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就很大程度上能不被他們發(fā)現。棄馬去逐一搜尋,是十分費時費力的,
槐枝可以等那些人離開,再尋找機會突圍出去。
但這個辦法的弊端也十分明顯。
饒是常年鉆山越嶺的獵戶,
向上攀山的速度也不會太快,
更遑論槐枝這樣的后宅女娘,力氣甚至比不過常年在田間勞作的婦人。
當她筋疲力盡時,堪堪才怕到半山腰,
但那支隊伍的先鋒前哨已經來到了山底。好巧不巧,前哨下馬探查路況,
放任馬匹在溪邊飲水小憩,看來是要休整,不會輕易離開的樣子。
槐枝借著灌木叢和亂石的遮掩,蹲著藏匿身形,仔細地打量來人的著裝,心中說不出的詭異感。
若說他們是林自初的人馬,單看衣裝,他們與胡達一行的百姓裝扮又不一樣。胡達曾和她透露過,城外安排有人接應,所以槐枝也不敢斷定他們是不是胡達所指。
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方行事風范整肅嚴密,一看就是接受過精心訓練的行伍之人。
怕被對方察覺,她躲著不敢動彈,本想貓著等他們離開,卻不料頭頂嗖地一聲鳴鏑,劃破了晨間的靜謐。
“別動!”
槐枝驚恐回頭時,竟不知身后的五步之外已然站著一名獵戶,又或者說是偽裝成獵戶的年輕精壯武生。
“你是何人?怎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里?”
那人右手扶著劍柄,居高臨下,審視著槐枝的一舉一動。似乎只要槐枝給出的回答,稍有讓他不滿意的地方,他就能頃刻拔劍而出,再將其一劍封喉。
槐枝緊張地吞咽口水,卻是口干舌燥,蒼白無力地做著吞咽的動作�!拔摇�
危急之下,她哪里還能回話!她驚懼交加,大腦一片空白,甚至沒聽清楚對方的問話。
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槐枝本能地回頭去看,卻發(fā)現山下的那幾個人在聽到鳴鏑后,徑直登山,很快尋了過來。
驚懼的淚沿著面龐滾落,身體本能要比腦海組織不來的謊言更為誠實。
“我道是什么!”
江衡大馬金刀的站定在槐枝的身側,待看清槐枝面貌后,忍不住破口大罵:“蠢貨!命令說的是一見到楊家小姐便鳴鋒鏑示意,不是叫你見人就鳴鏑!”
“白叫老子高興一場!”
他可是連水也沒來得及喝一口,下馬聽見鋒鏑聲后,便以最快的速度沖上山。
還以為是他將功補過的機會來了!
“哪家好姑娘獨自一人在山上貓著��?”獵戶憨笑著撓撓頭,剛才槐枝眼中他那駭人的氣勢隨之消散,竟朝槐枝道,“抱歉啊姑娘,嚇著你了�!�
也許是心境上的轉變,槐枝聽出對方沒有為難自己的意思,便沒有剛才瀕死時見人就害怕的狀態(tài)了。
但對方看上去,也著實沒有能和“良善”這個詞掛鉤的地方。那獵戶吊兒郎當地說了一句抱歉,便斜著眼問江衡:“那她怎么處置?”
他完全沒有真感到抱歉的意思。
江衡垂眸沉思片刻才道:“先帶回去審審,這個當口仔細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說罷,江衡轉身要走,這便輪到槐枝焦急了。
顯然,她眼前這群人的首領就是身側的江衡,于是她著急去攔,卻只能撲跪著扯住江衡的刀鞘。
“大人,你們是黎國的將士?”
江衡謹慎地扶刀,旋身帶動刀鞘從槐枝的手中抽出。他皺著眉:“也不算?”
“你們……你們是北涼探子?”槐枝會錯了意,誤解成江衡他們是偽裝成黎國士兵的北涼人。那這的確也不能算是黎國將士的范疇。心中一片冰涼,她聲音登時便弱了下去,反而不想再求對方給出一個明確的回答了。
誰料江衡和獵戶聞言,雙雙皺緊起眉頭,并嫌棄地嘖聲。
“有你這樣問的嗎?”獵戶反問,嚇得槐枝身子跟著他的聲音往后縮了縮,“怎就如果不是黎國的將士,就必須是北涼探子了?”
