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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我同你一起,有個照應(yīng)。”季諾很干脆地就做了決定。

    鳳鳴兒沒有拒絕。

    一旁的觀鶴依舊反對,可恰聞朝幾人聽到鳳鳴兒這邊有了動靜,允了她的請求。

    “出去后,便只有掌門師兄回來,才能放你們進(jìn)來�!彼嵝褍扇�。

    鳳鳴兒點頭。

    觀鶴還想說什么,羅常命先開口道:“從未見過避邪魔不出的分魂劍主。”

    于是觀鶴便也不再說話了。

    聞朝點頭,又道:“若是可以,你們聯(lián)系上了掌門師兄,便請他速回。這樣我才好與羅兄出去,探查淵氣之事�!�

    鳳鳴兒兩人說“好”。

    待得送走兩人,聞朝同羅常命一道走回存心主殿之中。

    只是在路過一道開著的廊窗時,聞朝忽然抬頭望去。

    “怎么?”羅常命問他。

    聞朝搖了搖頭,只垂眸掩去其中焦慮,無聲地攥緊了背后的手。

    ……

    1.今天日個萬吧,主要是想把公子放出來()

    2.【一點設(shè)定】

    明淵之氣和魔氣類似,都是濁氣的一種,可能泄露的通道稱之為“明淵”。明淵之氣近似于“死”,差不多相當(dāng)于碰啥啥毀滅,里面的生出來的怪物稱之為“淵鬼”。明淵之氣本身什么顏色都有,這里為了和魔氣區(qū)分,暫定為天玄這里的是灰藍(lán)色,更多設(shè)定會在下卷展開。

    =>這個參考了一點冰與火之歌的“異鬼”,但是一般情況下,淵鬼是沒有智商的,也不具有組織性。?

    293|我有長明燈(上)(15000珠加更)

    洛水強(qiáng)壓住涌到眼眶的淚,只努力將所剩不多的靈氣灌注到身下的紙鶴之中,希望能催得它快一點,再快一點,不斷地向前飛,直到——飛到什么安全的地方。

    她想,自己飛的方向應(yīng)當(dāng)是沒有錯的。不知從何時起,周遭的霧氣已經(jīng)變得干凈,乳白的色,帶著淺淺的水息,除了沾在衣上發(fā)梢有些濕漉外,倒也不似先前一般令人不適。

    就這般大約又飛了一盞茶的功夫,她看到了光。

    依稀是燭火的光,在霧氣深處暈出淺淺的黃,隱隱綽綽的兩線,為她指出了一條緩緩向上的路。

    每每洛水試圖飛近一些,那些光便會悄無聲息潛得遠(yuǎn)些,就好似有個為她掌燈的無形之人,不愿讓她看清。

    洛書微覺異樣,猶豫間,卻見身遭霧氣逐漸稀薄,顯出頗為眼熟的景致:云煙清淺,松木蓊郁,重重疊疊的孤冷翠色之中,一條約有百階的青石板徑清晰可見,遙遙指向山勢盡頭的七重玄門、九重飛檐。

    ——是問鏡閣。

    凡天玄弟子正式拜入門中皆要來此正式祭拜天地師祖、點亮魂燈的祭祀之所。

    入得殿中,滿目皆是繡金日月的幔帳垂落,口鼻中沉檀的氣息繚繞不散。

    洛水抱著青俊跌跌撞撞地跑入最后一重殿中,看到那熟悉的案臺玉像,長明燈火,還有些不可置信。

    ——也許是天意?

    她想。

    她實在是沒法子了,所以冥冥之中師祖保佑她來到了這里。所以、所以如果她求一求師祖,或許就能找到擺脫眼下困境的法子?

