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嗯……嗯？”
“穿了也行，隨你便�！鄙勖麝椎溃骸耙炎x亂回唄，誰不會�！�
他把垃圾袋往上提了提，嘩啦啦的聲響終于讓這條坡不那么靜得嚇人。他轉(zhuǎn)身繼續(xù)往下走，等他走開兩步，林晃才回過頭看著他的背影。
結(jié)果邵明曜忽然又回過頭，像是料定能捉到他一樣，定定地抬頭與他對視。
“但我確實有點不爽，林晃。”
林晃抿了下唇，“什么不爽？”
“你能不能告訴我——”
邵明曜的聲音被風(fēng)送回他耳畔，像在逗他，又分明地帶著幾分抱怨。
“明明是我先認(rèn)識你，是我當(dāng)年每天跑到你家逗你開口，也是我后來天天給你發(fā)短信�！�
“但為什么，卻是他了解你的全部？”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28】
明蛋：那個蛋，你怎么和它認(rèn)識的？
呆蛋：雞蛋好像比鵝蛋營養(yǎng)價值高吧。
明蛋：你和它什么關(guān)系？
呆蛋：吃糖火燒吧。
明蛋：你倆平時一起出去玩嗎？
呆蛋：它大，目測比你高4毫米。
明蛋深吸一口氣，受不了了。
你瞎吧？它怒道：它是橫徑大，我是縱徑高。
呆蛋看了它一會兒：你剛才問我什么來著？
明蛋忽然一愣。
忘了？呆蛋打了個哈欠：那走了，拜。
第29章
|“邵明曜，別忘了給燒水壺斷電。”
為什么是陳亦司了解他的全部。
林晃垂眸看著地面，“邵明曜，你問題好多。”
他好喜歡問為什么。
離開時沒有說再見，他要知道為什么。
拿走一顆杏也要刨根問底。
不回消息要給個解釋，認(rèn)識了新朋友也要說清原因。
當(dāng)年無非是害他被爺抽了一頓，像把整個人都欠給他了似的，事事都要給交代。
“你想什么呢？”邵明曜問。
林晃瞟他一眼，沒吭聲。
想很不公平。
想爺還是抽得太輕了。
邵明曜微揚著下巴，用眼角瞥著他，哼了聲。
“陪我扔完垃圾再走。”
“干什么？”
“都跟我下到一半了，還干什么？”邵明曜用垃圾袋碰碰他的腿，“自己扔沒意思，走�！�
大少爺矯情，傲慢，還事多。
林晃跟他走了。
扔完垃圾走回家門口，邵明曜停步，望著面前自家大門，“你怕狗，但不怕北灰吧？”
“不怕�！�
“北灰挺親切的吧？”
“嗯�！�
“畢竟摟著同款從小睡到大。”
“……”
林晃別開頭去，抱了一下胳膊。
秋天是冷風(fēng)的主場，囂張起來了，不光把人脖子凍紅，耳朵根也吹得燒得慌。
煩，林晃晃了兩下腦袋，讓頭發(fā)垂下來蓋著耳朵。
“小狗玩偶是我媽送我的第一件禮物�！鄙勖麝缀鋈徽f，“本來是該陪我睡到大的�！�
林晃心跳一頓，回頭看著他。
他沒料到邵明曜會主動告訴他這件事。
邵明曜仍然望著自家院子，北灰好像察覺到主人回來了，正在門里扒來拱去。
“你那時候不太招人喜歡，我猶猶豫豫不太想給。但后來想到，我媽只是在外面闖而已，我總還有機(jī)會得到下一只小狗，但你卻沒機(jī)會了……才下了決心�！�
林晃怔然看著他，胸口涌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他低聲問：“那你得到下一只小狗了么？”
邵明曜沒回答。
隔了一會兒，他回頭看著林晃，“還算謝謝你，竟然真的好好對它了�！�
“……”
酸楚被心虛暫時鎮(zhèn)壓。
林晃想起小狗身上歪歪扭扭的縫線，避開了視線，生硬道：“不用謝�！�
