,劉氏也看管起來,我要好好審審那些個魑魅魍魎!”

    二姐兒被帶下去關(guān)了起來,屋子里便只剩了四個人。

    謝笙看了后頭一直沒說話的謝侯一眼,自顧玩起了手指。沒想到親爹平時看著不如娘聰明,這時候竟然曉得挑著老夫人在前面。

    也是,他方才已經(jīng)撂下了那樣的重話,旁的再多,也不好繼續(xù)開口。何況這些事情本來就該老夫人和李氏她們處理,他不沾才是最好。后頭說叫二姐兒不要出門,也是拘著不叫二姐兒學(xué)好之前再出去罷了。

    此時站在一旁的謝麒想要開口認錯:“爹,孩兒……”

    謝麒話還沒說完,沒料到謝侯突然跪倒在老夫人面前,把老夫人很嚇了一跳。

    謝笙大驚,親爹這是要整大事啊。他連忙跑過去,要和謝麒一起扶謝侯起來。

    謝侯擺了擺手,示意他有話要說。

    謝笙謝麒都不明就里,可親爹都跪著,他們難道還能坐著?便都在謝侯身邊跪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么,還帶著兩個孩子都跪在身邊,也不心疼?快些起來!”

    當(dāng)下屋內(nèi)只有幾個主子,正是說話的好時機。

    “娘不是一直奇怪,我為什么對高家如此不滿,甚至敵視嗎,”謝侯臉上掛上了苦笑,“高家殺我原配嫡妻,差點害死我嫡長子,難道我和他們還有恩情?”

    ===第23節(jié)===

    這幾個字分開來,謝麒和老夫人都能理解,可合到一起,就讓他們直接懵了:“你,你說什么?”

    謝笙眨眨眼睛,結(jié)合李氏當(dāng)初所言,已經(jīng)腦補出了一個大致框架,只是缺少細節(jié)。

    “爹?”謝麒動了動,變成了面向謝侯跪著,“爹,我娘不是朱王妃害的嗎?”

    謝侯沒回答謝麒,而是問老夫人:“娘,宋氏為救文娘而死,大公子也墜馬而亡,虎毒不食子,朱王妃當(dāng)真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當(dāng)初宋氏和小楊氏,也即是楊文娘,受朱王妃之邀,去了王府賞花。宋氏是朱王妃弟妹,小楊氏是宋氏的姨表妹,又和朱王妃玩得好。后朱王妃因府中瑣事離席。

    彼時朱王妃長子大公子和朱弦正在離賞花處不遠的馬場騎馬。就在朱王妃離席后,不過一盞茶工夫,變故陡生。

    大公子的馬匹突然失控,一路沖向了花樹下的宋氏和小楊氏。

    馬匹速度極快,周邊伺候的人站的遠,根本來不及去救。

    小楊氏懷有身孕,行動不便,被嚇得六魂無主,動彈不得。宋氏本可逃脫,卻在危急時刻擋在了表妹小楊氏的面前。宋氏當(dāng)場死亡,大公子摔下馬后,被馬匹踐踏而死。小楊氏受了重傷,在接生婆子的幫助下強行生出不足月的謝麒后,也香消玉殞。

    當(dāng)初這事兒的所有線索被指向了朱王妃,誰都知道,朱王妃怎么可能會殺自己的兒子、弟妹和好友?可若是朱王妃想殺的,就只有小楊氏,宋氏和大公子都只是意外呢?

    最后證據(jù)確鑿,朱王妃是貪圖定邊侯夫人能為她帶來的利益,想殺了小楊氏,換上朱家人。定邊侯謝寧手上的軍權(quán),才是萬惡之源。

    朱王妃用盡手段,終于找出破綻,絕地反擊。這事兒卻被查出和高側(cè)妃以及高家有關(guān)。當(dāng)時正在奪嫡的關(guān)鍵時期,妻兒還是江山,對當(dāng)時還是王爺?shù)幕实蹃碚f,并非難以抉擇。最終所有事情被推到宋氏身上,而朱王妃的反擊卻被隱瞞了下來,背負著殺人的罪名。高側(cè)妃依舊高高在上,進宮之后更是做了貴妃,兒子也做了太子。

