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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縱使沉穩(wěn)如梅雪征,此時亦不由驚呼出聲。

    他從少帝手中拿過圣旨,似是為了確認此人是不是他所知曉的那位,一覽圣旨,果真是她!

    “怎么會……”

    梅雪征瞠目結(jié)舌,語氣亦有不解:“太后怎么會舍得把嘉順長公主嫁給清崖?”

    這一招,簡直徹底打亂了他們的布局。

    他們猜過無數(shù)布局,都沒想過這位嘉順長公主會入棋局之中。

    誰不知道這嘉順長公主,是昭裕太后的心頭肉?太后竟舍得把她嫁給清崖?

    又想起今日朝局上說話的那些人。

    梅雪征先前便覺得不對,如今回想,那些人好似有不少是跟著曹達的。

    所以安排嘉順長公主進南安王府,是這曹達的意思?

    “梅大人,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俊鄙俚哿駸o主,枯坐在椅子上,哪還有先前的高興樣子?

    只余驚慌。

    “母后心意已決,我、我不敢勸�!�

    梅雪征此時也有些心慌意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少帝膽弱,未免他憂慮過度,只能先勸道:“陛下先別急,待微臣先出宮與清崖商議此事,再看如何行事�!�

    “無論此事成與不成,陛下都不必開口,免得忤逆了太后,她又得與您生氣�!�

    少帝雖然膽小,但勝在聽話。

    此時聽梅雪征這樣說,自是連連點頭。

    圣旨要由禮部的人頒發(fā),倒還有些時間,梅雪征又寬慰了少帝幾句,囑咐他之后該如何行事,便先請辭離宮了。

    天寒地凍,雪仍未停。

    若到那無人之處,一腳下去,恐能淹沒半雙靴子。

    梅雪征心中雖著急,卻不敢被人察覺,一路慢步,自出午門,乘坐上馬車,方才沉下臉色,讓人立刻回府。

    他如今住在城南的南居賢坊。

    南居賢坊是少帝所賜,雖然宅子不過一進,但勝在環(huán)境清幽,身邊亦只有幾個常年跟隨他的忠仆伺候。

    梅雪征一個獨居之人,倒也無謂大小。

    回府之后,他便告知身邊人要歇息。

    身邊隨侍之人,知他要去做什么,連連點頭。

    梅雪征進了自己的房間。

    當初他選擇這處地方,也是因為這里與南安王府最近,早在少帝賜下宅子前,他就已讓人挖了通向南安王府的地道,好方便他跟謝清崖往來。

    梅雪征未換衣裳,只解下大氅,換作黑色披風攏在外頭,便進入暗道朝南安王府走去。

    ……

    南安王府。

    謝清崖于書房之中看今早南邊送來的信。

    信中說了全方同近日來的行事,他看過之后,便點火燒了。

    墻壁后頭傳來三聲。

    “主子�!�

    今日跟在謝清崖身邊的是令吉。

    外頭下著雪,天色尚早,屋內(nèi)卻只有一線天光,如今火光照在謝清崖極其俊美的臉上,勾勒出他的劍眉星目。

    他靜靜看著那被燃燒的信紙,漆黑瞳仁里只倒映著兩簇跳躍的火光。

    “去開門。”

    “是!”

    令吉領命前去。

    謝清崖隨手把還未燃盡的信紙,拋進洗筆池中,烏黑的灰燼一下子四分五裂,飄零其中。

    “出事了!”

    梅雪征一路疾走而來,待瞧見謝清崖,便按捺不住了。

    謝清崖正在給他倒茶。

    經(jīng)歷的事情多了,他這些年,倒是早已沒了少時的急躁。

    “什么事?”

    他神色未變。

    梅雪征一路疾走到謝清崖的面前,便壓下聲音同他說道:“昭裕太后把嘉順長公主賜婚給你了。”

    令吉本欲去外守著,聽到這話,也驚得站住步子。

    他忙回頭。

    謝清崖還在倒茶,此時,水流聲忽然戛然而止,他亦抬眼看向?qū)γ娴拿费┱�,見他神色焦急,就知這事已然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br />
    謝清崖也終于皺起眉。

    “誰的主意?”