    洛水倒不是真覺得那師祖可以死而復(fù)生,救活青俊,幫她出去。

    只是她初入天玄時曾作為外門弟子在此灑掃了足有一年,沒人比她更熟悉這里。

    她還記得這里有個專放貢品、禮器的房間,也許能在那里找到些合用的。

    不過拿人東西,還是師祖的東西,總歸還是要同人家先說一聲。

    這樣想著,她像從前那般,于正中的蒲團(tuán)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弟子洛水,求師祖佑我�!�

    “弟子洛水,求師祖幫我。”

    “弟子洛水,求師祖諒我�!�

    這應(yīng)當(dāng)是她拜得最虔誠恭敬的一次,心中沒有半絲雜念。

    所以她得到了回應(yīng)。

    九重帳幔之后,玄法遮蔽之處,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

    “你這弟子,當(dāng)真半點規(guī)矩也不懂。求人時候衣衫不整不說,連香火貢品也不給�!�

    “不僅不給,還要偷吃我的�!�

    “你說,天下哪有這般給人當(dāng)?shù)茏拥�?�?br />
    這聲音也好,口吻也罷實在太過熟悉。

    洛水呆住,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應(yīng)當(dāng)是確實見了鬼,不然她怎么會聽到了那鬼的聲音?

    ——不對,那里面、那里面難道不該是、不該是……

    “怎么了?”那笑容愈發(fā)愉悅,“如何連一句‘師祖’也不喊?”

    見洛水還是不答,那聲音嘆了口氣,悠悠道:“罷了,既入我門,我總該護(hù)著你些——上前來罷�!�

    這最后一聲直入識海,震得洛水一個激靈,終于清醒了過來,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去。

    九重繡金幔帳向兩側(cè)層層挽起,如迷霧、似云煙般的障目玄法漸次消散,露出其后玉塑金身的真仙來:

    其人單足珈跌祥云上,頭帶玉白扇云冠,身著湛清水合服,腰束翡翠陰陽絳,腦后一雙日月環(huán)交相輝映,直將那一張神仙玉面照得光華灼灼。

    這般容貌氣度,單只坐在那處,就可輕易叫觀者目眩神迷,不敢逼視。

    可他偏生還是個愛笑的,含笑望來間,眉眼中便是說不盡的繾綣生輝、溫柔無限,只一眼,就看得洛水心頭狂跳,幾乎要昏了過去。

    “季……季哥哥?!”她脫口而出,面上卻沒有絲毫見了夢里畫中人的驚喜,唯有驚恐。

    “不不不不不不不對!你是誰?”

    失神質(zhì)問間,只見上首之人笑容倏然加深,顯然是個活的。

    她被駭?shù)皿@跳而起,蹬蹬連退兩步,差點就要一屁股摔跌在地。

    可腰上一緊,就被攬入個浸滿了沉檀與松墨氣息的懷抱之中。垂落在她胸口的袖幅柔軟靡麗,同落在她耳尖上的聲音一般。

    “傻姑娘,”他低低笑了起來,“如何高興成這樣?”

    第一次,不,或許是第二次,她沒有因為聽到這鬼的聲音放松下來,反倒驚得一顆心都要跳出了喉嚨。

    見她不答,他埋怨似地在她耳尖上用力咬了口:“沒良心的丫頭,讓你好好待著,非要到處亂跑。亂跑也就罷了,我不尋你,你便不打算回來是吧?虧我還擔(dān)心你迷路,特地讓你朋友去尋你�!�

    這一句說得洛水驀然清醒了過來。

    “是你……你做了什么……唔!”

    她剛要扭頭質(zhì)問,就被他捏住下巴,毫不客氣地將唇銜了,直親到她喘不過氣來,方才慢悠悠地放開。

    “說你沒良心還不信,這就質(zhì)問起我來了,”他說,“你那朋友要以卵擊石,若非是我曉得你心疼她,幫了她一把,她如何能得償所愿?”