    “不,這不可能,”老夫人極不愿相信自己這么多年竟然恨錯了人,自己一直親近的高家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兒子當(dāng)初也是過了快一年,才艱難查出了真相,那時候皇上已經(jīng)登基,和高家好得蜜里調(diào)油,”謝侯如今的語氣,已完全聽不出他心里當(dāng)時有多恨,“高家想要高四娘為我繼室,皇帝恐我一怒之下殺了高四娘,才選了茹娘做我續(xù)弦�!�

    謝笙聽到這里,腦子有些發(fā)懵,我娘不是耽誤了花期才嫁過來的嗎,怎么和皇帝又有關(guān)系了。還是因為頂包這樣的事情。謝笙不由自主拉住了身邊謝侯的衣角。

    老夫人身子晃了晃,撐著一旁的小幾才沒倒下去:“那你為何不告訴我?”

    “皇帝信重高家,我便是他當(dāng)初的伴讀又能如何?娘您莫忘了,當(dāng)初我賦閑在家整兩年,直到大姐兒出生,才重新有了差事�!�

    “我是定邊侯,可我做的又是什么呢?皇上恐我恨他,又叫我輪轉(zhuǎn)了四五年,見我忘了之前的事情,才讓我去了蜀州,重掌軍政大權(quán)。這時候,皇上和高家已經(jīng)有了分歧�!�

    謝侯恨高家嗎?恨。恨皇帝嗎?自然也恨。

    可他不能把自己對皇帝的恨表現(xiàn)出來,所以他學(xué)會了隱忍,藏得比誰都好。他把所有的恨放到了高家上頭,就連周老爺子都沒能看出來,謝侯是恨著皇帝的。畢竟謝侯連皇帝都瞞過去了。

    皇帝看重謝家,謝麒做了太子伴讀,謝笙又是從出生開始就被他秘密關(guān)注,也是預(yù)定好了的二郎的伴讀。而且皇帝也說好,等謝侯再做一任,便許他回京。

    如此榮寵,只怕對于任何一個臣子來說,都要鞠躬盡瘁,肝腦涂地。

    這些話,謝侯誰都不敢說,謝麒年紀小,只怕說了就藏不住,他只能讓謝麒不與高家接觸。

    老夫人倒是心疼小楊氏,可皇帝在上頭盯著看呢,謝侯初時是不能說,后來便是沒個好時機。左右讓老夫人多罵他幾句,還能迷惑高家。高家心里愧疚,自然要捧著謝麒。畢竟比起謝笙,謝麒和他們的親緣關(guān)系才更近。

    高家之所以要殺小楊氏,一個是為了擺脫自己的嫌疑,一個也是他們栽贓到朱王妃頭上的罪名,為了定邊侯夫人之位。小楊氏是一表三千里的侄孫女,如何比得上高家自己的女兒。何況小楊氏的親表姐,還是朱家婦。當(dāng)然,最關(guān)鍵的是,他們能同時殺了大公子,為現(xiàn)在的太子讓路。

    高家付出那么多,將還是王爺?shù)幕实鬯蜕匣饰唬匀灰崆氨WC好自己的最大利益——下一任帝王。

    第36章

    老親

    “這一大早的,

    就聽見鳥雀亂叫,

    也忒煩人了,”一個丫鬟拿著長竿,

    去將樹上的鳥兒趕走。

    鳥雀受到了驚嚇,

    撲棱著翅膀飛上天空。

    “不必趕了,隨它吧,”謝麒親自打起簾子,走了出來。

    “世子爺今兒怎么這么早,

    ”那丫鬟忙將竹竿抽了回來,“世子憐惜你們,

    日后可不許再亂叫,

    擾了他的清凈�!�

    謝麒往日里看著這樣的情形,都會覺得心里舒坦,或是會心一笑,

    或是和那丫鬟多說幾句,可今日他卻沒這個心思。

    那丫鬟小心的看了看謝麒臉色,

    方才問道:“世子可是有什么煩心事?昨兒從前頭渾渾噩噩的回來,誰也不理,可把姐姐們給嚇壞了�!�

    “胡說什么呢,”兩個香腮帶粉的大丫鬟走了出來,

    雖是責(zé)怪那小丫鬟,

    卻是笑著說的。

    那小丫鬟吐了吐舌頭,拿著長竿跑了。

    頭先說話的大丫鬟名叫碧樹,后頭跟出來的是西風(fēng)。取的是昨夜西風(fēng)凋碧樹之句。

    碧樹年紀更小,

    也活潑些,從不怕謝麒,便問:“世子怎么這會兒還愁眉不展?聽說侯爺昨兒在正院大發(fā)神威,可是責(zé)罵您了?”