    他把茶壺放到一旁。

    梅雪征坐到了他對面,“昭裕太后親自下的旨,不過我看,曹達應該也參與其中�!�

    “今日早朝那些人彈劾蕭家的時候,我就覺出不對了�!�

    “除了我們安排的那些人,還有不滿昭裕太后的那些老臣和言官,竟還有不少聲音……只那時,我未顧得上多想�!�

    “怪我,我要是提早察覺……”

    “你便是提早察覺,又能如何?”謝清崖打斷他的話。

    “出去守著�!�

    他讓令吉出去。

    而后把屬于梅雪征的茶,推到他面前,自己也握著茶盞喝了一口,接著開口:“她既有了這個心思,難不成是你說幾句就能改變的?”

    “只是——”

    謝清崖神色有惑:“她怎么舍得把徐端宜嫁給我的?”

    梅雪征過來的這一路,一直在想此事,此時便說:“我猜是曹達的意思,先前離宮的時候,我聽小貴子說,前幾日曹達去了趟壽康宮,接著壽康宮便送出來了一堆碎瓷片�!�

    謝清崖沉吟:“看來這兩人如今也有齟齬了�!�

    “我的好弟弟,現(xiàn)在是想這事的時候嗎?你怎么一點都不急?”梅雪征急得打斷了他的話。

    口干不已。

    他說完,便徑直抄起茶盞灌了幾大口。

    然后按著茶盞說道:“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怎么把這親事作罷!”

    他看謝清崖神色淡定,倒像是一點都不擔心,不由問:“還是你已經(jīng)想到法子了?”

    謝清崖垂眸喝茶:“沒有�!�

    “沒有,你還敢這么淡定?你可知,賜婚的圣旨馬上就要下來了!”梅雪征急得不行。

    “咱們折騰這么久,好不容易把你跟蕭家的親事作罷了,馬上就能讓蕭家和蕭氏的名聲受損,沒想到現(xiàn)在……”

    “不如——”他沉吟。

    謝清崖看他,知道梅雪征在想什么,打斷了他的心思:“徐端宜不是蕭寶珠�!�

    梅雪征當然知道。

    他雖然進京才幾年,但對這位嘉順長公主,卻早已如雷貫耳。

    他知道這位嘉順長公主是昭裕太后的心尖人,也知她名聲在外,十分受人愛重……

    可便是如此,他才更加擔心。

    能在昭裕太后身邊伺候,還能被她放在心上的,那能是什么簡單的人物?

    若此人真的入南安王府,日后清崖就徹底暴露在她眼前!

    不說日后他們在南安王府行事不便,就怕她洞若觀火,察覺出些什么,稟報給了昭裕太后去。

    那他們多年籌謀,就徹底完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就讓蕭寶珠那個蠢貨嫁進來,總歸是個好控制的!”梅雪征可惜扼腕,又后悔不迭。

    只今日之前,誰能料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謝清崖沒說話。

    “不如——”

    梅雪征沉默許久,忽然舊話重提,意思卻非先前那個意思。

    籌謀不易。

    權謀之爭,猶如刀尖走路,一步都不可錯。

    他心中已起殺意。

    “既然先前那個法子不行,那就

    ——”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謝清崖厲聲打斷了:“梅雪征!”

    這一聲喊得梅雪征渾身一震,他失神抬頭,就見謝清崖正緊皺著眉看著他。

    謝清崖什么都沒說,但梅雪征在他的注視下,卻忽然心生汗顏,后背也冒起了冷汗。

    他為自己那一剎那的想法膽戰(zhàn)心驚,不禁垂下了頭,聲音也因自慚,而變得低弱起來:“抱歉,我……一時心急了�!�

    他亦懊悔。

    何時他竟也變成了,他曾經(jīng)最為討厭的那種人?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連人命都可以說要就要,完全不管她是否無辜……

    謝清崖看著他,目光復雜:“原是我害你入局,你本不必來此�!�

    梅雪征聽他這樣說,倒是立刻有反應了,他定神說道:“你我之間,無需說這些。”

    “我來此,也并非只為你�!�

    他岔開話題:“那位嘉順長公主,你打算如何?”

