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只怕現(xiàn)在出兵也已經(jīng)晚了,”蘇漠長嘆。
“敵將再勇猛也是一個人,難道三千風(fēng)虎騎兵都擒不下他?”李度很詫異。
他和蘇漠相交很多年,在帳下所有統(tǒng)制中,蘇漠戰(zhàn)功第一,從無敗績。李度是第一次看見蘇漠如此黯然。
蘇漠翻身一縱跳上馬背,遠遠看去風(fēng)虎騎兵兩翼已經(jīng)包抄成合圍之勢,三千騎兵鐵桶一樣圍著一個軸心奔馳,中心只有漫天的煙塵,什么也看不見。
“風(fēng)虎鐵騎雖然強悍,可是領(lǐng)兵的將領(lǐng)無能,”蘇漠苦笑,“就和我們都護一樣。對方單騎踏陣,他卻三千鐵騎一齊出動,正好中了對方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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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套?”
“即使是只鷹,在亂陣中也分不清敵我吧?”
蘇漠握緊自己的戰(zhàn)刀,手心有了冷汗:“我本來以為那伙流寇只是勇猛,不明白國師為什么動用如此多的兵力圍剿他們�,F(xiàn)在才覺得確實有道理,如果讓他們逃走,或者是離國未來的大難�!�
“大難?”李度愕然。
“國師雷碧城,”蘇漠雙目湛然,“他從來不做多余的事情。這些未成氣候的流寇能夠驚動他,絕對有原因。也許我們回國之后,我應(yīng)該去拜訪侯爺了……”
與此同時。
暴喝著“踏平敵將”而帶領(lǐng)三千風(fēng)虎騎兵一擁而上的副將才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致命的錯誤。潮水一樣的馬隊沒有像他設(shè)想的那樣淹沒姬野,姬野就象一塊潮水中的礁石,前鋒的幾十騎被他阻擋住而值得形成一個包圍圈,后面越上越多的騎兵都只能圍繞那個包圍圈旋轉(zhuǎn)。結(jié)果是數(shù)千騎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激起的沖天煙塵里,相隔咫尺的人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孔。
陣形徹底亂了。
而漩渦中心的幾十騎先鋒騎將更加心驚膽戰(zhàn)。他們本應(yīng)該正和姬野搏斗,可是現(xiàn)在他們只能瞪大驚惶的眼睛,頂著飛揚的塵土巡視自己周圍。所有人都失去了姬野的蹤跡。
和風(fēng)虎騎兵前鋒交接的剎那,姬野依然是在青騅上的。那時候他一槍掃落了敵軍一個百人隊的隊長,同時槍刃也割開了那匹戰(zhàn)馬的咽喉。戰(zhàn)馬瘋狂地抽搐著,帶著騎士一起倒在地下,這個巨大的障礙讓跟上的騎兵不得不撥馬繞開。此時姬野猛的拉扯馬韁,青騅在奔雷一樣的高速下兜起一個***,頓時激起了飛射的砂土。本能地閃避砂土后,風(fēng)虎騎兵們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陷入了越起越高的煙塵中。
沁陽城外是一片無草的高崗,干燥細微的黃土顆粒隨風(fēng)可以揚起數(shù)丈高的沙塵。
先鋒的騎將掃視自己的身邊,煙塵中閃現(xiàn)的都是烏黑的騎兵鎧。要命的事情是,姬野的鎧甲和風(fēng)虎騎兵的制式鎧甲顏色全無分別。
“青馬!青馬!盯住那匹青馬!”先鋒騎將忽然想了起來,整個風(fēng)虎騎兵的戰(zhàn)馬都是一匹殤州種馬和同色的戰(zhàn)馬交配的后代,所以每一匹都是棗紅色的。而姬野騎的卻是一匹青騅。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面前忽然閃現(xiàn)了烏金色的光芒。騎將竭盡全力地提起革盾護住了胸口,可是只有噗哧一聲,戰(zhàn)槍突破革盾,沛莫能御的槍勁穿透騎將的胸膛。姬野單手持槍,手腕抖動了一下撤回虎牙,順手把騎將掃下馬去。姬野重又閃進了煙塵中。
可是命令已經(jīng)傳開了,四周的騎兵都在呼喊:“青馬!青馬!盯住青馬!”
有些騎士確實看見了青馬。可是看見青馬只是讓他們頭皮發(fā)麻。青馬上居然是空蕩蕩的,姬野不在馬背上!那匹青馬邁著小步,昂然嘶鳴幾聲從戰(zhàn)馬的縫隙中鉆了出去,周圍的戰(zhàn)馬居然自動避開了它的路線。
外面的騎兵還不知道所以,中心的騎兵都在盔甲下流著冷汗。沒有人敢于在騎兵陣中棄馬步行,那只能被無數(shù)只馬蹄踩死,跑瘋了的戰(zhàn)馬根本不會閃避人這樣的障礙。而姬野居然真的棄馬了,而且像幽靈一樣徹底消失在了戰(zhàn)場上。
馬隊還在旋轉(zhuǎn),可是他們的軸心已經(jīng)空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方才騎將那匹棗紅色的戰(zhàn)馬,它還在奔馳,越奔馳越靠近漩渦的外緣。而且,馬背上有人,一雙烏黑的眼睛透過煙塵冷冷地洞察著周圍的一切。
終于脫出了包圍,虎牙的咆哮聲再一次響起,姬野長槍左右分刺,縱馬跳了出去,兩名騎兵隨之摔下了馬背。那匹青騅竟然已經(jīng)安安靜靜地站在包圍圈外休息了很長時間。姬野閃電一樣換上了自己的戰(zhàn)馬,在周圍的風(fēng)虎騎兵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帶馬沖向了沁陽的城門。
“他逃跑了!”一名騎兵目瞪口呆之余終于喊了出來。他只喊了這一聲,然后狼牙雕羽從他張大的嘴里鉆了進去。
一道塵土標(biāo)向城門,青騅的馬力已經(jīng)養(yǎng)足了,可是后面依然有追襲的騎兵。
青騅背上畢竟帶了兩個人,姬野身披的重甲份量也遠遠大于風(fēng)虎騎兵的輕鐵鎧。
原本在漩渦周圍游弋的十幾名騎兵迅速咬上了姬野,風(fēng)虎騎兵畢竟不是散兵游勇的水準(zhǔn)。
此時白毅的鐵甲槍士尚未趕到預(yù)定的地方展開山陣,白毅眺望遠處,低嘆一聲。
“三軍止息!”白毅揮旗。
然后楚衛(wèi)第一名將抖落身上學(xué)士的長衣,露出了銀色的魚鱗鎧。四十歲的白毅矯健如昔,雖然身邊的軍師也足足七年未曾見過他動武器了。
“取我的弓來!”
