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葉空只是一昧的咬蘋果,嚼嚼嚼,面具后的兩只眼睛跟剔透的玻璃珠一樣,毫無感情地看著兩人。
“誒誒誒別問了……”女生拉住男生,悄悄道,“看她一個人被安排在這后面,肯定是秦家不被待見的遠(yuǎn)房親戚什么的。”
“可她還有果盤和飲料,這可不像不被待見的人能有的待遇。”
“補(bǔ)償��!不給她應(yīng)有的尊重,總得給點(diǎn)別的吧?”
……
亂七八糟的小聲猜測中,臺上推出了不知道第多少個拍賣品。
是一套圍棋。
臺上的拍賣師講述得慷慨激昂,但其實(shí)就是一幅傳承多年的工藝品,據(jù)說是由某個朝代的宮廷手藝人為皇帝打造的。
“這套圍棋,除了歷史和手藝值得驚嘆外,它的來歷也是很特別的——他是我們當(dāng)今棋壇第一人,閃耀國內(nèi)外圍棋界的原野先生,所捐贈出來的愛物!”
“沒錯,今天原野先生也來了我們拍賣會!”
隨著拍賣師的高呼,昏暗的舞臺下站起來一道修長的身影。
聚光打到他身上,勾勒出男人對所有人微微欠身的禮貌姿態(tài)。
隨后他就坐回去了,但由他所激起來的竊竊私語卻還在洶涌。
比如葉空前面那對失禮的情侶,就開始暗地里大呼小叫起來。
“天哪!居然是原野!我待會兒要去找他要個簽名!”
“秦悟居然能把他請來,好吧,是我輸了�!�
“你說我要是提出想跟他對弈一局他會答應(yīng)嗎?”
“應(yīng)該會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幾分鐘的事�!�
“喂!”
“但我怕他答應(yīng)你了就再也不能閑著了,你說在場的人里,除了玉洲那些我不了解,咱們南港的有幾個不喜歡圍棋?待會兒一人去找他下一局,他可能就走不了了�!�
“嘖,也有道理�!�
“可惡!都是秦悟帶的!要不是為了討好他南港怎么會興起下圍棋的熱潮!尤記得我被我爸媽強(qiáng)塞進(jìn)圍棋班的痛苦!”
……
默默停在耳里的葉空:……
她面無表情地咬掉了最后一點(diǎn)果肉,一邊咔擦咔擦,一邊把果核丟進(jìn)了盤子里。
第629章
火藥味
“……好的,那么這套圍棋的起拍價是,二十萬!”
拍賣師一聲既出,下面立刻三四個人舉牌子。
“14號,二十五萬�!�
“16號,三十萬�!�
“22號,三十五萬……”
“……”
下面競爭得還算激烈,一直興致缺缺的客人們當(dāng)真在這次拍賣中激動起來。
昏暗之中,有人側(cè)頭對身邊人碎碎念:“舉牌子的好像都是南港的,怎么圍棋在南港有這么火熱嗎?”
“據(jù)說南港是全國棋室第二多的地方�!�
“那原野豈不是南港的明星?”
“看來的確如此�!�
……
“9號,五十萬!”
“2號,五十五萬……不……”
拍賣師看著第一排舉起來的手,激動地改口道:“2號,一百萬!”
——剛剛才徹底熱鬧起來的場子一下如同被潑了大盆冰水。
摩拳擦掌興致勃勃的南港貴客們,很快又重新縮回聚光燈外的黑暗里,無一人再舉牌。
而聚光燈之中,那個男人漫不經(jīng)心收回了比著“1”的手。
“一百萬一次!”
臺上拍賣師十分激情地道:“一百萬兩次!一百萬三次!好,那么這幅圍棋就將由2號秦先生……”
就在那根法槌即將重重落下的時候,又一枚牌子舉了起來。
“……”拍賣師就像突然被拔了舌頭一樣猛地失聲,高高揚(yáng)起的錘子也凝固了。
第二束聚光燈自臺上打來,照亮了同樣坐在第一排的銀色輪椅。
那張輪椅甚至就和秦悟相隔一個人的距離。
一滴滾油滴入涼水。
靜如鵪鶉的人們又在黑暗中涌動起來。
無數(shù)竊竊私語中,輪椅上的人只是抬起頭,靜靜看著僵硬的拍賣師:“法槌沒落定,你不會想改規(guī)則吧?”
