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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比如蝴蝶和燒瓶,比如小狗玩偶的由來,比如那些上躥下跳亂七八糟的安慰,都發(fā)生在那個短暫卻漫長的、他畢生恐懼和酸澀在沉默中爆發(fā)的夏天。

    小姑和陳亦司都覺得他是平和的孩子。

    陳亦司說他連打架都透著一股子仁義和溫吞。

    從頭到尾,也只有邵明曜一口咬定他暴戾尖銳、渾身上下長滿心眼子。

    林晃嘆了一口氣。

    “陳亦司見到的,是已經(jīng)好了的我�!�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29】

    呆蛋扔掉手機(jī),大字型癱倒在床。

    盡力了。

    它手腳在床上劃了劃。

    很努力回答明蛋十萬個為什么了。

    要是聽不懂就把它砸爛。

    第30章

    |“不上大學(xué),上哪?”

    林晃睡醒時(shí),陽光撒滿被子,小狗凌亂地栽在腳邊。

    他腦子里灌了一通漿糊,對著屏幕上碩大的“13:20”發(fā)懵。

    陳亦司倚在門口哈欠連天,“有飯沒?”

    林晃回頭,緩緩用眼神扔出一個問號。

    “我剛回來�!标愐嗨緭v了搗一頭亂發(fā),轉(zhuǎn)身往他的屋子去,“給我整點(diǎn)吃的啊�!�

    說什么夢話。

    林晃撈過小狗捏了兩下,昨晚的記憶終于回籠。

    ——邵明曜最后把狗給他扔回來了,特冷酷地說了句,“都禍害成這樣了還好意思還我,自己留著吧。”

    挺好,他其實(shí)也不是很想還。

    裝一下而已。

    林晃拾掇好自己,剛走出門,陳亦司又喊了一聲,“吃啥?你不做飯�。俊�

    林晃拳頭緊了,“我要上學(xué)。”

    “上學(xué),上啥學(xué)�!标愐嗨炯{悶地嘟囔兩聲,然后才想起來似的,“都睡到這個點(diǎn)了,你還去啊�!�

    林晃懶得理他。

    推開院門,秋風(fēng)往身上一撲,他也有點(diǎn)餓。

    隔壁,邵松柏的聲音混著飯香一起從門縫里漏出來。

    林晃沒控制住腳,往旁邊挪了兩步。

    邵家院里的桌上擺了午飯,有肉香,北灰在桌子底下,但尾巴尖卻指著地,小狗嚴(yán)肅地盯著邵松柏。

    “韻綺,和我老頭子講話就坦誠點(diǎn)吧。你那些究竟是醉話,還是借酒吐真言?”

    邵松柏在講電話,老頭眉心緊蹙,眸光凝厲,是林晃沒見過的兇煞氣。

    “不需要回憶說了什么,再說,你是真的不記得嗎?”

    “沒必要,是道歉還是拿捏他,你自己清楚。”

    電話里不知說了什么,邵松柏忽然拍了桌子。

    “我不算是你公公,但我作為邵明曜的家長要求你,離我孫子遠(yuǎn)點(diǎn),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北灰喉嚨里溢出嗚嚕嗚嚕的怒音,邵松柏伸手在它頭上一指,它又壓下嗓門。

    邵松柏嘲道:“他是被教養(yǎng)得很好,但不歸你,也不歸澤遠(yuǎn)。明曜靠自個兒能長成今天這樣,是我邵家祖上積德�!�

    “葉韻綺你記著,他是不是個男人,有多少擔(dān)當(dāng)都和你無關(guān)。我不管你把他當(dāng)什么,他在我這,先是個孩子�!�

    邵松柏掛了電話,揚(yáng)手把手機(jī)怒拍在桌。

    北灰氣都不敢喘了,試探著挨了挨他的褲腿,見他不惱火,才慢動作歪倒靠在他腳背上。

    林晃正打算無聲離開,邵松柏一回身,隔著門縫和他撞了個對視。

    林晃:“……爺……早。”