    見謝麒沒開口,碧樹又對一旁的西風(fēng)道:“瞧吧瞧吧,我就說了,還是高二爺對咱們世子好些,世子那么護著二少爺,反被他告了一狀,叫我們爺?shù)竭@會兒還不開顏�!�

    西風(fēng)還沒開口,就瞧見了謝麒不善的目光,忙拉了碧樹一下,對謝麒道:“碧樹年幼,一向說話不過腦子,世子別和她計較�!�

    “日后我屋子里,不許提起高家,任何人都不行,”謝麒胸中一股子悶氣無處發(fā)泄,被西風(fēng)這話一堵,又不好責(zé)怪碧樹,“日后叫我知道誰和高家有任何牽扯,直接攆出去不用,若敢將我身邊的事情說出去的,全家發(fā)賣出去!”

    二婢聽了這話,俱是心中驚詫,碧樹更是不敢開口。

    “小滿是我親弟弟,是謝家的嫡出二少爺,要是叫我聽見誰對小滿不尊重,打死不論!”

    謝麒也不管二婢是什么表情,徑直向外走去,半道上遇見老嬤嬤過來:“老太太請世子過去,過會兒有不少客來�!�

    碧樹緊緊拉著西風(fēng)的手,心里驚惶不定,等謝麒徹底走遠了,她的眼淚才落了下來:“你可聽見了?他這是在說我呢!”

    西風(fēng)見狀,忙拉了碧樹回屋子里去:“快收住了,你想叫院子里那些小賤人看笑話?”

    碧樹忙和西風(fēng)一起躲了回去,兀自議論,而后又將謝麒這話趕忙傳遍了全院上下,若有一個違背,絕不姑息。

    謝麒走了一段,又覺得自己方才對二婢說話語氣太重了些,心中更覺煩亂。

    老嬤嬤以為謝麒是因為今天的客人才覺得煩躁,便忙寬慰道:“世子不必憂心,老太太說了,那些個老王妃。老侯爺前來,至多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等他們說完了,便過去了。左右您只管往侯爺身上推便是,那才是咱們府里真正當(dāng)家做主的人呢�!�

    謝麒一聽這話,就曉得老夫人并沒把事情告訴老嬤嬤。也是,這事兒如此重大,二姐兒甚至沒資格旁聽,老夫人自然不肯告訴老嬤嬤,即便這是她最信任的仆人。

    “爹可是在書房?”謝麒其實也不想這時候去前院。他想了一夜,都不能合眼,還是天微亮的時候,才稍微瞇了一陣,又很快被嘈雜的鳥雀聲吵醒,精神狀態(tài)十分不好。

    “侯爺說他知道今兒有不少客人要來,就帶上小滿少爺去了李家。原也是想叫您一道的,老太太卻說家里不能沒個主事的男人在,才沒和您說。”

    這哪兒是沒個主事的,分明就是他和李家的孫輩鬧過不愉快,老夫人不敢放他呢。

    謝麒難免想到,那次的不愉快,其實也是因為高祺對李氏不尊重,背后說嘴,被李家人抓到而引起的。

    謝麒嘆了口氣,同老嬤嬤加快了腳步,先去見了老夫人。

    “祖母,您可是也沒休息好?”

    “上了年紀,總是覺少,”老夫人心疼的摸了摸謝麒眼眶下,和自己如出一轍的青黑眼袋,到底是沒說出敷一敷的話,而是對謝麒道,“且忍著些,讓他們說完就是,只不管問你什么,你都別答應(yīng),你精神頭差,他們也不會難為你一個小輩�!�

    原本只是心里存著事,睡不著的明證,此時竟成了極有用處的好東西。

    “老太太、世子,外頭有兩家王府、三家侯府都下了帖子�!�

    老夫人握住謝麒的手:“別怕,這回,聽你爹的�!�

    定邊侯府外,高祺的父親高尚書正領(lǐng)著高祺站在門口,高母則坐在馬車上。

    高尚書叫人敲開定邊侯府的門后,林管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高尚書,”林管家身后跟了一溜的人,個個長得高大,氣勢挺拔,身上帶著戾氣,一看就是謝侯身邊真正從軍中跟出來的那批親信。

