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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她直接無視了霍啟年的話,頭也不回地坐進(jìn)車?yán)�,啟動,掉頭離開。

    霍啟年靜靜看著蘇允白的車離去,在夜色里站了許久,一直到夜晚的冷溫幾乎凍透了他的四肢,譚老師在院內(nèi)急聲催促了,這才轉(zhuǎn)身回了屋。

    *

    年后重新開工,季氏忽然宣布要進(jìn)軍智能醫(yī)療領(lǐng)域。這個消息,不僅在財經(jīng)板塊掀起了浪潮,在私人八卦方面,更是惹人關(guān)注。

    在A市這個地界,智能醫(yī)療領(lǐng)域的龍頭老大可是霍氏。雖說一個領(lǐng)域不能只由一家公司撐著,但眾所周知,霍氏和季氏一向關(guān)系密切,合作頻繁,連業(yè)務(wù)范圍都是守望互助居多。這會兒季氏忽然明刀明槍地要跟霍氏“搶地盤”,實在由不得人不多想。

    正經(jīng)研究經(jīng)濟(jì)的,會覺得智能醫(yī)療要迎來大熱,以至于這兩大企業(yè)紛紛加碼;而關(guān)注八卦消息的,則紛紛議論起了年前那個幾乎是轟動一時的小報傳聞。

    ——季總和霍總這是鬧翻實錘了吧?

    緊接著,季氏與A大合作更加緊密了。蘇允白幾乎是每次會議……甚至都不需要是會議,而是她們同事里私下閑聊,都能聽到有關(guān)季氏的消息。

    季氏拿出了多少科研基金,季氏關(guān)注什么領(lǐng)域,誰誰誰跟季氏簽了合同,霍氏與季氏是不是在搶地盤……

    每當(dāng)這個時候,蘇允白就總有種奇怪的心驚肉跳之感。

    她一貫是不關(guān)注那些捕風(fēng)捉影的流言的,可這一次,她總是忍不住分心。她甚至點開了她好久都沒登錄的微博……

    A大商圈的這些或真或假的八卦有一個特定的超話,這還是徐瑾之告訴她的。里面充斥著一些奇奇怪怪的首字母縮寫和“行話”,若不是圈內(nèi)人,還真不一定看得懂。

    蘇允白倒有些痛恨自己能看懂了,因為越是看,越覺得觸目驚心。

    超話里的熱帖——“細(xì)論‘好時機(jī)’”

    乍一看,這個熱帖還挺正經(jīng)的�?芍灰c進(jìn)去,就知道其中的玄妙了。

    好時機(jī)=HSJ,說的是三個人。H姓,S姓,J姓。

    熱評第一條是發(fā)帖人自己的留言:“碼打得厚,大家勿怪,懂自懂。頂風(fēng)作案,賊刺激,賊害怕[doge]”

    而后,就是各種小道消息,各種補(bǔ)充資料。

    學(xué)長與學(xué)妹,兄弟反目,夫妻關(guān)系……

    在這里,似乎沒有任何隱私可言。

    蘇允白看得心情郁郁,卻又忍不住總想關(guān)注。

    某一天夜里,蘇允白做噩夢醒來,一時睡不著,第一時間想的就是去拿手機(jī)看超話。

    手機(jī)被她放在桌上,有些涼,入手時,冰得她忍不住一個哆嗦,整個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這一下子,仿佛是把她的腦子都給冰醒了。

    蘇允白終于意識到自己究竟在干什么蠢事——她花了那么多時間去關(guān)注一些毫無意義的流言,除了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tuán)糟之外,還能怎樣呢?

