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林晃瞅一眼屏幕上熱舞的美女,“不愛看�!�
“那給你找個探店視頻,等著啊�!标愐嗨臼种竿蟿�,劃一下,美女,再劃一下,還是美女,他手指劃出了殘影,像在洗撲克。
車一顛,林晃捂了下口罩,“我想吐�!�
陳亦司面色凝重下來,“你早說啊。”
他收起手機,坐到了后面一排。
這個世界終于清靜了。
林晃把小狗摟在懷里,閉眼休息。
那年他完全不知小狗是邵明曜唯一一次收到母親的禮物,是真心想要摧毀它。
還好小狗爭氣,忍辱負重,死皮賴臉,靠自己和他處好了關(guān)系。
不然他現(xiàn)在會對邵明曜很愧疚。
*
傍晚日落,天色一寸一寸地沉下去,邵明曜坐在門檻上,長腿屈著打電話。
“有什么可愧疚的,誰還沒個忙暈的時候�!�
“是沒怎么睡,但也不是光等著電話,我學(xué)習(xí)呢�!�
邵明曜輕輕摳著門檻上一塊掀起來的油漆,“我不是快考G了嗎,昨天睡一白天,晚上剛好通宵刷題。”
葉韻綺說:“那就行,媽要化妝了,先不說啊�!�
邵明曜緊著問道:“您心情好了嗎?”
“難說,看下午的情況。”
邵明曜“嗯”了一聲,“今晚還有套題要刷,您需要就打給我。”
“行,掛了啊�!�
“媽媽�!鄙勖麝捉凶∷�,“禮物寄出去了,地址沒變吧?”
“哪個地址?”葉韻綺想了一下,“哦,沒變�!�
邵明曜松了口氣,“那就好。鋼筆收到了,謝謝媽�!�
葉韻綺“嗯嗯”了兩聲,“等我電話啊�!�
話筒里傳來忙音,邵明曜把手垂下,疲乏地捏了捏鼻梁。
邵松柏從屋里出來,瞥一眼扔在地上的手機,“明曜,來陪爺喝點茶�!�
邵明曜起身,“來了�!�
爺孫倆坐在院子的小石桌旁,邵松柏給孫子挑了枚天青色的宋代汝瓷杯,斟入紫得發(fā)烏、質(zhì)地濃稠的液體。
邵明曜皺眉,“這什么東西?”
邵松柏說:“黑豆黑米漿。”
“……”
邵明曜皺眉一飲而盡,“拿汝窯喝粥是吧�!�
邵松柏笑,“給你補補身子,今晚還熬通宵?”
“嗯�!鄙勖麝讎@氣,“我媽這次失戀痛苦期有點長,早上想開了,下午又不行,晚上就酗酒崩潰。”
邵松柏看他一眼,“所以就拖著親兒子,白天曠課,晚上不睡,二十四小時待命做垃圾桶�!�
“有時差,沒辦法�!鄙勖麝子值挂槐�,“她也就我這么一個親人了。”
邵松柏重新坐上一壺大紅袍,往后頭一指,“晚上吃燉豬脊骨,且得時間呢,你先回屋瞇會兒�!�
邵明曜一算時間,“燉了多少啊?”