    謝清崖望著那一線天光:“事既有一,便不可再二,蕭寶珠看上柳尋,不可查,但徐端宜若是再出什么變故……我的嫌疑就大了�!�

    “他們既然要讓她入府,那就入吧。”

    “只日后小心行事便是。”

    梅雪征聽他這樣說,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嘆:“只是這么一來,你的處境就更難了�!�

    謝清崖不置可否。

    他的處境早在三年前,就已變得艱難無比。

    “陛下那邊,你讓他別擔心,只說我會小心行事,不會被人察覺�!�

    “至于徐端宜那邊,你也不必插手。”

    “他畢竟是徐將軍的女兒,又曾是文昭太子的未婚妻�!�

    ……若文昭太子還在,他本該叫她一聲嫂嫂。

    可若文昭太子還在,那如今諸事也就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昭裕太后不會變成如今模樣,曹達也不可能只手遮天……他的父兄更不會死在戰(zhàn)場!

    想到父兄,謝清崖終是無法再維持此時冷靜的面貌。

    桌上那兩只曾經(jīng)握過長-槍,也拉過弓箭的手,此時青筋清晰可見,猶如一條條蜿蜒無比的小蛇。

    梅雪征與他相交多年,自是知曉他如今這般情景是因為什么。

    哀痛之情,言語又能安慰多少?

    他只能以沉默相伴。

    直到外頭令吉傳話,說是宮里的圣旨t26下來了,謝清崖仍沒要起來的意思,只說:“就說我喝醉了�!�

    反正南安王成日醉酒的名聲,早已傳遍京都的大街小巷。

    縱使宮中不滿,總不能抬他出去。

    令吉領命出去給人回話,梅雪征見謝清崖情緒稍好,方才問他:“我知嘉順長公主是徐將軍的女兒,也知你和文昭太子感情深厚,你既說了,我自然不會再做什么�!�

    “但我也要問你一句——”

    “假若這位嘉順長公主日后真察覺出什么,你待如何?”

    謝清崖斂眉。

    他看著自己的手,不過片刻,他便沒有感情地說道:“那我自會處置了她。”

    第005章

    第

    5

    章

    外頭是什么光景,謝清崖和梅雪征身處屋中,并不知曉。

    既是無可挽回之事,兩人也就沒把心思,過多的放在這個上面,謝清崖跟梅雪征很快就說了今日南邊送過來的信。

    二人正在商議之時。

    外頭忽然傳來令吉著急的聲音,還有一串氣勢騰騰的腳步聲,打斷了兩人的說話聲。

    “三郎、三郎,主子這會在睡覺,您不若待會再來!”

    “我管他睡沒睡!”

    謝清崖和梅雪征對了個眼神。

    梅雪征反應極快,立刻起身往屏風后頭走去。

    謝清崖則把桌上屬于梅雪征的茶盞,藏了起來。

    幾乎是兩人才做完,門就被人從外面狠狠推開了,一個十二歲的藍衣小郎君站在外面。

    他長得與謝清崖有幾分相像。

    只是謝清崖長得更像大長公主,他們的母親,外面的少年則更像南安王。

    令吉跟在后面。

    見屋內(nèi)只有主子一人,心下稍松,他低頭愧道:“主子,屬下……”

    謝清崖知道他要說什么。

    “下去吧�!彼麤]讓令吉說完,要不然就他這個弟弟的性子,恐怕又得借機發(fā)作。

    令吉領命退下。

    走之前,卻依舊目光擔憂地望著他們兄弟,顯然是怕他們再起爭執(zhí)。

    謝清崖沒說話,而是靜靜望著門口的少年。

    門口站著的少年,是他的親弟弟,名喚謝平安。

    少時總跟在他后面叫“二兄、二兄”,要他抱的小孩,如今看著他的目光,只余厭惡。

    他甚至不愿進書房半步,氣喘吁吁站在外頭,如齜牙咧嘴的兇狠小狼一般,怒視洶洶地瞪著他。

    “你既然沒喝醉,為什么不去接旨!”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們南安王府已經(jīng)夠受人詬病了!”

    謝清崖斂眸往身后一靠,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你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你!”

    謝平安攥著拳頭,怒氣更甚。

    還欲說話時,后頭又傳來一道微弱著急的女聲:“三、三兄!”

