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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陸清則麻木地又翻了頁書。

    看來外面那倆真當(dāng)他是聾的。

    今天一天,也夠把段凌光的祖宗八代扒了個底朝天了。

    不過光憑那點(diǎn)東西應(yīng)當(dāng)也看不出什么。

    他和寧倦昨晚算不上互相和解原諒,也算不上不歡而散,頂多是寧倦看他虛弱,把氣憋了回去,估計(jì)還窩著火。

    陸清則徹底看不下書了,看看外頭天色都暗了,廚房還沒送來晚飯,往后一靠,自言自語:“不送飯的話,是不是也可以不喝藥了?”

    長順正好帶著人送了晚飯來,聞言板起臉:“自然不可以了,陸大人,徐大夫說了,您得好好吃飯,好好喝藥,好得才快�!�

    陸清則喝藥喝得嘴里寡淡麻木,吃什么都沒滋味,再加上暑熱,就更沒胃口了。

    但他也不是什么心性幼稚的稚子,再不情愿,還是嘆了口氣,下了榻來吃飯。

    今晚廚房的菜色倒是特別簡單,除了一碗蓮子紅豆粥,便是幾道簡單小菜,結(jié)果一入口,他就變了想法,努力咽了下去后,疑惑地看了眼碗里的粥。

    方才還說嘴里沒滋味,沒想到這會兒就能被這么難吃的味道直沖天靈蓋,真是疏忽了。

    長順緊張地守在邊上,見他忽然頓住,咽了咽唾沫:“怎、怎么了陸大人?”

    陸清則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沒事�!�

    他臉色平淡,一口口將這碗甜到發(fā)苦的粥全吃光了。

    長順看他吃完了,長長地舒了口氣,夸獎道:“陸大人今晚胃口不錯!”

    陸清則瞥他一眼,把碗擱下,倒了杯濃茶,等著看長順接下來的動作。

    果不其然,等藥涼下來了,陸清則灌了藥,長順又忽然一拍手,略顯浮夸:“哎喲,咱家忽然想到,今兒行宮外似乎有什么有意思的東西,陸大人在屋里悶一天了,不如出去看看?”

    陸清則心道長順領(lǐng)個俸祿不容易,點(diǎn)頭:“好�!�

    長順使了個眼色,讓人拿了擋風(fēng)的袍子來,給陸清則披上了。

    外面架著個梯子,長順緊張道:“陸大人慢點(diǎn)爬,別摔了。”

    陸清則心里好笑,依舊沒拒絕,順著梯子爬到了偏殿的屋檐,坐到屋脊上。

    他被關(guān)在屋里一天,的確有些郁郁煩悶,現(xiàn)在爬上了屋頂,不再被人盯著,涼爽的夜風(fēng)習(xí)習(xí)吹來,拂在面上極為舒適,夜色里行宮秀麗,宮燈飄搖,隔著一條街外的長街上行人絡(luò)繹不絕,仰頭是漫天燦爛星斗。

    霎時豁然開朗,心情好了不少。

    就在此時,忽然聽到“咻”地一聲,天空中倏地炸起絢爛的煙花,五光十色,映亮了整片夜空。

    連熱鬧的長街處,也有不少人駐足,紛紛仰頭看來。

    陸清則的抱著雙膝,抬頭看著天空中燦爛奪目的煙花,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旋即不知不覺掉下去的擋風(fēng)外袍被人提起來,又給他好好披上了。

    他沒有回頭,由著人默默蹲到他身邊。

    好半晌,陸清則被那道炙亮的目光盯得不得不扭過頭:“做什么?”

    寧倦低頭耷腦的,像只做錯事的小狗:“給老師賠禮道歉。”

    陸清則:“是嗎?今晚那碗粥一入口,我還以為陛下是派人賜毒藥來的�!�

    陸清則偶爾嘴毒起來,忒戳人肺管子,寧倦臉都僵住了:“……不好喝嗎?”

    他回來就鉆進(jìn)了廚房,做好了也沒敢來見陸清則。

    長順回稟他說陸清則喝得很開心,還難得吃光了一整碗,居然敢謊報(bào)軍情!

    陸清則眼風(fēng)未動:“坐好,成何體統(tǒng)�!�

    寧倦便蹭過來了一點(diǎn),坐在他身邊,眼睛依舊是黏在他身上的。

    和他想的一樣,陸清則就是陸清則,沒什么不一樣的。

    但是若陸清則真是從另一個地方所來,會不會有一天,他又想離開?

    陸清則毫無所覺,直到煙花稍歇了,才瞥了兩眼寧倦。

    莫說君子遠(yuǎn)庖廚這個根深蒂固的古代觀念,皇帝陛下親手為他下廚,也確實(shí)有些驚世駭俗。

    他有一絲在被年輕的陛下小心翼翼討好的錯覺。

    “老師,我錯了�!辈煊X到陸清則的目光,寧倦立刻毫不猶豫地認(rèn)錯,“別生氣好不好?”

