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西門也靜走在靜悄悄的大街上,和其他宛州的城市一樣,沁陽的深夜有的地方熱鬧,有的地方冷清。即使富庶的宛州,也還是有人富裕,有人貧困。富裕的人們在追求窮奢極欲的生活,他們在最熱鬧的酒樓里看歌舞,賭博,喝酒,嫖妓,而貧窮的人們卻為了明日的生活而早早入睡。
西門也靜可以計算貧窮和富裕的星命,也比較準�?墒侵钡剿x開了寧州的古森林親身看見這些不同的人們,她才了解了貧窮和富裕的含義。
她的心情今夜有些亂,她想那個冷厲也憂慮的青年武士就要死了,還有他身邊美麗的羽人女孩,英俊的秘道家,以及其他的人。西門相信自己算出的結果,這支弱小的野兵團注定將覆滅,她的計算和諸神親口說的話沒有差別。她很少回想自己的計算結果,可是今夜她不斷的回憶自己的計算,想知道是不是里面有一些錯誤。也許那個青年武士和他的朋友們是不用死的?她承認自己更喜歡那些人,至少喜歡他們超過那些只會用金錢來表現(xiàn)氣概的沁陽富商。
“算了,”西門對自己說,“計算星相是不需要感情的。喜歡不喜歡,都是神的星命。人不因為勇敢而生,也不會因為邪惡而死,世界的規(guī)律啊�!�
忽然她聽見了哭聲,很多女子的哭聲,西門回過頭去。
幾十個女子從大街另一頭的黑暗里跑了過來,她們哭泣著奔逃,后面似乎有粗野的叫罵。
“臭婊子們,不要跑!否則我撕了你們的皮!”幾個武士高舉著皮鞭追趕,似乎喝醉了,步伐很不靈活。
女子中有淡棕色頭發(fā)的羽人,也有幾個極美麗極嬌艷的似乎是魅女,最多的還是普通的人類。她們身上穿著很不合身的一色黑袍子,領口都標記著鮮紅的數(shù)字。這些長發(fā)凌亂的女子無助地奔跑在漆黑的夜里,留下一路的哭聲,然后注定會被武士抓回去。
宛州的大城市中聚集著很多豪富,他們需要整個九州大陸最奢侈的享受。河絡的金屬制品被武士團搶來售賣給商會,羽人的漆器也從遙遠的寧州被運送過來,蠻族大量的野獸皮毛同樣是富豪們所喜愛的,夸父族的奴隸是富商們擺闊的好東西。除了這些,他們還需要女子,數(shù)以千計的姬妾和青樓娼妓。他們喜歡各種各樣的女子,以至于很多被商會雇傭的武士們成天就在戰(zhàn)亂的地方交易人口,從七八歲的小女孩到已經(jīng)婚配的主婦,每年都有數(shù)千名女子被送進沁陽,同時色衰的娼女們哀哀老去。
逃跑是無謂的,只是她們最后的掙扎。西門翠綠色的眼睛里也閃過了一絲悲哀。
女子們從西門的身邊穿過,一雙可怕的大手卻落在了西門的肩膀上:“臭婊子,抓住一個了!”
街的另一頭出現(xiàn)了攔截的武士,兩撥武士漸漸匯籠起來,把所有逃跑的女子包圍在中間,西門這才發(fā)現(xiàn)很糟糕的一件事情,她身上那件星相師喜歡的簡單黑袍確實很象逃跑女子身上的衣服。
“我只是在這里路過,”西門平靜地說。
“胡說!”武士嘿嘿地冷笑,“小丫頭,不要想騙大爺!”
“我只是路過,你難道看不出我和她們的衣服并不完全一樣么?”
“鬼知道,每天那么多女子從東南西北的運來,袍子不一樣也不奇怪。放心,送到春苑里給你們一個個都換上漂亮的衣服,打扮得花枝招展�!�
“反正脫光了都一樣!”旁邊的武士淫褻地笑。
不祥的預感籠罩了星相師,西門后悔應該給自己計算一下今天的運勢。雖然她也知道計算普通人,星命是很不準的,而且星命的計算并不會準到完全可以避禍的地步,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后悔。到了這個地步,即使世界上最出色的星算家也束手無策。
旁邊幾個惡毒的武士好像是在證明西門的預感,一個哭喊的女子被扯開了衣服。看見她赤裸的乳胸時,西門對于可能降臨到自己頭上的命運第一次開始恐懼。
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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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的馬蹄聲,好像打在石板上的春雨,清亮,寂靜。
騎士從容不迫的氣勢讓武士們愣了一下去觀看,他們靜下來的時候,女子的哭聲分外刺耳。雄健的青騅上,高大的武士微微皺起眉頭。
本來想繞過去的姬野因為凄厲的哭聲而低頭,低頭的時候他在人群里看見了那雙翠綠色的眼睛。姬野緩緩地放馬前進,少女也在抬頭看他。西門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中是不是有請求的意思,不過她確實地感到一陣安全,至少這個她有一面之緣的武士正好經(jīng)過。
不過她似乎想錯了,這種情況姬野見過很多次,他從來沒有阻止過。他知道沁陽城里每天都有很多女子被買賣被**,他也知道她們會哭泣,不過這統(tǒng)統(tǒng)和他沒有關系。他不是宛州的主人,他無法撼動商會在這里建立的傳統(tǒng),他也許能保護這些女子一次,可是依然會有很多其他女子在他聽不見的地方哭泣。所以,只要商人們還不至于瘋狂到把骯臟的爪子蹭到羽然的身上,姬野是沒有心情管的。
戰(zhàn)勝是武士的驕傲,游俠們才會去關心小人物的存亡。
姬野就這樣看著西門,青騅緩緩地前進,兩人終于擦肩而過。西門旁邊的武士隨手一把抓向西門的胸口:“看什么看,跟我走!”