“我們就不能是黎國的英豪,黎國的俊杰,黎國的壯士?倒是該我問問你是不是北涼的探子,大早上的就出現在這荒山野嶺!”
江衡不想浪費時間,他可是好不容易才爭取到帶隊走先鋒的差事,想將功補過的。所以他直接瞪了一眼獵戶:“是叫你帶回去審,不是在這兒審!”
就在兩人說話間,槐枝聽懂了獵戶的言外之意——他們可以是任何身份,卻不會主動向她挑明,并且他們必定是黎國人,絕不能被誤解成北涼人折辱他們。
“等等大人!”槐枝再次開口,江衡卻沒再理會她,兀自邁開大步下山,槐枝便只能提高了聲音,“大人說的楊家小姐,指的可是江陵楊家?”
楊姓是普天之下的大姓,光是世人口中,能算得上號的楊家就不止幾個。京都楊家、江陵楊家、淮安楊家、皖南楊家……
可槐枝偏偏提的就是江衡他們要找的江陵楊家!眾所周知,江陵楊家只有一家主一小姐,簡簡單單的兩口人。江陵楊家小姐,還能指誰?
這可不就是江衡苦尋的線索?
所以江衡幾乎是聽到槐枝問話的瞬間,就抬步折返。他盯著槐枝的臉,左看看右看看,再三確認槐枝并不是楊書玉身邊那個形影不離的小丫頭后,便皺著眉問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槐枝目光閃躲,也不敢貿然將楊書玉的狀況托出,再回想到楊書玉的囑托,便有了主意:“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只是路上碰到過她,同她十分談得來�!�
“她知曉我要回朔方城,便托我尋人。不巧我同夫君進山捕獵,不小心迷了路,同夫君走散了,因為遠遠見你們人多,便只好先躲起來等你們離開�?蛇是被這位英豪發(fā)現了……”
說著,她小心地偷瞄獵戶一眼。她也不知道獵戶是從什么時候發(fā)現她的,也是怕自己拙劣的謊言被獵戶戳穿,她連最后的機會也沒有了。
果不其然,對方仍是滿臉的懷疑。
這也不怪江衡他們謹慎,而是槐枝的話實在是錯漏百出。
且不說楊書玉是被人擄走的,身邊肯定有人嚴加看管,不許生人靠近。她自稱是籍籍無名的獵戶妻子,因何隨行進山暫且不論,她偶遇過楊書玉,又是怎么能同楊書玉說上話的?
更別說楊書玉進出朔方城,路引上用的名字都不是本名,又怎么會和無關緊要的人說自己是江陵楊家的小姐?
江衡和獵戶對視一眼,默不作聲,都裝出一副沒看穿她謊話連篇的樣子,等著她往下說。
“剛才問大人是不是出身軍營,是因為楊家小姐要尋一個士官�!彼D了頓,猜測道,“也可能是將軍�!�
“既然你們是黎國的英豪,行事作風處處透著行伍之氣,我便大著膽子問問大人,若大人是在找江陵楊家的小姐,我向您傳個話,也算是完成了楊家小姐的托付�!�
槐枝說話,拐著彎夸贊江衡他們,可江衡仍戒備,神色無常地順著她的話問:“你遇到的楊家小姐要找誰?”
“雖然我們不是軍營出身,但平日里也是同不少士官將領同桌吃過酒,也許正好認識你要找的人呢?”
他甚至沒有跟著說是楊家小姐要找人,而是心中將槐枝當成細作,懷疑她是奉命來攻取某個重要邊城將領來獲取情報的!
美人計什么的,這些年來北涼細作慣愛用的手段,這次拔除的暗樁細作,少說有四分之一是從軍軍眷。他越打量槐枝,便越肯定這個想法。
槐枝到底沒有對方老辣,沒看出對方的真實想法。她盯著江衡小聲地試探:“不知大人認不認識一個叫高時明的人?”