    謝平安怒氣一頓,回頭看去,見一裹著粉色斗篷的少女匆匆撐傘走來。

    雪地難行,女孩因心中著急,怕三兄又來跟二兄吵架,是自己跑來的。

    此時她一手撐傘,蹣跚而來,踉踉蹌蹌,幾次差點摔倒。

    謝平安一見這情形,就急了。

    顧不上跟謝清崖置氣,他立刻轉(zhuǎn)身去接人。

    而原本斂目,一副懶得理人的謝清崖也神色微變,即刻坐直了身子,他看著敞開門外的粉衣少女,欲起身前去,最終雙手卻又死死按在扶手上,僵硬著,未曾起來。

    外頭傳來兄妹倆的聲音。

    謝平安和謝長寧是一對龍鳳胎,娘胎里積累下來的感情,一向要好。

    家中變故之后,謝家三兄妹變了許多。

    謝平安如今連謝清崖這個兄長都不認了,對謝長寧卻依舊很好,甚至比以前還要好。

    兩年前,大長公主劉鳶因南安王和長子的離世,悲郁于心,最終也沒能挺過去,于南安王和長子的祭日當天,悲郁離世。

    那日之后,謝長寧便起了高熱,連燒三天,醒來之后,又因長時間陷于悲傷之中,不肯說話。

    等眾人發(fā)覺不對的時候,她說話便說不全了。

    看了許多大夫,如今依然有些結(jié)巴,不知是因病之故,還是心中依舊有結(jié)。

    外頭傳來兄妹倆的聲音。

    謝平安如今的性子,比少時的謝清崖還要暴躁莽撞,就像一頭不服管教的狼豹,用逞兇斗惡的一面來保護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但在謝長寧的面前,卻總是聽話的。

    “我說他有什么不對的?你沒看到剛才宮里那幾個傳旨的太監(jiān)是怎么看我們的?家里已經(jīng)這樣了,他還如此!接個旨意委屈他了還是怎么了?這么有脾氣,有本事不成這門親�。 �

    “三、三兄!”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你別急。”

    兄妹倆說著話,過了一會,謝長寧就帶著謝平安過來了。

    “二、二兄。”

    謝長寧帶著謝平安進屋,很小聲的與謝清崖說話。

    她慣來是個柔軟的性子。

    家中變故之后,就更是如此了,說話小心、做事小心。

    此時她拉著謝平安的袖子站在書桌前,那雙看著謝清崖時,圓滾滾的黑亮眼睛里,透露著擔憂和緊張的情緒。

    “你、你別生三兄的氣,好不好?”

    謝清崖看著她,心中十分自責,聲音也軟了下來:“二兄沒生氣。”

    “那、那就好,那就好。”謝長寧松了口氣,她如今最擔心的,就是兩位兄長的關系了。

    只是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去調(diào)節(jié)。

    就像現(xiàn)在,說了一句話后,她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么了。

    她怪自己嘴笨,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改變。

    屋子里靜悄悄的。

    謝清崖剛想開口讓她先回去歇息,免得天寒地凍,她身體原本就不好。

    但還未開口,先前被壓制著沒說話的謝平安,就先一副沒好氣的,開口了。

    “走了!”

    他是懶得待了。

    小妹在,他也不能跟謝清崖吵架,要不然小妹瞧見,又得擔心落淚。

    但他也不知道能跟謝清崖說什么,他恨透了謝清崖如今的模樣!

    這不是他一向崇拜的二兄!他的二兄才不是這樣的!

    他攥著謝長寧的手。

    走前,又狠狠瞪著謝清崖說道:“我不管你要娶誰,管好你的女人,要是讓我知道她敢欺負長寧,我不會放過她的!”

    待說完。

    他也不管謝清崖是何反應,就攥著謝長寧的手,轉(zhuǎn)身走了。

    “三、三兄慢點�!�

    謝長寧邊說邊回過頭,跟謝清崖打招呼:“二、二兄,我們先走了�!�

    兄妹倆很快就沒了蹤影。

    令吉不知何時又回來了,在外頭與謝清崖告罪:“主子,是屬下沒攔住三郎謝清崖還在看兄妹倆離開的身影,聞言,也只是說:“與你無關�!�

    梅雪征又走了出來,他剛才一直在屏風后頭。

    “你家三郎這個脾氣……你何不把事情的真相說與他?免得他這樣誤會你�!�

    令吉在他出來之后,便又去院子外頭守著了。

    謝清崖自嘲:“本也算不上什么誤會,當初原本就是為了追我,父親和兄長才去了那地方,中了別人的陷阱�!�

    梅雪征皺眉:“可若不是那些盔甲有異,以南安王和驚風的本事,不可能自陷其中,無反擊之力!”