    邵松柏神情驚訝,而后手伸下去,狠狠摁了一把狗頭。

    “又把門拱開了是吧�!�

    林晃突然發(fā)現(xiàn)爺爺和邵明曜的說話方式很像。

    他們都喜歡在討伐對方的句末加個語氣詞——“是吧”。

    別人加“是吧”會讓人覺得語氣軟和,但這爺孫倆一般用來增強(qiáng)威脅感。

    邵明曜那些威脅一下子灌回腦子。

    跑是吧。

    耍心眼是吧。

    電話能接,短信不能回是吧。

    知道自己要挨揍,是吧。

    “又溜號,是吧�!鄙鬯砂乩_了院門,“你這孩子,早什么早?這都下午了,你怎么又不上學(xué)?”

    怎么還帶興師問罪的啊。

    林晃懵了一下,從小到大,可從沒人質(zhì)問過他為什么不上學(xué)。

    他拎了拎書包示意,“正要去上�!�

    書包太空了,沒收住勁,差點(diǎn)掄爺臉上。

    林晃動了下腳尖,“對不起爺�!�

    邵松柏?cái)[手,退開兩步,又嘆一聲,“晃晃昨晚陪著明曜了?”

    “沒啊�!绷只味浼馕樱八α�?”

    “沒陪就算了。”邵松柏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也沒聽見爺爺剛才打電話吧?”

    聽沒聽見呢。

    林晃耷下眼睛看著腳邊癟癟的書包。

    “沒聽見,是吧�!鄙鬯砂赜謫枴�

    熟悉的句式。

    林晃抬頭,往院里桌上瞄了一眼。

    “我得想想。”林晃說,“爺,您中午吃啥?”

    *

    胡蘿卜燉羊肉一大盆,配兩只灑滿芝麻的脆皮馕。

    林晃吃飽把嘴一抹,戴好口罩,從換水房出來。

    邵明曜剛從辦公室領(lǐng)了卷子,掃一眼他手上拎的東西,把人叫住。

    “拿我家飯盒干什么?”

    林晃瞥他一眼,“這我家的�!�

    邵明曜皺眉看著,不銹鋼圓盒,一個拎手兩個耳朵,就是他家的。

    林晃納悶,“貨架上的不都長這樣嗎?”

    他說著從兜里摸了張海賊王不干膠出來,往飯盒上一摁,“這是陳亦司剛從超市買的。”

    邵明曜立即收回視線,神情轉(zhuǎn)淡,“哦,他做的什么?”

    “胡蘿卜燉羊肉�!�

    “這么葷的菜都聞不著香味�!鄙勖麝鬃旖且黄�,“我爺也會燉,下次讓爺燉給你吃。”

    林晃點(diǎn)頭,鄭重道:“行�!�

    剛回教室趴下沒一會兒,邵明曜又從后門進(jìn)來,扔在桌上兩頁紙。

    “給你的�!�

    林晃掙扎著坐起身,人已經(jīng)走了。

    他皺眉翻了翻,紙上一堆看不懂的公式。

    這不會是昨晚陪邵明曜熬夜的“報(bào)酬”吧……

    學(xué)霸回禮都回得一股學(xué)牲味。

    林晃把兩頁紙往臉底下一墊,接著睡了。

    晚自習(xí),吳麗霞又來講了一遍期中考分班的事,這次是全校同步,林晃回頭看,邵明曜他們班主任也在講著,高三一班的人都挺緊張,只有邵明曜還低頭刷題。

    錢佳扭過身子,“林晃,為什么不加我好友?你就那么不想和我做朋友?”

    林晃瞟她一眼,“你不是要去尖子班么。”

    錢佳反問:“我要是不去尖子班,你就能和我做朋友了嗎?”