    一想到奉茶那張蒼若老嫗的面容,洛水眼睛又開始發(fā)酸。她不曉得其中到底有何隱情,只是聽公子的說法,再聯(lián)想到奉茶塞來的紙鶴,大約能推測出二者之間并無齷齟。只是她最后那般情狀……

    “莫要想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惫勇曇舭敕植懖灰�,一句話就說得她又如墜冰窖。

    可他恍然不覺她心情有異般,又親了她一口,道,“你只要對我好一些,有良心一些——我總歸是愿意讓你高興的�!�

    他說著在她懷中輕輕一拽,就將那小神獸提在了手中,晃了晃。

    “魔胎給我�!�

    洛水愣住。

    公子嗤笑一聲,對她這呆樣絲毫也不意外。

    他伸手,隨紙鶴一起散落在旁的布囊中飛出一團(tuán)黑色的肉塊來,爛蘋果似的皺巴巴一團(tuán)。

    公子掂了掂,徑直就塞到了小神獸的胸膛之中,完畢又咬開指尖在那傷口處畫了一圈。

    雖然半滴血也不見,可洛水很快就見到青俊的胸膛有了明顯的起伏。

    公子將小神獸重新塞回她懷里,讓她親自確認(rèn)無礙后,又無視她的抗議,徑直扔到一旁。

    “你不是一直想要它?”他笑吟吟道,“它已經(jīng)是你的了,來日方長,回頭你可以慢慢同青言一起養(yǎng)它�!�

    洛水啞然。

    她正想分辨什么,可聽到青言,立即面露惱色。

    “你之前對我做了什么?”她大聲質(zhì)問,“你和前輩一起發(fā)什么瘋?”

    “可不是發(fā)瘋�!惫佑种匦聫谋澈髷n住了她,在她惶恐與掙扎中,強(qiáng)迫她抬起下巴注視著那個被她刻意忽略了的存在,“不過是怕你被騙了都不知道……你瞧,你不是最喜歡季哥哥嗎?這個才是真的,他也是你的了。”

    洛水被他捏著下巴轉(zhuǎn)不了頭,于是只能驚恐地瞪著那個上首的詭異存在。

    聽到公子的胡言亂語,他亦略略頷首,像是十分贊同。

    “你在說什么?”洛水不得不抗議,“那個——那個怎么可能是季哥哥?那個分明是師祖!”

    “誰說不是呢?”

    洛水腦子停滯了半刻,旋即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

    而又過了半刻,她開始劇烈地顫抖,懷疑自己聽錯了。

    耳中滿是尖銳的蜂鳴,仿佛正對某種極為不祥、近乎荒謬的猜測發(fā)出警告。

    胸膛中噗通噗通的聲音震耳欲聾,他自然也聽到了。

    公子下巴尖擱在她腦袋上,胸膛貼著她的后背,將她整個圈在懷里,一絲空隙也無。

    “如何怕成這樣?”他問。

    “難道我很可怕嗎?”端坐云壇的神像笑意盈盈,發(fā)出了同樣的疑問,以同樣的聲音。

    正如剛才一般。

    他們在一起說話。

    這一瞬,洛水恨不能昏死過去。她從沒想過,“美夢”走入現(xiàn)實之時,能變得這般荒誕又可怖。

    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要軟癱下去的,可偏偏所有關(guān)節(jié)、皮膚、血肉都像是僵死了般,一動也不能動。

    公子絲毫不在意她的失態(tài)。

    “怎么了?”他笑意盈盈,“莫非是歡喜得傻了?”

    “那你要不要來確認(rèn)一下?”上首之人曲肘支頜,笑吟吟地望著她,“過來摸一摸你的季哥哥?”

    ---

    1.某位金身打扮的描寫參考《封神演義》里第四十四回的楊戩“這道人帶扇云冠,穿水合服,腰束絲絳,腳登麻鞋……”&第五回的云中子“額前三點按三光,腦后雙圈分日月。道袍翡翠按陰陽,腰下雙絳王母結(jié)。腳蹬一對踏云鞋,夜晚閑行星斗怯。”

    2.下章水仙、微強(qiáng)制、體型差預(yù)警,掉SAN預(yù)警

    3.加更全補(bǔ)完了,我真優(yōu)秀,快夸我!

    (之前是4000珠+3000收都是100加更一次,后面作者碼字力太辣雞了只能先欠著,后面這個加更標(biāo)準(zhǔn)就只能根據(jù)自己實際碼字力來……謝謝大家包容!啊么么!)?

    294|我有長明燈(中)

    他一邊誘哄著她,一邊像是逗貓似地捏住她的手,撫上他的喉結(jié)。

    前所未有的羞恥之感洶涌而來,洛水一把甩開公子的手。

    “跑什么?”公子將她的手壓得愈緊,“如何還害羞起來?”