姬野眼睛最后的余光掃到了這一幕,于是他和那個武士間忽然多了一道烏金色的光芒,虎牙靜靜地停在武士喉嚨前一寸的地方。
姬野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出槍,或許那個偽裝成星相家的小女孩本來就是被販賣到沁陽的娼妓?不過西門眼睛里的畏懼再次讓姬野有了怒意,畏懼的時候,西門還是像一個天真膽小的十六歲女孩子。
“放開你的爪子,如果你不想我把它斬下來�!�
“你……”武士認出了姬野,“你不要管我們商會的事情,不要忘記是……我們商會……”
他本來想說是商會的力量在保護姬野他們的野軍團,可是姬野光憑眼神的壓力就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們不帶這些女人回去,會有麻煩的……”明白姬野不是可以用威脅動搖的人之后,武士們立刻開始懇求。
“她只是個孩子,”姬野說,“小女孩�!�
“不小了啊,”武士們有些詫異。在他們眼里小女孩十二三歲就可以掛上牌子招引喜歡**的客人,何況西門已經(jīng)有那么大了。
姬野終于發(fā)現(xiàn)他和這些人根本沒有任何共通的地方:“她是我的朋友!”
話音落,姬野的眼神更加銳利,那群野武士的頭領已經(jīng)指揮武士們形成的半個包圍的***,怕姬野直接縱馬帶走西門。武士們并不明白姬野用“朋友”兩個字表示的壓力。
“放肆!”冷笑中,姬野虎牙槍挑刺出去。
只是半招“眾壑殊”,虎牙咆哮著一瞬間就要刺穿武士首領的喉嚨,青騅馬也隨著姬野的運動突前一步�?墒亲詈笠豢�,青騅反而收住了馬蹄退了半尺。就是馬步優(yōu)雅的一頓,最后的半尺距離救了武士頭領一命,虎牙離他的喉嚨只有一寸。
自始至終,姬野沒有收手,略微后撤的是戰(zhàn)馬。姬野用了這種騎兵最難的龍騎兵舞步,只是為了表明他的決心。
武士首領瞪大眼睛呆呆地坐倒在地下,周圍的武士也面無人色。
“滾吧,”姬野淡淡地說。
一片鬼哭狼嚎的聲音遠去了,武士們跑得遠比他們追趕那些女子時快。
姬野看了一眼馬下的西門,俯身下去撈著她的腰把她放在了自己的馬鞍上。
“小女孩不要到處亂跑,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不顧那些淚光盈盈的女子,姬野策動了戰(zhàn)馬。
西門橫坐在馬鞍上,漸漸平靜下來,此時姬野已經(jīng)策馬走出了幾十丈。
“那些姑娘怎么辦?”
“不知道,”姬野淡淡地說,“她們在這里沒有家,就算不被剛才的武士抓回去,她們也會被別人抓住賣掉。”
“還是被賣進妓院么?你們的國家為什么會這樣呢?不能救她們么?”雖然知道心動時星相者的大忌,西門還是忍不住問。
“這不是我的國家,”姬野冷冷地哼了一聲,“這里每天都有數(shù)不清的骯臟交易,很多女人被玷污,也有人悄悄的被殺死。有人快樂就有人悲傷,有人喜歡看搏斗,就有人會在搏斗里被殺掉,有人喜歡上妓院,就必須有賣身的女人。”
“小女孩,”姬野摸了摸西門的腦袋,“你不懂,因為你還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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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姬野放肆的舉動很不滿,西門擰過頭去冷淡地說:“不要叫我小女孩�!�
姬野把西門放下了馬去,策馬準備離開了。
“你泡手了么?”西門拉住了姬野的青騅。
“沒有,那些毒液在空氣中會失去效力吧�!�
“以為我是說著玩么?”
“難道要我相信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會解蝰蛇毒么?”姬野笑了笑,“我明天會再出去找醫(yī)生�!�
“你多大?”
“二十二歲�!�
西門再也無話,被一個二十二歲的年輕武士叫做小女孩簡直是她的恥辱。她當年有過機會去看在吃手指的姬野吧?不過事實上這個稱號后來跟了她十余年,姬野始終都叫她——“小女孩”。
姬野難以置信地看著西門用極熟練的手法泡出了煙水芹堿的藥水,又拉著他的雙手放了進去,同時西門用很細的針扎破他的指尖放血。
“加上放血,泡兩個時辰就可以了,”西門說,“然后我會去救你的朋友�!�
“你真的會解蝰蛇毒么?”
“要看了才知道,蝰蛇毒有很多種,”西門淡淡地說,“不過我即使現(xiàn)在救了他,你們也不會逃脫滅頂?shù)男敲�,他只是會晚一點死而已。星空諸神的力量,不是你我任何人的力量可以逆轉的。”
“那謝謝你愿意幫我們�!�
“我只是為了補償你的幫助,如果我覺得我欠你的,我在計算時心情就會混亂,計算的結果也不會正確了�!�
“那星相師,我能不能用一下你的桌子?”
“怎么?”西門不解。
姬野把昏沉沉的腦袋扣在了桌子上:“我要睡一會,很困�!�
星野變
四
更新時間:2009-10-22
23:23:40
本章字數(shù):8470
香棧的客房。
西門比常人略小的手操縱著銀針,準確的刺進了呂歸塵的傷口,項空月絕代無雙的秘術只在一夜間就讓傷口完全愈合了。可是止血并沒有幫助呂歸塵恢復精力,他的情形看起來更加可怕,那張清秀文靜的面孔已經(jīng)泛起了枯槁的顏色。
看著銀針上的血跡,西門也靜微微地點頭,又翻開呂歸塵緊閉的眼睛,仔細觀察了那對渙散的瞳孔。
“還不是很嚴重,蝰蛇分為七種,其中最毒的一種他沒有遇見,箭鏃上的毒是其他六鐘蝰蛇毒液的混合。那么解起來還不算很難,”西門平靜地說。
“六種?”情況遠比龍襄預料的要糟糕,他歪著臉吐了吐舌頭。
“除了有一種黑底白紋的稱為蝰煉王,我不會解,其他六種都不算太困難。至于蝰煉王,據(jù)說這種蝰蛇之王經(jīng)常被自己的毒液毒死,所以我估計普通的人也無法飼養(yǎng)它�!�
“被自己的毒液毒死?”羽然略微放心之余,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這種蛇非常地愚蠢,經(jīng)常把毒液注射到它捕獵的獵物身上去。它的毒液平時蓄積在蛇頭上的一個囊里,只有在那里才是安全的,一旦離開那個囊,就是蝰煉王自己也會被毒死,這種蛇完全是先代的藥師人工飼養(yǎng)出來的,可能飼養(yǎng)的方法已經(jīng)沒有流傳了吧?”
