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顧見歡在那一周的時間里，明白了一個道理。
她和聞崢就像孤海里的一條船上，誰也逃不開誰，誰也救不了誰。
在車上的時間過得很快，顧見歡睡一覺的功夫，車子已經(jīng)到達(dá)臨城邊界，顧見歡朝車窗外看了一眼，這地方她知道，墓地很近。
“宋助理。”
宋陽正犯著瞌睡，聽到顧見歡的聲音瞬間回過神，轉(zhuǎn)頭看向她，“顧小姐，怎么了？”
“你能送我去個地方嗎？”
**
另一邊的聞崢，正在參加一場招標(biāo)會。
這次競標(biāo)的是臨城重點工程項目，是快不可多得的肥肉，不少對手都準(zhǔn)備得十分充分，只為能拿下這個大項目。
聞崢倒是懶洋洋的，尋了個位置坐下，沒想到一抬眼就看到了熟人。
看來聞卓霖對這次競標(biāo)勢在必得，朝他挑釁的挑了挑眉眼。
“我還以為，你會待在那個鄉(xiāng)下地方，不打算回來了，沒想到還能在這種地方看見你。”
他這話說得屬實挑釁，聞崢身側(cè)的秘書緊張得后背發(fā)汗，生怕他們老板一時沖動，和聞卓霖動起手來。
那這次競標(biāo)的項目，不僅聞卓霖拿不到手，他們公司也會失之交臂，公司整整一個月的辛苦都將白費(fèi)。
聞崢抬起眼皮，淡淡睨了他一眼，語調(diào)平靜，帶著不可忽視的警告意味，“我動起手，到底是你會后悔說過這些話，還是我會先可惜了這項目。”
聞卓霖?fù)P高了眉，沒有再說什么，而是轉(zhuǎn)身離開。
由此可見，為一時沖動挑釁聞崢，而失去競標(biāo)資格，是個非常不明確的舉動。
第一個項目，只是一塊普通地皮。
不過位置絕佳，是很多公司想要爭奪的項目之一。
這個小項目，聞崢沒有看上，讓一個很有實力的小公司競了標(biāo)。
而接下來的，才是這次競標(biāo)的重點，臨城景區(qū)建設(shè)的項目，而聞卓霖也是為這個項目而來。
第二個項目開標(biāo)，室內(nèi)熱火朝天，幾番競爭抬價，而聞卓霖卻坐于一邊，沒有動作。
他看了眼聞崢，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38億一次。”
“38億兩次”
……
在此次競標(biāo)的狂熱階段。
聞卓霖見聞崢并沒有反應(yīng)，終于舉了牌，“45億�！�
聽到他報出來的價格，現(xiàn)場一片嘩然。
正當(dāng)所有人都以為這場競標(biāo)非聞卓霖莫屬之后。
聞崢散漫的抬手，舉起了手中的牌子，“48億�！�
“49億�！甭勛苛匾а�。
沒想到聞崢窮追不舍。
“50億。”
聞卓霖氣的神情猙獰，他生氣不是因為這個項目被人奪走，她他氣的是，這個人是聞崢。
反觀聞崢，臉上神情倒是自然了許多，似乎并沒有把這錢放在眼里，這次競標(biāo)他勢在必得。
聞卓霖聞言，猛地轉(zhuǎn)過頭斜了他一眼。
小兔崽子跟他杠上了。
他還要競爭下去，一旁的助理卻攔住了他，“聞總，您再報下去，就超出公司預(yù)算了。”
聞卓霖這才忿忿放下手中的牌子，這事才算作罷。
三錘定音，聞崢獲得了此次競標(biāo)項目。
競標(biāo)結(jié)束，助理先行離開，聞崢轉(zhuǎn)身進(jìn)了洗手間。
聞卓霖果然在這堵他。
他身上沾染過的罪惡不少，干的事自然也不會光明磊落，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
“本事越來越大了，想起你小時候，可沒這么大的膽子跟我作對。”
聞卓霖站在門口，話里帶刺。
“讓開�！�
聞崢看他一眼都嫌臟，低垂著漆黑的眼，面無表情的說道。
聞卓霖挑了挑眉，側(cè)過身子，給他讓出一條路。
“你想把我趕出臨城，你信不信今天你就會后悔？”
聞崢從他身前走過，一個眼神都不曾施舍給他。
他越不搭理，聞卓霖心中的火氣就越盛，他近乎咬牙切齒的說道：“你不在那小姑娘身邊陪著，就不怕我對她做什么嗎？”