“啊這……”眼神在兩束聚光燈之間來回飄動,最后拍賣師還是一咬牙道,“4號出價……”
視野里,男人淡淡抬了抬手,是“1”的手勢。
“4號兩百萬!”
2號位置的聚光燈熄滅了。
“兩百萬一次!兩百萬兩次!兩百萬……”
2號又抬起手。
“2號三百萬!”
“4號四百萬!”
“2號五百萬!”
……
聚光燈就這么在兩人之間來回轉(zhuǎn)換,戲劇性到所有人都不再是竊竊私語,而是大聲討論,甚至有人在人群里大笑起來。
“這兩人有什么仇嗎?”
“那位坐輪椅的是誰?他不知道秦悟是南港的土皇帝嗎?在秦家的地盤和秦悟搶東西可真是個人才�!�
“誰管你們南港的規(guī)矩?溫璨在玉洲叱咤風(fēng)云的時候秦悟恐怕還在穿校服找媽媽呢!”
“你們玉洲的會下棋嗎?”
“怎么不會了?阿泱上!”
“滾——但要論下圍棋,你們南港的可能沒資格坐我對面。”
“這么大口氣?反正這場競爭肯定是秦悟贏,那小子缺良心缺人性缺常識就是不缺錢�!�
“說得溫家缺錢一樣�!�
“呵呵,這就是區(qū)別,秦悟本人不缺錢和溫家不缺錢而不是溫璨不缺錢的區(qū)別�!�
“……要不是溫璨出了車禍……”
“那不就是了?好漢莫提當(dāng)年勇��!”
“你!你是誰?露個臉給我看看?”
“誒你來揭我面具��!”
……
“2號一千萬!”
——新的階梯出現(xiàn),越發(fā)嘈雜的現(xiàn)場陡然再次陷入沉寂。
不管怎么樣,二十萬的圍棋,喊出了超五十倍的價,任誰來看都會覺得很夸張,尤其這套圍棋并非用了罕見昂貴的材料,而僅僅是貴在它的歷史以及所屬人上。
可到一千萬,居然還沒結(jié)束。
4號再次舉起了手,依舊是“1”的手勢。
拍賣師擦了擦額角的汗:“4號兩千萬!”
“……”
溫璨身后的黑暗里傳來強(qiáng)烈的咳嗽聲。
是溫榮。
他早就想阻止了,但由于坐在他身旁的秦夫人都只是皺著眉旁觀著而沒有任何要阻止秦悟的意思,他自然也不好去阻止溫璨,那會顯得他很小氣。
可這個價格實(shí)在是太離譜了!
溫璨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集團(tuán)董事長了,他的錢就只能來自于股份分紅以及存款,這么大一筆眼不眨就花出去了,以后養(yǎng)成那些紈绔的壞習(xí)慣可怎么辦?
溫榮操心極了,不好直說,只能用咳嗽當(dāng)做提醒。
可前面的溫璨腦袋都沒有側(cè)一下。
除此以外,秦悟居然沉默了。
溫榮頓時把心提了起來,余光看到昏暗中秦夫人松開了眉頭,他就越發(fā)心煩。
“4號兩千萬!還有沒有人要加價?還有沒有……”
拍賣師的吆喝聲中,臺下的秦悟輕輕笑起來:“真奇怪,溫少爺身邊難道還有會下棋的人嗎?不惜用上你有限的存款跟我搶……”
一邊說著,他一邊不咸不淡抬起手。
“2號四千萬!2號四千萬!”
現(xiàn)場已經(jīng)快炸了。
秦夫人剛松開的眉頭又狠狠擰成了一團(tuán),溫榮則難以掩飾地長松了一口氣。
然而,這口氣還沒松完,他眼睜睜看著,前面的溫璨又一次舉起手,做了新的手勢——
“4號!五千萬!�。 �
拍賣師的吶喊幾乎要破音。
人聲沸騰的場地里,另一束聚光燈下的秦悟展開手,做了個“請便”的姿勢。
拍賣師果斷落錘:“4號五千萬成交!”