邵明曜勾起唇角，“過兩天去你家看看它�！�
“……”它不是很想見你。
*
林晃回去，微信彈了條好友申請，備注是錢佳。
他掃一眼就清掉了通知。
還在一個世界時都沒能合得來，以后要分道揚鑣了，還加什么加。
洗完澡出來，錢佳又彈了一條申請，他無所謂地又清掉了。
等到十二點，見陳亦司還沒回，便關(guān)燈睡覺。
結(jié)果半夜給冷醒了。
窗戶沒關(guān)嚴(yán)，秋夜里的過堂風(fēng)吹得他腳趾頭都木了。
他起來里屋外屋走了一圈，總感覺丟了啥，琢磨了十來分鐘才想起，是陳亦司沒回。
“嘟”聲響好半天才被接起，聽陳亦司的聲是喝懵了，別人喝醉會嬉笑發(fā)癲，陳亦司每次喝醉則是蒙頭大睡，誰也找不到。
“咋了崽？”陳亦司嘀咕，“怎么大半夜給我打電話��？”
林晃問：“你在哪？”
“睡覺啊。”
“睡在哪了？”
“你家啊。”
鬧鬼了不是。
“屋里沒你�！�
陳亦司在電話里嘟囔了兩句，“老子在院里�！�
林晃頓了頓，“你等等�！�
林晃摟著小狗玩偶跑出屋，站在空蕩蕩的院子里，納悶地跺了跺腳。
“你不會在地底下吧�！�
“啊，是�！�
“……下面冷嗎�！�
“還行。”陳亦司打了個哈欠，“掛了啊，老子困著呢。”
林晃沉默片刻，“�！�
掛電話前，他又忍不住叮囑：“別在底下睡太久了�！�
萬一回不來了咋辦。
電話里頭聽起來挺安靜，沒有風(fēng)也沒有車聲，起碼不是在大街上。
那就行，別凍死在街上，落得和林守定一個下場。
林晃打了個哈欠，正要回去睡，耳朵里卻突然飄進(jìn)一個女聲，語氣尖銳，但聲音發(fā)悶，像離他近，但又像隔著好幾層。
“滾，你他媽是哪來的野種，少管老娘�！�
林晃腳步停頓，仔細(xì)聽聽——周遭靜悄悄，整條街都是男性居民，連狗絕育前都是公的，估計是幻聽。
他又走幾步，那個聲音卻又響起。
“哦，你又知道了，你那個爹就是個祖上缺德冒青煙的貨色，你拿他類比別人，能看出別人什么好？”
尖銳的嗓音里似乎漏著一絲電流聲，中間卡頓了一下。
林晃忽然意識到什么，扭頭看向圍墻。
聲音是從邵家傳來的，不僅隔了墻，還隔了電話，是話筒漏音。
林晃走到墻根底下，果不其然，聽到了邵明曜低沉的嗓音。
“媽，你小點聲，等會爺和北灰都醒了。”
“嫌吵就別給老娘打！裝什么關(guān)心啊，你們男的哪有一個好東西。”女的打了個酒嗝，聲音一忽又染上哭腔，“全世界就這么一個好人，可他為什么不愛我了�！�
“他不是好人，被他放過是好事�！鄙勖麝椎吐暫逯�，“你去睡一會兒好不好，吃一片醒酒藥就上床，等醒來叫幾個阿姨出去吃晚飯，聊聊天，一切都好了�！�
邵明曜平靜溫和，像在安慰一個歇斯底里的小孩，比哄北灰還有耐心。
女人的哭聲填滿了話筒，林晃聽不太清她在說什么，只聽到幾個關(guān)鍵詞，寫信、畫畫什么的。
邵明曜耐心聽她傾訴完，低聲說：“媽媽，那我給你回信好不好？下次你給我寫信，我一定回，對了，就用你送我的鋼筆，那個筆尖寫起來……”
“誰樂意天天寫來寫去�！迸舜蛑凄茫皠e自作多情了，那是我同事給孩子寄禮物，我們一起逛的街，她非要給你也寄一支�！�
邵明曜沉默了。
墻這頭，林晃怔住，手掌下意識地輕輕覆上墻，冰冷。
“你說咱們娘倆是不是命運共同體？都喜歡對著別人犯賤。”
“原來糟蹋別人的心確實會有一瞬間的快感，你說他踐踏我的心意時，是不是也很享受那一瞬間？”