看著在一旁記錄的項空月,西門淡淡地說道:“這些瑣碎的東西我一會會錄一份筆錄給你,你不用自己記錄。不過你現(xiàn)在必須想辦法打開他的傷口,放血后再讓他的傷口愈合,然后在我們沒有找到合適的藥物前,必須每半天放血一次,愈合傷口一次�!�
項空月俊秀的臉上也掠過了一絲苦意,他知道每半天驅動一次太陽真法的精神消耗是何等驚人,他已經(jīng)可以設想當呂歸塵恢復生龍活虎的時候,也就是他自己徹底崩潰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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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思索著列出了一張單子:“現(xiàn)在找一個人和我一起去買藥材�!�
“大師,我保護你一起去!”龍襄那種喜歡湊熱鬧的性格又不可救藥地發(fā)作了,他實在覺得這個號稱星相師的小女孩很有趣。
西門警惕地看著那對幾乎要湊到她臉上的眼睛,龍襄臉上那道淺淺的刀疤給了她不好的印象,她退了一步,皺起眉頭看著這個熱情的刺客。
“小妹妹不要害怕,”羽然親切地摸著西門雪白的頭發(fā),“那讓姬野和你一起去吧�!�
壽命可以長達一百二十歲甚至一百五十歲的羽人在生長和發(fā)育上都比普通的人類要慢和晚,所以二十歲的羽然除了身高高于普通的少女,其他方面看起來不過是和西門差不多大小的女孩。不過雖然如此,她和姬野似乎共有一個糟糕的習慣,那就是在稱呼前加“小”。
西門無奈地任羽然拉著她的手說:“小妹妹……”不知道是不是應該以最嚴厲的語氣反駁,或者立刻報出自己真實的年齡。不過小小的自尊心很快壓制了這個念頭,寧愿當一個“小妹妹”,星相師還是不愿意被看作一個雞皮鶴發(fā)的老太太。
姬野略微有些無奈,不過只是皺了皺眉頭就拉起了西門的手:“好吧,小姑娘,我和你一起去。”
“沒有新鮮的煙水芹么?”西門的神色漸漸凝重,這已經(jīng)是她和姬野詢問的第七間藥店,可是新鮮的煙水芹這種藥材在任何一個藥店都缺貨。
“宛州沁陽的藥店怎么會缺藥物呢?”姬野冷冷地逼問店主。
“不知道,煙水芹這種藥一直用得很少,以前每次從外面采購藥材得時候都會帶一小包回來,可是上個月運來的藥材里面不知道為什么沒有……”
“你們的藥材,被城外封鎖的諸侯軍檢查過吧?”西門問。
“是被檢查過,可是他們并不扣留藥材啊,”店主小心地看著姬野那不善的臉色。
“明白了,”西門轉身走出了大門。
和姬野走在落日下,西門說:“看來我們在沁陽不可能買到煙水芹了。”
“諸侯們把煙水芹都搜走了么?”
“是的,要解箭傷的毒,用泡藥水的煙水芹粉是不行的,我們必須有新鮮的煙水芹球根。諸侯不敢得罪沁陽的商會,所以也沒有中斷入城的運輸,可是他們?nèi)∽吡素浳锢锏男迈r煙水芹。煙水芹最多不過儲存一個月,這樣沁陽很快就沒有新鮮的煙水芹可用了,對于普通的人當然無所謂,對于中了箭傷的人卻是致命的�!�
“他還能堅持多長時間?”姬野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
“又一天過去了,”西門指著太陽說,“也許兩天,最多能再支持三個晚上……”
“我今天晚上出城,”姬野點了點頭,“最近的城鎮(zhèn)離這里有一百七十里,我可以在明天夜晚前回來�!�
“我和你一起去吧,”西門淡淡地說。
“為什么要和我一起去?”姬野不解地看著她,“你知道外面都是騎兵和弓箭,帶一個人,我會很麻煩,尤其是你根本不會戰(zhàn)斗�!�
“我和你不同,沒有冒險的興致,”西門說,“可惜宛州藥店里的煙水芹粉至少有一半是假貨,新鮮的煙水芹估計也一樣,你分辨得出來么?”
愣了一會,姬野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連玫瑰和芍藥都分不清楚,更不可能辨認真正的煙水芹了。
深夜,姬野在自己的青騅上捆了薄鐵的鋼甲,把武器掛齊在馬鞍上,馬蹄上包裹了棉布和稻草。姬野自己則在尋常的騎兵鎧下又加穿了第二層薄薄的軟鎧,同時用一件小號的軟鎧把西門裹了起來。
“我去吧,”羽然擔心了拉著姬野,“也許我可以飛過騎兵的封鎖�!�
“不過是幾千騎兵,我沖得過去,”姬野一邊把西門抱到馬鞍上,一邊安慰著羽然,“你受傷以后還沒有恢復,翅膀恐怕還不容易張開吧?”