“將軍!”軍師面色慌張。
白毅一把抄過了銀背角弓,瞇起眼睛:“不殺將是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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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形雙分,白毅一騎閃電一樣直沖出去。
西門驚恐地把臉貼在姬野的鎧甲上,從銅盾的邊緣看見烏黑的長槍在她面前不到半尺的地方閃動。西門幾乎以為那長槍已經(jīng)可以削下她的頭發(fā)。
領(lǐng)先的三名風(fēng)虎騎兵已經(jīng)竭盡全力地探身出去,可是槍鋒無論如何還差那么半尺到數(shù)尺的距離。姬野的騎術(shù)驚人,他不用看似乎也可以感覺到追兵的動向,幾次追兵接近他背心的時候,他都在千鈞一發(fā)的關(guān)頭帶馬閃開。青騅在曠野上以巨大的之字形奔馳。那匹戰(zhàn)馬充沛的馬力也是不可想象的,全力奔馳下,它的力量不但沒有衰減,反而隱隱有加速的趨勢。
眼看就要逼近城門了,姬野的耳朵捕捉到了什么聲音。他臉色凜然,左肩忽然閃動,死死拉住青騅轉(zhuǎn)了個***。這樣一來他速度全失,追襲的騎兵振奮起來,全力挺槍沖上。
即使是無雙的名將也很難在一隊騎兵的槍列沖擊下逃生,這也是呂歸塵和龍襄被三十騎包圍的原因。武術(shù)只在集中力量對抗個別目標(biāo)的時候會起決定的作用,如果面對四方而來的長槍,再強的武術(shù)也沒有用武之地。
姬野失去了閃避的機會,他微微挑起了眉鋒。
“退!”姬野提起馬韁,青騅人立而起。
那匹馬頓時成了一條青龍。風(fēng)虎騎兵們隊?wèi)?zhàn)馬并不陌生,可是他們從來未曾聽過這種馬嘶聲,暴烈而激昂,一匹馬在站起來的時候真的具有了龍的氣勢。青騅扭轉(zhuǎn)頭去掃視所有騎兵,顧盼自雄。
所有的戰(zhàn)馬不顧騎兵的鞭策退了一步,青騅前蹄著地的瞬間,姬野長槍旋舞,敏捷地刺擊在三個騎士的肩膀上。那只是一瞬間,隨著三件武器落下,虎牙已經(jīng)指向了剩下的騎兵。
青騅逼近一步,所有的戰(zhàn)馬都畏懼著退了一步。虎牙所指的方向,剩下的騎士臉色慘然。
騎士們明白了為什么這匹青騅能夠輕松地跑出馬陣。沒有戰(zhàn)馬敢阻攔它,這匹殤州野馬群的馬王雖然已經(jīng)成為一匹戰(zhàn)馬,可是血脈中馬王的野性還在。經(jīng)過數(shù)代的雜交,這些殤州野馬的后代依然被馬王的威嚴(yán)所震懾。而當(dāng)青騅放聲嘶鳴的時候,它也還是當(dāng)年引領(lǐng)無邊煙塵的馬中之王。
身后城門打開,相隔千尺外,龍襄已經(jīng)引著數(shù)百騎兵出來接應(yīng)了。
姬野掃視周圍,垂下了槍鋒:“敢追我到這里,你們都很勇敢,我不殺你們�!�
說完這句話,姬野眼里就不再有這些騎兵了。他微笑著放下銅盾,那一刻曙光破曉,萬千金絲灑落。在淡淡的晨光中,風(fēng)虎騎兵們看見銅盾后那個白發(fā)小女孩。姬野一直用銅盾遮掩西門,這些騎兵甚至不知道敵將踏陣的時候還帶了另一個人。
黑甲的武士如沖出幽冥的天神,而小女孩面頰上濺的一點鮮紅讓她美麗得象一尊點了胭脂的瓷娃娃。
出于對這種武勇的尊敬,姬野身邊的騎兵翻身下馬。
姬野沒有看他們,一手抱著西門,一手把虎牙掛回了馬鞍上,摸了摸西門的腦袋:“害怕么?”