起拍價二十萬,成本低僅僅是來歷有意思的圍棋,最后竟然以五千萬的恐怖高價被拍了出去。
饒是在場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也不免對這位人傻錢多的冤大頭嘆為觀止。
喧囂聲中,溫璨放下手,沒有回頭,卻延遲回答了秦悟的問題:“不巧,我的前女友喜歡下棋,我拍了送她�!�
秦悟也并不生氣,只微微笑道:“是嗎?那就希望你的前女友,會樂意接受這么一份來源是原野先生的禮物了。”
溫璨不語。
而第二排,秦夫人轉(zhuǎn)頭對身旁的客人微笑:“令公子好氣魄。”
溫榮:……
表情僵硬地笑了笑,嘆了口氣后還是忍不住想拍拍兒子的肩膀責(zé)備兩句。
誰知他的手還沒放上去,前面的人就側(cè)頭道:“你之前不是說我想要什么都拍給我嗎?待會兒你去后面登記劃卡吧�!�
溫榮:……
這下溫榮的臉是徹底凍結(jié)了。
熱鬧中兩秒的死寂,讓前面的男人終于回頭看向他,沒說話,但聚光燈下的眼神半明半暗,分明是疑惑和平靜的審視,好似在說“你要說話不算話?”
旁邊的秦夫人,甚至前面的秦悟都看向了他,后者分明還在似笑非笑。
溫榮面龐發(fā)熱,立刻道:“行,爸給你出錢!”
溫璨像是笑了笑,轉(zhuǎn)回頭去了。
第630章
于昏暗中
一次充滿火藥味的競拍終于結(jié)束了,連拍賣師都大大松了口氣。
可現(xiàn)場的客人們卻遠(yuǎn)遠(yuǎn)沒有熄滅討論的熱情。
他們對這場爭鋒的猜測愈演愈烈。
葉空坐在最后一排,對著前座兩個湊在一起胡亂討論的后腦勺報(bào)以毫無靈魂的漠視。
“溫璨以前不是溫氏集團(tuán)的大老板嗎?和秦悟身份相等的,但現(xiàn)在一個殘疾成了廢人,一個卻已經(jīng)登上了皇位——他看不慣秦悟也是很正常的啦�!�
“也可能是為了女人。”
“�。克麄z一個長期在南港一個長期在玉洲,上哪去爭同一個女人��?”
“霍清韻不是去了趟玉洲嗎?說不定溫璨看上她了!”
“說起來,霍清韻人在哪里?這么大的熱鬧她居然不來貼著秦悟?”
“不知道啊,倒是聽說霍漁和霍驚浪兄弟倆來了,但也不知道坐在哪里……”
……
葉空漠然地掃過這兩個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頭顱,視線越過眾人,往最前方看去。
盯著那架重新沉浸在暗影中的銀色輪椅,她不免有幾分嘀咕:“真是浪費(fèi)錢——我才不想要原野那個蠢貨的東西。”
少女有幾分苦惱地抓了下頭發(fā),糾結(jié)片刻,還是嘆了口氣:“但如果是你送的,消消毒也能用吧�!�
……
聲浪漸平,臺上,擦過汗的拍賣師又行了。
整了整衣服,精神抖擻的道:“接下來這份競拍品,依舊是原野先生所贈予——但它比較特殊�!�
拍賣師說著,退開到舞臺一側(cè),然后拿出一個遙控器,按了下按鈕。
并沒有新的競拍品被呈上來。
等待幾秒后,反倒是一簾帷幕垂落下來,將舞臺一分為二,幕布后面有工作人員陸陸續(xù)續(xù)搬了東西上臺,待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后,才在眾人的疑惑中,又遙控拉下一張投影所用的幕布。
再按一下按鈕,幕布亮起,上面的景象,正是帷幕后的場景——一張桌子,一張棋盤,兩只棋盒,兩個蒲團(tuán)。
儼然是有人將要在此對弈的意思。
“這是什么意思?”
底下有人遲疑發(fā)聲:“不會是……對弈機(jī)會?”