羽然沒有話說,她的衣甲下,被射傷的翅膀確實還在滲血。如果獨自飛行,對鶴雪團的武士還不太困難,可是帶上了西門,她勢必無法飛上高空,也就會暴露在諸侯大軍的弓箭射程下。
第一次被裹在鎧甲里,西門有點不安。她現(xiàn)在才真的意識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危險的事情,不過隨著姬野跨上馬背坐在她身后,西門的心漸漸落回了原處。
姬野把細鐵鏈組成的面甲蓋在了她的臉上,低聲說:“不用害怕,只是為了防止流箭�!�
“我會引開他們的注意力的,”龍襄拍了拍胸脯,“順帶出城遛一圈馬我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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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開朗而信心十足的樣子,西門覺得龍襄也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人了。
城門大開,龍襄夸張地打起一面高出他本人三四倍的大旗,大旗頂上還綁了火把,雄糾糾地直沖敵陣。
這種威風讓諸侯的騎兵毫不懷疑敵人有大的行動,淳國的風虎騎兵不愧是東陸享譽多年的勁旅,在三國諸侯的部隊中最先發(fā)動。隨著騎弓手雁字列開射住了陣腳,兩列輕騎左右突出,呈包圍的趨勢向龍襄而來。他們絕沒有想到如此大的聲勢只是由龍襄一個人造出來的。項空月在城墻下催動了風墻,龍襄一個人的馬蹄聲千百倍地增強,好像有一只浩大的部隊在移動。同時項空月輕而易舉地造出了無數(shù)火團,隨著夜來西風,直接飄向了敵陣,遠看就是數(shù)以千計的火把。
淳國騎士領教過呂歸塵所帶的蠻族騎兵的威武,更被如此大規(guī)模的攻勢震動,所以包抄的兩隊騎兵開始了遠程的弓箭攻擊。
雖然被淳國的蝰蛇刺嚇得不輕,不過龍襄充分表現(xiàn)了他的創(chuàng)造力。他出城前就花了半個金銖買下了一家人家的厚木門板,直接裝上把手當作巨盾使用,他連人帶馬都縮在門板后面,任一千枝蝰蛇刺來他也不怕。和姬野不同,龍襄絲毫不在意烏龜一樣的戰(zhàn)術會傷害顏面,他甚至很得意于自己的聰明。
羽然把一枝悠羽箭搭在弓上,項空月手指一彈,箭上的磷火已經(jīng)被點燃。羽然隨即把羽箭射上天空,隨著項空月念動復雜的咒文,羽箭在空中炸開而現(xiàn)出滿月一般的燦爛光輝。
那是號箭,事實上在龍襄大張旗鼓地沖向敵陣的時候,姬野一直悄悄地咬在他后面。而敵陣的空隙一旦被城墻上的項空月發(fā)現(xiàn),他立刻指揮羽然射出了指示方向的號箭。
正在沖鋒的龍襄毫不遲疑地把帶火把的大旗插在土地里,把門板掉蓋方向遮住馬屁股,閃電一樣奔向了沁陽城墻的方向。而姬野在黑暗中單騎突出,宿鐵弓連續(xù)六箭,在四周巡游的哨騎中射出了一個缺口。淳國大軍驚惶的時候,姬野從空隙中踏陣而過。他的青騅極其雄健,轉眼就把敵人長蛇一樣的陣勢拋了在身后。.電腦看訪問.1бk.
淳國輕騎正要追殺,龍襄卻已經(jīng)匯合了己方的戰(zhàn)士,一片震耳欲聾的吼聲中,他竟然翻身又沖了回去。用疑兵計到如此厚顏無恥的地步,龍襄如果自認第二,古往今來恐怕就沒什么人敢認第一了。
淳國領軍的大將敏銳地發(fā)現(xiàn)這一輪沖鋒才真的匯集了對方精銳的蠻族騎兵,他忽然意識到剛才沖破自己陣形的騎兵只是一個迷惑自己的誘餌。
“結鐵連環(huán)陣!”大將喝道,“不要管沖陣的疑兵,放馬一次摧毀正面的敵軍主力!此戰(zhàn)如果得勝,人人封賞!”
就在淳國全軍士氣高漲,馬群飛踏而來的時刻,龍襄興趣索然地揮揮手傳令道:“帶馬回去睡覺�!�
然后原本威風凜凜的數(shù)百騎兵就真的調(diào)轉馬頭,回城睡覺去了。
“好玩么?”姬野笑著問西門。
星夜清朗,大地開闊,姬野放開青騅讓它自己奔馳。戰(zhàn)馬受的訓練極其嚴格,即使不加驅策它也不會偷懶。姬野不鞭策它,是因為剛才沖陣時候全速奔馳,恐怕已經(jīng)傷了馬力。
西門翠綠色的眼睛凝視著天空,為了保持平衡,她雙手扒著姬野包裹重鎧的手臂。她本來個子就不高,現(xiàn)在在高大的青騅和姬野的身邊,就顯得更象孩子。
姬野看她看地入神,也不打攪她,帶馬指向晚封城的方向。
“看見了么?那是破軍,”西門指著天空說,“如果我沒有想錯,那是你的命星�!�
天空中的北斗首星光芒燦爛,流逸的星芒直刺周圍其他星辰,姬野默默地抬頭看它。
“北斗首星?”姬野的笑容有一絲隱秘,“九州所有武士所尊崇的星辰難道是我的命星?”
“我知道你的身份,”西門毫無表情,“翻過你的手,那里的指套告訴我你的身份,鷹喙間那顆星辰的形狀就是破軍,只有天驅的領袖才配擁有這枚指套吧?”
“看來你懂的比我想象的多�!�
“天驅還沒有滅亡么?你們這些知道勇氣,卻不知道星命的人�!�
“你知道星命么?”姬野并不在意她的直率,他并非一個胸懷很寬廣的人,甚至有時候暴躁易怒。不過對于西門這樣一個翠綠色眼睛的女孩,姬野覺得憤怒是愚蠢的。
“當然�!�
“那你知道星命了又會怎么辦呢?等待星命的降臨么?”姬野冷笑,“如果你計算到自己明天會死,難道你會準備一堆木柴然后坐在上面等待死去了立刻火化?”