    陸清則淡淡道:“我沒生氣�!�

    他只是在考量揣度與寧倦的關(guān)系。

    是會恢復(fù)原貌,還是走向君臣。

    正思索著,指尖忽然被勾住了。

    陸清則愣了一下,扭過頭。

    寧倦擔(dān)心他生氣似的,只敢勾著他的小指,低聲道:“聽長順說,老師想補(bǔ)償那些侍衛(wèi),我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也著人發(fā)了賞賜去段家,往后我不會對段凌光出手,老師要是不信,我可以立字據(jù)……”

    陸清則挑眉打斷:“立字據(jù)就不必了,把盯著我的人撤走就行�!�

    他倒是想看看,寧倦會不會愿意撤走監(jiān)視他的人。

    皇帝陛下的猜疑,有那么容易消除嗎?

    沒想到他的話一出,寧倦猶豫了一下,還是點(diǎn)頭:“但要等回了京城。”

    陸清則沉默下來

    他能感受到寧倦想要將那絲嫌隙修補(bǔ)完好的急迫。

    至少在現(xiàn)在,寧倦還是視他為老師,全心全意對待他的。

    無論是為他下廚,還是讓人準(zhǔn)備這么一場盛大的煙火。

    陸清則安靜半晌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個笑容:“好�!�

    他笑起來太好看,寧倦歪頭看著他,目光移不開:“老師不生氣了嗎?”

    “早就不氣了�!标懬鍎t沒什么力氣,懶洋洋地往他身上靠了靠,“我哪兒有陛下能氣的,陛下這會兒心里還是只河豚罷�!�

    寧倦沒有辯駁這句話,視線落到他下頜的淡青色的掐痕上,頓了頓,小心地伸手碰了碰:“還疼不疼?”

    老師這身皮膚,也太容易留痕了。

    雖然知道不該,他心里還是閃過了個念頭。

    想讓陸清則身上沾滿他的痕跡。

    陸清則沒察覺到寧倦眼底的深沉,搖了搖頭,想到無辜的段凌光,還是忍不住再說道說道:“果果,手握重權(quán)者,便如手持利刃,你掌握殺伐,就得學(xué)會使用這把利刃,否則終究傷人傷己,我這么多年,就是在教你如何正確地使用這把刀。”

    他的目光落在這個已經(jīng)比自己高了的少年身上,沉聲道:“陛下,如果昨晚我沒有阻止你,你會怎么對段凌光?”

    寧倦抿了抿唇,垂下眼眸,不敢和陸清則對視。

    按他當(dāng)時的心情,若是段凌光再不開口,他應(yīng)當(dāng)會讓鄭垚用刑。

    陸清則兩指掐著寧倦下頜,將他的下巴抬起來,讓他正視自己,凝視著他的眼睛:“你是萬人之上的天子,幾乎所有人的生死與榮華都在你的一念之間,所以更不可沖動�!�

    寧倦和他對視許久,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乖順地輕輕蹭了蹭他的手指:“我知道了,老師。”

    無論身份貴賤,老師似乎都有種近乎悲憫般的同情。

    曾經(jīng)寧倦會有些困惑,他從小長在冷宮中,隨時要防備先皇后對他下死手,見慣了宮里不把人當(dāng)人的場面,內(nèi)心淡漠。

    不過在猜到陸清則的秘密之后,一切都有了解釋。

    但他愿意向陸清則靠攏。

    只要陸清則還在他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則(不知道馬甲掉了):表演ing

    寧倦(默默扒掉了馬甲):配合表演ing

    第四十九章

    七月中,以南下祭母為由,金蟬脫殼去江右來了一番大手筆的皇帝陛下,終于在江浙一種官員的期盼之下,早早啟程歸京。

    江浙一眾官員是長長地松了口氣,感動不已——終于送走這位煞神陛下了。

    車駕一早便準(zhǔn)備好了,錦衣衛(wèi)和禁軍貼身隨行,不過皇帝陛下似乎也不怎么著急快點(diǎn)回京,馬車一路上都行得不緊不慢。

    個中原因,只有陛下身邊的鄭指揮使和長順大總管知道。

    車駕一路向北,至八月中,鳴蟬不休,車隊(duì)終于趕回了燕京。

    以衛(wèi)鶴榮為首的百官在燕京城外等候已久,在寧倦露面時,不論眾人心情如何,皆跪拜齊呼萬歲。

    分明知道自己的把柄落入人手,小皇帝來者不善,衛(wèi)首輔的表情依舊看不出什么驚慌之感,看了眼隨同在側(cè)、臉覆銀面的年輕帝師,露出個捉摸不定的笑:“恭迎陛下,陛下能平安歸來,臣心甚慰。”