    謝清崖眸光微暗,雙手又緊握起來。

    梅雪征知他又想起了當年,心中一嘆,忙岔開話題:“長寧現(xiàn)在還是這樣?就沒個能治的大夫嗎?”

    謝清崖?lián)u頭,聲音有些�。骸昂攘嗽S多藥也不見好�!�

    梅雪征嘆了口氣:“母親那邊一直在給長寧找大夫,待有了消息,我就讓人立刻送過來�!�

    謝清崖抬頭看他:“多謝的話,我就不說了,你讓姨母小心些�!�

    梅雪征笑道:“放心吧�!�

    梅雪征走后,謝清崖也見到了那道圣旨,鄧姑姑親自送過來的。

    鄧姑姑是跟著母親的老人了。

    母親走后,她就跟孫管家,分管內(nèi)外兩院的事物。

    對于換了個王妃,鄧姑姑倒是很高興。

    “老奴一直覺得蕭家那姑娘的性子太躁了一些,為人又太驕矜,不是個好相與的,先前還擔心著。現(xiàn)在好了,嘉順長公主那可是聞名京都的貴女,端莊賢淑。”

    鄧姑姑哪里知道那其中關鍵,只覺得他娶了個溫柔賢淑的妻子,日后總不至于一天一吵了。

    謝清崖也懶得多說,任鄧姑姑心花怒放下去折騰。

    等她走后。

    謝清崖才打開那道圣旨看了起來。

    旨意上那些吹噓什么佳偶天成的字眼,他是一字未看,只看了眼后面的落款。

    一個謝清崖,一個徐端宜,男左女右,正放在一處。

    謝清崖的視線在徐端宜那個名字上,多停留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謝清崖便隨手把圣旨拋到了一旁,未去理會了。

    ……

    謝清崖與徐端宜被賜婚的事,很快就傳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就連朝中百官也都有所耳聞。

    起初,眾人都以為這事是假的。

    但翌日早朝,少帝劉協(xié)親自說了此事……這事原是蕭寶珠想退婚,又跟柳尋先有了首尾,但話自然不能這么說。

    不僅不能這么說,還得贊許昭裕太后。

    因此便拿了欽天監(jiān)來說話。

    只說欽天監(jiān)算出來,發(fā)現(xiàn)蕭家女娘和南安王的命數(shù)相沖,實乃大兇之相,昭裕太后感念南安王t26府功德,特把嘉順長公主嫁予南安王為妻。

    在朝做官的,都不是傻子,任誰都不會相信這命數(shù)之說。

    何況蕭寶珠和那探花郎柳尋平日見面,從不避著人,蕭寶珠又屢次當眾揚言,說自己絕不會嫁給南安王。

    但知曉是一回事,能不能說,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相較昨日早朝時言之厲厲的景象,今日早朝實在祥和,再無人說蕭家和昭裕太后一句不是。

    畢竟以嘉順長公主的名聲,她入南安王府,也稱得上是下嫁了。

    因此今日早朝,全是在贊頌昭裕太后此舉的。

    待這事傳至外頭時,倒是又鬧出了另一番景象。

    京中喜歡徐端宜之人,如過江之鯽,數(shù)不勝數(shù),若不是徐端宜身份特殊,又曾是文昭太子的未婚妻,他們沒這個膽子,敢進宮向昭裕太后求娶,不然恐怕那武安侯府的門,早就要被媒人踏破了。

    這些年,也不是沒有宗親命婦,與昭裕太后說起此事,想為家中子侄孫兒,求娶嘉順長公主的。

    但昭裕太后從未松過口。

    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回上一句“舍不得”,心情若不好,那是連說話都懶得說的。

    次數(shù)多了,眾人也就不敢再開口了,只當這位嘉順長公主是要為文昭太子守節(jié),至于喜歡徐端宜的那些郎君們,自然也只能把她奉作高居瓊樓的神女,只敢遠遠瞧著,不敢近了。

    哪想到,這樣一位如神仙一般的女子,如今竟然要下嫁給南安王了!