“半扇豬脊全燉上了�!鄙鬯砂爻蛩谎�,“你想給小鄰居就給,多得是。”
邵明曜點頭,“有多的就給他裝幾塊�!�
邵明曜起身回臥室,屁股后頭跟著一個噠噠噠噠的聲音,一直到門口,他回頭瞟著努力表現(xiàn)的北灰,冷酷道:“沒你份。也不照照鏡子,都快胖成豬了�!�
門一關(guān),把委屈的嗚咽關(guān)在外頭。
邵明曜躺了一會兒又坐起來,熬夜后腦仁疼,累得難受卻又睡不著。
三人小群里突然彈了一連串短視頻。
【秦枝葉:哥們最近刷蛋糕店視頻停不下來,是不是被小高二影響了啊�!�
【魚肚白:少賴人家,你出生時腦子里就長滿甜蟲�!�
【秦枝葉:D市甜品店好卷啊,等寒假咱去逛逛唄?】
【魚肚白:我和明曜都學(xué)習(xí),你自己去�!�
【秦枝葉:別啊,爺最怕寂寞�!�
邵明曜逐個視頻點開,拖著進度條粗略看了看。
【smy:就探這幾家,兩天夠不夠?】
【秦枝葉:臥槽?!】
【魚肚白:?】
【smy:學(xué)麻了,陪之燁走走也行�!�
【魚肚白:你也有學(xué)麻的一天,舒服了�!�
【秦枝葉:我也有受寵的一天,舒服了。】
邵明曜沒搭理他倆,在點評軟件上搜“眠蝶”。
搜出來的店鋪頁面很冷清,寥寥幾條評價,都是多年前了。菜單頁做得倒很用心,他雖然不懂法甜,但覺得展示圖好看。
林晃的小姑幫他重新開了店,但大抵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店開得湊湊合合,林晃的日子也緊緊巴巴。
邵明曜把眠蝶分享給三人小群,加入待去清單,又從上面那串視頻里挑出贊數(shù)最高的轉(zhuǎn)發(fā)給林晃。
電話里浮動著大巴車行駛時的白噪,林晃的嗓音聽著有點稠乎乎的。
“怎么了�!�
邵明曜頓了下,“吵醒你了?”
“沒。剛醒沒幾分鐘,快下車了。”
“比賽怎么樣?”
“唔……出了點小插曲�!�
邵明曜聽他語氣還算平靜,問道:“什么插曲?”
林晃打了個哈欠,“參賽用的是媽媽的「思念」,我簽字時寫成了「聯(lián)系」。產(chǎn)品開發(fā)版本太多,腦子亂了,還好不影響結(jié)果�!�
邵明曜松了口氣,“過了就行。發(fā)你的視頻看了沒?”
“還沒來得及點開。”林晃那邊傳來窸窣聲,像是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不過我知道這家,怎么了?”
“秦之燁說很火。”
林晃又打了個哈欠:“今年剛火起來的,他去過嗎?”
“才剛種上草,打算要去�!鄙勖麝渍f:“順便問問你吃過沒。”
林晃想了一會兒,“這家巧克力元素的常駐品就兩款,手藝都可以,想吃經(jīng)典就選歌劇院,創(chuàng)意一點的可以選烏云櫻桃�!�
邵明曜開了免提放在一邊,拔開鋼筆做筆記,“烏云櫻桃是什么?”
“巧克力和櫻桃作為主元素的一款高階法甜,它的前身叫云朵櫻桃……”
林晃低聲介紹著甜點的來源和做法,說說停停,中間打了無數(shù)個哈欠。邵明曜聽著聽著,注意力就全轉(zhuǎn)移到他的哈欠上去了,眼前好像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某人耷拉腦袋,垂著眼皮的樣子。
本來都不困了,又被林晃給勾起來了。
他索性放下筆,正要去拿手機,猝不及防從黑屏中看到自己嘴角銜著笑。
“邵明曜?”林晃叫他,“問你話呢�!�
邵明曜回過神,“什么?”
林晃問:“你最初是不是想養(yǎng)薩摩耶?”
邵明曜不明所以,“為什么這么問?”
“我剛發(fā)現(xiàn)你名字縮寫就是薩摩耶�!�
邵明曜看著自己的“smy”沉默了兩秒,“純屬巧合�!�
林晃又打了個長哈欠,“那為什么選西高地啊,這個品種那年很小眾吧�!�
邵明曜選西高地的原因挺復(fù)雜的。
葉韻綺送他的第一個禮物是西高地玩偶,他本來天天摟著睡覺,但后來聽說林晃失去了媽媽,糾結(jié)好幾宿,最終還是忍痛把玩偶送了出去,打那之后就一直想給自己找個替代品。
第一次見北灰時,他驚呆了,真狗竟然比玩偶長得還凌亂,神似某個一臉繃帶滿頭黑線的家伙,再加上老板鼓吹的什么訂金過期、只等有緣人,他腦子一抽,激情結(jié)賬。
“主要還是品質(zhì)吧�!鄙勖麝椎唤忉尩溃骸拔揖拖矚g又乖又倔的�!�
林晃沉默片刻,“在上百只傻大個里,一眼就看出它有這些品質(zhì)?”
“嗯�!�
“怎么看出來的?”
邵明曜正要描述北灰當(dāng)年的表情,電話里忽然響起另一個聲音。
“誰啊,能嘮這么久?”