“還……還好,”星相家回過神來,不愿放下面子。
“那幫我把背后那枝箭拔出來,”姬野淡淡地說。
西門有些驚慌,看他的背后,果然插著一枝白羽的長箭。
“不用擔(dān)心,”姬野笑,“嵌在甲縫里吧,沒有穿進去。”
箭在姬野背心的側(cè)一點,裹了重甲的姬野無法回頭。西門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箭拔了下來。箭在甲縫中嵌得很緊,想必射中的時候箭上所帶的力量也非常驚人。
姬野拿過那枝箭,靜靜地凝視片刻。忽然抽出了自己的宿鐵弓,他搭上白羽箭,對著戰(zhàn)場的側(cè)面反射了回去。羽箭去勢急勁,駐馬在五百尺外的白毅瞇起眼睛看準(zhǔn)箭路,一把抓住了羽箭。姬野的箭上并沒有真勁,即使用真勁也傷不到白毅,在有防備的時候,世界上能射傷白毅的人或許并不存在。
武士們隔著五百尺對看一眼,姬野策馬離去,白毅微笑著把羽箭納入箭囊。
他的箭很珍貴,即使一發(fā)不中,拿回來總是好的。白毅也許應(yīng)該高興,可是他的笑容中卻有濃濃的苦意。
城門上,宛州商會雇傭的武士持長弓展開了防御,城墻上豎起了重疊的銅柵欄。三國無意激怒宛州商會,白毅首先揮軍退后。淳國的風(fēng)虎鐵騎和離國的甲士也緩緩展開隊形撤往兵營。三國一萬二千精兵依然鐵桶一樣封鎖著沁陽城。
相隔數(shù)千丈的兩個兵營中,楚衛(wèi)將軍白毅和離國一個小小的帳下統(tǒng)制不約而同地避開眾人,書寫各自的書信。
回到香棧,西門要了六壇青陽魂。她指揮龍襄把所有的煙水芹球根劈成了薄片,而后溫?zé)崃肆揖疲_始浸泡那些球根。同時項空月已經(jīng)按照她開列的藥單買來了輔助的藥品。西門一邊嗅著蒸騰的酒氣,一邊有條不紊地加入各種藥材。項空月對了解新的知識具有異乎尋常的興趣,他一直就守在桌邊看西門的動作。
西門也沒有隱藏的打算,淡淡地解釋著各種藥材的藥效:“煙水芹性寒,用冷水提不出藥汁,用熱水卻又降低藥性,所以只能用酒,越烈越好。酒也不能太熱,要隨時注意酒氣中的苦味,苦味夠濃則煙水芹的汁液都被提取了出來。如果多燒,反而會使藥汁敗壞……”
羽然照顧著呼吸漸漸微弱的呂歸塵,心驚膽戰(zhàn),不時地催促著西門和項空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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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卻總是搖頭:“來得及,一定來得及�!�
姬野沒有管這些,他獨自抱槍站在庭院中,低著頭已經(jīng)站了兩個時辰。
“姬野,”龍襄從背后接近他,卻停在了一丈外。姬野抱槍的姿勢總是顯得很危險,龍襄不能肯定姬野是否會被自己驚動而忽然出槍。刺客雖然是一個玩命的職業(yè),不過龍襄卻顯得比所有刺客都愛惜自己的生命——或者說膽小也未嘗不可。
“他們進行得如何?”
“門還關(guān)著,”龍襄走到姬野身邊和他并列,“希望沒有問題�!�
“既然已經(jīng)交給了那個小女孩,就相信她好了�!�
“你的氣息還沒有恢復(fù)過來?”
“差不多了。我是在想別的一些事情。”
“那個楚衛(wèi)的將軍白毅?”
姬野點了點頭:“是,我早就聽說過白毅的箭術(shù)幾近東陸第一,剛才在戰(zhàn)場上我也確實領(lǐng)教了,可是……”
“怎么?”龍襄皺了皺眉頭,姬野是個很果斷的人,這樣吞吐必然有很特殊的原因。
“他的箭,那種箭我好像聽說過,有人把它稱作長薪。而另一個傳說,北斗七武中,長弓追翼所配的箭枝就是長薪箭。這種箭的制作方法似乎已經(jīng)失傳了很久,恐怕世上也只有長弓追翼的繼承者才依然掌握著長薪的制作方法吧?”
“天驅(qū)的又一個繼承者?”龍襄苦笑,“好像你這個天驅(qū)首領(lǐng)已經(jīng)不能統(tǒng)一舊日天驅(qū)的部屬了�!�
“帶有鷹徽的信我們已經(jīng)送出去很久了,至今匯集來的天驅(qū)武士還很有限,”姬野的嗓音有些沙啞,“也許有人沒有接到天驅(qū)集合的消息,也許有人已經(jīng)忘記了天驅(qū)的規(guī)則……”
“就是說沒有人會支持我們……甚至他們會和我們?yōu)閿常俊?br />
姬野默默地看了龍襄一眼,兩個人眼中都有憂慮。素來冷酷的姬野和一貫粗狂散漫的龍襄,在未來沉重的壓力下,也都嗅到了不祥的氣息——沒有支持,僅憑宛州商會的保護又能支持多久呢?
星野變
六
更新時間:2009-10-22
23:23:41
本章字數(shù):4895
“好了!”西門點點頭,摘掉手上的紫蘇葉子。她用濕葉子粘在手上保護皮膚不被刺激的藥物侵入。
項空月也做好了西門要的東西——一根空心的銀針,后面連著一只干燥的鯉魚魚鰾。
“用這根水針吸了酒汁,從他手腕上的靜脈里打進去,一點不剩,一次全部打進去�!�
項空月愣了一下,而后搖頭笑了:“即使蒸去了那么多酒液,還剩下三壇酒呢……”
“那很好,”西門轉(zhuǎn)身走向了門邊,“煙水芹的藥性和蝰蛇毒沖突起來的時候,他必然全身疼痛難忍。三壇烈酒足夠他醉上一天一夜,等他醒來的時候毒性就拔盡了�!�
“不知道這三壇酒下去,他還能不能醒來�!�
“我已經(jīng)盡了全力了,”西門無動于衷,“真的死了,只能是諸神要奪取他的生命吧?狂戰(zhàn)士的生命是人類中的異數(shù),他繼承了這種血,也就繼承了短暫的生命�!�
項空月挑了挑長眉,門砰的一聲合上了。
漆黑一片,漫天星輝,已經(jīng)是夜了。一個高大漆黑的影子在黑暗里顯得模糊,西門低聲問道:“姬野先生么?”
“是我,”姬野本來坐在庭院中已經(jīng)快睡著了,這時候起身走了過來。
“我已經(jīng)盡了全力,能不能活下去要看他自己的體質(zhì)了。”
“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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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姬野的聲音里有一絲疲憊,西門又補充說:“不過他的生命還很旺盛,藥制出來也很理想,如果沒有意外應(yīng)該會康復(fù)的。你不必擔(dān)心�!�
“你臉怎么那么紅?”