    寧倦不用再在衛(wèi)鶴榮面前裝得唯唯諾諾,話音淡淡:“首輔替朕分憂,操勞國事也辛苦了,聽說前幾日你剛生了場病,朕既然回來了,你也不必那般辛苦了�!�

    衛(wèi)鶴榮自然聽得懂這話里的兩重含義,眉毛微微一揚(yáng),朝后面的十幾輛馬車看了一眼,覷見了潘敬民等人。

    既是囚犯,自然也不會有多好的待遇,囚車一路行來,風(fēng)吹日曬,入伏的毒辣太陽把那群曾高高在上的狗官曬成了干枯的狗尾巴草,一個個眼神呆滯麻木。

    潘敬民在烈日下熬著油,肥胖的身軀還瘦了幾圈。

    聽到聲音,潘敬民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看到衛(wèi)鶴榮,愣了一瞬之后,眼底猛然迸發(fā)出巨大的喜意,努力張大嘴,大喊“衛(wèi)首輔救我”。

    卻因?yàn)樯ぷ痈傻妹盁焹�,喉嚨滲出了血腥氣,聲音嘶啞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衛(wèi)鶴榮眼神涼薄,移開視線,伸手一禮:“陛下,請先行�!�

    一到京城,寧倦先回了宮,還有一堆事務(wù)等著他,保皇一黨日等夜等,也等著見他。

    尚在病中的陸清則則帶著陳小刀和林溪,低調(diào)地回了闊別已久的陸府。

    被一起帶回京的,除了即將被送去大理寺獄,接受三司會審的江右巡撫潘敬民、集安知府趙正德、江右總兵……等一干人,還有十幾車浩浩蕩蕩的金銀珠寶、玉雕字畫,林林總總加起來,有數(shù)百萬兩之巨。

    這些東西大部分充入了空虛已久的國庫,戶部尚書臉上的笑就沒停下來過。

    小部分寧倦留了下來,當(dāng)晚在百忙之中,抽空選出了十幾樣,讓人全部送去了陸府。

    陸清則剛沐浴出來,后腳宮里的賞賜就到了。

    寧倦挑的都是些符合陸清則審美的玩意兒,云錦蜀錦、玉環(huán)如意、青田石、名家字畫,一堆賞賜下來,賞得陸清則莫名其妙:“陛下發(fā)了筆橫財(cái),我還能沾沾光?”

    ……也就您敢這么說了。

    長順掏出小帕子擦擦汗:“陛下說陸大人于治水案和輔助江右重建上有功,親自挑了物件兒讓咱家送來呢�!�

    寧倦倒也沒厚此薄彼,把偏心做得太明顯。

    除了陸清則,其他人也收到了賞賜,比如被從江右?guī)Щ貋淼男焖 ?br />
    徐恕治好了江右的疫病,救了數(shù)以萬計(jì)的災(zāi)民,此等大功,就是直接封為太醫(yī)院院使,也無人不服。

    但徐恕不想做官,寧倦便賞了他黃金萬兩,并著城東的一座四進(jìn)大宅,兼之親筆書寫的“懸壺濟(jì)世”四個大字。

    初到京城,化名徐圓的徐恕就名動京城,第二天就有不少達(dá)官貴人親自登門拜訪,求這位徐神醫(yī)治病。

    徐恕藥到病除,竟然幾天就解決了幾個貴人多年不愈的老毛病,一時門庭若市。

    雖然他性格怪異,還不通禮數(shù),但既然是能救命的神醫(yī),誰會嫌他脾氣臭。

    陸清則雖然足不出戶,但耳聽八方,京城的消息一個沒漏,全給陳小刀帶回來了。

    坐了一個來月的馬車回來,就是馬車?yán)镌偈孢m,他渾身的骨頭也仿佛錯位了,酸疼到了骨子里,兼之苦夏困乏,昏昏沉沉地在家睡了幾日,那種渾身上下一碰就碎似的感覺才緩緩消退,精神恢復(fù)了些。

    醒來時是下午,陸清則朦朧揉了下眼,聽到外面有聲音,游魂似的飄下去,發(fā)現(xiàn)陳小刀和林溪正在院子里拉拉扯扯。

    他一坐下來,陳小刀就放開林溪扭過頭來:“公子醒了?天這么熱,要不要喝點(diǎn)什么?”

    陸清則搖搖頭,按了按發(fā)脹的太陽穴,感覺再睡下去人就該廢了:“外頭有沒有什么新消息?”

    陳小刀最大的樂趣就是每天跑出去溜圈,找人聊天,聽到問話就來了勁:“公子是想問‘那邊’的消息吧,暫時還沒呢,聽說潘敬民在獄中又忽然改口翻供了,咬死不認(rèn)衛(wèi)鶴榮,刑部和大理寺意見不一,督察院也沒表示,一時半會兒可能出不了結(jié)果。”

    陸清則皺了皺眉:“徐恕那邊呢?”