“沒錯!原野先生的第二個參與競拍的,不是任何物品,而是一次與他當(dāng)場對弈的機(jī)會!要知道以原野先生在世界棋壇的名氣,花高價想與他對弈的人可以說是層出不窮,只可惜機(jī)會寶貴,原野先生也并不樂意隨便與不合適的對手對局,所以這一回,所有愛好圍棋,以及原野先生的粉絲們可一定要珍惜這絕無僅有的……”
這一回引起的反響比上次更大。
拍賣師話沒說完,下面就立刻舉起了一個牌子,伴隨著一聲無奈的“阿泱”。
“好的,起拍價是五百塊錢,這位19號小姐……好的,出價五千�!�
拍賣師含笑開點(diǎn):“好,這位28先生,出價一萬。”
“15號小姐……”
“26號先生……”
“19號小姐,出價五萬�!�
·
起拍價低,以及加價不高的拍賣品導(dǎo)致了競拍現(xiàn)場再一次的如火如荼。
黑暗都仿佛被眾人的激情點(diǎn)燃了。
舞臺上的燈光平平掃來,顯得那一顆顆頭顱仿佛是在海水中不斷起伏涌動。
人影憧憧,輪廓連成森林。
而夜一樣的黑暗中幾乎所有人都被卷入了這場狂歡里,即便是不喜歡圍棋的人也不免興奮起來,跟著加起了一次一萬的價。
唯獨(dú)坐在最后,一人一排的那位客人,撐著頭,以置身事外的冷靜注視著臺上那副空空的棋盤,像是在思索什么。
“19號小姐!再次出價二十七萬!”
臺上拍賣師大聲宣告。
臺下葉空終于動了:“雖然對許泱很抱歉……”
她抬起手,卻不是去拿桌上的號碼牌,而是從兜里掏出了一個微型耳麥,塞進(jìn)了耳朵里,按下了開關(guān)——
·
與此同時,在拍賣會場之外,穿著一身工作服,戴著帽子推著清潔車的清潔工突然停下腳步,取了手套打開手機(jī),看到屏幕上某個亮起來的點(diǎn)后,寬大帽檐下的那張冶艷的臉陡然揚(yáng)起一個冷笑:“讓我看看這是什么?嗯?3號耳機(jī)?呵呵……”
她一邊在深深的衣兜里左掏右掏,一邊嘴里不停碎碎念:“你有的裝備全是我給你特別定制的,你還想逃過我的眼睛?呵呵,呵呵呵……我倒要看看你都準(zhǔn)備干些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
終于掏出一個黃豆大小的黑色耳塞,她毫不猶豫塞進(jìn)了耳朵里。
·
昏暗嘈雜的拍賣會場,拍賣師還在激情點(diǎn)號。
“又是19號!三十一萬!價格來到了三十一萬!還有……這位,還有這位3號小姐!出價三十……不……”
拍賣師愣了一下,再度確認(rèn)了一下她的手勢,才懵逼道:“3號小姐出價三百萬!”
——沸騰的油鍋迎來了今天的再一次冷水澆頭,隨后又從另一個層面炸開了。
“什么?三百萬?!”
“3號是誰?”
“反正不是秦悟�!�
“廢話我也知道秦悟不是小姐�!�
“人傻錢多的怎么這么多?”
“序號那么前肯定身份不簡單就是了,但三百萬下一場棋,說不定還只有十分鐘不到……不管怎么算都太虧了,比溫璨還冤大頭。”
“3號到底是誰?這么蠢又這么有錢�!�
“3號是誰你知道嗎?”
“3號是誰��?”
……
第一排,就連各靠一邊王不見王般姿態(tài)的秦悟和溫璨,都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過了頭,看向了座位正在他們之間的3號。
自從進(jìn)來落座,她就一直靜靜坐著,前面再大的騷動也沒能引起她半分興致,近乎一動不動如同透明人,此時卻突然不聲不響舉牌的人,正是不死妖。
她戴著大而夸張的儺面,再加上禮帽上垂下的面紗半遮半擋,叫人根本無法看見她一星半點(diǎn)的神情,甚至連眼睛都很難看見。
面對身側(cè)兩個人毫不遮掩的注視,她也沒有半點(diǎn)反應(yīng)。
秦悟挑唇笑起來:“倒是看不出來,不死妖小姐也喜歡下棋呢?”