    也夠嗆。林晃想。

    但至少不是絕對不可能吧。

    “沒必要�!彼罱K還是這句話。

    晚上放學(xué),林晃和陳亦司終于一起坐在院里,陳亦司把三個場地的資料鋪平列出來,優(yōu)勢利弊分析清楚,讓林晃挑。

    林晃挑中的地方在老城區(qū),一個獨(dú)立的集裝箱式場館,面積很大,但租金貴,交通也不便。

    陳亦司猶豫了,這個原本是他最先排除的。

    “打拳和吃蛋糕不一樣,和健身也不一樣。顧客都愿意挑在周末,帶上裝備,開車跑遠(yuǎn)點(diǎn),泡上一天,發(fā)泄爽�!绷只螕芾肜锏拿鏃l,低頭說著:“所以遠(yuǎn)是優(yōu)勢,有儀式感。場地大,就能把淋浴區(qū)搞好點(diǎn)。邊上還有好幾家地道菜館,魚頭泡餅,羊排,牛肉鍋,都是練后餐的好選擇。反正如果是我,我愿意去�!�

    陳亦司思忖了一會兒,“但這個租金實(shí)在太操蛋了,這地兒還空,首次放租,什么都要新布置�!�

    林晃用筷子插進(jìn)坨了的面條里,攪攪攪,“差多少��?”

    陳亦司合計(jì)了半天,說了個數(shù)。

    林晃“哦”了聲,“我?guī)湍銣��!?br />
    “嘿�!标愐嗨旧焓诌^來在他頭上摁一把,“小崽子,翅膀硬了�!�

    林晃皺眉躲開,不讓他弄。

    陳亦司瞟一眼他碗里,“吃啊,怎么不吃?”

    林晃道:“想吐�!�

    陳亦司皺眉回憶,“你最近怎么總想吐?是不是病了?”

    林晃耷拉著腦袋搖了搖,“沒,可能是之前好的吃多了�!�

    “什么好的?”

    院門突然被推開了。

    邵明曜放學(xué)回來,抓著個麥當(dāng)勞紙袋子,連帶兩張紙往桌上一丟,“新的。”

    林晃探頭一看,還是密密麻麻的公式,他伸手繞過那兩張紙,把麥當(dāng)勞抓了過來。

    漢堡搭在鼻子上,隔著兩層油紙和口罩,牛肉和芝士味還是很香。

    邵明曜朝他伸手,“那兩張呢?”

    林晃一頭霧水,“什么兩張?”

    “下午給你的兩張�!�

    林晃說:“沒帶回來啊。”

    “哦�!鄙勖麝最D了頓,“那明天找你拿。”

    鬧了半天,學(xué)霸送人筆記還是個借閱制。

    林晃想說以后別給了,但邵明曜已經(jīng)走了。

    隔著墻,他聽見邵明曜朝屋里頭喊——“爺,咱家以前那個不銹鋼飯盒還在嗎?”

    林晃拆漢堡的手一頓。

    邵松柏語氣從容,“早扔了,都洗不出來了。”

    邵明曜“哦”了一聲,“中午燉的什么肉��?不是說要給我留夜宵嗎?”

    “沒留住�!鄙鬯砂卣f,“狗都吃了�!�

    邵明曜給北灰訓(xùn)了一頓,罵它是豬。

    陳亦司聽著熱鬧,樂呵地說:“大戶人家是不一樣啊,狗都比咱倆吃的好�!�

    林晃掀眼瞅瞅他,“比你吃的好。”

    “什么意思?”

    “沒意思�!绷只伟淹胍煌�,“不餓,不吃了�!�

    陳亦司皺眉,“那你把麥當(dāng)勞也放下�!�

    林晃背對著陳亦司往屋里走,邊走邊拆開漢堡,“明天帶回學(xué)校還給邵明曜�!�

    “哦……”陳亦司在后頭抻著脖子問,“三輪比賽的命題下了嗎?”

    林晃啃一口漢堡,囫圇扔下一個字,“酒�!�

    院里,陳亦司慢悠悠地“嘖”了一聲,“酒啊,那不是你們店特長嗎�!�

    特長算不上,只是店里有三款常駐甜品都用到了酒,均沿襲自從前的眠蝶。

    每個甜品師都有自己擅長的元素,有人是巧克力,有人是芝士,或某種水果,唯獨(dú)少有人在酒上下功夫。

    酒很難用,非常容易出錯。

    但卻是莊心眠的天賦。

    第二天下午課間,林晃睡得正香,又被邵明曜薅起來了。

    擺在他面前的又是全新的兩頁紙。

    “到底還有多少?”林晃困得睜不開眼,“別給我了,我不看�!�

    邵明曜朝他伸手,“昨晚的呢?”