    掌下傳來的溫度確實并非玉石的堅硬與冰冷,相反,它們是帶著溫度的,雖然有些涼,但確實是柔軟的,活生生的。

    “怎么樣?”有溫度的、柔軟的、活生生的云水玉像笑彎了眼,“感受到了嗎?”

    腦中的某根弦突然斷了。

    洛水失聲尖叫起來,“你滾開!滾開��!你這個怪物——怪物——”

    “我要回去!我要聞朝!我要師父!你放開我!放我回去——”

    她不斷重復(fù)著讓他滾開,罵他是怪物,說他算什么“季哥哥”,她要回去,她要聞朝要師父要大師兄要伍子昭——

    總之不要他。

    她說她不要假貨,不要贗品,不要他這個鬼東西。

    她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死死閉上了眼睛,說什么也不肯再看。

    鉗著她腰的手倏然抓緊,可很快就松了開去,甚至連身后著她的力道都小了許多。

    可縱使如此他依舊圈著她,不肯放她出去,哪怕她掙扎得像只即將溺水的貓。

    她哭了好一會兒,本就疲乏的精神開始渙散、軟弱。

    她哽咽著求他,問他能不能放她下去。她說她難受,害怕。

    摟著她的人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長長地嘆了口氣。

    “傻姑娘,”他說,“我瞧著你難過,更是千百倍的難過——只有你曉得如何讓我傷心�!�

    “那你放我下去�!彼俅沃貜�(fù),“你放了我。”

    “我可以讓你快活。”身后人親了親她的發(fā)頂,“千百倍地快活回去�!�

    “只要你睜開眼睛,”頭頂?shù)脑扑嗍且粯拥穆曇�,指尖溫柔地拂過她的臉頰,“你難道不想再看看我嗎?你難道不喜歡季哥哥嗎?”

    明明他的語氣、動作都再繾綣沒有,就好似她過去體會的那般,夢里遇見過的那般,可她卻像是預(yù)感到了什么一般,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她還想掙扎,可不久前的磨難與崩潰已然耗費了太多的心力。

    而擁著她的懷抱實在太過溫和無害,它們?nèi)彳浀乩p著她,卸去她掙扎的力量,像是悄然攏住一只筋疲力盡的鳥兒。

    一前一后都是相似的溫度,相似的觸感,緊貼著她,明明白白地告訴她接下來可能要發(fā)生的事。

    洛水被駭?shù)糜稚隽它c力氣來,死命朝后躲去。

    “不行不行不行的!”她哪里還顧得了什么褻瀆不褻瀆,憤怒不憤怒,只能死死抓抵著面前巨大的胸膛,

    “真的不行!”

    她手下的胸膛傳來輕顫,仿佛被她的話語取悅。

    “不會的,”面前的神像以一根手指拂開她凌亂的額發(fā),“只要是你,就不會的……季哥哥只會讓你快活,不會傷到你的�!�

    “不要,你走開!”她說,“我不要你,我不要季哥哥,你不是季哥哥——不不不不,師祖,師祖你放過我吧,求求你!”

    可這般抗拒哪里是有用的?她很快就被揉開了,就像是腦子中的恐懼被快感漸漸融化。她的意志再度軟弱下去,同她的意識一起漸漸沉下。

    淚眼朦朧中,她看到面容如玉的神仙垂著眸子,含著笑望她。

    他正看著她遭重人間至兇也至樂的刑罰,眸中似有悲憫,亦有憐惜。

    明明他的神情看起來疏遠(yuǎn)至不可褻瀆,可這眸中的似真還幻的情意就足以讓她恍惚落下淚來——

    就仿佛那無數(shù)個渴望親近卻又不敢親近的夢里,她也是像這樣,伸出手去拽住他的衣袖,一言不發(fā)地、癡癡地仰臉望著他,只求他給自己一點回應(yīng)。

    而他亦是以這樣的眼神回望著她。

    她眼淚嘩嘩地流,半張著嘴,明明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可他終還是像夢里那樣吻了下來。

    “傻姑娘,”他嘆息道,“我何時拒絕過你?”