“是么?是酒……”西門這才感覺到臉上一陣一陣地發(fā)燙。她剛才一直嗅酒氣中的藥味,不知不覺吸進了不少烈酒,而星相師這個職業(yè)通常要求保持清醒,西門一生中飲酒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一點點烈酒已經(jīng)足以讓她眩暈了,只不過煉藥的時候強迫自己集中注意,所以不曾察覺。
“我送你回去吧,”姬野拉起西門的小手。
西門甩了甩手,不想被他拉著�?墒蔷褚凰尚福鏖T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了。煉藥很耗精神,烈酒的作用更加明顯。于是西門只得任姬野拉著,昏頭昏腦地穿越了依舊熱鬧的香棧前廳。沒有人注意他們,西門卻暗自苦笑,她覺得姬野像拎了一只流浪街頭的小野貓。
青騅散漫地邁著步子,鐵蹄清脆地敲打著長街的路面,姬野拍了拍西門的腦袋說:“小女孩不要喝酒。”
西門再也懶得分辨了。
晚春的細風(fēng)掃過長街,吹在臉上絲絲微涼。西門抬起腦袋看天空,看星斗是她的習(xí)慣,可是此時她只是凝視著萬千的星光神思恍惚。或許是累了,西門只是看著星空發(fā)呆。酒也讓她覺得很舒暢,只想隨著青騅走到哪里算哪里了。
這個時候她聽見了哭聲,很熟悉的哭聲。西門轉(zhuǎn)過頭去,一列黑衣的女子從前方走來,哭聲中夾雜著鞭子抽打地面的響動和武士的喝罵:“臭婊子,哭什么?進苑子侍候客人又不會死,將來有你們樂的時候。”
間或還有幾聲瞹昧粗野的笑,一兩聲驚惶的尖叫,一個武士淫褻的聲音:
“這一次的幾個真水靈,哭得那么浪,聽著就想捏幾把�!�
西門擰過頭去,姬野面無表情地帶馬經(jīng)過那些女子的身邊。有些大膽的女子抬起頭看他,閃爍淚光眼中分明有企求的意味,可是姬野的臉上好像籠著一層冰霜。剛剛采買了人口的武士們也無意冒犯路過的騎兵,長鞭抽打在幾個女子的身邊拔她們趕到路的一側(cè),讓出一條道路給姬野通過。
路遇的人們擦肩而過,姬野策馬前進,背后哭泣的女子們已經(jīng)越來越遠了。
西門和姬野都垂下頭,一句話也沒有。姬野雙手拉扯馬韁把西門夾在胳膊中間,這時候感覺星相師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即使救一次又能如何呢?”姬野低聲說,“你會說那是她們的命運吧?”
“沒什么,我們繼續(xù)走吧�!�
姬野拉了拉馬韁,青騅停下了。西門茫然地抬起頭看他。
姬野忽然笑了,他微微彎下腰湊在西門的面前,近得西門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一雙漆黑的眼睛閃閃發(fā)亮。
“小女孩,你希望我去救她們么?”
“我……”
“如果你說希望,我就去救她們。她們現(xiàn)在的命運不在神的手里,在你的手里,”姬野的笑容里有一絲狡猾,“給你一次機會,說希望還是不希望�!�
“我……”西門腦子里一片混亂,她閉上眼睛使勁搖了搖頭。
“不希望我們就走吧�!�
“不!希望!”也許是酒的力量,星相家在短短的瞬間失去了冷靜。
“好!”姬野大聲地回應(yīng),扭頭喊道,“留下那些女孩,你們可以離開?”
短暫的沉默后,武士們反應(yīng)了過來。這些宛州商會的武士第一次收到如此狂妄的挑戰(zhàn),他們?nèi)虩o可忍。
“放肆!”
“什么人?”
“讓你知道冒犯老子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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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死么?”
武士們?nèi)硕�,可是面對重鎧的騎兵,他們還是頗為小心的。嘴上雖然罵罵咧咧,同時十幾個人也列開陣勢逼了過來。姬野的面孔隱蔽在黑暗里,武士們并不知道他們面對的是怎樣的角色。青騅微微彈動前蹄,西門看見姬野嘴角有一絲嘲諷。
姬野從馬鞍上摘下了虎牙,單手一翻握住槍身,同時往前遞出槍去。紫檀色的槍桿從他手心滑了出去,姬野握住槍頸,指點那些武士的卻是槍尾。
“放了那些女人,你們滾開�!�
武士們面面相覷。他們?nèi)硕鄤荼�,對方不但不畏懼,反而話音更加冷漠。不過黑影中那匹戰(zhàn)馬上的人身材高大,揮槍指點的時候也有股凌人的氣焰,武士們手持武器逼近一步,更加謹慎。
“媽的!”原本在前面領(lǐng)隊的武士頭領(lǐng)一掌把哭泣的女人扇到了街邊去。他有些煩躁,自從三國聯(lián)軍環(huán)繞沁陽圍剿一個野兵團,人口的生意越來越難進行,好不容易買到幾十個女人,卻有人膽敢出來阻撓。他手下那些兄弟就更讓他失望了,那么多人列隊在前面卻被那個趾高氣揚的家伙震懾了。在沁陽的地面上有人敢冒犯商會的勢力,似乎是嫌命長了。
“敢找死,就叫你死一次看看!”頭領(lǐng)排開武士們大步而上,手里是一枚丈余的長梭。
首領(lǐng)不怕騎兵,他的長梭正好的騎兵的克星,接近兩人長度,完全不是姬野的虎牙槍可以比的。被雇傭的武士并非都是庸才,首領(lǐng)能率領(lǐng)十幾個武士,因為他在戰(zhàn)場上有足夠的經(jīng)驗。武士們除了有幾個持長鞭控制住那些女人,其他人都跟著首領(lǐng)上了。首領(lǐng)一到,膽氣又回到了這些武士的身上,他們準(zhǔn)備讓姬野知道冒犯商會武士的下場。
姬野笑了,這一次真的是放聲大笑。西門從來沒聽過什么人笑得如此放肆猖狂,在長笑聲中,青騅閃電一樣突出。
七尺七寸的長槍被姬野用作了硬鞭,第一鞭帶著破山般的力道擊打在首領(lǐng)的肩膀上,丈余的長梭還沒有對準(zhǔn)姬野就已經(jīng)被虎牙槍的長柄劈斬成兩段。槍柄在細長的小街中抖開了數(shù)道黑影,圍繞著姬野和西門,青騅從武士群中直沖而過。
連續(xù)的辟啪聲伴著武士們的嚎叫,如同諸神懲罰世人的雷鞭,無可逃避。
西門第一次感覺到什么叫“快意”。那個昂然沖過人群的武士,那種縱橫無忌的鞭擊,那樣掃蕩千萬人唯我在此的霸道。星相家竟然笑了,她看不見自己的笑容如春天的花開。
青騅前沖二十丈,猛地煞止在小街另一側(cè)。姬野再次翻手,長槍滑過手心,槍鋒如電指點著摔倒在地的武士們:“留下那些女人,否則我會用槍鋒。”
武士們逃走了。
姬野對那些女子揮了揮手:“走吧,越遠越好,宛州不是你們生存的地方�!�
隨后他拉動馬韁,帶著西門走向了小街盡頭,女子們愣愣地看著他的黑斗篷飄拂在遠方。
這個如風(fēng)而來如風(fēng)消失的騎士后來成為沁陽城青樓的一個傳說,沁陽商會并非不知道是姬野所為,可是他們壓下了這個消息。于是很多女人都聽說一個無名的黑鎧騎兵的故事,到后來姬野自己再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他都不知道那個黑色的騎士是否真的是自己。有人說那個騎士和宛州商會五百精兵惡戰(zhàn),還有人說他用一柄星辰般明亮的長劍,當(dāng)然在每個故事里這個騎士都是俊美逼人的。
如果直接面對五百精兵,姬野毫無疑問會逃跑,他的劍也沒有呂歸塵的蒼云古齒劍鋒銳,是花十六個金銖隨便在武器鋪里買的,至于容貌,說堅毅冷峻則可,說俊美實在不符合姬野的風(fēng)格。所以姬野搖搖頭,說:“是別人干的吧?”