不死妖這才側(cè)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給了不屑的一瞥,一句話都沒說就又轉(zhuǎn)回頭來了。
下一刻,后面又有人在許多阻攔中掙扎著再次舉起了牌子。
“阿泱!冷靜!”
但牌子已經(jīng)舉起來了。
拍賣師立刻道:“19號小姐,出價三百零一萬!”
話音未落他又眼疾手快激動吶喊:“3號!五百萬!”
后面的競爭者被徹底按下去了。
“3號以五百萬拍到與原野先生現(xiàn)場對弈一局的機(jī)會!恭喜3號!”
錘子重重落定。
聚光燈啪的落到了女人身上。
她收起手指,起身,自昏暗而人影憧憧的觀眾席走了出去。
繞過帷幕,所有人都在幕布上看到,這位來歷不明的3號,緩緩在當(dāng)時棋壇排名第一的原野面前落座了。
隨即幕布被切割成三個畫面。
對弈者各一個,中間最大的一個,則是那張還空空如也的棋盤。
“好大的勇氣,斥巨資找虐�!�
“就是啊,我賭她八分鐘就投子�!�
“我賭五分鐘�!�
“那還是不至于吧?不過反正不到十分鐘……”
……
倒數(shù)第二排的情侶又在大聲討論了。
而在他們身后,少女抬了抬帽檐,凝視著那張棋盤,輕輕敲了敲耳麥。
“開始。”
第631章
落子之間
計(jì)時器開始運(yùn)行。
臺上的棋局也正式開始了。
起初所有人都在一邊看一邊心不在焉地暗中討論加打賭。
沒有人覺得這場輸贏會有爭議,甚至幾乎所有人都認(rèn)為這會是一場毫無觀賞性的單方面虐殺,唯獨(dú)人群里的許泱一臉恨恨卻看得認(rèn)真。
連第一排兩個剛剛火藥味十足的男人也都漫不經(jīng)心。
溫璨看著別處神游,秦悟倒是看著幕布,卻歪著身體明顯興致缺缺。
棋子落盤的聲音在全場的低笑和說話聲中顯得很不起眼。
直到黑白棋一枚枚接連落下,逐漸在棋盤上布滿。
直到……十分鐘過去了,3號不但沒屁滾尿流地落敗,甚至還半點(diǎn)頹勢都沒有。
“怎么回事?”
有人睜大了眼睛,“原野放水了?”
“不是……這三號的拿棋姿勢分明是個不熟練的門外漢啊,搞什么……”
“原野肯定放水了,看她花那么多錢買和他對弈的資格,肯定不忍心傷害粉絲……”
……
這類說法層出不窮,幾乎全場都能聽見“放水”兩個字。
——噠。
3號落下一子,隨后吃掉了原野的一子。
——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放水”消失了,黑暗中眾人都變成了驚呆的鵪鶉。
臺上的落子音突然變得無比清晰,一聲一聲,仿佛被刻意放大在了眾人耳邊。
第一排的秦悟不知不覺坐直了身體,放下了撐著臉的手。
溫璨也因?yàn)檫@不同尋常的安靜而將目光放到了棋盤上。
但他注意到的卻不是棋局,而是那只捏著黑子的手——他想到了葉空的手。
明明都是畫家,但不死妖卻沒纏繃帶呢。
雖然表面看不出來,可嘴上老說自已對任何事都沒興趣的葉十一,其實(shí)還是有在很努力的畫畫的。
……視線再度不經(jīng)意掃過幕布上不死妖的手指,他腦海里又漫不經(jīng)心閃過一個思緒:今天倒是沒有做美甲了,一副正常人的樣子,可頭紗和面具還是很中二。
嘖。
真想讓我媽看看她喜歡的漫畫家到底是個什么樣子。
不過如果是池女土的話,就算親眼目睹,也只會說“不愧是不死妖”吧。
但這樣的池女土,如果看到葉十一的畫,說不定就會拋棄不死妖了——她應(yīng)該會很喜歡葉十一這樣特別的女孩子。
又漂亮又才華橫溢,腦子里全是奇思妙想,還善良又獨(dú)立,世界獨(dú)一份的深邃可愛……
他神游天外,又想到了自已打出去的幾個未接電話。
倘若,葉空真的來了南港,那他會不會現(xiàn)在就在秦家莊園呢?甚至……她會不會就在這個會場里?