高時明曾在江陵楊府小住過幾日,但那時恰好是楊書玉轉了性子,不僅與林自初分道揚鑣,還十分排斥槐枝近身伺候的時候。
所以槐枝壓根兒沒注意到,那時與林自初同住的高公子,其實是以高時明這個名字出現的。
她不知道楊書玉為什么要她去找這個人,還以為高時明是楊書玉后來認識的某位俊杰,掌兵握權,能派兵進山實施救援。
已經將槐枝判為細作的江衡,在聽到高時明這三個字時,笑容登時僵在了臉上。
什么認不認識?他可是太認識了,太熟悉了!
旁人定不知道,可他卻再清楚不過。高時明,是那威名赫赫的攝政王在微服時,慣愛用的名字!甚至謝建章都同他說過,這是王爺取了母族的姓,再加上長輩賜的字而組成的,好心叮囑他在外面千萬別給喊錯了!
這滿身嫌疑的女郎,竟開口就要找自己的主上,這著實打了江衡一個措手不及。
他撓撓頭,語氣也斂了隨意,帶上謹慎:“你找他做什么!你可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物?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
話畢尤嫌不夠,他甚至兇狠地大喝一句:“還不從實交代!”
槐枝畢竟沒接觸過什么大人物,現在面對鋒芒畢露的江衡,當場就慫了。自來百姓怕官,尤其是江衡這種看著就不好說話的武官。
“我……”槐枝支支吾吾,最后一咬牙說起真話,她反而不犯怵了,“不是我要找!是我家小姐要找!”
情急之下說錯話,她又連忙改口:“不,是楊家小姐要找高時明,她也只信高時明會救她!”
第84章
“山里的野獸都算好的,若是被那群北涼人發(fā)現……”
“老大,
這丫頭說話全是漏洞,指不定還是現編的,你別叫她給騙了�!�
獵戶裝扮的喬興年歪著頭說,
面上滿是對槐枝的懷疑。他掌握的情報沒有江衡多,
壓根兒就沒聽過軍中有高時明這號人物,
眼見江衡著了槐枝的當,他趕忙出聲提醒。
江衡覷了他一眼,
轉頭對著槐枝道:“你身上可有什么信物?或者能呈上去證明的東西?”
“我自是不能直接將你領到高大人的跟前,若人人都說要尋他,就能如愿見到他,
這像話嗎!”
他的氣勢收了幾分,
卻仍嚇了槐枝一哆嗦。這大概也是槐枝心虛的緣故,
她甚至不清楚高時明和楊書玉之間后來發(fā)生的事,
她連靠復述故事來自證都做不到。
江衡看出她的窘迫,心中剛生出的欣喜,立刻因槐枝拿不出信物而消散。他只當槐枝在胡亂攀關系,根本不識得什么高時明。
又或許就是這么恰巧,
在北境大軍中真有一個同名的高時明,那才是槐枝要找的人。
如此,
那槐枝故意攀咬上江陵楊家小姐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好叫他幫著尋人,
這實在可惡!
念及此,
江衡忍不住哼出聲,順勢抬步離開,不愿在槐枝的身上浪費更多的時間。
見狀槐枝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也不再疑心。畢竟當初在江陵府衙外,來營救林自初的北涼人可是直接揮刀要砍殺自己,
眼前這些人不過是兇悍些罷了,也沒說要她的命。
“大人且慢!真的是楊家小姐,楊書玉要找高大人!是真的!”
槐枝眼見留不住江衡,便奮力去拉扯對方,但江衡的手下有前車之鑒,手疾眼快直接將人拿下,槐枝連江衡的袍角都沒碰到。
望著江衡越走越遠,槐枝也是顧不得了,聲淚俱下地喊道:“是我家小姐!她被林自初設計擄了去,就藏身附近!”
“我們昨晚趁夜逃跑,小姐逃跑路上不小心被捕獸夾傷了腳,現在也不知被他們搜到沒有。小姐只認得高大人,她叫我先逃回城,好找高大人求救!”
“請大人行行好!真的,我沒有扯謊!剛才我是怕你們是城外接應林自初的人,才不敢說實話�!�
一夜疲于奔波,槐枝有些脫力,邊哭邊絮絮叨叨說著,完全沒注意到江衡又半蹲在她的面前,似在認真辨析她話中真假。
模糊的淚眼對上江衡冷峻的眉眼,還不待槐枝反應過來,就聽江衡道:“三番兩次戲弄我,接下來你嘴里再沒一句實話,我就一刀剮了你!”