磁性、稍顯成熟的聲音。
自然而然散發(fā)出親近的語氣。
林晃又打了個哈欠,對那人說:“邵明曜�!�
“哦,他啊。找你干嘛?”
“閑扯淡�!�
邵明曜:“?”
林晃和那人又低聲嘟囔了幾句,烏烏嚕嚕的聽不太清。邵明曜耐心等他回到近話筒旁,正要問,林晃卻說:“手機要沒電了,不扯了�!�
邵明曜:“喂,你——”
掛了。
邵明曜一挑眉,切到微信。
【smy:誰啊,還認(rèn)識我?】
沒有回復(fù)。
不知道是習(xí)慣性不回復(fù),還是手機真關(guān)機了,還是什么別的。
邵明曜等了一會兒,等到無語,索性在點評上搜出那家網(wǎng)紅店,把林晃推薦的兩款甜品評論都刷了個遍。
刷到徹底天黑,屋里屋外肉香四溢,北灰被香得嚎出了苦情歌的調(diào)子。
邵松柏在院里喊:“明曜,小鄰居好像回家了,你去給送點肉。”
邵明曜起身,“來了。”
清燉豬脊骨,放了溫補的桂圓紅棗枸杞,噴香滾燙,適合秋天。
家里的保溫桶是兩人份,邵松柏怕林晃不夠吃,干脆洗了個大鋁盆,撈上滿滿一大盆,蓋上保鮮膜,讓邵明曜送過去。
邵明曜端著沉甸甸的一盆肉走到隔壁,正要踢門,卻發(fā)現(xiàn)院門本就敞著條縫。
他用腳尖推開門,“晃晃,來吃肉——”
話音戛然而止。
院子里擺著兩只拉桿箱,上面貼滿不粘膠,左邊海賊王,右邊一拳超人。
看那臟黢黢殘破不全的樣子,至少貼了十年八年。
屋門開了,穿堂風(fēng)帶出一股濕漉漉的薄荷味,是林晃用的打折洗發(fā)水。
屋里出來的男人目測二十多歲,濃眉銳目,上半身赤裸著,掛著幾顆水珠,一身肌肉飽滿光潔,精壯逼人。
一只兇悍的狼頭紋滿左胸,隨著走路和呼吸輕輕伏動,示威般地注視著來者。
男人擦著頭發(fā),視線從上到下把邵明曜掃了個遍。
“找林晃?”
邵明曜把肉放在旁邊的小桌上,“敦”地一聲。
“你是?”
男人把毛巾隨手搭在肩上,垂下的一頭遮住了狼眼,走上前來。
“你好,我叫陳亦司。林晃的朋友�!�
邵明曜面無表情,把本來準(zhǔn)備好的后半句咽了回去。
“邵明曜�!�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27】
呆蛋旁邊出現(xiàn)了一顆陌生蛋。
大個,渾圓,蛋色略深。
陌生蛋說:聽說你叫明蛋?
明蛋立即點頭:我是呆蛋的朋友。
它說完,傲慢地看著陌生蛋。
不料陌生蛋隨意道:我也是。
明蛋臉色立即冷了。
為什么要說別人已經(jīng)搶注的身份。它送出一記銳評:沒有自尊。
第28章
|“因為我會等�!�
林晃到了家還是困。
垂下的碎發(fā)遮著眼,臉掩在大口罩下,人裹在洗得看不出顏色的睡衣里,坐在院子里一個接一個地打哈欠。
面前盛著煮得軟爛的豬脊骨,骨頭湯燉出了白油花,口罩也攔不住肉味往鼻子里鉆。
他吸著鼻子,“告訴爺爺,香�!�
話剛落,肉香混著冷空氣一起鉆進鼻子,他打了個噴嚏。
邵明曜挨著他坐下,“你沒厚睡衣么?”
林晃隔著口罩揉了揉發(fā)酸的鼻子,“在他家,沒給我?guī)��!?br />
陳亦司拿著漏勺分肉,“你行李亂得要死,誰能找得到�!�
林晃瞥他一眼,“你沒找。”
邵明曜從陳亦司手里接過筷子,“他東西在你家?”