    ……

    沉檀與松墨的氣息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令她色迷眼,欲熏心,再難記得半分害怕。

    她是真的忍耐不住,受不了這種折磨,很快就同他求饒,說“不會了”,“對不起”,還有“求求你”——

    求他什么呢?

    她其實不是很清楚,可他清楚就夠了。

    在這樣的、仿佛于煉獄中沉浮、隨時可能將她撕裂、融化的快感之中,只要有任何一個人保持清醒就夠了。

    那個人不需要是她。

    她只需要做夢就可以了。

    在浸滿了松墨與沉檀氣息的夢境里,她看到了他最初的模樣。

    不是在馬車上,不是在滿是血的噩夢里,而是另一個更遙遠(yuǎn)的夢境之中,在月色融融的小院里,在竹影掩映的石桌旁。

    散著長發(fā)的、披著白衣的青年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面前空空如也,面上也空空如也。明明就是一只輕飄飄的幽靈,明明應(yīng)當(dāng)是讓人害怕的,可她莫名就看得出神。

    她看著他水一樣柔軟的烏發(fā),看他發(fā)梢落滿雪一樣清凈的月光,悄悄地想——如果他有一雙眼,那是否一雙世間最溫柔多情的眼,像水一樣柔軟,像月色一樣清凈?

    若是他能回過眼來望她,露出微笑來,那大約就是她能想到的、最綺麗的夢境了。

    大約是她瞧的時間實在太久,大約是她的目光太灼熱,那個人果然望了過來,雖然五官俱無,可那分明不是柔和的“眼神”,只一眼就能瞧得人遍體生涼。

    可她哪里曉得害怕,只一眼就被瞧得癡了過去,連他什么時候走到了面前都沒反應(yīng)過來。

    就這樣,一人一鬼莫名地對視許久,終于還是她先露出做夢似的神情,伸出手去。

    “做什么?”他的態(tài)度很是冷淡,脾氣也算不得太好。

    她亦沒料到這個鬼真的會說話,一時瞠目結(jié)舌,手也僵在了半空。

    “……你能看到我?

    ”

    “……我能摸摸你的衣袖嗎?”

    一人一鬼同時開口,又俱沉默下去。

    最后還是他嗤笑一聲:“哪里來的傻丫頭?”

    之后的夢境亂七八糟的,她好像有一段時間能經(jīng)常見到他,又好像同他斷了很久的音訊,甚至到了后來的時候,她根本不再記得這一段夢境,當(dāng)然亦不可能再記得他。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終于落入了這個奇怪世界里,有了實感。又過了好一陣子,她在一幅畫卷中見到了她的“未婚夫”,其人如玉生輝,俊秀無雙,她一眼就喜歡上了他,對他一見鐘情。

    她叫他“季哥哥”。

    她開始頻繁地夢見他,想要同他在夢中親近。

    他開始自然是不肯的,可后來實在受不得她的眼神,慢慢地也就由著她去了。

    開始的時候是拽衣袖,后來就捉上了手,再后頭,自然是癡纏著要抱。

    “如何就養(yǎng)成了這種性子?”

    他總是唉聲嘆氣,可嘆完了氣,也就由著她去了。

    這般縱容,總是讓她恨不能沉溺夢中。

    季哥哥、季哥哥、季哥哥……

    她于唇齒之間將那幾個字反反復(fù)復(fù)地咀嚼,唯恐他帶來的甜蜜也會同夢境、同朝露一般就這般輕而易舉地散了。

    可那確實是留不住的。

    無論她如何試圖挽留,每次夢醒便不再記得半分,徒留滿心悵然。

    可這一次總算不一樣了,同他在一起的夢境再無消散,她像是穿過了長長的、長長的夢境,終于來到了他的懷里。

    “想起來了?”她的季哥哥輕笑著,胸膛雖然一片寂靜,但她能感覺得出來他十分開心,同她是一樣的。

    他說他早就知曉,早就同她說過,她不過是被騙了,遲早都會回來的。

    他還夸她是個乖孩子,是好寶寶,說她是他唯一的寶貝,她的每一根發(fā)絲,每一寸皮膚,每一滴血液都是他親自給予的,沒有誰能奪走。

    她露出茫然的神情,于是他笑著說是他太高興了所以才胡言亂語,那些都不重要。

    他告訴她:“你只要季哥哥就夠了,對不對?”