若說先前江衡是威嚴十足的上位者,對槐枝只有身體上的震懾,那么現在江衡面無表情的警告,更像是閻王點卯,在宣讀她的生死判詞。江衡語氣明明沒帶著情緒,卻能在心靈層面給槐枝強有力的威懾。
槐枝認命般的點點頭,淚珠盈睫,她已經下定決心,除了楊書玉的藏身之處,別的都如實交代。
“你說楊書玉是你家小姐?”見槐枝被自己拿捏得服服帖帖的,江衡心中又是一陣喜悅,早就忘了要把人帶回去再審的命令,自個兒倒是先審上了�!翱晌以趺丛谒磉厸]見過你?”
“我是江陵楊府的家仆,本是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后來江陵動亂,我便跟林自初林公子離開了江陵……”
見江衡眼底漏出的鄙夷,槐枝的聲音也跟著弱了下去。雖然有內情可陳,但因背主而遭楊書玉厭棄也是不爭的事實。像江衡這種統御兵馬的首領,最是見不得背主吧?
好在江衡他們沒有人開口打斷槐枝說話,槐枝便在各色目光中跪直了身子,挑揀著將楊書玉和林自初的恩怨說了一遍,又細說了楊書玉被擄到北境,現在要被壓送往北涼的事。
說白了,槐枝說的事,無論是發(fā)生在江陵,還是發(fā)生在北境,對于江衡來說,都是不能證真辯偽的。因為江衡接觸楊書玉大都在京都,奉高時明的命令暗中保護她。
而槐枝提及的事,幾乎全是江衡不在場時發(fā)生的事。況且,也沒什么可用的價值,何須他來辯證偽?
想到這層,江衡不耐煩地抬手打斷槐枝,直接挑明了要害之處:“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是否知道楊家小姐現在藏身何處?”
見槐枝為難,他哼笑道:“你別打主意把我們誆騙過去,結果全是陷阱等著我們!”
“不會!”槐枝果斷反駁,但又底氣不足地垂下眼。說實話,她也不確定能不能準確找回楊書玉。昨晚她可是在原地打轉的,哪還記得什么位置?
就在雙方各有疑慮的時候,一聲凄厲的鷹啼劃破長空,讓江衡收了神。他摸出哨子,朝天急促地吹揍幾聲,竟是模擬出鷹啼作出回應,而后一只雄健的雀鷹便穿過林葉,穩(wěn)穩(wěn)地落在江衡的肩頭。
江衡是高時明的暗衛(wèi)統領。從本質上來說,這支暗衛(wèi)是皇家私兵,發(fā)展到現在便只能算是高時明王府中的私兵。
所以他先前回答槐枝說不是行伍之人,倒也沒錯。
這支暗衛(wèi)大都在暗中活動,護衛(wèi)只是他們微不足道的一項職責,多數時候他們需要布控極大一片區(qū)域,以側應高時明調遣軍事或行動。
派人占據險要點,拉網式布控便是他們慣用的一種手段。那么點與點之間,及時有效的溝通就尤為重要,雀鷹傳信便很好的解決了這個問題�,F在高時明把暗衛(wèi)撒在朔方城外,便是因地制宜設卡布控,而喬興年便是老早被安插在這個山頭上的盯梢人,就等著網格合攏過來。
現在雀鷹立在肩頭,江衡不用取出信筒塞的紙條都知道王爺是要問鳴鏑的事,他忍不住又剜了喬興年一眼。
“我會將你說的事報上去,見不見你,那是高大人的決斷。”
喬興年摸了摸鼻子,不可置信道:“老大,你要往哪報?現在去哪里給她找那高什么的,不捉人了?”
見江衡齜牙回瞪,他又指著槐枝:“那她呢?派人先帶回營嗎?”
聞言,槐枝皺起眉:“我家小姐傷到實處,等不了太久。大人肯傳信,槐枝感激不盡,來日再報答大人,但還求大人發(fā)發(fā)善心,不要扣下我!”