    她既然不想再看這些東西,那就不能坐以待斃。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蘇允白在夜色中靜靜想了很久,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從這天起,蘇允白變得異常忙碌。她幾乎是把自己所有的空余時間都花在了辦公室和實驗室里,連周末的時間都用上了。

    第二期環(huán)評培訓(xùn)結(jié)束后,她辭了季承那邊的工作,從此更加以實驗室為家了。

    她實在太忙太專注了,很多時候,連徐瑾之都沒辦法見到她人,更遑論是季承和暗搓搓想著安排偶遇的霍啟年了。

    時間進(jìn)入四月份,A大物理學(xué)院的領(lǐng)導(dǎo)層忽然放出一個消息:今年院里有兩個教授名額,將在符合條件的候選人中展開競選,擇優(yōu)晉升。

    這個消息一出,許多副教授都心思浮動了。

    如A大這樣的大學(xué),對教授的評選很是嚴(yán)格,幾乎到了一個蘿卜一個坑的地步。有時候甚至得等到老教授退休了,才肯晉新教授。

    今年一氣有兩個教授名額,可是千載難逢的機(jī)會。錯過了這一次,可就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時候了。

    各個學(xué)校評選教授的流程不太一樣。像是A大,基本得雙向確認(rèn)。即領(lǐng)導(dǎo)層放出消息要評選,有意者開始報名,準(zhǔn)備資料,有些時候競爭太過激烈,甚至得進(jìn)行答辯。

    總之,因為這個評教授的事,院里的氣氛一下子就熱鬧并且奇怪起來。

    A大進(jìn)行過一次評選規(guī)則的改革。從那以后,晉職稱時,“純資歷”所占的影響因子大幅度減小。也就是說,你只要自己夠本事,哪怕你才三十歲,照樣能壓著四十歲的副教授提前晉升。

    這個規(guī)則擺在眼前,蘇允白發(fā)現(xiàn),暗中打探自己動向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來。

    都別說三十歲以下了,三十五甚至是四十歲以下的副教授里,蘇允白都不是沒有競爭力的。

    說起發(fā)論文,很多人都關(guān)注所謂的影響因子,但這其實只是對外人說的東西,業(yè)內(nèi)真正認(rèn)可的雜志,有些時候未必有那么高的影響因子。

    但這話該如何跟非業(yè)內(nèi)的人解釋呢?隔行如隔山,該如何展示自己,成了一門令人頭疼的藝術(shù)。

    蘇允白的優(yōu)勢在于,除了講論文數(shù)量,講引用量這些數(shù)據(jù)之外,她有實實在在的產(chǎn)品。TargetR就在那里,只要搜集點相關(guān)的數(shù)據(jù)往上一擺,都不用業(yè)內(nèi)非業(yè)內(nèi),誰都看得懂產(chǎn)品到底是好是壞。

    尤其,近來還聽說,TargetR甚至已經(jīng)在申請美國FDA認(rèn)證了……這可是野心勃勃想打國外市場的意思。

    不論從哪個角度看,蘇允白都是“勁敵”。

    暗流涌動里,蘇允白依然維持著自己的日常行程。除了上課之外,她幾乎把全部時間都放在了實驗室里。

    她太過于能穩(wěn)得住,以至于連譚老師都有點替她著急了。

    公布評選教授消息的第二周周末,譚老師邀請?zhí)K允白來家里吃飯。

    她問蘇允白:“你是怎么回事?這么好的機(jī)會,都別管能不能評得上,肯定得報名�。≡豪锬切└苯淌趥兌颊翌I(lǐng)導(dǎo)們匯報了好幾次工作了,你怎么還坐得住��?”

    譚老師是真心為蘇允白考慮。

    教授和副教授可是兩個概念。都別說待遇問題,只科研基金就不是一個檔次。

    蘇允白反常地有些沉默。

    看著老師慈和的面孔,她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愧疚,道:“老師,有件事我一直想跟您說。大概去年四五月份的時候,我接到了謝帕德教授的電話。十一月份的時候,又收到了他的郵件……”

    譚老師似是猜到了什么,臉色有些凝重了。

    蘇允白輕聲道:“他跳槽到新學(xué)校當(dāng)系主任,邀請我過去任職……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第73章