西門抬起頭來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姬野。
姬野有些歉意,摸了摸她的頭說:“我只是隨便說說,我不想動搖你的信仰�!�
“沒有關系,如果那真是我的信仰,你也無法動搖,”西門低聲說,“可惜我確實無法計算自己的生死,這是一個星相師最大的無奈吧。”
“只為別人計算?”姬野覺得不可思議,哼哼地笑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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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自己的主人,我只是命運的一扇門。
當諸神在星空里吟唱生命,我如大地上飄落的塵。
我唱著屬于我的歌走向東方,水畔的你朝西眺望。
如果星辰曾給我一刻自由的存在,我會為你采摘那朵白蓮花�!�
西門輕聲的吟唱一首羽族文字寫就的古歌。
“皇極經(jīng)天派的創(chuàng)始人,他的名字叫古風塵,他是星相者們最尊崇的宗師之一。他曾經(jīng)愛上一個女子,”西門說,“于是他計算了自己和女子之間的星命,可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命運和女子的永遠不會有交錯。于是他認為自己的計算不準確,為此他發(fā)明了星相歷史上最著名的算儀之一,渾天定皇儀。可是無論他怎么計算,他自己的命運永遠都和那個女子錯開。最后他在計算了整整三年時間后,心力衰竭而死。死前他吐血在渾天定皇儀上,并且用自己的血寫了這首叫《塵歌》的詩�!�
“是么?”姬野挑了挑眉鋒,“你是在說一個悲慘的故事,還是在說一個可笑的故事?”
“都算吧,整整六十年后,星相者們才認證了不可自算的準則,”西門淡淡地說,“就是說我們永遠算不準自己的命運�!�
“現(xiàn)在閉嘴吧,”姬野的聲音忽然變得極其冷漠,“我們似乎迷路了�!�
幾乎就在同時,西門也發(fā)現(xiàn)了問題:“是的,這里根本不是普通的道路,我們不在去晚封城的方向上�!�
四周都是長草,放馬奔跑中他們竟然已經(jīng)遠遠地離開了道路,而更不可思議的是青騅馬自己停下了步子,而姬野和西門都沒有察覺。他們端坐在馬背上,站在一片荒蕪的草叢里,周圍沒有山也沒有樹,只有半人高的長草幾乎埋沒到戰(zhàn)馬的胸前。
寂靜如死,絲毫不間斷的風悄悄地掃過,兩個人同時意識到這極端詭異的一幕,周圍的景色根本不應該屬于宛州沁陽城的近郊。他們已經(jīng)陷在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還是宛州的星空……”西門的聲音微微顫抖,“可是這絕不是在宛州�!�
“看來我們沒有擺脫敵人,”姬野悄悄地摸索著馬鞍邊的虎牙槍,同時把巨大的橢圓形銅盾提起來遮掩西門。
“是幻術,心幻術,”西門說,“只有很高水準的秘道家才能夠施展的心幻術。我們和馬匹都被自己的感覺欺騙了�!�
“捂住耳朵�!奔б暗吐曊f。
西門依言捂住了雙耳。
“喝�。 睗L雷一樣的聲音從姬野的口中涌出,來自武士的精神修煉,姬野驅動咆哮戰(zhàn)術的時候,四周仿佛有千百獅虎在一起怒吼。代表咆哮者意志的聲音在草尖上滾過,隱藏在幻術背后的敵人將被這種強大的意志所挑戰(zhàn)。果然,在那短短的瞬間,姬野看見了馬前右側的一個朦朧的人影。那是幻術出現(xiàn)了短暫的缺口。
姬野冷笑著走下了戰(zhàn)馬,西門畏懼地拉著他的手。雖然讀書很多,但是對于秘術她的理解遠不如項空月,她感覺周圍無處不隱藏著危險,離開姬野的身邊讓她更加慌張。
姬野微笑著把她從戰(zhàn)馬上抱下來放在自己身邊:“不要怕,你看,我在你身邊!”
話音未落,姬野已經(jīng)離開西門超過一丈了。誰也無法料想,姬野平靜地說話,卻在一瞬間爆發(fā)了烈槍十四勢中的“破甲箭”。他和虎牙融為一體,帶著猛虎咆哮的罡風突刺而出,在常人來不及眨眼的瞬間,草叢里有一縷微紅閃現(xiàn)。
然后姬野又出現(xiàn)在西門身邊,靜靜地拉著她的手。如果不是咆哮聲還不絕于耳,姬野似乎根本就沒有離開過。
“我守在這里,”姬野冷冷地說,“你不用怕。”
“天驅武士?”草叢里一個聲音笑著說。
“你什么時候跟上我們的?”
“從你們一開始踏陣的時候,辰月的力量賜予我洞穿黑暗的眼睛�!�
姬野的眼角微微跳動:“辰月教的秘道家?”
一個魁梧更勝于姬野的巨大武士走出了草叢,很難想象他如此巨大的身軀可以悄悄藏在草叢里,這一切都是幻術所賜,姬野明白自己所看見的根本不能相信。
幻術把一個精神的細微之根悄悄種進了對方的意識里,姬野他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被感覺欺騙的結果。
“還要繼續(xù)欺騙我么?”姬野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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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武士走出草叢的同時回身擲出了虎牙,他的背后是一片空曠,虎牙帶著烏金色的光芒穿透了空氣,西門卻分明聽見有擊中物體的聲音。
“能夠明白自己在幻術中的人不少,可是能夠完全不被眼睛所欺騙的人才真的可怕,”剛才那個聲音說。
“小心,”姬野把西門攬在自己的身邊,“沒有擊中他的本體。”
姬野和西門發(fā)現(xiàn)周圍的環(huán)境在一瞬間扭曲著改變了,沒有那詭異的荒原,他們又站在了宛州各大都市間寬闊的馬道上。路邊跪著剛才走出草叢的那個巨大武士,可是他的位置一瞬間從姬野的面前移動到了背后。而武士的胸口,正扎著姬野的虎牙槍。
武士已經(jīng)死了,他手中的短劍還沒有來得及投出,姬野已經(jīng)透過幻象發(fā)現(xiàn)了他真實的位置�?墒敲氐兰覅s依然在,在發(fā)現(xiàn)姬野不會被幻術蒙蔽后,他知道不能在浪費自己的精神去維持幻象。于是他撤銷了法術,在清冷的月光下現(xiàn)形了。
一個枯瘦的頭顱被托在武士一手的托盤中,死去的武士被虎牙槍支撐著還沒有倒下,也依然捧著他主人的頭顱。雖然聽說過這種秘術,西門還是嚇得縮到了姬野背后。
姬野抽手收回了虎牙槍,槍上纏繞的皮索一直拴在他手腕上,所以他并不擔心擲出長槍后不能收回。
“我以前也見過一個經(jīng)歷過枯萎的辰月教徒,不過他還有脖子,”姬野冷笑,“你枯萎得連脖子也不剩下,看來是比他成功�!�
辰月教的枯萎之術以完全消滅身體為最終目標,可是絕大多數(shù)高階的秘道家在枯萎的過程中都因為意志不夠頑強而剩余一些身體。從半個身體到一個頭顱,甚至只剩下鼻子以上包括眼睛的腦部。
“你似乎有膽量挑戰(zhàn)辰月的力量?”