“就算我尋不到人,我也不想留小姐一個人在山里�!闭f著,槐枝又要落下淚來,“山里的野獸都算好的,若是被那群北涼人發(fā)現……”
江衡扶刀沉默了片刻,立即有了主意:“反正你到了高大人的跟前,不過是將這些車轱轆話翻來覆去地說,那你倒也不必去高大人面前哭唧唧了,這些話便由我轉達。”
他迅速取了雀鷹腳上的紙條,對喬興年道:“你帶上幾個人跟她繼續(xù)往前面探路,若有楊小姐的蹤跡或其他變故,立刻遣雀鷹回來報知我�!�
喬興年誒了一聲:“老大你現在去哪找什么高大人傳話?”
他的話音未落,就被江衡一巴掌煽在后腦勺:“平時叫你多讀點書,好好同謝郎君學學為人處事之道,你也不至于每次都在山頭貓著盯梢!”
喬興年滿眼委屈,卻只能巴巴對上江衡的目光,任由他繼續(xù)氣急敗壞地罵:“現在能勞動我親自到他跟前傳話的,還能有哪位大人物?一張紙條飛回去就能了事的,還用老子騎馬噠噠地往回跑?”
他也不管喬興年的反應,邁開步子便帶走親隨下山,而后他尋了自己的馬迅速帶隊離開。
喬興年捂著的后腦勺仍有陣陣火辣的痛意,但這力度也僅是將他打蒙了,并不影響他沒能參出高時明是何許人也。
余光瞄見槐枝在看他,他便收了笑:“聽見了還不起來?”
槐枝不喜歡江衡這種風風火火的行事風格,就像是一點就著的爆竹,你根本猜不出引信燃盡之后,是炸上夜空的煙花,還是冒出一股白煙的啞炮,做事沒有章程邏輯可尋,卻總是穩(wěn)穩(wěn)地一錘定音,關鍵是自己現在也只能仰仗他了。
再三和喬興年確認不會傷害楊書玉的性命后,槐枝向他討了一匹馬,便帶著剩下的前鋒探哨,總共十二人往記憶中的方向去。
她打著好死不如賴活的心態(tài),先不管喬興年他們是什么人,至少比楊書玉藏在水澗后自生自滅,或者被林自初他們捉回去要強。再差也不過是換一批人看管她們罷了。
等他們繞過同一個坳口四次,喬興年終于忍不住了。他在馬背上回身,朝皺著眉的槐枝道:“玩我們呢?可別說你記不得了!”
槐枝自己也著急:“我可能記不清了……昨晚我只顧著往山下跑,連方向都辯不清。”
她向喬興年投去求助的目光:“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來……”
“我只記得小姐摔落在一個水澗邊,周圍有茂密的細竹林,等我找到她的時候,她的腳就已經被捕獸夾咬死了。那個水澗落差兩層樓,水面卻不大,大概有一間廳堂的大小,再向下的溪流因為亂石阻擋的緣故,水流變得和緩不少�!�
喬興年冷冷地看著她:“還有呢?”
槐枝搜索枯腸,訥訥地吐出:“沒了�!�
喬興年一噎,招手喚來其他前哨。這些人里有兩個朔方城的斥候,本是負責帶路的�?傻然敝χ匦旅枋隽艘槐槟莻水澗的特征,就連那兩個斥候都沒辦法清楚對上某個方位。
于是斥候拿出輿圖,按槐枝描述的水澗特征,推導出周圍三個步行可至的位置。喬興年照例將三個位置用雀鷹送了消息回去,接著將隊伍分散成三撥人馬逐一搜尋。
前哨探查,只需要盡力往前探查消息傳回即可,所以喬興年沒有細想槐枝是不是故意拆散他們一隊,他只想著盡快傳回確切的消息。
最重要的是,喬興年打算親自跟著槐枝去尋,不怕對方有詐。
山重水復疑無路,就在槐枝陷入絕望之時,恰夕陽斜倚,余光灑落,為她照出那片熟悉的水域。
槐枝恨不得立刻從山坡這邊飛過去!
揮動馬鞭時,她卻突然被喬興年扣住了手腕。
“別過去。”
“為什么?”槐枝不解地側頭去看喬興年,見他突然陰沉著一張臉,便不安地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入目只見澄澈的夕陽灑滿山野,飛鳥盤旋在空,啼鳴不已。
那片水域映著紅霞漫天,有一玉樹臨風的貴公子立馬在岸,周圍都是他放馬喝水,正在小憩的手下,或坐或立,圍繞在他身側。
而那貴公子正迎著山風,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們所在的方位。
林自初也發(fā)現了槐枝他們的存在!