    林晃抓起書包倒過來晃了晃,“沒帶來�!�

    邵明曜抿了下唇,似在壓抑不悅。

    “那昨天下午的。”

    “昨天下午的有�!绷只问稚爝M(jìn)書桌堂里摸,“等著啊�!�

    邵明曜這才松了眉。

    但等林晃把昨天下午的掏出來,他眉毛又皺在一起了。

    他把兩頁紙放回林晃面前,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沒寫,還是都不會?”

    原本小聲嗡嗡的左鄰右舍突然都消音了。

    某人不高興時(shí)的氣場很難被忽略。

    林晃納悶,“寫什么��?”

    邵明曜手往紙上一點(diǎn),“題�!�

    “……?”

    林晃這才仔細(xì)看了眼那些密密麻麻的天書。

    行列之間竟然還有括號和橫線。

    原來不是兩頁單純的筆記,還有他發(fā)揮的空間。

    林晃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你不會是給我出了三套卷子吧?”

    邵明曜深吸一口氣,“白天一套晚上一套。先按這個節(jié)奏來,不難為你�!�

    林晃消化了半天這句話。

    他一個腦袋十個懵,把新的舊的四頁紙并在一起看了半天。

    “期中考會分班,林晃�!鄙勖麝渍f,“不進(jìn)尖子班,也總能往前挪挪吧�!�

    挪不挪的,有什么必要么。

    林晃琢磨著,邵明曜應(yīng)該是不知道他壓根沒想上大學(xué),混個高中畢業(yè)就回去全心全意開店了。

    正要開口拒絕,一抬頭,卻見到邵明曜緊抿的唇。

    邵明曜不高興時(shí),下頜線和唇線都會繃得很緊。

    林晃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了,放空了半天,又拈起一張紙掃了兩眼。

    他無力道:“可我不會你們高三數(shù)學(xué)啊�!�

    他的委婉并沒有讓邵明曜表情更松動。

    “這是高二物理�!鄙勖麝渍f。

    林晃:“……”

    邵明曜低嘆了口氣,把四張卷子收回來,“我晚上去你家�!�

    “哦�!绷只晤D了頓,“啊?”

    人走了。

    錢佳立刻靠回來,“我突然不想分班了。失去這些有滋有味的小八卦,我可怎么活啊�!�

    林晃掀眼瞟了她一眼,把桌子往后拽了下。

    是啊,可怎么活啊。

    晚上,林晃趴在自己那張桌子上,生無可戀地看著面前的卷子。

    鋼筆字力透紙背,連數(shù)字都寫得瀟灑飄逸。

    邵明曜透過鏡片注視著他,筆尖點(diǎn)一點(diǎn)括號,“選什么?”

    林晃有氣無力,“C�!�

    嘶。

    被鋼筆敲頭了。

    他捂著腦袋憤懣地瞪著邵明曜。

    邵明曜語氣很冷,“剛才說了三遍,要注意不等號方向�!�

    林晃又躺倒,“A�!�

    邵明曜放下筆起身。

    “B,B,B�!绷只巫�,拔開他的鋼筆龍飛鳳舞地寫下一個B,“行了吧�!�

    邵明曜居高臨下斜睨著他,“怎么來的?”

    林晃扯過一張草稿紙,把題干那一長串不等式抄下來,來來回回一通胡亂折騰,一推,“就這樣�!�

    邵明曜拿起紙掃了一眼,放下。

    林晃捂住了頭。

    “這一步錯了�!鄙勖麝渍f。

    林晃:“嗯?”

    邵明曜又坐下,拿過被他甩開的鋼筆,把他挪錯的項(xiàng)從不等號右邊挪回來,“這里要構(gòu)造問題中的數(shù)量關(guān)系,兩邊同時(shí)做平方后減原式,這個思路很好,但這里不等號方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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