當(dāng)然那個黑騎士是不是姬野并不重要,亂世里的很多傳說本都如此。
在客棧前面,姬野撈著西門的腰把她放在地面上,自己卻沒有下馬。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走了�!�
“再見,”西門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
“離開沁陽吧,”姬野忽然說,“局勢隨時可能變化,有戰(zhàn)爭的地方總是危險�!�
“我再留幾天,準(zhǔn)備去衡玉城。”
“那么應(yīng)該不會再見面了,謝謝你救了我的朋友�!�
“沒什么�!�
“如果我擁有九州,我會把一州送給你,表示我的感謝,”姬野靜靜地笑著,“可惜我連立足的土地都沒有。如果我富甲天下,我會給你一生用不盡的金銀,可惜我只是一個流亡兵團的首領(lǐng),我甚至沒有錢給我的戰(zhàn)士們買盔甲和戰(zhàn)馬。我所能做的只是讓你開心一下,就算我的回報吧……你開心么?”
想了很久,西門點頭:“我很開心,我一生都很少這么開心�!�
“那么再見了,”姬野摸了摸她的腦袋,帶馬準(zhǔn)備離開。
“姬野,”西門拉住了他的馬韁,“星命是不可違逆的。滅亡的征兆已經(jīng)降臨在你們頭上,如果想活下去就悄悄離開這里,不要管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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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這里我還有什么呢?”姬野搖頭,“我只有我的朋友們�!�
“甚至不惜和他們一起死么?”
“我不知道,我不希望死�?墒�,”姬野笑了,“我覺得我無法扔下他們�!�
西門默默地松開馬韁,青騅踏著小步走了。星相家默默地站在馬后,看著騎兵離自己越來越遠。心里忽然空蕩蕩的,西門站在客棧門口的柳梢下,柳枝間有一輪明月。
青騅忽然兜了個***,姬野回過頭來看西門。西門呆了一下,她已經(jīng)知道姬野有很多不同的面孔,可是她不知道姬野還能這樣笑,笑得溫和而有孩子氣。青騅在姬野的操縱下?lián)P首退了三步,又輕輕點著蹄子側(cè)行,前驅(qū)后仰,馬步優(yōu)美得像一種舞蹈。
姬野曾經(jīng)在下唐的騎兵隊中服役,那種精巧的儀仗馬步也是那時候?qū)W的,現(xiàn)在操縱馬匹走這種優(yōu)雅的龍騎士舞步還是很熟練。馬步活潑而快樂,姬野這么看起來不像個流寇,卻像無憂的貴族公子。
“你的馬頭上沒有羽毛,”西門笑了,對姬野喊了一聲。
“等我一統(tǒng)天下,我把它滿身都插上羽毛,”姬野很高興,因為他看見西門很高興。征戰(zhàn)了許多年后,他已經(jīng)很少體會這種簡單的快樂了。
青騅終于退著小步消失在街拐角的樹下了。等了很久,它終于沒有再露頭。
于是西門知道姬野是真的走了。
星空燦爛,星相家揚起了頭,隱約有一層清光在她的眼睛里蕩漾。
星野變
七
更新時間:2009-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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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聲,西門推開了客房的門。她喜歡獨住,所以那是間單人的房間。
一片安靜,沒有***。
已經(jīng)是深夜了,似乎客棧的客人們都睡著了。西門合上門,靜靜地站在黑暗中,只有身邊的窗戶透下一片星光,星光里隱然有神對未來的旨意。
穿著這身黑袍,西門已經(jīng)追逐星空諸神的意志整整一百二十年,離開寧州森林中的古殿也有不少時間了。背著一只包裹獨自行走,朝看旭日暮看炊煙,西門的心一直很靜,就和她的名字一樣。不曾孤獨和寂寞,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命運的含義,知道在浩瀚的星空下自己如此渺小,孤獨和寂寞更只是一瞬間渺小的感情。
“所有的生命被層層疊疊的砂土埋葬,直到沉陷到大地的最深處,一切的感情都和生命一起消失,龍那樣強大而神秘的生物最終也是一具白骨。曾經(jīng)歌唱的人和他的歌聲一起消亡,曾經(jīng)憤怒的英雄和他的憤怒一起沉睡,曾經(jīng)流淚的公主再也不知道悲傷,生命是一個美麗的笑話,”西門的老師曾經(jīng)這樣說。
西門已經(jīng)忘記老師說這話時的神情了,也許是嘲弄,也許是通達,當(dāng)然也可能有一點凄涼,畢竟作為一個羽人,老師最終也不能擺脫自己的執(zhí)著而選擇了死亡。
“為什么研究星辰呢?”西門問自己。
她不知道。她想洞徹這個世界的秘密,可是她知道即使洞徹了,她依然對這個世界無能為力。所有種族都是自然面前的弱者,她所見過的人們中,只有姬野具有那種強悍乃至狂妄的意志。姬野一手抱著她一手揮舞長槍沖過敵陣的時候,西門竟然也沖動地以為這個武士真的可以改變星辰的意愿,而構(gòu)造他所希望的未來。
忽然有一點熱。想到姬野抱著自己的時候,西門覺得身體里有一陣熱流。她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一百二十年來根本沒有過。
西門忽然從手腕的綢帶中抽出一根銀針刺進了自己的手背。
疼痛讓她重新清醒過來。這已經(jīng)是很多年的習(xí)慣了,一旦無法集中注意力,她就會用銀針輕刺自己的手背。不過這一次銀針刺得很深,因為她太慌張,心里從來沒有那么亂過。