第85章
群狼觀螻蟻,生死已定。
山坡離河谷并不算近,
策馬疾馳仍要一盞茶的時間。
林自初一行熙熙攘攘地分散在岸邊的各處,立馬在山坡上眺望過去并不惹眼,但喬興年還是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他們。
就在槐枝不知所措的時候,
喬興年以最快的速度吹響鷹哨。先前,
他身邊的雀鷹被他派遣回去送信,
跟來的前哨后又被他一分為三,以至于現在他手上沒有可用的雀鷹。
鳴鷹哨,
不過是想召喚來離他最近的其他暗衛(wèi)的雀鷹罷了。
暗衛(wèi)布控的區(qū)域很廣,像他那樣,一人監(jiān)控一個山頭的分點式暗哨有很多。他沒辦法直接調用盯梢的暗哨離開盯梢點,
卻可以召來他們的雀鷹為己所用。
另一邊,
幾乎是他吹響鷹哨的同時,
林自初閑雅抬手,
遠遠用馬鞭指向他們。
他沒有多余的動作,仍是立馬在岸邊,但馮尤等人得到他的指示后,立刻如離弓利箭般,
迅速朝喬興年他們所在的山坡撲來。
“先走!”喬興年扯著馬兒的韁繩調轉方向,見槐枝仍絕望地呆立原地,
他左腳從馬鐙松脫而出,一腳蹬在槐枝坐下的馬屁股上。
“還不走,
等死呢!”
倒不是他愛說掃興的話,
只是當下處境,他可沒有蓋世武功,自信能從這么多人手里全須全尾地逃脫。這種情境下,
就算他先前沒有下令將前哨分散,大伙兒不趕緊跑脫也是要死的。
“小姐……”槐枝猝不及防馬兒受驚,
差點摔下馬背,嘴里仍是對楊書玉安危的擔憂。
“先活下來再管別的!”
喬興年是不通人情世故了些,但于策略戰(zhàn)術一道,還是十分優(yōu)秀的。在轉身的瞬間,他就有了應對之策:“他們看見我們出現在這里,肯定能猜到楊大小姐就在附近,所以只分了一部分人來追拿我們�!�
“剩下的人,怕是要開始仔仔細細地搜山!”
槐枝一聽就慌了,可是現在他們尚且無法自保,她再如何著急,也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主動暴露楊書玉的位置。
“要往反方向跑嗎?”話已出口,槐枝便反應過來,他們這五人現在往哪個方向跑都無關緊要了。
適才放眼朝河灘方向望去,人數太多,你甚至需要反復清點幾遍才能得出一個準確的人數。但喬興年他們一共才五人五馬,甚至不需要有數這個過程,就能得到的準備的數字。更何況女子僅槐枝一人,看一眼便知道楊書玉并不在列。
那么,他們出現在這個地方,顯然是槐枝特意帶人來接應楊書玉的,而他們這點人數,也不是為了圍捕林自初他們而來。
就算沒有槐枝帶著楊書玉逃脫的事,光為了隱匿蹤跡,林自初和馮尤都不會放過他們五人,且他們還有足夠的人手留在水源附近,繼續(xù)搜索楊書玉的行蹤。
“分開跑�!眴膛d年指著斥候道,“你熟悉地形,帶著兄弟們繞路擺脫他們,再想辦法繞回水澗去接楊大小姐離開�!�
他偏頭神色復雜地看著槐枝:“你也知道他們是沖著你來的,盡力逃脫就是,腦子里別想什么替你家小姐吸引火力,平白送死的蠢事�!�
槐枝眉頭緊鎖,鄭重地點頭應是,喬興年便沒再多說什么。
就著下坡的間隙,五人先后策馬躍出,在落地時自動分散,朝兩個相反的方向飛馳逃竄。
槐枝控馬落地時,險些從馬背上跌落,后來穿梭在山野中,她也總是慢喬興年一步。也不怪她騎術不佳,實在是尋常人難以和常年習武且訓練有素的行伍之人相較,更別說是和暗衛(wèi)中的翹楚喬興年之流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