    陳小刀搖頭:“也沒見衛(wèi)府派人去�!�

    陸清則不咸不淡道:“衛(wèi)首輔倒很沉得住氣�!�

    衛(wèi)鶴榮的獨(dú)子衛(wèi)樵,出生便患有不治之癥,為了保護(hù)這個體弱多病的孩子,衛(wèi)鶴榮甚至狠心將幼子送回了亡妻的老家,多年來不聞不問,營造出他并不在意衛(wèi)樵的假象。

    不過端午前,衛(wèi)樵大抵是不太好了,衛(wèi)鶴榮又秘密讓人把衛(wèi)樵帶回了京城,尋京城的名醫(yī)診治。

    顯然,衛(wèi)鶴榮不想放棄拯救衛(wèi)樵的性命,但面對徐恕這么大的誘惑,他居然還能繼續(xù)維持冷靜,冷眼旁觀著。

    雖然徐恕化名徐圓,與梁家、與寧倦的關(guān)系都被抹除,無人知曉,不過人是他們從江右?guī)Щ貋淼�,衛(wèi)鶴榮必然很警惕。

    除非衛(wèi)樵再次發(fā)病,陷入險(xiǎn)境,否則衛(wèi)鶴榮應(yīng)該還會選擇再觀察一段時間,但拖太久不是什么好事,拖得越久,衛(wèi)鶴榮能查出來的東西越多。

    得去宮里一趟,找寧倦商量商量。

    陸清則懶洋洋地靠著欄桿,心里打定了主意,抬眸一看,陳小刀又在熱情地拉著林溪說話。

    前者一臉熱情:“林溪,你那天和鄭大人打得有來有回的,也忒厲害了,能不能教我兩招!”

    后者一臉驚恐,連連后縮,恨不得縮進(jìn)陰暗的角落里,變成一朵無人在意的小蘑菇。

    陳小刀縱橫人情網(wǎng)十幾年,頭一次遇到林溪這樣蒸不爛煮不熟的,從江右到江浙、又從江浙回京,前前后后也快有一個月了,他居然還和林溪搭不上話!

    別說混不熟了,林溪實(shí)在躲不掉的時候,就緩緩自閉,閉上眼睛放空大腦。

    遭遇人生滑鐵盧的陳小刀越挫越勇,每天都試圖和林溪搭話。

    兩個社恐啊。

    陸清則摸了摸下巴,不過陳小刀是社交恐怖分子,林溪是社恐人士。

    不過林溪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沒什么安全感,陳小刀雖然嘮叨了點(diǎn),也是一腔赤誠的善意,倆人推拉了一通,林溪忍無可忍,飛快比劃了幾個手語。

    陳小刀蒙蒙地試探猜測,全部猜錯。

    林溪?dú)夤墓牡乩紫氯�,一邊在地上寫字,一邊默默地比劃著手語,教陳小刀認(rèn)手語。

    陸清則饒有興致地觀賞完拉扯全程,悶悶地笑了聲。

    被陳小刀帶著,林溪都沒以前自閉了,讓這倆孩子鬧騰,家里也熱鬧些。

    說不定林溪能在武國公回京之前,再度開口呢?

    陸清則起了身,進(jìn)屋自個兒換了身衣裳,再出來時手里拿著面具:“我進(jìn)宮一趟,小刀就不必送我了,陪林溪玩兒吧�!�

    陳小刀:“�。磕钦l送您��?”

    陸清則:“尤五。”

    陸府里的幾個侍衛(wèi)都是寧倦精挑細(xì)選的,平時并不會出來打擾陸清則,在內(nèi)院掃灑干活兒也尤其麻利。

    陳小刀不太清楚這幾人有多厲害,但他清楚侍衛(wèi)領(lǐng)頭的“尤五”有多厲害——上次他冒冒失失地端著菜沖進(jìn)來,腳下沒防一絆,差點(diǎn)連人帶菜摔進(jìn)池子里,尤五一伸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剡B人帶菜全部接住,功夫相當(dāng)了得。

    陳小刀頓感放心:“那公子你今晚還回來嗎?”

    陸清則莫名有種要出門,被父母問“今晚留門嗎”的既視感,甩了甩頭把這個亂七八糟的念頭甩開,肅然:“自然要回來的�!�

    總是留宿宮中,御史的筆都要按不住了。

    陳小刀蹲在地上,嘀嘀咕咕:“我怎么感覺懸呢?您進(jìn)了宮,陛下還會放您回來?”

    陸清則戴上面具,不怎么在意:“陛下還會攔我不成?”

    林溪眼神迷茫,不清楚這其中有什么歷史。

    看著陸清則跨出院子的清瘦背影,陳小刀轉(zhuǎn)頭道:“看見沒?公子每次進(jìn)宮,十回有八回都是這么說的,八回有四回被留在宮里�!�

    林溪這才曉得陳小刀那個詭異的表情從何來,忍不住露出個笑。

    陳小刀含淚鼓掌:“你笑了你笑了!我陳小刀的一世英名,終于保住了!”