擦去血滴,西門穿過走廊去了客棧門口守夜的伙計那里:“幫我買一張大車的票,越早越好,去衡玉城�!�
三天后。
“嗨,等到什么時候啊?”遠處的旅客們開始煩躁了。
“商會怎么這么做事?沒點信用�!�
宛州是商業(yè)最繁華的所在,各個大城間都有宛州商會主持的大車來往。單身出行的人也就不必攜帶車馬,只要花不多的錢買一張大車票,桐木大車就會按時把客人送到目的地。雖然是有點擁擠,也不那么干凈,但是以西門微薄的旅費,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選擇了。好在她并非很挑剔的人。
這班深夜出發(fā)的大車一個時辰前就應(yīng)該出發(fā)了,不過沁陽被三國圍剿姬野的軍團包圍后,進出的大車也要先知會三國的封鎖崗哨,大車的車夫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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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站在城墻上,背著她小小的包袱。里面是星相最高的密典《天野分皇卷》,再就是幾十枚算籌,幾只小星盤,和一點衣服面餅。她一直都帶著這些走來走去,不知道最終會停止在那里。
她漫無目的地眺望著南方,三天后就會到達那里的衡玉城,再然后會去下唐的南淮。而姬野他們將隨著自己的星命,永遠終止在沁陽。
西門已經(jīng)計算了很多次,結(jié)果總是一樣,這個流亡兵團的滅亡已經(jīng)是必然了。
西門做不了什么,可是她現(xiàn)在站在這里,卻總是忍不住去想姬野,想他身邊那個英俊的貴族秘道家,還有明艷照人的羽人女孩,甚至龍襄臉上那道刀疤都想了起來,在腦海里分外清晰。
想到那些人在一起笑,西門唇邊也帶過一絲淡淡的笑容。
“什么人?”城門口的商會武士似乎喊了一聲。
“我們是武士,駐扎在北城的營地,這是出入許可的令牌。”
城門下一陣響動,商會武士似乎是驗過令牌,讓那些歸來的武士們進入了。
北城的營地就是商會租借給姬野他們的,姬野部的武士也經(jīng)常出去打劫三國聯(lián)軍的物資,所以晚歸并不奇怪。宛州商會也秉承一貫的傳統(tǒng),野武士團可以隨意出入,諸侯的軍隊卻必須取得許可才能通行。
西門低頭掃了一眼,領(lǐng)隊的不是姬野,幾十名騎兵列著松散的隊伍進城了。
移開了視線,西門卻皺了皺眉頭。她總覺得有些古怪,可是她卻想不起來為什么奇怪。
“太累了么?”西門自嘲,她是有些日子睡眠不好了。
“上車了上車了,”車夫也跟在那隊騎兵的背后回來了,大聲地喊,“去衡玉的車誰走��?”
西門跟著各式各樣的人一起往大車上擠。大車通風(fēng)很差,所有人都想要一個靠門口的座位,其次靠前的座位也好,否則八匹馬的長車,走快了后面就顛死人了。
腳步踏上踏板的剎那,心里的陰影好像被一道閃電擊穿了。西門猛地想起了什么,她抬頭看向騎兵們離去的方向,脫口而出:“棗紅色的馬!”
香棧里。
羽然照顧著依然虛弱的呂歸塵,龍襄在逗他的猴子。而姬野則站在項空月做的沙盤前,分析沁陽周圍的地形。做這種戰(zhàn)略沙盤對普通的人似乎要一小隊人馬考察三五天才能夠做得逼真,而對于項空月,他的記憶力強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只要去瞭望塔和周圍城墻上轉(zhuǎn)一圈,回來拿些潮濕的細沙捏捏,再用冰術(shù)把沙凍起來就可以了。一次用完也不必留,下次項空月照舊會捏個新的出來。
“突圍很困難,”姬野算了算距離和敵軍的部署,“應(yīng)該是白毅布的陣,楚衛(wèi)第一名將看來不是說著玩的。”
“戰(zhàn)馬都不足,突圍當(dāng)然困難,”項空月瞟了一眼呂歸塵,“除非他能進入那種狀態(tài),配合我的火術(shù)拖住敵人,那么我們大概能逃出大部分人?”
姬野搖頭:“那你們兩個都得死�!�
項空月聳聳肩膀,笑得淡然:“我可不想死,不過說說而已�!�
門口忽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我是原隱。”
“原隱?”姬野看了項空月一眼,“他怎么會來這里?”
羽然剛要去開門,逗猴子玩的龍襄忽然拉住了她遮在自己背后。
“等等我來開門,”龍襄臉色青冷,說話的聲音卻依然是那種嘻嘻笑的樣子。
項空月和龍襄對看一眼,又盯著姬野看了片刻,指了指呂歸塵。姬野的腳步輕如一只貓,已經(jīng)單臂持盾牌架起了呂歸塵。龍襄的劍和姬野的槍都已經(jīng)在手,項空月手指間凝結(jié)出五寸許的冰刃,緩步靠近了門。
龍襄察覺的是聲音的異常,刺客捕捉對方心理的能力極強,原隱說話的時候,龍襄立刻就覺得他的聲音很緊張。而項空月捕捉的是周圍精神的活動,他一旦凝神,就會察覺到周圍活動的精神體忽然變得很多。
“進來!”溫和地說話,項空月手指上八枚冰刃一起擲出。而更快的是他推出的火炎,烈焰中還攜帶著極強的氣流,烈焰和氣流摧毀木門的時候,八枚冰刃才從火焰中穿射出去。
溫和優(yōu)雅的笑容背后,項空月有強橫的一面。他一旦動手,就要控制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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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整個房屋忽然塌了!