聽到他在說顧見歡，聞崢眸光黯了黯，停下腳步，回轉(zhuǎn)過身子，死死盯著聞卓霖得意的神情。
他輕瞇起眼，連眼神都帶著警告，“別動她�！�
聞卓霖嗤笑了聲，“我這種人從來都不講道義，我要是偏動了？”
聞崢凝眸，渾身氣場迫人，正當(dāng)他要壓制不住自己情緒的時候，耳邊傳來聞卓霖輕飄飄的笑。
“你現(xiàn)在過去找她，應(yīng)該還來得及�！�
聞崢漆黑的瞳孔收縮，不再搭理身后的聞卓霖，轉(zhuǎn)身，加快腳步走向電梯，還不忘掏出手機(jī)給宋陽打電話。
聞卓霖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從口袋里拿出手機(jī)，撥通了一個號碼，“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
聞總的電話撥通后，他從宋陽的口中得知，他們并沒有直接回聞家別墅，而是去了顧母的墓地。
顧見歡已經(jīng)下車了，自己獨(dú)自進(jìn)了墓地，沒讓宋陽跟著。
聞崢神經(jīng)緊繃，“去找她。”
宋陽一時間還沒聽明白，“啊？聞崢你說什么？”
“我說去找她，保證她的安全�！�
正當(dāng)宋陽想著，顧見歡在墓地能出什么事的時候，電話已經(jīng)掛斷了，他無奈，只能下車去尋顧見歡。
臨城已經(jīng)下了近一周的雪，整個墓地白皚皚的一片，站在墓地山腳下的宋陽，一眼就能從一片雪白中看到顧見歡粉色的身影。
她還是不上去打攪顧見歡了，在這看著，能保證她的安全就行。
**
聞崢車開得極快，半個多小時的路程，他十多分鐘就到達(dá)了目的地。
剛走進(jìn)墓地，看到了宋陽。
聞崢蹙緊眉頭，“她人呢？”
宋陽抬手只想墓山上方，“在那。”
聞崢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一團(tuán)粉色的身影，正蹲在地上。
他那顆懸在胸腔口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聞卓霖隨口編來的話，他竟然失去了分辨的能力，一心只想著顧見歡的安危。
因為聞崢根本不敢想象，如果顧見歡出了什么事，他該怎么辦。
好在，顧見歡還陪在他身邊，什么事都沒有。
他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懈下來，慢步朝她走了過去。
走近了之后，才看到小姑娘窩成一團(tuán)蹲在地上，肩膀一聳一聳的，像是在哭，聞崢眉頭一皺，加快了腳步。
顧見歡根本不知道聞崢已經(jīng)來了，她看著墓碑上顧母的樣子默默擦著眼淚，孩子的脆弱永遠(yuǎn)都會對母親展露。
“歡歡——”
直到身后傳來沉啞的聲音，顧見歡下意識回頭，看到了聞崢。
顧見歡眼底盈著累，白皙臉頰上掛著清晰的兩道淚痕，看樣子可憐兮兮的。
聞崢的神經(jīng)下子被她觸動到，忙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安撫的拍著她的背，“怎么哭了？”
他聲音難得的溫柔。
顧見歡一下子鼻子更酸了，她抽噎了聲，“你不會懂的�！�
聞崢確實不懂，他從小無父無母，被聞卓霖養(yǎng)大，他對親情是沒有概念的，只知道顧見歡哭了。
哭了就是心疼了。
聞崢輕輕蹙了蹙眉頭，抬手擦著她眼角的淚，“別哭了，大冬天的，小心凍壞了。”
他的手指微涼，蹭著她嬌嫩的皮膚，顧見歡覺得自己的臉跟著涼了起來。
她抽噎著問道：“你、是不是冷�。俊�
顧見歡抬起那雙淚眼婆娑的眼，可憐兮兮的看著他，聞崢眼皮一跳，沉寂了許多年的內(nèi)心深處，狠狠悸動了一下。
他啞聲道：“還好�！�
“可是你的手好冷�！鳖櫼姎g吸了吸鼻子，“我哭夠了，我們回家吧�！�
她要站起身來，半蹲在地上的男人卻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歡歡，你在關(guān)心我嗎？”
顧見歡一愣。
她真的完全沒有意識到，她剛才說的話意味著什么。
她好像似乎下意識的，在擔(dān)心聞崢。
可這細(xì)微的感情變化，她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顧見歡下意識失口否認(rèn)，“沒有�！�
“嗯？”聞崢挑了挑眉。
顧見歡嗓音干澀的回道：“是我覺得太冷了，想回車?yán)镄菹⒁幌��！?br />
聞崢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勾唇笑起來，散漫又愉悅。
兩人一同下了墓地，剛才在墓山腳下守著的宋陽已經(jīng)回車?yán)锪恕?br />
顧見歡并不知道，一腳一腳踩在雪地上，下山走雪路明顯比上山要難很多。
聞崢扶著她，兩人走得小心翼翼。
顧見歡是怕摔著了，聞崢是怕她摔著了。
剛巧山腳下有人要上來，他似乎行動也不方便，走得也極慢。
這路較窄，顧見歡想著給要上山的那個人讓路時，一不小心腳下打滑，差點摔倒在地，幸好有聞崢拉了她一把。
好在有驚無險。
聞崢懷里攬著她，“小心點�！�
“我們等等吧，等他上去，我們再走�！�
山下的人見他們不動了，緩緩?fù)献摺?br />
顧見歡被風(fēng)雪吹得頭嗡嗡作響，剛想要抬頭說什么，就見穿著一身黑衣，還帶著口罩的男人，從懷里掏出一把刀。
銀白的刀片折射出一道光。
顧見歡雙眼猛地睜大，想要提醒聞崢，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不要——”
尖刀染成紅色，從聞崢腹部穿過來，紅色的鮮血瞬間涌了出來。
染紅了顧見歡的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 聞卓霖：我不想動她，我想動你
二更合一
第48章
手術(shù)室紅燈亮起，
顧見歡粉色羽絨服上沾著血，她一臉呆滯的坐在休息椅上，像是丟了魂。
宋陽喘著氣，
神情凝重的看著地板，
“這件事我會調(diào)查清楚……”
他聲音很干，艱難的說出這句話。
心臟徒然傳來一陣悶痛，顧見歡臉色更加慘白起來。
“宋陽，
你說他會沒事的吧？”
聞崢這樣的人，從小就在棘刺沼澤里野蠻生長，他受過這么多傷，
還活得好好的，
所以會沒事的吧？
“醫(yī)生已經(jīng)在盡力搶救了，應(yīng)該不會有事的。”
宋陽舔了舔干澀的唇，
看了眼顧見歡身上沾滿血跡的衣服，
“你要不要……”
顧見歡轉(zhuǎn)過頭看他，
雙眼通紅，
強(qiáng)忍著眼淚說：“是我不好，
我不該要求你帶我去墓地�！�
“我不去，
聞崢就不會為了找我出事�！�
顧見歡的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白來形容了，她渾身都在發(fā)抖，
仿佛一碰就會碎。
宋陽從來沒有見過顧見歡這個樣子，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別瞎想，聞崢這種人命硬，
老天爺是不會收的�！�
顧見歡一瞬間鼻子算了，她隨手抹了把眼淚，精神看上去有些崩潰，
“怎么會這樣了，是有人要害他嗎……”
聞崢是參加完競標(biāo)之后才被遭遇這樣的事情的，很顯然，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誰干的。
可是墓地在郊區(qū)，基本上沒有監(jiān)控，想找到人很難。
宋陽在第一時間就報了警，現(xiàn)在有警察過來調(diào)查，他見顧見歡精神不太好，沒有打攪她，而是和警察去了走廊拐角錄口供。
顧見歡坐在椅子上出神。
沾著血跡擦都差不多的手，捂住眼睛，眼底的淚止不住的往外流，內(nèi)心的涌起的恐慌和無助，讓她瀕臨崩潰。