    對。她很干脆地就應(yīng)了下來,告訴他:“我只要季哥哥就夠了�!�

    “好孩子……”

    他獎勵了她一個長長的、纏綿的吻,然后開始教她如何享用他。

    他引誘著她不斷地?fù)崦^他的頭發(fā)、眉骨、鼻梁、喉結(jié),像是要幫她確認(rèn)存在一般引導(dǎo)著她。

    親親這里吧。

    他的唇帶著瓜果的清甜與桃瓣的芬芳,難道你不想一直含著嗎?

    想的,她一直都想的。想要像雛鳥一般被他銜著嘴,將所有的喁喁細(xì)語、甜蜜的情話哺喂給她。

    摸摸這里吧。

    他的手是她最熟悉的模樣,清雋勁瘦得如同他寫給自己的情書,她不僅握過,摸過,還為他仔仔細(xì)細(xì)擦拭過,在每一盞長明燈火的注視下。

    ……它們都是你的。

    是的,是的,他的一切皆是屬于她的,他只給她。

    他從不曾對她笑得這般甜蜜,亦不曾這樣被他清晰地注視、用力地?fù)肀н^。

    他再沒有從她眼前消失。

    只要抬頭就能望見一個他,回頭亦能瞧見另一個他在微笑。無論她朝何處探去,他總能第一時間尋到她的唇細(xì)細(xì)密密地堵上。

    他不斷地于唇齒交纏間問她是不是餓了,是不是還想要,又告訴她,沒關(guān)系的,貪婪一點也沒關(guān)系。

    她想要阻止的,想要告訴他不要,不可以。

    可那聲終于還是沒能發(fā)出來。

    她再度昏了過去。

    ……

    洛水的意識開始不斷浮沉。

    沉迷時分,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只能任他予取予求。可一旦清醒,她的靈魂仿佛出竅一般,低頭就看到自己依舊被塑在一起的兩雙手臂環(huán)著,無法逃脫,端得令人生惱。

    于是她寧可繼續(xù)昏著。

    可是昏迷之中,她也同樣得不到清凈。

    關(guān)于那個人的夢始終停不下來,以至于只要一閉眼,哪里都是他惱人的身形。當(dāng)然,睜開眼亦是如此。

    ——就不能讓她清凈會兒、休息會兒么?

    ——她是當(dāng)真……不想再看見他了。?

    295|我有長明燈(下)

    這個夢里的季哥哥一改先前要么欲拒還迎、要么恨不能將她生吞了的模樣,只懶洋洋地?fù)碇�,面對面抱著她坐在腿上,從她身后的案桌上抽出一封曾�?jīng)寫給她的信,說要一封一封地念過去。

    “這如何使得?”她大驚失色,“不可以!你把信還我!”

    “如何使不得?”他像釣魚一樣捻著信紙在她眼前晃了又晃,直到她兩次撲空,才笑道,“這‘閱信’和‘念信’如何能一樣?”

    她聽明白了他的意思,臉一下就燙了。

    “那也不行,”她說,“這是季哥哥給我的信!”

    話一出口,洛水就覺恍惚——莫不是這長著季哥哥的臉,不是季哥哥?

    再細(xì)細(xì)看去,她就驚出了冷汗來:

    如何她的“季哥哥”就成了白微?

    她自然是想掙脫開來,或者立刻醒來,可是她像是一個夢里的幽魂那樣,只能眼睜睜地呆在她自己的身體中,被迫同這個極討厭的虛與委蛇。

    “不念也行�!卑孜⒋蠹s也嫌麻煩,答應(yīng)得干脆,“不過你得回答我?guī)讉問題�!�

    “看也不行�!彼f,“這些信是我的!�。 �

    她動作太大,差點朝旁摔去。

    白微避過她突然抓來的手,用力撈起她。

    她疼得涌出了淚花來。

    白微將她扶穩(wěn),好心提醒她:“莫要想著勾引我,若我鐵定了心不給你,你同我合不了情,就只能留在夢里——我倒是無妨,總歸還是能回到外頭去�?蛇@樣一來,你在外頭就只能當(dāng)個傻子……”

    洛水自然知道織顏合情不成的下場,可還是被他的描述驚得炸了毛。

    白微笑瞇瞇地親了口,道:“如何,可以好好回答問題了嗎?”