……
這么想著,溫璨無法控制地側(cè)了側(cè)頭,視線向后瞥去——
燈光昏暗,臺下更是昏黑一片,只看得到許多或坐直或歪著的人影,以及人們身上在黑暗中也閃閃發(fā)光的鉆石配飾,和幽微的,亮著光的許多雙眼睛。
“哇——”
許多人同時對著幕布發(fā)出了驚嘆。
溫璨收回視線,看上去——又輪到不死妖的回合,她再度吃了原野的一個子。
而在他身后,遠(yuǎn)處,他目之所不能及的地方。
那對正在為棋局驚嘆的情侶同時回過頭來:“你在說什么?”
——最后一排的客人收回看著幕布的視線,掃他們一眼,壓了壓帽檐淡淡的說:“我在說,3號牛逼啊�!�
“……只是有一點(diǎn)和原野對弈的資格而已!要夸牛逼還太早了吧!”
兩人不服氣地狠狠賭咒:“半小時內(nèi)3號必輸!”
……
看著兩人轉(zhuǎn)回頭去,少女再掃一眼幕布,繼續(xù)撐著臉擋住嘴。
在無人可見的陰影中,她開口若無聲,落到另一邊的耳機(jī)里卻尤其清晰。
“橫3豎7.”
·
黑子簡單粗暴地落在橫數(shù)第三列,豎行第七排的位置。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沉默下棋的原野突然張口了。
“我知道你是誰。”
他的聲音在安靜之中清晰地傳到了在場每個人耳中。
黑暗的觀眾席里有人撐住臉,冷冷淡淡道:“不用慌,不用擔(dān)心�!�
下一秒。
在眾人的專心聆聽中,原野一邊落子,一邊說出了答案:“你是不死妖�!�
——兩秒震驚的凝滯后,全場猛地騷動起來。
而原野始終安靜甚至冷淡。
他沒有抬頭去看對面分明不是葉空的女人,垂著頭道:“你畫的《銀河之花》,我從小到大看了不下一百遍。你最近畫的《群星》,我和我妹妹都在追,雖然她總算不想承認(rèn),但我知道她是你的粉絲,其實(shí)我也是�!�
·
“橫10豎9.”
黑子再度落下。
·
“我曾經(jīng)一直想從你的作品里看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想象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越是反復(fù)看你的畫你的故事,就越是看不懂你——因?yàn)槟悴坏嬏摶玫o人希望的銀河之花,你還畫掙扎多年卻依舊輕易因絕望而死的云雀。”
白子落,原野依舊沒有抬頭。
“我看《石頭廢墟》的時候以為你一定是一個因?yàn)樵缁鄱鴮κ澜缋溲叟杂^的人,看《橘子火車》的時候又覺得你對這個世界的愛簡直比火山還要灼熱……”
·
“橫12豎3.”
黑子,噠一聲——
·
“直到最近,看到《群星》后,我才放棄了對你無窮無盡的想象和猜測�!�
西裝革履,已經(jīng)是大人模樣的原野放下黑子。
“因?yàn)槲野l(fā)現(xiàn),人是會變的。”
“不是隨著時間變化,而是無時無刻,甚至在同一瞬間,都會有千千萬萬面�!�
·
“橫x豎x。”
黑子落。
·
“我曾經(jīng)很執(zhí)著于著迷于你作品的那段記憶,你可能不知道,那是我人生中最快樂最無憂無慮的階段,我最重要的親人也陪伴著我,可后來他們都走了�!�
“還好,我又找到了新的家人�!�
“人大概的確不能一直死拽著回憶不放手,因?yàn)闀r間無法重來,我們回不到過去,也難以走向?qū)��!?br />
……
“我很抱歉說了這些�!�
“但,無論如何,很感謝你創(chuàng)造出那些作品,給了我很值得紀(jì)念的回憶�!�
“也很榮幸能陪你……下棋�!�
“也很榮幸……”
原野終于抬起頭來,直視對面那張夸張儺面下的面具:“輸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