她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見歡？”
一陣和慌亂的腳步聲傳來，陸裴得知消息后，第一時間從私人醫(yī)院趕了過來，身上還穿著沒來得及脫的白大褂。
顧見歡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手從臉頰上滑下來，盈著淚的雙眼慢慢焦距，看清了陸裴的樣子。
“陸醫(yī)生？”
“聞總到底怎么了？”陸裴神情凝重，定定的看著她。
說到這，顧見歡眼淚又開始往外流，豆大的淚珠垂直掉落，砸在了褲腿上，暈成一塊濕濕的印跡。
她吸了吸鼻子，將今天發(fā)生在墓地上的事，跟陸裴說了一遍。
陸裴身形一晃，倒在了休息椅上，“你是說……”
他無奈的笑了聲，“我早就提醒過他，多注意點，他搶了聞卓霖這么大一個項目，小心聞卓霖會動什么歪腦筋，他做事手段本來就不光明�！�
“可他只是被聞卓霖激了兩句
，就害怕你出事，開著車闖紅燈都要去找你�！�
和聞卓霖碰面后，聞崢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了陸裴，讓他留好后手，怕聞卓霖真的會做什么。
沒想到聞卓霖的目標(biāo)根本就不是顧見歡，而是他聞崢。
陸裴無奈的笑了。
與顧見歡相關(guān)的事，他這個老板就沒有了判斷能力。
顧見歡聞言，一愣。
所以聞崢明明知道聞卓霖會借機(jī)害他，還是義無反顧的來了墓地。
她緊了緊被汗浸濕的掌心。
顧見歡深吸一口氣，聲線隱隱顫抖，“我不該去墓地，是我的錯�！�
陸裴沒有看她，只是低著頭，壓低了嗓音，“顧見歡，你什么都不知道，在這里認(rèn)什么錯？”
顧見歡抿唇，“我知道……”
“那你知道，他活得有多痛苦嗎？”陸裴沒有看她，目光呆滯的盯著地板，有些話他替聞崢藏了很多年。
可現(xiàn)在他不想藏了。
顧見歡整個脊骨僵硬起來，她咬牙，“我知道�！�
陸裴笑了，“你知道？”
他看著顧見歡通紅的雙眼，無知又天真。
顧見歡一噎，看著他眼睫顫了顫，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陸裴，他一向是溫潤公子，說話都溫柔幾分，現(xiàn)在卻一板一眼，那雙眼睛充滿怒意。
她怔愣片刻，就聽陸裴慢悠悠的說道：“那你知道，你十二歲能學(xué)習(xí)舞蹈的機(jī)會，是他跪著求著聞卓霖給你求來的嗎？”
“你知道聞卓霖替你母親拔管的時候，是誰攔著，差點被打斷雙腿嗎？”
陸裴頓了片刻，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道：“你知道你出車禍后，他在一次次病危通知書下，承受不了后吞藥自殺嗎？”
顧見歡揪緊袖口的手隱隱顫抖，緊咬牙關(guān)，下顎繃成一條線，太陽穴正一跳一跳的鈍痛。
“……別說了�！�
她的聲音輕得發(fā)虛。
“他這一生，都在為你活著�！标懪峥粗Щ甑臉幼�，嘆了口氣。
這些話憋在他心里很多年，終于在他受不了的時候，說出口了。
“別說了，我求求你別說了�！�
顧見歡眼底盈著淚，心口一抽一抽的疼著，她從來沒有想過，在聞卓霖虐到下長大的聞崢，還要照顧她的感受，日子有多艱難。
她要崩潰了。
“不想聽了嗎？”陸裴慘笑一聲�！邦櫼姎g你沒有錯，這是聞卓霖的錯，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為他多考慮點�！�
顧見歡緩緩閉上雙眼，眸底翻涌這痛苦的情緒，被眼淚盈滿。
顧見歡曾經(jīng)被聞崢管束到厭煩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出個什么意外，奪走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