    霍啟年的父母十分相愛,……

    譚老師沉默半晌,

    道:“是現(xiàn)在的工作有什么不順心的嗎?不用有顧慮,說說你的想法�!�

    蘇允白搖搖頭,“不是的,

    工作上都挺好的。主要是……老師,我離四十周歲還有一段時間,

    而這是個難得的機(jī)會�!�

    她到底不是個習(xí)慣于大聲表露自己野心的人,于是說得很含蓄。

    但都是混科研界的,

    尤其譚老師還是其中的佼佼者,

    蘇允白只是說了一個“四十周歲”,

    她就有點猜測了。

    譚老師眼神微閃。

    自然或者工程技術(shù)領(lǐng)域,

    有兩大久負(fù)盛名的計劃,

    一為中組部千人計劃,俗稱“大千人”;一為“青年千人”,

    都是針對海外高層次人才的引進(jìn)計劃。

    這兩大計劃,對于引進(jìn)人才本身有一定的要求。從年齡上來講,

    “大千人”要求五十五周歲以下,“青年千人”要求四十周歲以下。

    除此之外,

    這兩大計劃還要求候選人有海外博士的身份,

    海外高校任職和工作經(jīng)驗……等等。

    國內(nèi)的科研環(huán)境,目前為止,還是“外來的和尚好念經(jīng)”。經(jīng)由這兩大計劃引入國內(nèi)的科研人才,

    配套的待遇和科研基金,

    可以說是斷檔式的優(yōu)越。

    待遇還只是其中的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這部分引進(jìn)的人才,往往十分受重視。倘若本人的實力再強(qiáng)勁些,若干年以后,

    也許就能出現(xiàn)一個又一個的學(xué)科帶頭人,也就是所謂的“業(yè)界大佬”,影響力舉足輕重。

    這兩大計劃的申報,一般是以各大高校為平臺。各大高校為了爭人,開出的條件自然要優(yōu)越。通常而言,除了國家給撥的資金之外,高校會再給出自己的待遇。倘若學(xué)校本身的名氣稍微差了點,在待遇跟科研基金上,更要重重加碼。

    不客氣地說,能招到大千人的,或者退一步,青年千人的學(xué)校,本身就需要具備一定的實力。這是高級別的人才和高級別的院校才能玩得起的游戲。

    蘇允白博士畢業(yè)就回了國,雖然學(xué)歷過硬,但到底沒有海外工作的經(jīng)歷,名聲平平。所以一開始,她跟A大簽的就是普通的副教授合約。

    雖然這些年她發(fā)展得不錯,項目也能申請得下來,但她本身的待遇級別,跟走青年千人計劃進(jìn)來的,完全就不在同一水平。

    她是個有野心的人,并且勝在還年輕,這時候不攢“資本”,更待何時?

    蘇允白說著,謙然地看著譚老師,“我知道我的想法可能太過功利……對不起。”

    如譚老師這一輩的人,更講究的是情懷和奉獻(xiàn)�?商K允白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雖然也有熱血,可在熱血之外,她還是個實實在在的俗人,所以她會煞費苦心地想著去“鍍金”,好去夠得著更好的待遇和更高級別的重視程度。

    但另一方面,她又覺得自己這樣利用規(guī)則,有些對不起譚老師的一番教導(dǎo),心里有些過不去。

    譚老師失笑:“這有什么好對不起的?這都什么年代了,不講待遇只講奉獻(xiàn),是長久不了的。

    “再則,總歸是要招人的。你又不比他們差,這些人里,為什么就不能有一個你了?

    “相比而言,我感到高興的是,你不是想著一出去就再也不回來了�!�

    譚老師實實在在松了口氣。

    蘇允白搖頭,“我肯定要回來的。”

    故土難離。她從來沒忘了自己的根在哪里,否則又如何對得起蘇外婆的教導(dǎo)?

