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哪怕飛影團所有的成員都夸贊過雪萊是整個星際里最最可愛,最最懂事的小雄蟲,但他的確不算多么懂事的。
作為安塞爾的三殿下,又是高階雄蟲,雪萊理所當然享受著最好的待遇,最好的資源。
他在主星的時候劣跡斑斑,哪怕在自己在意的血親面前都不會有任何收斂,更何況在其他蟲面前,他就是一個被寵壞了的,任性又驕縱的小雄子。
他自己從來不覺得那有什么,也沒有誰告訴他這有什么問題,包括他的二哥。
在二哥還沒有接觸感染“寄生蟲”的雄蟲之前,在他還沒有變得越來越不對勁、逐漸看不慣雪萊的種種行為時,他和雪萊的關(guān)系也算是比較好吧?
兩個同胞的小雄蟲經(jīng)常一起結(jié)伴游玩,一起對家里的家傭惡作劇,在被發(fā)現(xiàn)后又一起手牽手逃離現(xiàn)場。
一口氣跑出好遠好好遠后,兩個小雄蟲一起撐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氣,然后相視而笑。
“看他們追著的那樣,好搞笑�。。�!咱們就躲在這兒,等會兒等過來了再跳出去!”
雪萊:“好!”
他們一起搭積木,一起捏粘土,玩累了就一起抱著睡覺,哪怕睡夢中被照顧的家傭抱開時還會互相拉扯著彼此的手。
*
后來隨著年紀慢慢長大,兩人的精神等階也開始逐漸顯露。
大約也就是那時,等階要稍微比雪萊低那么一點點二哥不再對雪萊說“以后二哥保護你”之類的話。
不知是他自己心里就是那么想的,還是別的什么蟲告訴他的。
總之在有一次二哥和雪萊爭執(zhí)一個稀有寶石時,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說他最討厭雪萊了。
他說假如沒有雪萊的話,他就是安塞爾家族里唯一的雄蟲。
他認為雪萊擁有的一切本該都是屬于他的,是雪萊搶走了他的關(guān)注、他的愛、他的資源、地位…
雪萊當時兜里還揣著從雌父那里討來的糖果呢。
那是他最喜歡吃的,和普通的糖果不同,這種糖分更甜,且由于原產(chǎn)地偏遠,產(chǎn)量低,導(dǎo)致很稀有。
雪萊還想著和二哥一起分呢,結(jié)果聽到他說討厭自己,抹了抹眼淚,也跟著大聲喊:“你討厭我,我也討厭你!”
兩個關(guān)系都很好的同胞小雄蟲自此開始了誰也不理誰的冷戰(zhàn),而也是這場冷戰(zhàn)過后不久,便發(fā)生了雪萊丟失事件。
尚且還是個幼蟲的雪萊獨自在編號為N77的荒星生存兩月,直到被雌蟲撿到,帶回了他們的星盜團。
*
從那以后,以前那個愛笑的,有著雪白肌膚的雪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陰暗的小怪物。
剛被撿回來的小雄蟲身上坑坑洼洼的,渾身上下幾乎找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也不知道被養(yǎng)了多久,才終于把身上的傷一點點養(yǎng)好。
那時的雪萊性情大變,比以前在主星時的性格還要更喜怒無常,更加難以相處。
只要稍微一個不順心就大喊大叫的砸東西,不是發(fā)出奇怪的怪叫,就是蜷縮成一團。
更多的時間里,他誰也不肯見,完全無法與之交流和溝通。
除了把他撿回來的阿瑞斯能夠接近,其他蟲都不行。且每次阿瑞斯回來,手臂和手上也都會多出不少新鮮的傷口。
而那些,都是雪萊弄傷的!
“那個小雄蟲怎么樣了?”有團里別的雌蟲打量著阿瑞斯臉上有多出來的傷口,又連連搖頭,“哎,也不知道他怎么活下來的,哎,你那件斗篷呢,還沒拿出來呢?”