“他家在D市房子賣了,行李都堆在我那邊�!标愐嗨菊f,“亂糟糟幾大箱破爛,就我那點地方,都不夠他禍害的�!�
林晃看向邵明曜,回憶了一會兒,“我和你說過么,我小姑全家都搬去上海了�!�
邵明曜“哦”了聲,隨意地問陳亦司道:“你是租房?”
“沒。家里人留下的門市,我一樓開了個拳館,人住閣樓上�!�
邵明曜視線在他紋著狼頭的左胸上掠過,“拳館……”
“業(yè)余愛好者,開個館賺點會員費。”陳亦司抬腳在林晃凳子上一踹,“這崽子的功夫就是我教的,湊湊合合地教,別說,還真教出來了�!�
林晃心煩地挪凳子,“別踹我�!�
“脾氣越來越大。”陳亦司罵他,“你要給人家擠死了�!�
邵明曜聞言視線一垂,看著兩人搭在一起的凳子邊,沒動彈。
林晃懶得挪回去,也沒動彈,他看邵明曜拿著筷子不動,問道:“怎么不吃?”
邵明曜看他一眼沒吭聲,陳亦司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你倆一起吃過飯沒?”
林晃這才反應(yīng)過來還戴著口罩,便端著碗起身,“我去屋里�!�
“不用�!鄙勖麝紫日酒饋�,手在他肩上往下一壓,“我得陪爺吃呢�!�
邵明曜往外走,陳亦司半個生意人,習(xí)慣性地跟著送兩步。林晃瞅著他倆出去了,摘下口罩,撈了根大骨棒邊啃邊刷視頻。
陳亦司送人送了十來分鐘,回來往桌邊一坐,不言不動。
林晃把一碗骨頭肉嗦得見了底,才聽他很做作地“嘶——”了一聲。
“咋了。”他敷衍地抬了下眼皮。
“老子杵著半天,你都不問問我為啥不吃?”
林晃納悶,“吃飯還用人問�。俊�
陳亦司說,“那鄰居不吃你問啥?”
“我問了嗎?”林晃皺眉回憶了一會兒,沒想起來,把陳亦司那碗拽過來,“你要是不餓我都吃了�!�
“給老子放下�!标愐嗨景櫭�,“欠揍,你吃他不要那碗,別動老子的。”
事兒事兒的。
林晃無所謂地往椅背上一靠,“飽了�!�
陳亦司懶得搭理他,把筷子一扔,直接上手掰肉。
林晃突然想起來問:“你倆說什么了?半天才回來�!�
陳亦司捧著骨頭稀里呼嚕地啃,吃得滿手淌油花,含糊道:“跟他解釋一下你的口罩。對了,你知道他怎么回的么?”
林晃掀起眼皮看著他。
——邵家門開了條縫,邵明曜沒進去,也沒讓陳亦司進去,就站在門口聽他說。
“林晃臉上有東西,你知道吧?”
“嗯�!�
“知道就行。他是為了遮臉,不是有什么傳染病,我尋思著跟你說一聲,省著你嫌他�!�
“不會�!�
陳亦司把啃干凈的大骨棒往桌上一扔,“然后我問他,林晃跟沒跟你說最開始為什么戴上口罩�!�
林晃問:“他怎么說?”
“瞅了我一眼,說——戴就戴了,哪有那么多為什么�!标愐嗨緦W(xué)著邵明曜的聲調(diào),末了哼笑一聲,“你這鄰居比想象中高冷,惜字如金,快趕上你了。”
邵明曜高冷么。
林晃琢磨了一會兒,那人的溫和確實是有篩選性的,平時只見他跟兩個發(fā)小有說有笑,旁人提起他,都覺得難接近。
尤其當(dāng)他戴上那副眼鏡,鏡片把疏離感拉得格外明顯。
陳亦司又拎起一塊骨棒,“對了,你沒跟他說你怕狗嗎?”
林晃動作一頓,“你說了?”
陳亦司點頭,“他進屋前說,讓你待會把碗給他送回去。我就說你怕狗,我待會兒給他送。”
林晃下意識直了直腰,“然后呢?”
——邵明曜審視著陳亦司的眼神,淡淡問:“怕狗?”
“啊,他沒跟你說么?”
“沒�!�
“也是陳芝麻爛谷子事了,他小時候……”
“哦。”邵明曜打斷他,手推在門上,“那我明天自己找他拿吧。還有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