    陸清則不知道陳小刀是怎么跟林溪說的,陸府離皇城不遠(yuǎn),他坐上馬車,沒等太久,就到了宮門前,遞出進(jìn)宮的牙牌。

    禁軍看過牙牌,立刻放了行。

    到乾清宮時,寧倦正在南書房里批折子。

    從前寧倦名義上親政,卻被衛(wèi)鶴榮壓著,奏折都是先送去衛(wèi)府,批閱過后,再送到寧倦面前,過殘?jiān)频模烟幚磉^的丟給寧倦。

    此番他嶄露頭角,衛(wèi)鶴榮自然不能再以少帝不懂事為由,做得這么肆無忌憚了,至少奏折大部分都送到了寧倦面前。

    但掌握一國的政事,比管理一省的政事要繁雜困難無數(shù)倍。

    衛(wèi)鶴榮故意丟來的都是些麻煩的折子。

    衛(wèi)黨翹首以盼,暗中祈禱小皇帝只是花架子,對這些折子無從下手,解決不了問題,最后丟回給內(nèi)閣,大權(quán)便依舊能穩(wěn)穩(wěn)掌握于衛(wèi)鶴榮手中。

    不過他們的期盼顯然會落空。

    聽到長順通報(bào)陸清則求見,埋首于政務(wù)中勤奮耕耘的皇帝陛下驚喜抬頭:“通報(bào)什么?快讓老師進(jìn)來!”

    陸清則跨進(jìn)書房,慢吞吞走到書案邊,瞅了眼案頭積累的一堆奏折,習(xí)慣性想要拿起,幫忙看看,手伸到一半,指尖一頓,還是收了回去:“聽長順說,你這幾日不眠不休的,也要注意下身體�!�

    寧倦敏銳地注意到他細(xì)微的動作,頓生不悅。

    他知道陸清則只是習(xí)以為常地想幫自己的忙,但想看便看了,何必謹(jǐn)慎?

    在江右處理公務(wù)的時候,他們之間可不是這樣的。

    寧倦勉強(qiáng)按捺著不高興,沒有顯露在臉上,起身把陸清則推到自己的座前,按著他坐下去,站在椅背后,兩手撐在桌上,幾乎是將陸清則圈在了自己懷里,撒嬌:“這群廢物點(diǎn)心,芝麻大的事也要上報(bào),眼睛累得慌,老師也幫我看看嘛。”

    見皇帝陛下如此明目張膽,長順看得眼角一抽,使了個眼色,讓書房里伺候的宮人都出去,自個兒也默不作聲退到了門口。

    陸清則也有點(diǎn)不自在。

    寧倦早就不是能被他抱在懷里念書的瘦弱小孩兒了,變得比他要高大挺拔,雖然只是按著桌子,沒有直接的接觸,但少年的體溫貼著背脊,氣息從耳側(cè)拂過,讓他有種被從背后抱著的錯覺。

    這個姿勢要說侵略感,倒也不強(qiáng),但想要起身,也是不可能的,退路都被堵死了。

    被推著坐到皇帝陛下的書房正座上,陸清則頗感不妥,猜出寧倦是什么意思,無奈道:“果果,朝廷奏本和一省的政事不同�!�

    一同商量沒問題,但讓他來批奏折,就越界了。

    他可不想做權(quán)臣。

    寧倦喉結(jié)滾了滾,一句“那又如何”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其實(shí)再清楚不過,陸清則對權(quán)力沒什么欲望。

    或者說,陸清則似乎對所有東西都沒什么欲望,生殺大權(quán),金銀珠寶,情情愛愛,都和他隔著層距離,當(dāng)真似九天之上的明月,唯有清輝灑在人間,想要用世俗的手去觸碰,卻甚為遙遠(yuǎn)。

    這是寧倦最惶恐的一點(diǎn)。

    最可怕的不是權(quán)欲熏心之人,而是沒有欲望的人,他想要將陸清則牢牢地按在身邊一輩子,卻找不到什么可以引誘陸清則留下來的東西。

    只能拼命把自己覺得好的東西都送到陸清則手上。

    就比如皇帝的這點(diǎn)權(quán)力。

    他不止要月輝滿身,他還要擁明月在懷。

    寧倦低低道:“老師是不一樣的�!�

    陸清則看看這浩浩蕩蕩的工作量,又回頭瞅了眼少年眼底的淡淡青黑,還是沒能忍心不管:“把不重要的都交給我來處理吧�!�

    寧倦笑了笑,至少他清楚,陸清則吃軟不吃硬。

    但他的目的并不是讓陸清則勞累,只是想讓陸清則“擁有權(quán)力”,沒有把話題接下去,轉(zhuǎn)而問:“老師許久不來宮里看我了,突然過來,是有什么事吧�!�

    話到最后,帶了幾分寂寥的嘆息。

    伴著那一臉的失落,活像是只被主人遺忘在家,以為自己被拋棄了的小狗。

    陸清則聽他幽幽怨怨的,哭笑不得:“回京統(tǒng)共不到七日,哪有許久?怎么說得像是寒窯苦等了十八年,你是寧寶釧嗎?”