阿瑞斯搖頭。
興許是因為他當初就是用那件外套把小雄蟲裹著帶出來的關(guān)系,小雄蟲一路上都聞著同一種氣味,哪怕回到根據(jù)地后,也還是緊緊縮在斗篷里。
甚至在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在阿瑞斯用各種法子把小東西哄出來以后。
小雄蟲也依舊對那件破破爛爛的純黑色斗篷情有獨鐘,無論做什么,去哪里,干什么,哪怕睡覺他都要抱著那件斗篷。
再不然就是阿瑞斯陪著。
*
從只肯蜷縮在陰暗角落里,不愿交流,再到慢慢試著走出去,試著和其他雌蟲講話,這個過程花了小半年。
也只有阿瑞斯有這些的耐心,耐心到在雪萊要第一次有主動出去看看的念頭后,當晚就和其他雌蟲開了一次緊急會議。
于是小雄蟲第一次出來探索外面時,經(jīng)過阿瑞斯的提前準備,外頭一個蟲影子都看不到,空空如也,任他探索。
第二次第三次…
阿瑞斯在角落里看著那個身上滿是傷疤的小雄蟲試探性的邁出猶猶豫豫的第一步,趴著聞聞,又仰起脖子聞聞那…
從一開始聽到外頭有一點點動靜,就立刻跑回屋,到后來已經(jīng)會分辨那些聲音是什么…
等第五次第六次后,當時他們的所在地盤已經(jīng)被雪萊完全摸熟,也就不害怕外面了。
*
第七次在阿瑞斯的引導(dǎo)下,開始對團里其他雌蟲感興趣。
雖然他感興趣的方式并不怎么禮貌。
在看到對方手里有他感興趣的東西,雪萊不知道怎么禮貌開口,只會學(xué)著以前的模樣,頤指氣使的讓對方立刻給他。
“喂!站住,你手里的是什么?”他伸手,“給我,我要!”
那時團里的雌蟲已經(jīng)被阿瑞斯以及老團長提前囑咐過,當然也不會和他爭這個。
他把手里的剛下來的零件遞給小雄蟲。
假如那是一個有經(jīng)驗會察言觀色的年長雌蟲,那么應(yīng)該就能看出小雄蟲并沒有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有氣勢,也沒有那么理直氣壯,再認真觀察一點,還會發(fā)現(xiàn)那雙綠眼睛里滿是試探。
只要他表情有一點不對,想來小雄蟲應(yīng)該會立刻跑掉。
很明顯的細節(jié),只可以那是一個還算年輕的雌蟲,他沒看懂那些。
再加上之前阿瑞斯抱著雪萊回來時,把他整個蟲裹得嚴嚴實實的,他也沒怎么看到。
哪怕提前被阿瑞斯囑咐過,但對他的傷也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直到那時,才算看清。
小雄蟲的臉上手上的皮膚凹凸不平,滿是坑坑洼洼。
傷口有深有淺,有的已經(jīng)長出來新肉,還有的還沒完全好。
舊傷新傷疊加在一起,還有一些將蛻未蛻的褐色肉皮半翹著,這就是阿瑞斯口中傷口已經(jīng)好很多的樣子?!
如果這是已經(jīng)好很多的樣子,那之前嚴重時得多恐怖啊?
光是想想,那位雌蟲沒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
也就是這么小小的變動,被小雄蟲聽到之后,立刻像一個充足氣的氣球,砰的炸了。
他一把撲上去,撕咬雌蟲的大腿,用在雌蟲看來幾乎撓癢癢的力道攻擊他…
半天也就弄破了一點皮,還是因為他手里拿著邊緣鋒利且尖銳的零件,不然那點皮都弄不下來。
*
后續(xù)當然還是阿瑞斯去哄的,哄了好久好久可算是哄好。
把雪萊哄好后,他又立刻去找了當時的年輕雌蟲。
“我不是跟你們說過嗎?他現(xiàn)在臉上的傷還沒好,讓你們到時候看到他,臉上不要露出驚訝,或者別的表情……”
年輕雌蟲還是愣愣的:“…我知道,但我沒想到他傷這么嚴重啊。”
雄蟲對雌蟲有一定的吸引力,但也總會有那么幾個特立獨行的雌蟲并不喜歡雄蟲。
更何況,當時的雪萊并不漂亮,是個丑八怪,讓幾個本來對雄蟲充滿幻想、但又一輩子沒見過雄蟲的雌蟲還有些失望。
“……搞不懂為什么要把他留著?阿瑞斯你也別擺出一副團長的樣子,你以為你是誰?”