    這讓眾人如何不驚、不怒?

    當日便有人攔堵了謝清崖,要與他算賬。

    第006章

    第

    6

    章

    “奴婢聽說,這幾日那南安王每回出門,都會被人圍堵怒罵,有一回,竟引得巷子都空了,直接到他馬車前罵人去了�!边@日早起梳發(fā)的時候,徐端宜便聽時雨與她說起宮外的閑話。

    這事,徐端宜還是頭一回聽,當即便有些著急,她顧不上頭發(fā)還沒梳好,回過頭去問:“他吃虧沒?”

    “��?”

    時雨少見她這般焦急的模樣,愣了愣,沒反應過來,先說了句誰?待反應過來,不確定的,又問了一句:“南安王?”

    見徐端宜并未反駁,時雨想了想,方才答道:“應該……沒有吧?話是去采買的小太監(jiān)說的,奴婢也沒仔細打聽,您要想知道的話,奴婢回頭再去打聽下?”

    徐端宜這時倒是又冷靜下來了,她定了心神,說了一句:“不用了�!�

    然后便又重新轉(zhuǎn)過身去了。

    隨手挑選簪子的時候,她似無意般,隨口問道:“那小太監(jiān)是怎么說的?”

    時雨最喜歡說這些八卦閑話了。

    在宮里的日子,總是無趣的,得自己找點事情做。

    時雨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又因脾氣好、為人又大方,倒是和底下的小太監(jiān)、小宮女們都玩得頗好。

    平時有個什么八卦秘密的,不拘宮里宮外,她準是徐端宜身邊最早知道的那一個。

    這會聽徐端宜問起,她也沒作他想。

    只當主子也是覺得無聊了,忙把自己聽來的那些閑話,都與徐端宜說了。

    “那小太監(jiān)說,那些郎君不滿南安王可以娶到您,日日都要圍堵南安王,南安王有沒有吃虧,奴婢不知道,不過反正那些人肯定是沒討到什么好的。”

    “奴婢聽說南安王那一張嘴,可會罵人了,這幾日,他都罵暈好幾個人了�!�

    她慣愛逗徐端宜高興。

    這會便也學了那小太監(jiān),扮了幾分謝清崖在外時的輕狂模樣,在徐端宜面前惟妙惟肖扮演著他是如何罵人的。

    徐端宜自鏡中看著,就好似看到謝清崖站在馬車上,神采飛揚與人對峙的情景,一時竟也忍不住笑了。

    她已經(jīng)有許多年,沒怎么好好見過他了。

    這些年,她鮮少出宮,謝清崖又幾乎從不進宮,每年宮中舉行宴會,帖子送到南安王府,得到的,也都是南安王不在府中,雙生兄妹又還小的話。

    偶爾有幾回,她出宮的時候,碰見他。

    他不是帶著一群紈绔子弟打馬穿巷過,就是在酒樓坐著,身邊圍繞著數(shù)不盡的鶯鶯燕燕。

    唯有一次,她與他離得很近。

    那時正值中秋佳節(jié),她帶著寶珠她們提燈上明月樓賞月,謝清崖就在對面的清風樓中。

    樓里熱鬧。

    絲竹歌聲從未間斷。

    她即便隔著這么遠,都能瞧見里面的熱鬧景象。

    可謝清崖一身紅衣,卻獨自憑欄望月。

    她能感覺出他身上的孤獨。

    可他們依舊不曾說一句話。

    未等她與他打一聲招呼,他就又被人喊進去了。

    進去時的謝清崖,就又變成了那副醉玉頹山的疏狂模樣,就好似那一瞬間的孤獨,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

    徐端宜其實也不知道。

    那夜、那一刻的謝清崖,是不是她眼花瞧錯了。

    她只知道,他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好好的,說過一次話了。

    可她始終記得,他們少年時相處的情景。

    她記得謝清崖帶著她出宮,帶著她看遍京都風景。

    他幼時就能言善道,膽子更是大得很。

    碰到黑心的小販,他會張口訓斥,才不管自己也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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