    由是洛水明白了過來。

    此刻,她大約是身在一個“夢中夢”里,看情形應(yīng)當(dāng)是同白微在一起“羅音織幻”——只是為何她不記得有過這一樁?

    她這一發(fā)呆,又被咬了一口。

    洛水“啊”了聲,恨恨瞪去。

    “……你想問什么?”

    滿意她的回答,白微摟緊了她,咬著她耳朵問她。

    “我瞧你那身世被人查過不止一遍,倒是看不出異樣來,除了一點——我問過季諾,他說與你雖少年相識,可兩家其實不過年節(jié)才有望來,算來攏共不過見過三五次面,如何你就突然對他情根深種?”

    “自然是因為季哥哥長得好,人也好。”她答得理直氣壯。

    話剛說完,耳尖又是一疼。

    “��!你做什么!”

    白微舔了舔她耳朵:“豈非只是夢里?就算咬出血來又如何?”

    洛水氣得想哭。

    正欲再罵,這人又若無其事繼續(xù)道:“你不覺得奇怪么?單論顏色,你豈非應(yīng)當(dāng)最喜歡前輩?若說性情喜好,你既喜歡季諾這樣的,合該對也我一見鐘情?別否認(rèn)了,每次你與我一處的時候,身子可不會說謊�!�

    洛水氣笑了:“論性子,季哥哥與我情趣相投,比你溫柔千百萬倍。論容貌……他、他也比你強(qiáng)上許多!”

    此話一出,白微露出奇怪的神情來。

    洛水心虛噎住,半刻后,在他目光中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改口:“好吧,你、你倆不相伯仲�!�

    “不相伯仲?”

    洛水不情不愿地點了頭:“好吧,我承認(rèn)你倆長相很是有幾分相似,所以我看到你才會……可不管怎樣,我還是更喜歡季哥哥些。”

    白微斂了笑,若有所思地看著洛水,直看得她毛骨悚然。

    “怎……怎么了?”

    白微沉吟片刻,道:“沒什么,不過是有些猜測。說起來,你還是第一個說我那徒兒與我很是有幾分相似的……此話你可有同旁人提起過?”

    洛水搖了搖頭,不明他為何突然有此一說。

    不過白微好似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的意思,反倒收起了先前的輕浮態(tài)度。

    洛水也說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情,暗暗撇了撇嘴,假模假樣地催他:“你……想問什么,趕緊……趕緊說罷。說完我們趕緊出去�!�

    白微一聽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起來。

    洛水扭開頭去。

    白微咬了口她耳朵,道:“還說不饞?不過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出去慢慢說�!�

    ……

    頭暈?zāi)垦V�,眼前的景物變了�?br />
    滿屋暖意融融,飄散著新燒的銀炭味道,洛水恍惚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居然是在白微那存心殿的丹室之中——不遠(yuǎn)之處,銅爐燒得正旺,金毛的小獸正抱著盆銀炭吧咋著嘴,睡得正香。

    不等她分辨此情是真是幻,后面忽就有一雙手臂環(huán)住了她的腰,在她驚呼出聲前,猛地將她向后拖入錦被之中一口叼住了她的嘴。

    “莫喚……”那人含糊提醒她,嗓音沉沉,“除非你想把那個小的吵醒……我們得快一些……不然你明日大約會趕不上�!�

    于是洛水終于想起來,這是在她去往明月樓的前一天,這個臭不要臉的偷摸到了丹室中來糾纏她,逼著她織幻說明她與季諾通信之事,結(jié)果剛到一半就草草合情出來,也不知是發(fā)的什么瘋。