老團長那時還在,最后是他出來把吵吵嚷嚷的局面控制住,先教訓(xùn)了趁亂發(fā)泄不滿的幾個雌蟲,又跟著阿瑞斯去哄生氣的小雪萊。
“他真的沒有那個意思,他就是想著零件太鋒利了,擔心您被弄傷了…”
老團長解釋完看向那天那個雌蟲,語氣稍微加重,“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
后來又過了好久好久,一個小腦袋才從里面探出來。
他在看清楚阿瑞斯的位置后,立刻沖了過來,麻利鉆進衣服里,手腳并用的講整個身子掛在阿瑞斯身上。
那時的阿瑞斯也還沒完全成年,但他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極為迅速了。
他倆配合非常默契,一個往身上掛,另一個則熟練的用衣服把小東西裹住,隔著衣服輕輕撫摸他的脊背:“沒事了沒事了�!�
然后,雪萊一口咬在了阿瑞斯的肩膀…
*
小雄蟲脾氣是挺差的,因為他的關(guān)系,當時團里還流失了幾個本就志不在此的雌蟲…
留下來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年長雌蟲,他們經(jīng)歷過太多坎坷,大風(fēng)大浪見得多了,也不覺得雪萊脾氣怎么樣,反而心疼他的在荒星上的經(jīng)歷,處處讓著他,順著他,只要在他表現(xiàn)出一點點安靜時,便立刻夸贊他。
說來也奇怪,他們越是夸雪萊聽話,越是夸他懂事。
慢慢的,原本暴躁又易怒的雪萊反而真的一點點安靜下來,并表現(xiàn)得越來越乖巧了。
在老團長以及阿瑞斯的一再保證下,他漸漸也相信了自己不是被拋棄的,只是運氣不好,一不小心走丟的。
他也開始乖乖配合養(yǎng)傷,并期待等傷好后回家的場景。
有時候在聽到阿瑞斯連聲夸他,說:“咱們家雪萊真乖啊,簡直是整個星際里最最可愛,最最懂事的小雄蟲了�!�
小雄蟲還會認真的搖頭,認真的反駁:“不不不,我不是你家的,我是安塞爾家族的。等我身上的傷好了,我要回去的!”
從小聽著家族的輝煌史,他自然非常自豪于自己的姓氏,連過家家時,胸口小名牌上都要寫自己的全名:
雪萊·安塞爾
可惜,阿瑞斯好不容易把小雪萊身上的傷養(yǎng)好,舍不得吃舍不得吃,終于把他從丑陋的小怪物養(yǎng)成白白凈凈的小漂亮。
等一切都弄好了,他巴巴給安塞爾送回去后,沒多久,居然又被折騰成了以前的樣子…
記得剛離開飛影團的那天,雪萊像小時候那樣疊在阿瑞斯身上睡覺,他不安的詢問:
“聽說安塞爾在我失蹤以后,又多了一個小雄蟲,我回去以后,他們還會愛我嗎?”
“會的。”阿瑞斯親親他的額頭,“雪萊現(xiàn)在這么漂亮,怎么會有蟲不喜歡雪萊呢�!�
樣貌已經(jīng)是少年模樣的雪萊半信半疑的應(yīng)了:“好吧。”
“睡不著嗎?我給雪萊講個故事吧,就講你之前最喜歡聽的那個怎么樣嗎?”