    寧倦被叫寧寶釧也不生氣,反而有點(diǎn)高興。

    王寶釧與薛平貴是夫妻,老師這么比喻……很難不讓他開心。

    寧倦越琢磨越喜滋滋,順手拉過椅子坐下來,趴在陸清則身邊,腦袋靠到他瘦弱的肩上,再接再厲:“可是我很想老師,無時無刻都在想。”

    頓了頓,他又低落道:“老師在家中,左有陳小刀,右有林溪,熱鬧非凡,恐怕都想不起我吧,若不是今日有事,也不會來宮里看我。不過老師能來順便看看我,我也很高興了�!�

    “……”

    這小兔崽子,怎么茶里茶氣的?

    陸清則越聽越好笑,往他腦瓜上扇了一巴掌,動作輕得像在撫摸,笑罵道:“你一回宮便忙成那樣,我又有些咳嗽,進(jìn)宮來干什么,打擾你,順便傳染你一起咳嗎?收著點(diǎn)。”

    寧倦適時收起小脾氣,順便小小聲爭辯:“老師來宮里怎么會是打擾我,而且我身體好得很,不會被傳染的�!�

    陸清則這回用了點(diǎn)力,拍了下他的腦瓜:“坐直,陛下,你的皇家儀態(tài)呢?”

    見陸清則又像以往一樣教訓(xùn)自己了,寧倦的嘴角滿意地勾了勾。

    腦袋收回去時,他狀似無意間輕蹭了下陸清則的側(cè)頰。

    柔軟的發(fā)梢先蹭過去,旋即灼熱的呼吸也在他頸側(cè)一掠而過,攫取了一抹淡淡的梅香。

    陸清則下意識地別開了頭,看寧倦臉色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坐直了,又感覺是自己敏感,愣了小片晌,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我來宮里,是想與你談?wù)勑焖〉氖��!?br />
    眼下潘敬民突然翻供,咬死不認(rèn),只有賬本卻無書信往來,無法奈何衛(wèi)鶴榮,反而很容易被衛(wèi)鶴榮掙脫,半途出什么變故。

    衛(wèi)黨在朝廷人多勢眾,根深蒂固,五軍營指揮使樊煒還是衛(wèi)鶴榮的絕對擁躉,這股力量太龐大,要想干凈利落地拆除,是不可能的,得先削弱衛(wèi)黨的力量,再一舉拔除。

    五軍營就駐扎在京衛(wèi)所,扭頭便是京師,樊煒絕對是個大問題,有他在,暫時也不能隨意動衛(wèi)鶴榮。

    不過他們本也沒想這次能直接解決了衛(wèi)鶴榮。

    用徐恕或許能加快點(diǎn)進(jìn)程。

    若不是徐恕在江右的動靜頗大,瞞不過去,他們是想安排徐恕用另一重身份進(jìn)京的,能讓衛(wèi)鶴榮少一些警惕。

    寧倦知道陸清則在說什么,了然道:“探子上報(bào),衛(wèi)樵目前病情還算穩(wěn)定,衛(wèi)鶴榮并不急于一時,我和老師一樣,也想加快一點(diǎn)速度。”

    他兩指一伸,從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臅搁g,精準(zhǔn)地抽出一封密信,遞給陸清則:“這是徐恕的身世,我覺得可以利用一下�!�

    皇家的背調(diào)做得十分厲害啊。

    陸清則接過來密信,打開一看,眉梢不由微微揚(yáng)起。

    他知道徐恕是梁家收養(yǎng)的孩子,但沒想到,徐恕居然和朝廷也有些關(guān)系。

    三十多年前,太醫(yī)院曾有位姓許的院判,這位許院判醫(yī)術(shù)了得,負(fù)責(zé)一位貴妃娘娘的平安脈。

    未料那位貴妃娘娘被驚動胎氣,半夜突然生產(chǎn),大出血而亡。

    于是負(fù)責(zé)請脈,又救人失敗的許院判就遭了秧。

    那位貴妃是皇帝的心頭寵,皇帝震怒之下,許院判一家被下了獄,女眷沒入掖庭,男丁悉數(shù)處死。

    徐恕就是那個漏網(wǎng)之魚。

    出事時,他正在江南的外婆家中,官兵抓捕而來,他匆忙逃跑,墜入了江水里。

    別說是個小孩兒,就算是身強(qiáng)力壯的成年男子,墜入了江中,活下來的可能性也很低微,官兵等了許久見人沒冒上來,便感覺徐恕已經(jīng)死了,離開報(bào)了上去。

    但徐恕沒死,他很通水性,九死一生逃出來,被梁家的人救了。

    梁家家主與許院判有同窗之誼,頗為交好,眼見許院判一家出事,不忍之下,暗地里收養(yǎng)了徐恕,并把他的姓從“許”改成了“徐”,對外只說徐恕是孤兒,見他可憐,便收養(yǎng)了他。

    陸清則看完密信,暗暗搖頭。

    “救不了人,你們一塊兒陪葬”——這句話在后世是個被無數(shù)人吐槽的爛梗,但在這個時代,從皇帝嘴里說出來,是很可怕的。

    先是自己家出了事,后又是師妹被皇帝強(qiáng)行帶走,再是收養(yǎng)自己的梁家被宮中牽連,靜嬪也病死冷宮。

    難怪徐恕這么厭惡京城與皇室。

    若寧倦不是梁圓的孩子,他恐怕也不會給面子,寧肯被砍了頭,也不會樂意進(jìn)京幫忙吧。

    “徐恕答應(yīng)了嗎?你準(zhǔn)備怎么用?”