好一會兒，邵明曜才開口，沉道：“你是我媽，我是你兒子，他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媽和兒子DNA有一半相同而已，除了這一層，我和他還天天摟著睡，咱倆見過幾面？”女人笑了兩聲，笑音還沒散，她又哭了起來，一遍遍重復(fù)著，“我要的只有他，不要信，也不要錢”。
不知道電話是什么時候掛的。
林晃回過神來時，隔壁已經(jīng)沒聲了。搭在墻上的手掌冰得發(fā)僵，他屈了屈手指，收回手，搭在小狗上捂著。
他想起邵明曜沒回答他的那個問題——他發(fā)乎直覺地一問，不知道答案會這么刺痛。
可是邵明曜，既然再沒有得到過下一只小狗，為什么還要一夜一夜地等著電話。
林晃摟緊懷里的玩偶，正轉(zhuǎn)身要走，忽然聽到隔墻傳來呼吸聲。
邵明曜沒走，他深吸一口氣，徐徐吐出，過幾秒后，重復(fù)。
林晃站在墻根下仔細(xì)數(shù)著邵明曜的深呼吸，數(shù)過了十來次才停，過一會兒，隔壁院門開了，邵明曜似乎獨自往坡下去了。
林晃沒開門看，他隱約知道邵明曜要干嘛去。
他想了想，把院里的燈泡點亮，找了個小板凳，把庫房里那幾大箱陳舊的書本賬冊都搬出來，睡衣外頭套上件毛衣，坐在燈下一本一本翻。
當(dāng)時抱著一絲僥幸，覺得媽媽有可能提前畫好決賽作品設(shè)計稿，放在了老院。結(jié)果回來后忙著一輪一輪的比賽，一直沒來得及好好整理。
正好，今晚找吧。
書本堆放多年后都爛掉了，一股灰塵混著霉味，有的本子外皮看不清，一捏還撲簌簌地掉渣。
林晃剛翻了幾本，擱在一旁的老手機(jī)忽然震動起來。
邵明曜的電話。
他頓了頓，右手接著翻騰那些書本，左手把手機(jī)撈起來，摁下免提放在腿上。
電話里安安靜靜，誰也沒吭聲。
邵明曜推門進(jìn)院，把鑰匙放在鞋柜上，又窸窣地在院里小桌旁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
林晃這邊慢悠悠地翻著書，一頁一頁抿開仔細(xì)找，翻到中途揉了揉眼，聽到電話另一頭也傳來翻書聲。
學(xué)霸開始了。
林晃瞟了眼時間——04:06�？烧嫘邪 �
但他挺習(xí)慣邵明曜后半夜學(xué)習(xí)的行徑，或者說是太熟悉了，在過去的五年里。
“邵明曜�！绷只魏鋈婚_口叫了他一聲。
電話里頭的寫字聲停頓住。
“怎么了�！�
“你睡一會兒吧。”
“不困�！鄙勖麝追^一頁書，“這幾天漏了不少卷子，從頭補(bǔ)起吧�！�
林晃想了想，“計劃了，就一定要執(zhí)行嗎？”
“嗯�！�
“不能重新做個計劃嗎？”
“沒必要�！�
“真完不成了怎么辦？”
“不會的。”邵明曜說，“要做的事，一直在心里記著就好了�！�
難怪那么記仇。
林晃抬頭看著頭頂小燈泡，光圈暈開好幾層，晃在眼前暈乎乎的。
“你要是困了就去睡�！鄙勖麝最D了頓，聲音忽然遠(yuǎn)了，像在回憶，半嘲地說道：“又不是第一次了，總不會是不好意思睡吧�！�
林晃下意識地勾起唇角。
口罩沒遮住，漏出一聲笑音。
一墻之隔，邵明曜聽著那一聲笑，也抬頭看著隔墻的燈泡，走了個神。
他給林晃發(fā)了五年消息，從沒得到過回復(fù)，換個人早以為對方換號石沉大海了。但他卻沒放棄，他知道他一直在。
因為他有時候會接到這個號碼的電話。
每年那場火災(zāi)的日子一定會打來，其他時候也有過幾次，沒什么規(guī)律，可能就是莫名其妙的一天，但總在深夜。
林晃打來也不說話，頭幾次他還會試著“喂”幾聲，干巴巴地問候兩句，但得不到回應(yīng)，后來就也不吭聲了。