    譚老師這下子是完全不擔(dān)心了。

    沒有野心的人,在行業(yè)內(nèi)是走不遠(yuǎn)的。蘇允白有能力,更有與能力相匹配的野心,現(xiàn)在只差一個更加亮閃閃的“背景”……

    她想補(bǔ)足這背景,譚老師自然是支持的。

    她是真覺得松了一口氣:“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為了躲避啟年……我想著,我這罪過可真是大了�!�

    譚老師輕聲一嘆。

    蘇允白想了想,道:“我不否認(rèn)的確有一點不太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但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假如真的想逃避現(xiàn)在的生活,我其實換個城市就可以了。

    “但我還是決定出國。說到底,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不能因為別人而做出違心的決定,否則就太不對自己負(fù)責(zé)了。

    “當(dāng)然,除此之外,我的確還有別的私心……”

    蘇允白說到這里,頓了下,但還是堅定道:“老師,我決定要出國這件事,你能不能暫時不告訴別人?等我離開后,倘若有人問起,你就幫我告訴他,說我既然已經(jīng)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這個意思……

    譚老師一怔。

    她下意識看向蘇允白,只看到了她冷靜而堅定的神情。

    譚老師神情復(fù)雜,好半晌后,重重嘆了口氣。

    她明白蘇允白的意思。她是真的毫無留戀,甚至于不惜以這種方式,來決絕地跟霍啟年一刀兩斷。

    譚老師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其實……有些關(guān)于啟年的事,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多嘴,但既然你已經(jīng)做出決定了,不妨聽我嘮叨嘮叨?”

    蘇允白想了想,沒拒絕。

    譚老師道:“啟年今年32歲,跟他玩得好的,比如說季承他們,大多要比他的歲數(shù)大上個兩歲。但他們卻是同一屆的學(xué)生,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這一點,蘇允白還真沒在意過。

    她想了想,“從小玩得好,所以朋友們都上學(xué)了,他也跟著一起?”

    譚老師搖了搖頭,“小孩子也是有圈子的,差個一兩歲,其實差得挺多的。啟年跟他的那群朋友們玩到一起,還是上了學(xué)以后。

    “他的確是上學(xué)上得早。這倒不是因為他從小就聰明外露——他當(dāng)然也聰明,但也不至于過早就開始上學(xué)……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父親不想管他�!�

    譚老師說到這里,神色顯得有些復(fù)雜,“啟年的媽媽是我妹妹,小我?guī)缀蹩煲惠�。我母親生我妹妹時,歲數(shù)已經(jīng)很大了……總之,我妹妹是個早產(chǎn)兒,自幼身體就比較弱。也是因為這樣,我們家里人都很讓著她,寵著她……

    “我妹妹就養(yǎng)成了個天真爛漫的性子,一直都是這樣,哪怕嫁了人,還是如此。

    “霍家祖上就顯赫,哪怕是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都沒受到多少波及。所以,啟年爸爸的條件是很好的,至少比我們家好得多了。

    “但啟年的爸爸還是一眼就相中了我妹妹,按照現(xiàn)在新潮的話來講,他對我妹妹一見鐘情�!�

    “我這個妹夫啊……”譚老師嘆口氣,“在他之前,我還從來不知道,一個大男人能對妻子好到那個程度。毫不客氣地說,我們家里人已經(jīng)夠讓著、寵著我妹妹了,可在我妹夫面前,我們都自嘆弗如。

    “他對我妹妹很好,好到……我妹妹身體比較弱,他于是就不愿意讓我妹妹生孩子。

    “身為家屬,我們自然是要多為我妹妹考慮的。可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思想,至少在那個年代,丁克是件大逆不道的事,尤其啟年他爸爸還是獨子……

    “但我妹夫堅持。他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的壓力,卻獨獨漏算了一點:我妹妹希望有個孩子。

    “我不知道他們夫妻倆到底是怎么協(xié)商的,總之,吵吵鬧鬧好幾次后,我妹妹懷孕了,十月懷胎,艱難地生下了啟年。”

    譚老師說到這里,忽然又嘆了口氣。

    她看向蘇允白,“聽過武姜和鄭莊公母子關(guān)系的那個故事沒?”