    高尚書默默的把硬闖從自己心里劃掉。

    高祺很不滿林管家的擺譜,可他卻連不滿都不敢表現(xiàn)。

    他昨天被扔出謝家之后,回到高家,就被父親狠狠收拾了一頓。那會兒他才真的知道怕了。今兒一早,高尚書連早朝都沒去,就直接領(lǐng)著他和母親來到了謝家門口,務(wù)必要讓謝家把昨天說出來的話給收回去。

    “林管事,還請代為通報,高某想見一見謝表弟�!�

    “我們侯爺出去了,高尚書若要尋,還請改日再來,”林管家彬彬有禮,絲毫不顧高尚書的臉面。

    高尚書臉色一變,顯然他是不信謝侯竟然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去的,何況他今日是直接翹了早朝來的。這種事情頂多也就只能做這么一兩次,次數(shù)多了,就算他爹是太尉,也幫不了他。

    “胡說,我們來的這么早,他能去哪兒?”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出現(xiàn)在街口。

    “見過襄北侯,”林管事給來人見禮。

    襄北侯是個五六十歲的老者,但他精神極好,紅光滿面,不見半點垂暮之色。

    “林小子,別費那么多話,直接叫謝寧來見我,”襄北侯說著就進了府門,高尚書想隨后跟上,卻被人攔了下來。

    “林管事,你這是什么意思,”高尚書顯然是惱了。

    前頭的襄北侯扭頭見了這情形,也有些驚訝。他原以為不過是小孩子的口角上升到了兩家的關(guān)系,才在高家的求助下,下了帖子到謝家。如今這模樣看著,怎么覺得有些不大妙呢。

    “我等俱是奉命行事,還請高尚書不要為難我等�!�

    “不就是小孩子的口角嗎,謝家和高家可是老親……”襄北侯噼里啪啦說了一堆,還意猶未盡。

    等襄北侯停了下來,林管家才規(guī)規(guī)矩矩道:“侯爺說了,表面上和你稱兄道弟,背地里罵你白眼狼,還把你一家子妻子兒女都罵了個干凈的親戚,他可不敢要。若不是看在老親的份兒上,就不是不來往,而是直接斷親了�!�

    林管家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侯爺說了,要是高家想要斷親,直接說一聲也行,他自個兒給皇上上折子,求皇上做個見證。”

    襄北侯聽了這話,不由變了臉色,看向高尚書。

    “這其中有誤會,我今日就是來尋謝表弟解除誤會的,”高尚書臉色有些發(fā)僵,心中暗罵,果然還是那個謝無賴。

    高尚書心里想著,就不由得又瞪了高祺一眼,都是這個逆子惹的禍,誰叫他在謝寧在的時候去謝家惹事的。

    林管家并不接高尚書的話,只恭敬的請他倒回去。

    “侯爺今日不在家中,高尚書請回吧。”

    就在高尚書和林管家對峙的時候,好些個被高家聯(lián)絡(luò)到的老親都出現(xiàn)在了侯府門前。

    不管他們怎么問,林管家都說是謝侯不在家,終于有人忍不住問了:“他若是不在家,你倒是說說他去哪兒了?咱們這些個老親,誰也沒聽說他的去處,你不是在哄我們吧�!�

    “各位爺別急,”林管家笑瞇瞇道,“侯爺去了李家�!�

    “侯爺說了,回京這么些日子,他還沒去拜訪岳父,實在是失禮,今兒天還沒亮就出門了,這會兒約莫已經(jīng)到了。”

    李家?謝寧岳父的李家還能有哪個?李翰林家唄。

    這話一出,不少老親都心生退意,誰也不提要高尚書跟著進來的話語。

    “謝寧去見老丈人了,謝麒去了沒?”

    “老夫人和世子爺都在家中�!�

    “行,咱們來都來了,去瞧瞧謝麒去,”襄北侯率先走人。各位老親緊隨其后,有些王妃在的,便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高夫人下了馬車,要跟進去,沒想到也一并被攔了下來。

    “林管家,你不要欺人太甚,”高尚書總算是忍不住心里的火氣。

    “我只是奉命行事,高家人不得入府,不管是主子還是奴才,”林管家看也不看一旁的高夫人,只道,“莫非高夫人不是高家人?”

    “你!”高尚書無法,只得帶上家眷打道回府。

    “爹,”高祺小心翼翼的問道,“那林管事是什么人啊,我怎么瞧著各位王爺都同他很熟悉?”