“好�!�
*
一個故事,在第一次聽時是新奇的,還會好奇后面發(fā)展如何,會精精有味的回顧,但第N次聽時就沒了當時的心境。
雪萊瞇著眼睛聽著那個他早就已聽過數(shù)遍的睡前故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聽的關(guān)系,還是因為他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總覺得有些情節(jié)居然和他記憶中不太一樣了。
故事很簡單,講的是一個不幸漂亮的小王子因為邪惡巫師而變成了一只丑陋的小泥鰍,不幸流落到了恐怖黑森林里。
故事的過程是小王子一路冒險,一路認識了不少好朋友,他們越過沼澤地,穿過黑漆漆的森林,踏過河流,歷經(jīng)千難萬險,最后終于回到屬于他的世界。
阿瑞斯緩緩的講述著故事的結(jié)尾:“最后的最后,小王子解開了巫師的魔法,回到了小城堡,重新戴上了屬于他的皇冠…”
故事結(jié)束了。
“然后呢�!辈[著眼睛的雪萊追問。他以前每次聽到這里時都會滿足的睡去,這次他繼續(xù)追問,“然后呢,后面還有嗎?”
阿瑞斯愣住,低頭看了看手里已經(jīng)翻得破破爛爛的畫冊,這已經(jīng)是最后一頁了。
“沒有了�!�
“哦。”
雪萊還是躺著,但稍微換了一些姿勢,他身上太多傷,稍微一碰到就很疼,他又不讓阿瑞斯給他上藥,就只能減少動作。
而他活動的整個過程里,阿瑞斯都小心翼翼的扶著雪萊,好像在扶著一張已經(jīng)遍布裂紋,即將破碎的玻璃。
“慢點,慢點…”
雪萊本人反而沒有阿瑞斯那樣小心慎微,他就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一般。
他把腦袋搭在雌蟲的肩膀上,也把臉頰上的血蹭但他肩傷,同時小聲的自言自語道:
“小王子如果真像故事里說的那么受寵,他怎么會那么輕易的被巫師帶走了?
“如果他真的那么重要,怎么會丟失那么久,還沒誰出來找他?而且回去后就真的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無解。
雪萊上輩子在臨死之前都一直想不明白一個問題,為什么以前那么喜歡他的父母在他回去以后會那樣對他?
他問過那個奇怪的聲音,那個聲音說他不具備感情,也無法回答他如此深奧的問題。
這個問題得很久很久以后,雪萊才能從他的一個新好友那里得到一點大概的解答。
“他們對你肯定是有愧疚的,但也正因為愧疚,所以才不愿意見到你,因為一見到你就會回想起曾經(jīng)犯下的錯,沒有誰會愿意一直被提醒,更何況你那時的脾氣……”
現(xiàn)在的雪萊不知道,阿瑞斯也無法為他解答,他能做的也只是輕輕的哄著他。
一如小時候那樣,他釋放出獨屬于他的信息素輕輕的包裹著傷痕累累的小雄蟲。
一般來說,都應(yīng)該是雄蟲為雌蟲做精神疏導(dǎo)才對,但到了阿瑞斯和雪萊時,居然倒了過來。
但他們自己也沒覺得有什么問題。
“阿瑞斯�!�
“恩。”
“我還是睡不著…”
那時夜已經(jīng)深了,按照正常的作息時間,他早就該休息了。
但或許是之前那種無法自己控制身體的陰影過于深厚,雪萊與其說是睡不著,倒不如說是舍不得睡去。
他嘗試著自己動了動手,感覺到身體聽自己使喚后,心里喜悅了幾分,更加不愿睡去。
“你見過我那兩個蟲崽吧?”
雪萊開始沒話找話。
阿瑞斯則恩了一聲。
雪萊:“他倆長得像我嗎?”
阿瑞斯:“有一點像�!�
雪萊:“…喜歡嗎?”
