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有人欺負(fù)我晴姐!」
周圍嘈雜吵鬧,都好似背景音。
我的眼中只望著他,聽到那一聲沙啞的、破碎不成句的。
「小魚,是你……」
「你還活著�!�
三年前的過往如洪水呼嘯,洶洶將那些記憶摜在我面前。
我攥緊心口的衣裳,喉嚨堵了石頭般喘不過氣。
世上最好的又年啊。
我認(rèn)不出他。
我竟沒有認(rèn)出他。
……
那半日我渾渾噩噩,好多人與我說了話,通通過耳散了。
還是大將軍為我們解了圍:「今兒是大年初一,大家坐下來熱熱鬧鬧吃酒,咱們邊吃餃子邊敘舊�!�
好不容易開了宴,座次亂得不像樣。
他是丞相,自然要與大將軍一起坐在上首的,卻抓著我的袖角不放。
將軍只好往他旁邊給我加了一張座。
方世玉怕他是個下流胚,把我欺負(fù)了去。
搬了張小桌擠在我右前方。一整晚對著又年虎視眈眈,惡狠狠地抱著個紅燒肘子啃,好似嚼誰的肉。
一群小將看熱鬧,幾個京官面面相覷。
大將軍干笑著,率先提了一杯。
「大伙兒別干愣著,說說話呀——比方我老周今兒后晌忽有所感,得了一首新詩,權(quán)當(dāng)拋磚引玉,給大伙兒助個興�!�
「新年鞭炮震云霄,嚇得韃靼遍地跑。敵軍主帥光膀起,忙問這是哪炸嘍?」
「豬肉餃子烤羊羔,美酒佳肴配炸糕。待到吃飽喝足時,殺得敵軍嗷嗷叫!」
「咋樣?我老周后晌剛得的新詩,不錯吧?」
大將軍又作他那破詩。
幾個小將稀稀拉拉叫了兩聲好。
席上沒有歌舞,甚至沒有婢女,委實有些冷清。幾個撫琴吹笙的藝人坐在帳后,送酒上菜的都是手腳麻利的兵丁。
巡撫使難免多看了幾眼。
大將軍怕幾位京官嫌棄席面,臊得開口解釋:「兵漢粗魯,諸位大人別嫌棄�!�
「這些都是晴丫頭的主意,軍營里的女人都聽她的。俺們營里不設(shè)妓帳,也沒歌舞伎,女人全分到醫(yī)帳里干活了,叫做護士�!�
「晴丫頭說了:誰敢欺凌護士,斷胳膊斷腿的時候愛死哪死哪去,醫(yī)帳絕不收治�!�
「營里的美嬌娘們都跑去當(dāng)護士了,軍妓帳里就剩下些俘虜了。」
說起這個,大將軍頗有自得。
「我老周不是吹牛啊,整個遼冀的邊鎮(zhèn),我們這兒的將士傷亡必定是最少的!」
「別的地方,刀傷槍傷十死其三!擱我們營里,一刀劈出腸子的還能活!」
大將軍扯起嗓門:「馮肅,你過來給大人們看看!」
那叫馮肅的少將便解開衣裳,坦胸露乳的,把肚皮上老大一條疤亮給眾人看。
我窘得捂臉。
他那條疤是我縫的,也是我來了這邊做的第一臺大手術(shù)。
彼時,軍醫(yī)不聽我那「外傷論」的扯淡,草席一裹就要把人抬走了。
我趕緊攔下。
權(quán)當(dāng)死馬作活馬醫(yī)。
費勁止血后,又調(diào)兌了鹽水將馮肅的腸子沖洗干凈。
到了該縫合時,一群針線活好的護士都嚇得花容失色,平時納個鞋底縫個衣裳,誰敢縫活人肚皮?
我拿著針線哆哆嗦嗦上了手,又怕他傷口崩開二次感染,來來回回縫了兩遍。
他這肚子上的疤痕增生就很嚴(yán)重。
至如今,軍醫(yī)帳里的大夫人人學(xué)會了清創(chuàng)消毒縫合術(shù),我都拿馮肅當(dāng)反面教材講的。
看到他曬那條手指粗的蜈蚣疤。
嗐,有點丟臉,又挺開心。
一群大老爺們干坐著,也沒有談資。他們把我當(dāng)成一個奇女子講,講得特好玩,許多視角都是我自己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