    ===第24節(jié)===

    “他是犯官之后,”高夫人按下了高尚書想要再揍兒子的動作,“后來被謝侯帶在身邊,從邊關(guān)摸爬滾打出來,立了不小的戰(zhàn)功,才被赦免了罪孽,卻不能改奴籍。此后便一直在謝家做事�!�

    高祺點了點頭,還想再問李家,看了一眼高尚書的臉色,明智的閉上了嘴,縮小了自己的存在感。

    謝宅,老夫人和謝麒如臨大敵一般等來了各家王爺王妃,沒想到這些人只是吃茶說話,半點不提高家。約莫坐了一個時辰之后,就都散了,讓人摸不著頭腦。

    老嬤嬤出去問了一圈,才回來說了方才門口的事情,老夫人這才明白,這都是怕李家老爺子呢。

    謝麒不知緣故,老夫人心里卻復(fù)雜得很,擺了擺手,不愿再提。

    謝笙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馬車上,謝侯就在旁邊,正襟危坐。

    “爹?”謝笙迷迷糊糊的爬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衣裳不曉得什么時候已經(jīng)換了,再掀開簾子一看,已經(jīng)出了府門,“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大哥不去?”

    “去你外祖家,”謝侯看上去有些緊張。當(dāng)初他遷怒于李氏,讓李氏這個最無辜不過的人,過了好長一段苦日子。李家惱他得厲害,每次登門都恨不能將他趕出去,只留下李氏和大姐兒長長久久的在李家。

    “不是說要過兩日才去?”謝笙說完就想起來了,昨天謝侯讓送了信去李家,請李翰林出手相幫來著。先前是忙得很,沒有去李家,如今都請人幫過忙了,還不去,就是沒規(guī)矩了。

    “咱們早兩日去,難道你不高興?”謝侯摸了摸謝笙的腦袋,和謝笙說了兩句李家的事情。

    李翰林只是別人對他的尊稱,他原名李昌。年輕時是一甲進士出身,做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因為人正派,不喜紛爭,便一直不曾出翰林院。

    十年前他任的還是從四品的內(nèi)閣侍讀學(xué)士�;实酆拖鹊蹆纱弁醵紝λ∠髽O好,否則皇帝也不會在尋人做謝侯填房之時,第一個想到了李氏。

    那會兒謝侯瞧著還是個挺不錯的的選擇,身份高、長得好,身上又有圣寵。尤其謝侯對小楊氏那是沒得挑剔,李翰林看了一圈,才點了頭。

    可李氏在謝家過得不好,李家官職和謝家有差距,導(dǎo)致李氏娘家根本不被謝老夫人看在眼里,這很是刺激了李翰林一番。他此后不再安于現(xiàn)狀,而是很快做到了正三品的左都御史。

    成為左都御史之后,李老爺子天天帶著手底下的御史們抓勛貴的錯處,作為親女婿的謝侯更是首當(dāng)其沖。就算高家權(quán)勢如日中天,李老爺子也敢當(dāng)朝懟人。

    皇帝對李老爺子又愛又恨,卻也還是護著他。等到小滿出生之前,李老爺子升遷了,成了從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也就有了李翰林的稱呼。

    李老爺子從都察院一走,勛貴們差點沒放鞭炮慶祝。

    如果說國子監(jiān)相當(dāng)于古代的北大清華,那翰林院就是天下舉子心中的圣地。

    值得一提的是,李翰林的嫡長子李澤,是從四品的內(nèi)閣侍讀學(xué)士,走著父親曾走過的路。嫡次子李清放了外任,此時是從四品的知府。嫡幼子李洵是老來子,還在考科舉,明年就要下場。

    謝笙聽謝侯的話聽得兩眼放光,李翰林真是個人才。之前沒什么壓力,所以一直不發(fā)力,后頭一發(fā)力,每次考評都升了官。尤其是從侍讀學(xué)士越級成為左都御史不過才花了短短三年,經(jīng)歷傳奇得比話本都精彩。

    謝笙一直覺得自家老師是牛人,沒想到外祖父才是真正的大佬。

    以前總想著以老師為目標,現(xiàn)在只是聽了外祖父的壯舉,就想換個人崇拜了。

    “爹,外祖父這么厲害,以后我能常去嗎?”

    常去?謝侯想了想,反正到時候自己也不在京城,兒子要是想去那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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