阿瑞斯喜歡也生不了,他雖然是雌蟲,但因為早些年的一場事故損傷了身體,導(dǎo)致他無法生育,這是他一直無法釋懷的事。
“嗯,很可愛,我看到他們了…”阿瑞斯說著又頓了頓,“他們的雌父沒死之前,我也見過…”
*
眾所周知,每位雄蟲在成年后每月都能在雄蟲保護協(xié)會憑借身份ID領(lǐng)取一筆不菲的補貼。
但也只有雄蟲自己知道,這個補貼當然不是無償?shù)�,領(lǐng)取的同時也有必須要完成的義務(wù):
他們需要定期前往雄蟲協(xié)會,為他們提供一些信息素,以及各種體,液。這個范圍非常大,包括但不限于血液、汗液,唾液,尿.液,等等一切分泌液。
這些東西最后都會被制成價格高昂的撫慰劑,在有些地方也被稱之為抑制劑,可以讓那些陷入發(fā)熱期的雌蟲得到短暫的精神安撫。
雪萊作為高階雄蟲,他的補貼額度要比普通雄蟲更高一些,相對應(yīng)的,他定期所提供的指標也一樣比他們高一些,甚至還比他們多一項義務(wù)捐獻。
其中會有一些極為幸運的雌蟲,能夠通過雪萊每月的義務(wù)捐獻,懷上蟲蛋。
雙胞胎的雌父就是這樣的幸運蟲,假如他沒在現(xiàn)場上死掉的話,蟲崽將會由他自己撫育長大。
但他死了,蟲崽就面臨兩個去處,要么專門的機構(gòu),要么就由他們的雄父接手。
雪萊也就是這么接手的。
*
那兩個崽子和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再怎么也還是記得一點,至于他們的雌父,他見都沒見過,突然聽到阿瑞斯說起他。
“你怎么見到他的,難不成還是你認識的?”
阿瑞斯含含糊糊的應(yīng)付了過去,大概就是他的確認識,算是舊識。
“哦…那還挺巧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雪萊已經(jīng)困得不行了,不止是精神,還有身體傷口的雙重折磨。
他盡可能讓自己保持清醒,像小時候那樣手腳并用的掛在阿瑞斯身上:“抱我出去吧?我想去洞口看看…”
阿瑞斯剛想說什么,雪萊接話:“我已經(jīng)不是小時候那樣連信息素都不會控制的我了!”
阿瑞斯答應(yīng)了:“好吧�!�
*
那天他們倆在洞口待了一晚上,在天色漸明時,雪萊能感覺到身體漸漸不受他控制了。
最后他死死抓著阿瑞斯的肩膀:“你不能幫他!”
他硬是看著阿瑞斯點了點,這才放心的陷入昏迷。
再度醒來,外頭的天又黑了,身上的傷也比之前還要重一些,至于阿瑞斯……
雪萊當時只顧著挨個挨個數(shù)著多出來的傷,完全都沒在意他的臉色如何。
“嗯,比多少多了…”說話時,嗓子已經(jīng)完全發(fā)不出聲音了,但他的表情卻是喜悅的。
在借著阿瑞斯的手一點點喝下水后,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怎么樣,怎么樣?今天他怎么樣,有沒有說什么?”
阿瑞斯沉默良久后,還是詳細的告訴他昨天發(fā)生了什么。
雪萊聽得格外滿意,那雙漂亮的綠眼睛里滿是雀躍:“今天比昨天要早一點誒�!�
以前都是午夜十二點,但這一次他可能堅持不下去了,才十點就已經(jīng)…
雪萊盯著手臂上新多出來的被原始蟲撕咬過的傷口,喃喃自語:“也不知道他能堅持多久…”
*
曾經(jīng)的雪萊堅持了三個月,那個“寄生蟲”比雪萊想想得還要弱一點,第一天和第二天的時候還有功夫嘴,第三天就開始求饒,到第六天就精神崩潰了。
第十天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辦法正常溝通了,到十五天的時候,雪萊白天偶爾也能控制身體了。
阿瑞斯剛要提出要不要先停止,就被雪萊暼了一眼,他那時候嗓子都已經(jīng)啞了,說話聲音微乎其微:“繼續(xù)�!�
又過去了幾天,雪萊能夠控制身體的時間越來越多。
——居然連20天都沒堅持過。
“也不過如此嘛…”
雪萊吩咐著阿瑞斯把自己抱進一個裝滿藥浴的桶里。
這種藥浴能夠更快的促進皮膚生長,但同樣的,它也有一個顯著的副作用,傷口面積過大時會非常非常疼痛!