西門個子比較小,跑也跑不快。當(dāng)她趕到香棧的時候,已經(jīng)熱得大汗淋漓。
可是冷清清的香棧讓她全身的熱氣都轉(zhuǎn)作冰寒。
這個時候香棧絕不應(yīng)該沒有人,可事實上整個香棧的人忽然都消失了,甚至包括無時無刻不在門口點頭哈腰的伙計。周圍死一般的寂靜,桌子上還有酒菜,燭臺還是溫?zé)岬�。可是吃菜的人都已�?jīng)不在,所有燭臺都已經(jīng)撲滅。
西門閃身撲跑了香棧后的客房。黑暗中的一個角落里,一雙犀利如刀的眼睛追逐著她的身影,隱約有金屬的光澤閃過。最終,黑影慢慢收回了武器。
星相家并不知道那個時刻自己的生死只在一線之間。
“今夜的天不錯啊,龍襄,”黑影詭異地移動著出了香棧,稍微停頓在長街上仰望天空,“不過不像殺人的天氣呢�!�
略微有些嘶啞的笑聲里,那個影子消失了。
西門留在了黑暗里,隱蔽在木屏邊看外面的動靜。即使慌亂的時候她也比常人冷靜得多,外面星光清朗,只要站在黑暗中外面的人就看不見她,而她可以看見外面的人。
外面有足足百多名全副甲胄的武士,而庭院中,似乎是領(lǐng)頭的武士手持一面巨盾遮擋著自己,其他的武士有五十名以上在周圍有利的地勢上架起了硬弩,剩下的則手持刀劍等貼身武器在弓弩手身邊防御。那種硬弩讓西門膽寒,她對武器的知識并不算少,那種開弦一百六十斤的三箭弩已經(jīng)是東陸諸軍臂張弩中的至強者,一弦三發(fā),力量足可以在一百步的距離上穿透所有騎兵甲。三棱錐的箭頭上閃爍著瑩藍的光,毫無疑問是淬毒的。
姬野他們就在一百五十發(fā)毒箭的圍繞下。房屋已經(jīng)塌了,因為敵人早已經(jīng)破壞了大梁的榫頭并且安置了機關(guān),只要他們拉動銅絲,整個大梁就砸落下來,房屋也隨之盡毀。好在龍襄反應(yīng)之快超出普通人的想象,在那一瞬間他一手拉羽然一手推開了項空月。而姬野用銅盾擊偏了砸落的椽子,保住了氣息虛弱的呂歸塵。
“原隱,”姬野的聲音依舊平靜,“你準(zhǔn)備出賣我們,準(zhǔn)備了多久?”
“三個月……”在姬野的壓力下,原隱忍不住要回答這個問題。
原隱利用令牌帶進沁陽的是楚衛(wèi)的五十名強弩手,配合跟他一起反叛的武士,一共有一百六十人。安排這個計劃的卻是白毅,白毅自己卻沒有參加這個行動,因為他對原隱沒有足夠的信任,不會用自己的生命冒險。強弩手的隊長冷冷地看了原隱一眼,原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姬野,不要怪我們,你這種狂妄的人只有讓我們陪你一起死,我們可沒有這種打算!”
“我不怪你們,”姬野的聲音越發(fā)冷漠,“跟隨我的人是我的朋友,背叛我的人是我的敵人,我不會責(zé)怪敵人,殺了他們就可以了!”
原隱相信姬野是在硬撐,可是話里清晰的殺氣依然讓他畏懼。
“我只問你們,”姬野掃視其他背叛的武士,“是否真的決定放棄天驅(qū)的理想呢?”
武士們心神不安地互相看看,無人回答。
“不愿意追隨天驅(qū)的理想并沒有過錯�?蛇z憾的是你們沒有選擇逃跑,而且要殺我,我沒有選擇的余地了,”姬野把銅盾和呂歸塵一起交給了身后的龍襄,緩緩拉開了長槍。
這個舉動讓所有人為之震撼。姬野一直就持銅盾擋在所有人面前,那張盾也是弩手們唯一的克星。事實上一百五十枚弩箭的箭雨并非沒有空隙,如果姬野能夠用盾擋開一部分,再憑借他身上的重裝騎兵鎧,未嘗不能避開第一輪箭雨�?墒羌б熬谷环艞壛四菑埗�,而且依舊攔在所有人面前。他已經(jīng)把自己徹底暴露在毒箭之下,而且一如既往地拉開了虎牙,身體如一張緩緩繃緊的硬弓。
沒有什么再阻擋弩手們向姬野發(fā)射了,唯有那個持槍的姿勢中蘊涵的氣勢讓他們畏懼。
“即使射死他,他也會殺了對面的原隱……”強弩手的隊長在心里說。當(dāng)然,他并不在乎,原隱這個叛徒對白毅并不重要,死了還更方便一點。白毅對于怯懦的武士沒有任何好感。
原隱驚恐地一步步退后,可是虎牙的槍鋒已經(jīng)瞄準(zhǔn)了他。周圍的武士都在閃開原隱,姬野成了弩箭的靶子,而他成了虎牙的靶子。
“姬野你回來!你瘋了么?”羽然想上前,卻被龍襄死死地拉住。
“我沖前,你們退后,”姬野的聲音壓在嗓子里,低得只有他身后的幾個人能聽見,“項空月的水華封界和龍襄的盾牌一起擋開那些箭,當(dāng)他們再次裝箭的時候,項空月你應(yīng)該有機會殺了一半的弩手吧?”