“是毀滅!”沒有給對方更多的說話機會,姬野涌身前撲,近乎完美的步伐和運勁節(jié)奏使得他這一槍具有了百余年前他曾祖姬揚屠龍的氣勢,還是剛才刺傷秘道武士的第一槍——“破甲箭”。可此時的速度和力量完全不是剛才那一槍可以比擬的,姬野激起的暴風竟然刮得西門臉蛋生痛。
那個頭顱猛地瞪大了眼睛,姬野沛莫能御的穿透槍勢竟然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封擋在半途。姬野低聲的吼著催動力量,那個頭顱秘道者也不敢閉上眼睛,他利用雙眼凝視傳遞的精神力量完全取決于自己內(nèi)心的堅強。物質(zhì)和精神的力量在半空中抗衡,姬野的汗布滿額頭,頭顱的眼中開始散發(fā)微弱的熒光�;⒀赖臉屼h距離那個秘道士的眉心只有三寸,可是即使以姬野的力量也再也推不動半分。
姬野失去了先機。武士對抗秘道士的關鍵,在于以最快的攻勢在對方凝聚精神前把對方的肉體和精神一起瓦解在武器下。可是如此強大的辰月教徒,竟然可以在心念轉動的瞬間完成吟唱和精神凝聚,姬野從來沒有想象過。
“天驅……的首領?”秘道士蒼白的頭顱上也現(xiàn)出痛苦的神色,對抗姬野的力量對他分明并不輕松。
“果然和我們想象的一樣,天驅的首領又……有繼承者了,”秘道士雙眼的熒光大盛,他忽然以一種歌者對高山深谷歌唱的氣概開始吟唱,疊合的秘咒之歌蘊涵著難以想象的壓力,雖然對方?jīng)]有發(fā)動,姬野已經(jīng)意識到這個頭顱準備以畢生的力量把天驅的前途斷送在這條道路上。
“停下!”平靜的女聲響起在秘道士的腦后。
西門也靜手中的一枚枯枝指點在那顆頭顱下的一點上,頭顱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力量一旦松懈,姬野的虎牙又突進一寸,而秘道士威力驚人的吟唱也停止在那一點。
“那里是你沒有枯萎盡的脊椎,在你徹底發(fā)動力量的時候,那里沒有保護,我只要輕輕點在那里,你以為你可以抗拒疼痛繼續(xù)擊中精神么?”
“我……還有別的方法……”和姬野對抗的秘道士竟然還有力量和西門對話。
“在你使用那個方法前,你愿意和我一起思考一個問題么?”
“什么問題?”
“為何開始?”西門輕輕地問,“為何結束?”
隨著外人根本無法揣測的一句話,頭顱臉上出現(xiàn)了極度驚恐的神色,好像有什么東西徹底攪亂了他的精神。強大的意念在一句話的沖擊下徹底粉碎,姬野的槍上忽然完全失去了阻力。
姬野持槍退身而立。他沒有進攻,因為看見了西門在頭顱后面滿面嚴肅地搖頭。
“為何開始?為何……結束?”頭顱自己從銀盤立滾落到地下,反復地念著這句話。他臉上久已不用的肌肉在痙攣,跳動的眼角顯示著某種痛苦。
“快!”西門拉了拉姬野。
姬野毫不遲疑地帶她跳上了青騅。戰(zhàn)馬再沒有受到秘道士精神的控制,閃電一樣離去。而那個秘道士好像著了魔一樣,只是呆呆地念著:“為何開始?為何結束?”
“你到底對他說了什么?”姬野好奇地問。
“辰月教信仰的一個缺陷,”西門沉思著說,“那是當年我的祖師古風塵通過星相計算的原理推導出的一個原則,可是這個原則和辰月教的信仰沖突。這個秘道士一定對這個沖突的原則有所了解,他的精神完全以辰月的信仰來維持,所以一旦信仰被動搖,他的精神力量就會出現(xiàn)短暫的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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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則?”
“最高神的目的,最高神的意愿�!�
姬野苦笑:“為了不像他那樣,也許我還是不要了解這個原則了。”
“我們的區(qū)別在于,”西門說,“你們武士向往主宰世界,而我們只想窮盡力量去了解世界真正的主宰。”
“為什么不讓我殺他?”
“因為我不想死在他的太陰焚滅法下,”西門苦笑,“如果逼得他舍身焚滅,皇極經(jīng)天派和天驅的歷史都要停止在這個時間點上了。”
被姬野他們擺脫了,頭顱在很久以后才喘息了過來。
“皇極經(jīng)天……”頭顱艱難地睜開眼睛,“天驅的命運和星辰的計算者終于匯集了,難道打破平衡的日子終于還是要到來?”