當時還是白天,雪萊想再刺激一下,看看那個“寄生蟲”到底還在不在。
就在他身體剛剛沒入藥浴時,隨著劇烈疼痛伴隨而來的是那道腦海里的慘叫聲。
那個聲音翻來覆去的罵雪萊是個瘋子,說他本來命就不長了,還要這樣折騰,不是趕著找死嗎?
“那就一起死�!�
雪萊說這話時,表情和語氣都很很平和,沒有一絲絲起伏,就好像是在說著和他毫無關(guān)系的話。
“我無所謂了,無論活著還是死了對我來說,都無關(guān)緊要,只是你啊,你好像很想活下去呢?”
腦海里的聲音比最開始虛弱了不少,他甚至已經(jīng)無法再和雪萊爭奪控制身體的權(quán)利:“這就是你的目的?你做這么多就想逼我離開?”
“不不不,不是逼�,F(xiàn)在情況變了,你愛離開就離開,不離開就不離開。我會很高興有誰能同我一起回憶我的往昔�!�
雪萊笑得眉眼彎彎,配合他漂亮的容貌,顯得無辜又可愛,只是說出來的話就沒那么好聽了。
“你擁有我之前的記憶,想來也能夠看到我以前的經(jīng)歷的那些。既然你想霸占我的身體,那么也不能只擁有我的地位和財富吧?這些經(jīng)歷也要一起接納吧?不然你怎么成為我?”
“我可沒有故意針對你的意思,我以前都能挺過來,你怎么就不行呢?是不是?”
“你之前不是挺能說的嗎?”
“不不不,你理解錯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希望你離開了,我希望你能多堅持一下,一定要再堅持下去啊,不然我多無趣啊…”
*
阿瑞斯當然聽不到那個“寄生蟲”對雪萊說了什么,他只能看到雪萊的表情,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什么,雪萊的心情很好。
他那樣…高興,一會兒哈哈大笑著,一會兒緊緊抿著唇,抓著桶沿的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
又過了一會兒,身體的控制權(quán)短暫變成了那個寄生蟲,他眼巴巴看著阿瑞斯:“疼,我疼…”
又過去幾秒,表情又恢復(fù)雪萊平時的樣子。他控制著整個身體連帶著臉一起沉進浴桶里。
他在桶里蜷縮著,緊緊的抱著自己,這個姿勢剛好能夠讓周身都能泡到藥浴。
但在阿瑞斯看起來,雪萊那時好像是回到了蛋殼時期,看起來…好可憐啊。
他身上的細小的傷口實在是太多,剛淹沒進去,桶中綠色藥水瞬間變成血紅色。
但沉在里面的雪萊除了身體痛到抽動外,他自己沒發(fā)出一丁點聲音
又待了一會兒,等雪萊再次浮出水面時,他臉上的傷已經(jīng)肉眼可見的愈合了不少,不過依舊還是可怖。
雪萊睜眼,笑瞇瞇道:
“他消失了。”
第115章
“惡毒暴戾”本土雄蟲攻重生后
雪萊上輩子也想用這種法子逼迫那個“寄生蟲”離開的。
不過那會兒一來他畢竟還在城堡里,想弄傷自己的范圍比較有限,二來身邊也沒有可信任的幫手,等于是孤軍奮戰(zhàn)。
最后就算他想法子把自己弄傷了,那個東西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好像會一種很奇特的術(shù)法,不管身上有什么傷,他自己一會兒就能治好。
他還會用很平靜的語氣讓雪萊別折騰了,都是白費力氣。
但N77那邊可不一樣…
他就算能治好一只蟲的咬痕,跟著又會有更多的上來咬他的,那點精力支撐不了多久的。
沒有了那個什么神奇的“術(shù)法”支撐,他和普通人也沒什么兩樣。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清醒的感覺到自己的皮肉被那些沙蟻啃食,同時還要被灼燒的烈日干烤著。
燙傷,咬傷,還有耳邊沙蟻穿梭于沙粒里的沙沙聲,身上被蟲啃咬著,這是一種精神上和□□上的雙重傷害。
對這樣一個過往被捧著的“小師弟”來說,的確太陌生了,但對雪萊來說,確是再熟悉不過的記憶。
那些可都是他午夜夢回時經(jīng)常夢到的畫面啊,他比他可熟悉太多太多了。
那段時間系統(tǒng)也自己去拿了一些所謂的它需要的、據(jù)說能夠補充它能量的物質(zhì)。
反正兩方合作很順利。
那個冷冰冰的聲音還曾對雪萊提到,說它可以在夜晚也幫他屏蔽掉疼痛方面的感知?