    陸清則想了會兒,放下密信,眼睫一抬,才發(fā)現(xiàn)他看信的時候,寧倦支著肘托著腮,在看他。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見陸清則抬頭,寧倦也不慌張,淡定地和他對視:“他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意見,調(diào)查此事,也有他自己的袒露。如今過去的線索抹除,徐圓就是徐恕,被梁家收養(yǎng)一事,只有我們知道�!�

    聞弦歌而知雅意,陸清則從他話里嗅出幾分意思:“你是想說,利用徐恕對皇室的‘仇恨’下手?”

    一家人都死在皇帝的盛怒波及之下,簡直是飛來橫禍。

    誰能不恨?

    見陸清則立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寧倦露出幾分笑意:“嗯,演出戲給衛(wèi)鶴榮看。過段時日,讓徐恕請脈時給我下毒,再著人查出是他下的毒,暴露徐恕是許家遺脈一事,如此一來,徐恕便徹底站到了我們的‘對立面’,不會是我們的人。”

    陸清則接道:“衛(wèi)鶴榮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施恩于徐恕的機(jī)會,刑部是他的地盤,徐恕被打入刑部大牢后,他必然會想辦法把徐恕救出來,帶進(jìn)衛(wèi)府,給衛(wèi)樵治病�!�

    寧倦笑意更濃:“正是如此�!�

    順利地商量完畢,陸清則放心不少,便不再耽擱,幫寧倦分去小半的奏折,倆人同坐書房里,一起奮筆疾書。

    不知不覺天色便暗了。

    陸清則從繁瑣的政務(wù)里拔出頭來,揉揉太陽穴,看了眼外頭:“宮門要落鎖了,我該回府了�!�

    寧倦靜默了一下,擱下毛筆,幽幽道:“我就知道,若不是有事,老師絕不會進(jìn)宮看我……罷了,老師回去和陳小刀共用晚飯吧,切莫忘了喝藥,要仔細(xì)身體,如果記得想一下我,我會很高興的�!�

    陸清則:“……”

    長順緩緩從外面冒出腦袋:“陛下,您今日早膳和午膳都沒用,晚膳要宣嗎?”

    寧倦垂下眼:“撤了吧,沒胃口�!�

    陸清則:“…………”

    陸清則對上寧倦偷偷瞄過來的眼神,無言地坐回去,又氣又好笑:“有完沒完,別演了!長順你跟著瞎湊什么熱鬧,我留下來還不成嗎!”

    陸府。

    待到宮門落鎖,也沒見陸清則回來的陳小刀絲毫不以為奇,和林溪一人捧著瓣西瓜,沖自己比了比大拇指:“看吧,我料事如神�!�

    林溪啃著瓜,贊同點(diǎn)頭。

    作者有話要說:

    長順:三句話,讓陛下為我漲了十八貫工資。

    第五十章

    今晚乾清宮的晚膳相當(dāng)豐富。

    長順在聽到陸清則進(jìn)宮時,毫不猶豫地就去偷溜吩咐傳話,讓廚房將晚膳改成了藥膳。

    陸清則看一眼菜色,就猜到了三分,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寧倦:“長順倒是越來越機(jī)靈了,你平日里少欺負(fù)他�!�

    “知道了。”寧倦乖乖應(yīng)下,仔細(xì)看看陸清則,又不滿,“暑熱難消,老師看起來又清減了幾分,陳小刀在府里就是這般照看你的嗎?”

    陸清則:“差不多得了啊,禁止拉踩�!�

    陸清則的胃口一直很差,今晚在寧倦的貼心投喂下,多吃了大半碗,吃完只感覺胃里發(fā)脹,塞得過于飽和,不溜達(dá)溜達(dá)消消食的話,肯定是睡不著了。

    他稍一琢磨,猛然想起件事:“對了,小雪怎么樣了?”