他不說，他也不說，就那樣開著免提擺在一旁，他會點亮臺燈開始看書學(xué)習(xí)，做自己的事。
他夜間學(xué)習(xí)的能力就是跟林晃硬熬出來的，熬鷹似的。
偶爾林晃會睡著，那時他才能聽到電話另一頭傳來點弱弱的呼吸聲，像個活人動靜。
邵明曜回過神，垂眸也抿了聲笑，對手機(jī)里道：“你打電話不出聲，我從前甚至想過，會不會真正的林晃已經(jīng)死掉了。”
林晃一驚，“什么？”
“這么推測很合理啊�！币粔χ�，邵明曜開始翻舊賬般地列舉著，“畢竟當(dāng)年你坐在院子里，一副隨時可能要自殺的樣子，怪嚇人的。我拿蝴蝶哄哄你，你看著它的眼神像有多恨一樣。送你小狗玩偶，你簡直要當(dāng)場撕了它�！�
林晃：“……”
原來那么明顯嗎。
邵明曜接著說，“要是假設(shè)你已經(jīng)死了的話，一切就變得很合理。比如從不回消息、只偶爾打電話來又不出聲，這不就是鬼愛干的事嗎？”
“……”林晃終于憋不住了，“鬼的電話你還敢接啊。”
邵明曜樂了兩聲，“接了幾次之后確實有點不敢了，但后來你不是說過一次話么，忘了？”
林晃一愣，“說過么？”
“嗯。”
邵明曜抬頭看著兩家之間那堵低矮的墻——有只小狗玩偶正坐在墻上。
他剛才去坡底扔完鋼筆回來，就見隔壁院的燈泡亮了，一坨爛得屎一樣的白色玩偶坐在墻上，像冤魂來索命。
他看了半天才認(rèn)出來是當(dāng)年的小狗。
嚇?biāo)纻�人，怎么能爛到這種地步，變態(tài)殺人狂看到都會以為碰到了卷王同行。
邵明曜起身到院墻底下，踮腳一撈，指尖夠到小狗的腳，把它抓了下來。
另一頭，林晃看著他拿走小狗，無聲地松了口氣。
“我說了什么？忘了�！�
邵明曜回憶著，“第三年吧，有一通電話是半夜十二點多打來的，一直到凌晨五點，天都亮了，我以為你已經(jīng)睡著了，也打算去睡。”
“學(xué)一宿，肚子餓，就先燒壺開水給自己泡了個面……”
林晃想起來了。
邵明曜接著說，“我都忘了電話免提還開著，要上床前忽然聽到你說——”
——“邵明曜。”
那年電話里忽然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
三年沒聽過，記憶中那個尖銳惡狠狠的小孩音變成了低低的少年嗓，很陌生，但又有絲微妙的熟悉感。
那時邵明曜定在床前，那輕飄飄的一聲像條絲線，把他捆住了，捆得他腦子直發(fā)懵。
“晃晃？”他抓起手機(jī)，不確定道：“林晃？”
“邵明曜�！彪娫捓锏娜擞值偷偷亟辛怂宦�，頓了很久，才小聲說：“別忘了給燒水壺斷電�！�
那時邵明曜才能確定，電話另一頭的人一直在聽著電話里的動靜。
他的翻書聲，寫字聲，做對題捏的響指，做錯時的嘆氣，起來活動走路，燒水，沸騰，吃面，洗手……
那人從不回應(yīng)，但確實一直在聽。
整整五年，林晃只對他說過這么一句話。
但也夠了。
林晃扭過頭，透過窗子，看著灶臺上的燒水壺。
現(xiàn)在的水壺電路都有熔斷機(jī)制，一直插著電也很安全，陳亦司平時也不拔。但上回他的手被自行車鏈劃傷，邵明曜送他回家，燒完水后還是自然而然地拔了電源。
那個小小的動作讓他很有安全感。
林晃捏緊了老手機(jī)，“邵明曜�！�
他垂眸看了一會兒地面，視線又飄到圍墻去，低聲說：“我被噩夢驚醒過好多回�！�
“但我沒給陳亦司打過電話�！�
學(xué)霸推斷錯誤，陳亦司不了解他的事可有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