    她曉得自己應(yīng)當(dāng)還是在夢中,只是奇怪為何同方才那段織幻的情景一般,半點也不記得,明明這段夢再真實沒有……

    可不待她想起更多,身后人已粗暴地壓住了她。

    兩人本就籠在錦被之中,目之所及皆是暗沉沉的,狹小的空間里只有彼此的呼吸與氣息交纏清晰可聞,她頭腦一下就熱到了極處,忍不住咬住了身下的錦被。

    他覺察她的變化,咬住了她的耳朵,告訴她“受不住了就用我教你的那個法子”

    。

    她下意識地想問什么法子,可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神魂兩分。

    洛水在自己尖叫即將脫口而出前就用了出來。

    她的神識清晰地漂浮在半空中,看著下面的錦被起伏不絕,仿佛藏著兩只纏綿的蛇,偶爾一只細(xì)白的腳踢出來,腳尖緊繃到極致,很快又被一把拖了回去,如同被叼回洞穴的獵物。

    “好看么?”同樣漂浮在她對面之人笑吟吟地看著有些呆若木雞的她。

    他的神識清晰無比,且看著生動許多,同她完全不同。

    “這是在做什么?”洛水問得平靜。

    “不過是一點手段罷了,”他說,“畢竟我們接下來要說的事,實在不大適合讓那位知道�!�

    “誰?”

    “當(dāng)然是你那位異人前輩�!卑孜⑿Φ�,“其實就在方才,我對你那位異人前輩的身份有了些猜測。”

    洛水反問:“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他就是個妖怪�!�

    白微道:“你曉得他不是的——你若真說他是妖怪,他肯定是要生氣的。”

    洛水不語。

    神魂兩分之下,神識不具半點感觸情緒。她并沒有被戳穿了的惶恐,只是想這人猜得不錯,畢竟她開始的時候把那家伙當(dāng)鬼他都要生氣。

    “我也不知道他是誰�!甭逅f,“他從沒有告訴過我�!�

    白微道:“自然,若我是他,亦不可能直接告訴你——不過,你那異人前輩瞞著你的可不止這個,不若我好好同你說說,你仔細(xì)想一想,再決定要不要告訴我他是誰�!�

    洛水道:“你這挑撥當(dāng)真是正大光明�!�

    白微笑了:“非也,我是你師伯,自然不忍看你一直被騙�!�

    他說:“這第一樁,就是取劍之事——怎么,奇怪我是如何猜到你接近聞朝的目的的?聞朝收弟子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居然能近得了他的身,而他也真收了你這么個小東西,任由你取了他元陽不說,還哄得他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他身上能有什么可圖的?唔,還有鳳鳴兒,你接近她,與她交好,又是在圖什么?”

    “你尋著兩人看似毫無干系,其實細(xì)思之下,此二人還是有幾分相似之處,都是心性堅定,天生的承劍之人。如此合計下來,你的目的大概便是分魂劍�!�

    “覬覦分魂劍不稀奇,可稀奇的是,為何是由你這小東西過來?分魂輕易碰觸不得?你淬體未成,別說承劍,碰一下則骨肉神魂皆損。他可曾告訴過你?嗯……居然是說過了……”

    “可無論有沒有告訴你,敢讓你去拿劍,要么是他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要么就是另有法子取劍——或者說兩者皆有,不過拿你這小東西做掩護(hù)罷了……”

    洛水沉默了片刻,反駁道:“那位異人前輩已經(jīng)說過不要我取劍了�!�

    白微道:“好,那我便當(dāng)時你信他,他也頗為愛護(hù)你。如此,我們再來說第二樁�!�

    “他傳你織顏譜,讓你為他做事,接近聞朝——可你這倒霉催的偏偏撞到了我手上。第一次被抓的時候感覺如何?是不是覺得倒霉透了?你是否奇怪過,為何這織顏譜與照骨鏡相克之事,他從未告訴過你?”

    洛水道:“我問過他,他說他怕弄巧成拙�!�

    “弄巧成拙?”白微笑了起來,“是怕你刻意避著我,反倒引起我的注意么?但是你可知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是什么時候?”

    “……前輩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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