    武姜是春秋時期鄭武公的妻子,鄭莊公是她的長子。武姜生鄭莊公時,因為難產(chǎn),所以格外不喜歡鄭莊公,母子兩人甚至有個“不到黃泉不相見”的故事。

    譚老師忽然說起這個,難不成……

    蘇允白吃了一驚。

    譚老師道:“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樣,只不過稍微有點變化。我妹妹體弱,生產(chǎn)艱難。她雖然心有余悸,但還不至于因此疏遠(yuǎn)啟年,可我妹夫卻成了‘武姜’,遷怒一個上了啟年。

    “他是真的不待見啟年,只一心撲在我妹妹身上。而我妹妹……說好聽點叫天真爛漫,說難聽點,她自己就是個孩子性子,遠(yuǎn)沒有能力當(dāng)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赣H。尤其當(dāng)我妹夫還總是千方百計地分散她的注意力,當(dāng)我妹夫一遍又一遍地說有保姆能照顧啟年的時候……她就真放心撒手了。

    “我后來不知道在哪里看到個笑話,說‘父母十分相愛,孩子是個意外’�?赡軐τ谖颐妹煤兔梅騺碚f,啟年就是那個意外。

    “老實說,倘若不是后來親眼所見,我是沒辦法相信的。怎么可能呢是不是?哪有當(dāng)?shù)鶍尩木谷徊幌矚g自己的孩子的?

    “可在啟年這里,就是這樣的。

    “他從小就聰明,聰明人都愛鉆牛角尖。尤其他不僅聰明,還是個實打?qū)嵉拇填^兒。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受他爸待見,但并沒有因此養(yǎng)成個愛討好、唯唯諾諾的性子,反倒是意外強(qiáng)硬和驕傲,自己先不稀罕他爸了。

    “不僅如此,他還變著法兒地跟他爸作對。他爸越是鼓勵什么、看重什么,他越要不屑一顧……

    “于是,當(dāng)爸的覺得兒子桀驁、無法無天,當(dāng)兒子的覺得當(dāng)爸的枉為人父,戀愛腦不知所謂……

    “這對父子,生來就像是仇人,哪怕到今天依然如此�!�

    蘇允白神色有些復(fù)雜。

    她一直就知道霍董和霍啟年的關(guān)系不好,但她從來沒想過,這種不好會是從小時候就開始的。

    譚老師繼續(xù)道:“因為他父母的影響,啟年就起了嚴(yán)重的逆反心理。自少年時期開始,他就十分痛恨戀愛腦——他一直就覺得他爸媽都是戀愛腦。

    “他自小就長得好,再加上家庭條件也好,很多小姑娘追著他跑……越是追他追得起勁的,他就越是諷刺人家。最過分的時候,他甚至把人家小姑娘諷刺出了心理陰影,甚至還因此厭學(xué)……當(dāng)然了,后來免不了就被他爸一頓打……”

    譚老師說到這里,又忍不住想嘆氣,“我其實一直不知道這些事,是一直到啟年上高中的時候,我才察覺到事情不對勁。

    “他上高中時,我妹妹病重。她一病,我妹夫就更遷怒啟年……我不知道我妹夫到底是個什么邏輯,但他那些氣急遷怒的話,啟年多少有點當(dāng)真了。他是真以為自己是母親重病的罪魁禍?zhǔn)住?br />
    “這樣的指控,對于一個青春期的孩子來說,實在太重了!啟年那段時間叛逆得厲害,近乎破罐子破摔,打架、逞兇斗狠……

    “你還記得啟年鼻側(cè)的位置有一個淡淡的痣嗎?就在這個位置。”

    譚老師指道。

    蘇允白點點頭。

    霍啟年鼻側(cè)的那顆痣,其實有點像是斑,很淡,不細(xì)看根本看不出來。

    譚老師道:“那其實根本就不是痣,那是傷后留下的疤痕。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讓他恢復(fù)成這個樣子的……

    “他高中時跟人打架,有一次打得狠了,滿頭滿臉的血。我壓著他去處理傷口,這才發(fā)現(xiàn),有一道碎玻璃崩到了他鼻側(cè)的那個位置,傷口還挺深……

    “我真是出了一身冷汗。那個位置,再偏一點可就是眼睛了。

    “我氣得不行,拿著雞毛撣子要打他,想他滿身的傷,又下不去手,左右為難,又急又氣……

    “我那時候也年輕,真是頭一回遇到這么難教的孩子,自己都哭了——我當(dāng)時是真怕啊,你說這么一個好好的孩子,萬一要成了個社會渣滓該怎么辦?