“不能再等了!”頭顱的驅使下,死去的秘道武士竟然淋著鮮血重新站起。
他托著盛放頭顱的銀盤,閃電一樣插入了草叢,奔向了隱秘的目的地。
“快!”頭顱的控尸術瘋狂地抽取著死去武士體內(nèi)剩余的力量,唯一的目的是在這具身體崩潰前回到密宮,他確實沒有時間等待了。
星野變
五
更新時間:2009-10-22
23:23:41
本章字數(shù):9797
一切都如西門所預料的,晚封城里的藥店雖然每一家都拍著胸脯說有新鮮的煙水芹,不過從十枚煙水芹的球根中,竟然挑不出一枚真貨。連跑了兩家藥店,西門還是搖頭。費盡心思選出的煙水芹還不夠藥量的三成。
姬野和她走在街上,眉毛忽然挑了挑,說:“跟我來。”
西門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姬野已經(jīng)帶著她閃進了街道旁的巷子里。藏身在陰影中,姬野的唇邊帶著一絲冷笑。西門驚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此時一個人正從巷子口經(jīng)過,姬野舒展胳膊一把把他抓進了巷子里,速度快得周圍得人都無法覺察。
姬野把那個人壓在了自己的佩劍下:“公子,又見面了�!�
西門仔細去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前天夜里在沁陽城喝醉了讓她算運勢的少年。僅僅不到兩天時間,他真的已經(jīng)整理行裝商游到晚封了。
“啊!”
“不必吃驚,”姬野不耐煩地看著他幾乎脫落的下巴,“但是我現(xiàn)在需要一點錢,而且越多越好�!�
“啊……”
“說過的話,你已經(jīng)聽清楚了吧?”同是半路搶劫,姬野做得無論氣勢上還是威嚴上都遠甚于龍襄,雖然他的技巧不如龍襄。
西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歷史上唯一的會搶劫的天驅首領就在她眼前。
看著那個少年惶恐地跑遠了,姬野隨手掂了掂他的錢袋。
“我知道搶劫不好,”姬野瞟了一眼西門,“不過我必須救我的朋友,而且你既然已經(jīng)算出他必然虧了錢回到沁陽,那么他丟的錢不如給我。這是你所說的星命吧?”
錯誤的理解深入的知識往往帶來可怕的后果,許多年前老師的教導現(xiàn)在西門領會得更深入了。
有了錢一切都將迎刃而解,宛州商會的原則至少在如此繁華的晚封城是通用的。
姬野在一家藥店開出了十倍的價格去購買新鮮的煙水芹,一個時辰后幾乎所有的藥店伙計都帶著新鮮的煙水芹聚集在了西門的身邊。姬野一臉陰沉地坐在那里喝水,西門則只要隨手撥弄他們送上來的煙水芹,從里面挑出有限的真貨就可以了。
最后,西門抱著搜集來的一百多枚煙水芹球根,和姬野一起走出了藥店。背后的爭執(zhí)聲中明顯可以聽出,為了分割姬野留下的金錢,藥店伙計們幾近于捋袖子揮拳的地步了。錢確實不是小數(shù)目,姬野卻數(shù)也不數(shù)全部留下了。姬野的習慣就是這樣,對于他,錢只要夠花就可以,根本沒有必要留存。這個目空金錢的習慣最終被一件事情所改變,不過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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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枚金銖旋轉在姬野的手指間,他叫住了門口的小販。隨手把金銖拋了過去,在小販慌張地沖著天空張開雙手接那枚金錢的時候,姬野從他背后的貨架上抓下了一張淡青色的絲綢頭巾。
“喜歡這個顏色么,小女孩?”姬野把頭巾遞給西門。
西門愣了一下,她確實喜歡青色和黑色這樣沉靜的色澤,這些個人的喜好即使和她一起住了一百二十年的老師也不明白,可是她驚異地發(fā)現(xiàn)姬野能洞徹她的愛好。
西門微微點頭:“謝謝�!�
“以前我在下唐的時候,小女孩們都喜歡這種顏色,”姬野隨意地笑著。
事實上很久以后西門才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高估了姬野的洞察力,這個眼高于頂?shù)奈涫扛緵]有心情管別人喜歡什么顏色。當時他甚至以為他買給西門的頭巾是綠色的——因為姬野分不清楚某些顏色。
“小女孩?”西門沒有再反駁,只是苦笑,“你好像很喜歡這種稱呼?”
姬野把她扶上了了青騅,自己也跨坐在她身后,城里不便奔馳,姬野只好耐著性子慢慢放馬前進:“女孩子小的時候可愛一點,以前南淮城里有個寄住的楚衛(wèi)國小公主,叫小周,小的時候特別可愛�!�
“你喜歡她么?”西門沒有避諱的習慣。
“不,”姬野也很直接,“我只是說她很可愛,女孩小的時候都可愛�!�
“不管男女都會長大,男子小的時候也未必不可愛�!�
“男孩子要長大,”姬野說,“他們要成為戰(zhàn)士,勇敢地戰(zhàn)斗,女孩則不用,她們最好永遠是呆在家里很聽話的小公主。”
想起了小周,姬野唇邊掠過一縷微笑。
“可是事實上她們可能被賣到宛州作娼妓�!�
“如果我有妹妹,”姬野說得冷漠,“誰敢動她一根頭發(fā),我就拴在馬后拖死他!”
被姬野的冷酷嚇得哆嗦了一下,西門抬起頭來看姬野那張線條強硬的臉。
“你沒有妹妹么?”
“沒有。我只有一個弟弟,”姬野說,“可是他看不起我……”
西門愣住了�?床黄鹚课鏖T不明白怎么會有人敢看不起姬野這樣的人,似乎是不可想象的。不過既然姬野說有,那么就真的有了。西門覺得姬野比她想得要復雜,有很多張不同的面孔,驕傲冷酷的背后藏著如許多難以揣測的神情。
“好吧!回去!”姬野在夕陽下縱馬狂奔,威風和勇武重現(xiàn)在他身上。一騎二人,絕塵南去。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眺望遠處的軍營,姬野滿面凝重。
“我們已經(jīng)出發(fā)一天半了,就是說他可能只能支持半天了,是么?”姬野的聲音依舊平靜。
和他一起坐在青騅上的西門點頭:“你說得對,而且還有……你朋友的體質(zhì)似乎很特別,你應該知道吧?”