“一半么?”項空月點頭,“可以試試�!�
“你怎么辦?”羽然心里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壓下聲音,幾乎是喊了出來。
羽然的聲音帶著哭腔,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弩手的隊長冷笑起來,他這才確定了姬野是準(zhǔn)備用自己吸引弩手的注意而讓其余的人逃走�?墒钦娴哪芴幼呙矗堪滓阕约涸O(shè)計的三箭弩裝箭的速度是沒有人可以想象的。
“所有人都說不曾有任何一個天驅(qū)的首領(lǐng)死在床上,”姬野低聲地笑,“我也想我不會比他們運氣更好呢�!�
姬野爆發(fā)的槍勢已經(jīng)完成了,他最后一次深深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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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么死的,那個小女孩算的命運還真準(zhǔn),”極烈之槍爆發(fā)了出去,沖破了姬野自己最后的自嘲。槍鋒激起的嘯聲如同奔雷,雷聲中烏金乍現(xiàn)。
“發(fā)射!”隊長揮下了令旗。
武士們幾乎是把原隱推了出去,所有人都相信姬野即使死也必殺一人,那么原隱是平息他怨恨的最佳人選吧。
依然是那種槍勢,即使到了死前最后一槍,依然是那種霸道的狂妄的槍,要去改變未來的刺擊。天驅(qū)的首領(lǐng)沖向了千千萬萬的箭,無法解釋的意志在他心里燃燒。這些不懂星命只懂勇氣的人,他們相信自己的雙手可以構(gòu)造一個新的世界——新的世界!
在那一槍中,西門又看見了沁陽城外的姬野,深夜長街上的姬野,黑鎧的騎兵帶著她沖向人群。快意從心底里涌了起來,掃蕩千萬人唯我在此!
真的看著這個人死么?
她戰(zhàn)栗著抱住了自己的雙臂,輕輕的一聲:“呵……”
沒有一枝箭射出去�;⒀垒p易地貫穿了原隱手中的巨盾把他刺殺。隊長的令旗停在了半空中。
弩手們不是不想動,而是一種力量好像無數(shù)根絲線貫穿了他們的身體,他們完全不能運動,即使手指已經(jīng)搭在了強弩的扳機上。他們知道那種力量從何而來,可是在這個小小的庭院中,那種力量無所不在。
姬野他們也一樣收到了這種力量的牽引,不過作用沒有那么強烈。項空月抬頭看了看漫天的星辰,低聲說:“星天之陣啊……”
黑暗中走出了黑袍少女,晚風(fēng)吹拂起她雪白的頭發(fā)。
“我只能封住他們一刻,”西門說,“現(xiàn)在動手吧!”
一場內(nèi)部的叛亂讓這伙流寇的人數(shù)足足下降了一百多名,不過姬野他們終于找到了新的加入者——西門也靜。
項空月在桌前攤開書卷,里面是商會送來的諸侯消息。看著看著,他唇邊泛起一絲冷笑。
“你笑起來總是很陰險,你自己不知道么?”龍襄在旁邊說。
“身為智慧通達的軍師,如果笑起來很憨厚,才真的叫人無地自容,”項空月依舊狡猾地笑著。
“果然不出我們星相師的預(yù)言,離國國祚堪憂,國主嬴無翳最近重病不起,離國各方勢力都開始爭奪,希望自己支持的王子可以繼承離公的位置,結(jié)果被滅門十六人,囚禁的人不可記數(shù)�,F(xiàn)在反而是外來的國師雷碧城掌握了大權(quán),”項空月把書卷遞給窗邊看雨的西門。
西門沒有接:“不奇怪,離國星野主星黯淡,眾星離散,有流星內(nèi)沖而滅。
這種星相再簡單不過。”
“真的有這么準(zhǔn)?”龍襄做了個鬼臉,“不過大師你說我們將要覆滅,我們不是也死里逃生了么?”
“不是,”項空月?lián)]了揮手,“事實上所謂星相術(shù)中,最難以突破的定律就是不可自算。沒有人能算自己的命運。事情和自己關(guān)系越小,計算的結(jié)果就越準(zhǔn)確。西門做那個計算的時候,那還是準(zhǔn)確的,我們必將遭到覆滅的命運�!�
“嗯?”龍襄有點發(fā)楞。
“可是當(dāng)她運用星天之陣封鎖了那些人的時候,這個命運已經(jīng)開始和她相關(guān)了。所以她的計算再也不準(zhǔn)確,星相的計算,最重要的是靜如止水的心……”
項空月微含笑意的眼睛瞟了西門一眼:“可是計算的人在某一刻心動了吧?”
隔壁又傳來羽然的聲音:“再默寫一遍,你怎么那么笨啊?”中間似乎還夾雜著她拿書本打姬野腦袋的動靜。
“這么長的詩文,錯幾個字總是難免的……”姬野無可奈何地申辯。
姬野覺得在出色的武士中自己對詩文的掌握已經(jīng)不錯了,可是似乎永遠達不到老師羽然的要求,對此姬野也沒有辦法。
項空月轉(zhuǎn)頭去看西門,少女默默看著窗外,沒有一絲表情。
胤成王二年四月,皇極經(jīng)天派一代星算名家西門也靜成為無名流亡兵團的一員。
不同的人,來自不同的方向,為了不同的目標(biāo),卻終于走到了一起。在當(dāng)時那個時間點看,一切都只是偶然,可是從大燮朝的歷史回頭去看,一切又像是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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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六個人中的某一人不曾來到沁陽,不曾走進這個團體,那么歷史中不會有燮羽烈王,也不會有青陽昭武公。九州的大陸也許還在戰(zhàn)國中煎熬,世界未來的格局將是完全另一個模樣。
真的會有其他的未來么?后來者不曾看見,因為這六個人畢竟是走到了一起,要去構(gòu)造一個新的世界。一點星火在那一刻落在在歷史的燈上,火焰已經(jīng)被點燃。
后世的歷史學(xué)家稱這六個人為——“亂世同盟”。
古典恢弘的殿堂中。
墻壁上的浮雕已經(jīng)很有年代了,整張絨毯鋪滿整個宮室的地面,雪白的地毯,中間有一朵巨大的金色菊花盛開,無數(shù)手工精細的高腳燈架貼著墻壁樹立,整個殿堂簡單卻雍容。老人全身籠罩在青色的高領(lǐng)長袍里,坐在宮殿正中的椅子上,微微闔著眼睛似乎在沉睡。
腳步聲遠來,來者向門口的衛(wèi)兵出示了烏黑的特許令牌,而后小心地走到老人面前一丈的地方停下:“國師……”
“是沁陽的進展不順利么?”
“是!”來人對國師這種預(yù)見的能力已經(jīng)不陌生了,“楚衛(wèi)將軍白毅本來已經(jīng)接近成功,可是卻被不明身份的人破壞了。”
“我們自己派去的人沒有動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