也就是說,白天的疼痛歸白天的冒牌貨,夜晚的雪萊可以不用感受那些疼。
【您考慮得如何?】
因為雪萊和那個系統(tǒng)間的交流一貫都是在腦海里,所以從外表看起來,他只是在發(fā)呆。
他沒著急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把目光移到了阿瑞斯的身上,饒有趣味的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那時的雌蟲正在給制作一種雪萊以前很喜歡吃的小吃。
將可食用臘和各種口味的甜漿果醬混合在一起,利用模具可以壓成各種形狀。
吃的時候,把蠟糖放進嘴里一直不停的咀嚼,等把里面的甜味吃完,沒味道后再吐出來。
正確的吃法的確是這樣,不過那時的雪萊一身的傷,一點咀嚼的力氣都沒有,連喝水都得阿瑞斯一點點喂著,糖也不例外。
阿瑞斯沒有加可食用蠟,只拿出不同口味的果醬,只要雪萊的眼神瞟向哪一個,他就捏著小勺子很小心的喂到他嘴邊。
雪萊張嘴嘗下,味蕾的甜味也算是短暫的讓他轉(zhuǎn)移了對軀體疼痛的注意力。
吃完這個口味的,他微微又揚了揚下巴示意阿瑞斯再給他拿另一個口味的。
本來吃這種蠟糖是為了吃到那一點甜味,加可食用蠟也只是為了延長咀嚼時間,縮減成本而已。
“這個嗎?”
“嗯�!�
阿瑞斯一勺勺喂著,雪萊只需要張一張嘴就行。
身上的疼痛當然很疼,被鯊魚啃咬了一整個,白天夜晚都還能隱隱感受到皮下的陣痛。
但是……
比起身上的疼痛,雪萊那時更加能感受到的事眼前雌蟲看向他的目光里是滿滿的擔憂。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被誰用如此專注的眼神看著了,他正在被擔心,正在被心疼。
“怎么樣,甜嗎?”
雪萊點點頭,張開雙臂示意阿瑞斯抱著自己,但卻在心里對那個冰冷的聲音說:
——【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不用幫我屏蔽�!�
*
身體里住著另外一個靈魂是一種什么的體驗?
雪萊只覺得很惡心。
他的領(lǐng)地意識一向很強,自己的地盤被外來者強行占領(lǐng)不說,對方竟然還字。異想天開的想把自己趕出去?
這怎么可能,他就是把自己毀了也不會白白讓給他的。
哪怕雪萊一直對于活下來并很深刻的執(zhí)著,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會早死的結(jié)局。
不知過檢查過多少次,得到的始終都只有同一個回答。
直到出現(xiàn)這次意外,他的身體被侵占了,他也同樣看到了對方腦海里的記憶。
那個“外來者”會很多很多雪萊看不懂的東西,其中似乎就有能夠治好他身體的辦法。
都不知該說是幸還是不幸。
雪萊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阿瑞斯,想把先那個外來者逼走了再說。
而這一等就是二十三天,
那個東西終于,終于沒了。
在感覺沒有擠壓感后,雪萊甚至和那個聲音做了一次確認,確認他的確不在了。
【是的�!�
*
雪萊從一個血淋淋浴桶中探出腦袋,滿是傷痕的手扶著桶壁的邊緣,啞著著嗓子在吩咐他換下一桶。
這種藥浴效果好,不僅能有效殺死那些殘留在他皮下的沙蟻,也能那些產(chǎn)下的卵也一起消滅,更能對他們含有毒素的唾液進行消毒…
好處很明顯的同時,壞處更明顯,藥材的刺激性極大,非常痛苦,一般都是軍雌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用來消毒用的。
身為雄蟲的雪萊那時已經(jīng)疼得面無血色,身體不受控制的顫動,桶里的綠色的藥浴被染一桶血水,表面密密麻麻的漂浮著一層層沙蟻的尸體。
還有一些無比頑強的沙蟻正順著手臂往上爬,被雪萊輕描淡寫的捏住,扔進了藥浴里。
在雪萊讓他再去泡一桶新的時,阿瑞斯攔住他:“雪萊,我們可以用治療艙的!”