姬野沒有回答。
“他身體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是很危險的先天疾病,這種病或許能幫他加快血液的流動去提升武力,不過隨時可能要了他的命,”西門低聲說,“最重要的是,比常人要快的血流速度會加快蝰蛇毒的流動,他的時間可能快到了�!�
姬野深深吸氣:“不能等了,只有我們自己進城。”
“我們自己?”
“不會再有人協(xié)助我們,出來簡單,回去卻很難,”姬野說,“我沒有告訴你,因為不愿意嚇你,你身上的鎧甲現(xiàn)在才用得上�!�
西門終于明白了姬野的意思,從外面沖破大軍的封鎖只有靠硬闖,憑一個人一桿槍的力量殺出一條血路,迎接他們的更可能有幾千枝的毒箭。她臉色煞白地點了點頭。
“好,”姬野摘下馬鞍上的虎牙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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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衛(wèi)國的鐵甲槍士名震東陸,“山陣”下根本沒有空隙。而離國戰(zhàn)士的強悍卻居東陸第一。姬野依然選擇了淳國守衛(wèi)的陣地,他放馬緩步走向了淡淡晨光中的騎兵勁旅——風虎鐵騎。
風虎騎軍的監(jiān)軍已經(jīng)葬身在姬野的狼牙雕羽下,副將喝令側翼列出了最強的雁翼陣。淳國高超的冶鐵技術使得他們可以鍛制極輕極韌的鋼鎧,配合殤州引種的雄駿戰(zhàn)馬,鐵騎兵的突擊速度幾乎接近輕騎兵。在風虎騎兵高速大迂回的包抄戰(zhàn)略下,很多著名的兵團甚至沒能逃出一個活人。風虎騎兵們在等待最佳的出擊時刻。
稀薄的霧氣中走出了唯一的一騎。青騅黑甲,騎士輕輕抖動著馬韁。戰(zhàn)馬的步伐悠閑,騎士的長槍斜指天空,槍鋒閃爍著它獨有的光芒——沉郁的烏金色。
熟悉的光芒讓風虎騎兵的陣營出現(xiàn)了微微的騷動。就在幾天前,這個人匹馬沖陣,在千軍環(huán)繞下射死了監(jiān)軍。風虎騎兵建立百年來,那可能是最屈辱的一戰(zhàn)。
潰陣逃回軍營后,幾乎所有人都無法理解自己為什么驚惶失措,也幾乎所有人都準備挽回這個恥辱。
可是再次見到這種從容的步伐,看見槍尖上凝然的烏金色,騎兵們心中重又升起了飄忽的恐懼感。
“鎮(zhèn)定!”副將揮鞭大喝,“對方只有一騎,誰能取到他的頭盔,賞五百金幣�!�
五百金幣的重賞卻沒有讓騎兵們?nèi)杠S,在這時候,姬野的青騅已經(jīng)走熱了身體,馬步漸漸地放開,由慢而快。姬野抄起巨大的銅盾遮擋在身邊,虎牙槍帶起呼嘯聲在他身邊蕩起了一個烏金色的光輪,而后他整個身體貼在馬頸后,人和戰(zhàn)馬融合在一起化成一條青色的龍。
風虎騎兵如同破閘的流水一樣迎了上去,姬野的身影在頃刻間被戰(zhàn)馬踏起的煙塵包圍了。西門心驚膽戰(zhàn)地蜷縮起來,身邊金屬的撞擊聲和無數(shù)駿馬的嘶鳴幾乎要震裂她的耳朵。有溫熱的液體濺到她臉上,西門聞到了淡淡的腥氣。
楚衛(wèi)的鐵甲槍陣中平地起了一座十五丈的木樓,楚衛(wèi)第一名將白毅憑欄眺望,臉色漸漸沉重。
軍師走進他身后:“將軍,沖陣的人似乎是那伙亂軍的首領,是否是詭計?”
白毅搖頭,沉吟不語。他本人不但武功神秘莫測,而且智謀可也名列東陸諸名將的前五位�?墒窃诩б暗拿媲埃幸环N無力的感覺。無關武功和智慧,而是因為一種壓迫而來的氣焰。從第一眼見到姬野,白毅就覺得這是一個火苗,雖然微弱,可是必將燒遍整個東陸的四州七千里山河。
“未來會怎樣呢?”白毅有一抹無奈的笑容,“也許結束亂世的人就要出現(xiàn),也許真正的亂世才剛剛開始……胤的末日卻已經(jīng)到來了�!�
“將軍您……”軍師啞然。白毅的自語可以說大逆不道,楚衛(wèi)雖然擁有強兵十六萬,可是名義上還是胤朝的諸侯,白毅明目張膽地說國祚將盡,已經(jīng)是死罪了。
白毅此時已經(jīng)搶過的參將手中的令旗,他揮旗指向風虎騎兵的左翼喝道:
“解散山陣,三軍進突。進到淳國的左翼后再結陣,不要讓敵將突圍!”
“放煙,請離國大軍協(xié)防右翼,”白毅回頭對軍師喝道。
“山陣不可輕易解散��!”軍師大驚。
“不能讓敵將進城!”白毅恢復了陰沉的臉色,“淳國領兵的將領無能,這種陣勢只怕檔不住那個敵將�!�
離國大軍中的戰(zhàn)車上,領軍都護正捧著一盞甜茶,滾圓的臉上滿是不屑。
“楚衛(wèi)白毅將軍放出煙火,請我軍封鎖右翼,請將軍出兵吧!”帳下一名統(tǒng)制蘇漠跪在戰(zhàn)車下。
“多此一舉,”都護冷笑,“區(qū)區(qū)一個騎兵卻要我們動用三國的重兵,白毅未免也太小心了。不必管他,風虎騎兵如果連一個踏陣的敵將都擒不住,還不如自己跳了水云澤�!�
“將軍……”
“不必多說!退下去!”都護極為不悅,蘇漠似乎也太多嘴了。
蘇漠無奈,低聲嘆息著退出了中營。中營外他的密友李度湊了上來,看見蘇漠的神色無奈:“難道都護不準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