    “啟年看我哭了,自己反倒呆住了。你知道他跟我說什么嗎?他說他長到這么大,第一次有親人為他哭,說他以后肯定不混了,要好好聽我話……

    “把我聽得心酸得不行。

    “從此往后,他果然就不再出去瞎混了,也肯聽我的話了。

    “再后來,我妹妹過世,他們父子關(guān)系更僵硬了。高中畢業(yè)后,他就出國讀本科。我不知道他在國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總之回國后,他看上去就挺像那么一回事兒了,西裝革履起來,還挺能唬人。

    “他也不會再動不動就諷刺追著他跑的小姑娘了。但不好的是,他好像走了另一個極端,天天出去鬼混,總有女孩子為他爭風(fēng)吃醋……

    “我看不得這個樣子,想讓他找個好女孩,安安穩(wěn)穩(wěn)地談一段。

    “你知道他是怎么回我的嗎?他說那些姑娘看他就像是看唐僧肉一樣,他找她們談,還不知道誰占誰便宜,他說他不能吃這么大虧……

    “你聽聽這都是什么混賬話!”

    譚老師嘆口氣,“我知道,他其實從來沒從他爹媽的陰影里走出來。這些年,逢場作戲他是學(xué)了個十成十,人人以為他是個情場浪子,可實際上,他恐怕還真沒正經(jīng)跟女孩子相處過�!�

    蘇允白抿了抿唇。

    這話她其實是信的。每個女人,對自己喜歡的人相關(guān)的事都十分敏感,幾乎能化身為偵探。“情史”這種事,當(dāng)然得查個底朝天。

    蘇允白干不出來查手機(jī)、查聊天記錄、逼問發(fā)小之類的事,可該留心的事情她自會留心。別看花邊小報天天報導(dǎo)霍啟年一二三四事,其實真正引起她注意的,只有一個曲清音。

    譚老師說到這里,看向蘇允白,“當(dāng)年你跟他在一起時,我是真的又是擔(dān)心又是驚喜。驚喜是因為……啟年再是犯渾,卻是個孝順孩子,在我相關(guān)的事上從來不會胡來。你是我的學(xué)生,他既然要跟你在一起,就說明他認(rèn)真了……”

    蘇允白垂下了眼。

    譚老師繼續(xù)道:“可我也擔(dān)心。無論如何,啟年的性子真的算不上好。我哪怕再偏他我也不得不承認(rèn),跟他在一起,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這些年,我一直想找機(jī)會跟你說這些往事�?晌矣峙挛艺娓阏f了,你跟啟年相處時漏了一星半點。以他那個狗脾氣,還真說不好到時候是什么反應(yīng)……

    “我想著你們年輕人自己的事可以自己解決……不癡不聾,不做家翁。

    “再后來,你們關(guān)系不太好了,我就更不好說這些事了。我怕你以為我是站在他那邊為他開脫,到時候再讓你傷了心……”

    蘇允白的心情不由得低落下來:“是我們讓老師操心了。”

    譚老師長長地吐了口氣,拍了拍蘇允白的手:“我現(xiàn)在跟你說這些,不是想左右你的任何決定,只是想告訴你,萬事皆有緣由,不是你做得不夠好,而是……

    “總之,不要太過苛責(zé)自己,更不要從此對感情失去信心。你還年輕,倘若遇上合適的人,不論這個人是誰,老師都祝福你……”

    師生倆一直談了兩個多小時,一直談到保姆催了又催,說菜實在不好再放了才起身去吃飯。

    餐桌就擺在廚房外。蘇允白和譚老師吃飯時,客廳里,保姆在看電視。

    這么巧,她換臺時,換到了一檔財經(jīng)欄目,出現(xiàn)在電視機(jī)屏幕上的那個人,正是西裝革履的霍啟年。

    保姆咦了一聲:“譚老師,啟年又上電視啦!怪哦,之前怎么沒聽他說過?”