*
自從他開始和那個“寄生蟲”做抵抗開始,雪萊每天清醒的時間就少得可憐了。
晚上清醒的那一會兒,他也很很少和阿瑞斯聊別的天,更多的是叫他一遍一遍的復(fù)述白天時發(fā)生的事。
他恨不能自己親自看,可惜那段時間的精神實在是太疲憊了,白天的他基本上都在沉睡。
好在這場拉鋸戰(zhàn)終究還是結(jié)束了,雪萊還是贏了。
“阿瑞斯?”
“你怎么了?”
雪萊好久沒有認真看過阿瑞斯了,這下認真打量,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變得如此…憔悴。
下巴處胡子拉碴,眼睛里滿是紅血絲,看起來好像這二十天里痛的不只有雪萊,還有他。
他好像也能切身感受雪萊的疼痛一般。阿瑞斯繼續(xù)和雪萊建議:“用治療艙吧�!�
*
看雪萊還是不說話,沉默著,阿瑞斯想了想又飛快的補充:“別擔心,咱們現(xiàn)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有很先進的治療艙了,不會再讓你像之前那樣……”
“而且,那個小偷已經(jīng)不在了,咱們就…就不泡那個了,好不好?”
阿瑞斯看起來真的很著急,生怕雪萊還要繼續(xù)泡那桶效果很好但格外刺激到藥浴。
他一副想要抱雪萊,但看著他滿身的傷口又不知道從何下手,生怕哪個動作給他弄傷了。
總之那個表情格外…滑稽?讓雪萊都忍不住笑出聲了。
“你會很疼的…”阿瑞斯強調(diào),眉頭皺得緊緊的,又重復(fù)了一遍,“你會很疼的…”
其實雪萊不怎么在意這個,身體疼痛到極致,神經(jīng)已經(jīng)近乎麻木,疼痛反而成了一種習(xí)慣。
但……看了看雌蟲幾乎哀求的眼神,他最后點了點頭,妥協(xié)道:“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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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阿瑞斯抱著出去時,雪萊的余光處看到之前前一晚的戰(zhàn)利品已經(jīng)被收納規(guī)整好了。
阿瑞斯也是熟練拐了一個彎進入到了另一個后期開鑿的洞穴里,里頭是阿瑞斯的房間。
雖然據(jù)點是在地底下,但這處的內(nèi)部比雪萊小時候住的那處要好太多了。
起碼空間夠大,看著并不逼仄,呆在里面也不會覺得憋悶。
松軟的床,淺色的家具,墻壁四周內(nèi)嵌著溫暖的燈具,頂上還有漂亮的星空頂。
“這個………”
雪萊之前都沒仔細瞧過頂上,那時滿腦子都是想著怎么把那個“寄生蟲”從自己身上弄走,也實在是分不出別的心思去注意其他。
而現(xiàn)在也就稍微一掃眼,他還在房間里看到了好幾樣眼熟的東西。
除了之前就已經(jīng)看到的他從垃圾場里撿回來的團子沙發(fā)外,還有地上拼湊起來的火車軌道、一只缺了眼睛布偶兔子、從不同顏色輪子的小車車。
輪子都是阿瑞斯從不同的玩具小車上拆下又重新組裝的,都是些撿回來的垃圾罷了。
想想真是貧瘠啊,但那時的他居然還挺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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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想著你以前挺喜歡的,所有搬的時候也一并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