    走去鷹房看看小雪,再走回來,就消化得差不多了。

    寧倦很不喜歡那只破鳥,不太情愿地回道:“應(yīng)當(dāng)好了吧�!�

    陸清則站起身,宛然道:“那我過去看看�!�

    寧倦騰地跟著起身:“我陪……”

    “陛下就接著處理政務(wù)吧,”陸清則兩指敲敲桌面,指了指書房的方向,“別偷懶,衛(wèi)鶴榮的人都在等著看你鬧笑話呢�!�

    聞聲,寧倦也只能硬生生地收回了腿,怕陸清則覺得自己不務(wù)正業(yè),悶悶地哦了聲,叫了兩個侍衛(wèi),提著燈給他引路。

    看陸清則就要走了,忍不住囑咐:“那老師早點(diǎn)回來。”

    那只破鳥心機(jī)深沉,別被勾得不想回來了!

    陸清則頭也不回地?fù)]了揮手,跟著侍衛(wèi)離開了乾清宮。

    長順跟著寧倦回了書房伺候,見他像是不太高興,了然安慰道:“陛下,陸大人今晚留宿宮中,說不定明后日也愿意留下,陛下早些批完折子,也能與陸大人多些時間相處呢�!�

    寧倦瞥他一眼,不置可否,想起陸清則的話,淡淡道:“你最近的差事辦得不錯�!�

    今晚的藥膳也安排得不錯。

    挽留陸清則的法子,還是長順提醒了一嘴,陸清則吃軟不吃硬。

    他知道不能心急,但卻很難抑制那些奔涌在四肢百骸的沖動,上次在臨安府的事過后,雖說已經(jīng)和好了,但大概是那一晚太過混亂,陸清則留下的記憶不好,在對待他時,偶爾會多出一分他自己未發(fā)覺的、從前沒有過的謹(jǐn)慎。

    就比如今日來看他,想看看奏本,又止住了手。

    也已經(jīng)很久沒和他一起睡了。

    從江浙回京城的路上,陸清則都獨(dú)自在另一輛馬車上,說是怕病氣過給他。

    他只能多賣賣乖,讓陸清則心軟。

    長順很心知肚明自己是哪個差事辦得好:“陛下過獎了,能為陛下分憂,奴婢就十分欣喜了�!�

    “這次從潘敬民那兒繳了一對金碗和金杯,賞你了�!睂幘雸�(zhí)起筆,在旁人面前,又成了威嚴(yán)淡漠的帝王,“去領(lǐng)了吧�!�

    長順眼睛一亮,喜滋滋地謝恩:“謝陛下賞賜!”

    陸清則離開乾清宮,不緊不慢地溜達(dá)著,跨進(jìn)了闊別已久的鷹房。

    天色已暗,馴鷹師卻還沒睡下,正坐在門口刻鴿哨,聽到腳步聲一抬頭,見到不遠(yuǎn)處行來面覆銀面的白衣青年,哎了聲,驚喜地蹦了起來:“陸太傅,您可算回來了!”

    陸清則含笑頷首:“我來看看小雪,傷養(yǎng)好了嗎?”

    提到小雪,馴鷹師的臉色頓時十分復(fù)雜:“您與陛下南下不久,小雪的傷便養(yǎng)好了,只是……”

    “怎么?”見他面露難色,陸清則的心微微提起。

    “只是……哎呀,一言難盡,您進(jìn)去看看就知道了!”馴鷹師擺擺手,收起鴿哨,在前頭帶路,唏噓不已,“小的前前后后也熬過五六只鷹了,這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

    陸清則懷著滿腔疑惑,跟著他走進(jìn)關(guān)著小雪的鷹房。

    巨大的鷹籠中,一團(tuán)龐大的雪白縮在角落里,支在架子上,腦袋埋在一側(cè)的翅膀里,似是已經(jīng)睡著了。

    聽到腳步聲,角落里的海東青腦袋動了一下,警覺地扭過腦袋看來。

    一人一鳥的目光對上。

    陸清則不免愣了下:“怎么……胖了這么多?”

    胖成個雪球了都。

    馴鷹師語氣沉重:“因?yàn)樗辉敢怙w,還吃得恁多�!�

    小雪認(rèn)出了陸清則,銳利的鷹眼一下放圓,唳叫著撞上籠子,想飛出來。

    馴鷹師連忙過去,把鎖扣打開。

    下一瞬,張開翅膀一米多長的大鳥撲騰著飛了出來,鷹嘴倒鉤如刀,在燭光下寒光閃爍,看得馴鷹師心驚膽戰(zhàn)。

    這可是猛禽!

    他沖過去想要阻止,陸清則卻已經(jīng)伸出手,把小雪抱了個滿懷,笑意加深:“這才多久,怎么長了這么多�!�

    見小雪沒有襲擊陸清則,馴鷹師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大吐苦水:“陸太傅有所不知,它吃得實(shí)在是太多了!一天就要吃掉三四只肥兔子,還得喂到它嘴邊,哄著勸著才肯吃,吃完了放它出來,又不肯動,戳一下動一下,這要是放到獵場上,連獵物都逮不著��!”

    小雪仿佛聽懂了馴鷹師的背后吐槽,腦袋一歪,鷹眼橫了眼馴鷹師。

    馴鷹師立馬閉嘴。

    這胖鳥不僅吃得多不肯動,還記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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