    女主持人的聲音很熱情:“好的,現(xiàn)在到了我們的網(wǎng)絡(luò)互動環(huán)節(jié)。我們抽取的是觀眾‘今天也是在逃小公主’的留言。她想問問霍先生,您的擇偶觀是什么?”

    女主持人笑道:“這位觀眾很明顯對霍總本人更感興趣。雖然這不是我們今日的主題,但互動環(huán)節(jié)嘛,不知道霍總方不方便跟我們透露一下?”

    第74章

    他童年凄慘,可憑什么要……

    霍啟年一貫有許多副面孔。懶洋洋的,

    恣意的,風(fēng)流的,刻薄的……這些形象,

    他手到擒來。但在正經(jīng)的商務(wù)場合,他的神態(tài)往往要克制得多,

    顯得沉穩(wěn)而睿智,很符合一集團(tuán)總裁的形象。

    但不論他再如何保持沉穩(wěn)克制,

    他身上也帶著一股“食肉性”。換句話說,

    只看他這個人,

    誰都知道,

    這肯定不是個好糊弄的角色。

    可這一回,

    出現(xiàn)的電視屏幕上的霍啟年有點不一樣了。他身上的“攻擊性”似乎被很好地藏了起來。就仿佛是利刃藏于鞘中,鋒芒內(nèi)斂,

    整個人一下子就沉淀下來,多了一種真正的厚重感。

    這會兒聽見女主持人的話,

    他笑了下,回道:“承蒙關(guān)心,

    但擇偶觀……老實說,

    我還真從未考慮過這個事。應(yīng)該說,在我還未考慮這個問題之前,我心里已經(jīng)有一位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所以這個問題于我,

    并沒有多少意義�!�

    說這話時,

    他眼神里似乎都帶著光,

    整個人顯得很柔和。

    女主持人聽得一愣。很快,她的神情就興奮起來,仿佛看見了明晃晃的流量。

    她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但她的聲音里已經(jīng)含著夸張的笑意了:“看來霍總已經(jīng)心有所屬了,

    這對廣大的女同胞而言可是個不幸的消息。

    “不知道霍總方不方便跟我們透露一下您個人目前的情感狀態(tài)呢?”

    這個問題……霍啟年罕見地沉默了下,這才道:“我之前做了很多錯事,傷了她的心。所以眼下,我還在單方面求復(fù)合的階段�!�

    女主持人似乎有點吃驚。

    霍啟年的神色里有淡淡的失落,“雖然我很不愿意承認(rèn)這一點,但我的確有一些不太擅長的事。比如說,我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搞砸與她相關(guān)的事,惹她生氣……

    “在感情上,我的確表現(xiàn)得很蹩腳,堪稱一敗涂地……”

    霍啟年到底不是個慣于示弱的人,所以這樣“無能為力”的神態(tài)也不過片刻,很快消失了。

    他又開始控場,以一種自嘲的口吻道:“倘若與女朋友或者妻子的相處也納入貴臺邀請嘉賓時的考量范圍的話,我估計以我的表現(xiàn),你們今日肯定不會邀請我了。”

    女主持人夸張地大笑,卻猶自不信:“據(jù)我所知,網(wǎng)上有好多年輕的女觀眾戲稱您是中常出現(xiàn)的那類‘霸道總裁’……憑霍總的實力,誰能忍心拒絕您呢?”

    “霸道總裁?”霍啟年失笑,“我可能有點掃興了,但在我看來,這可能是一句罵人話。不論是在生意場上還是情場上,‘霸道總裁’都走不遠(yuǎn)。

    “生意合作講究和氣生財,至于感情……”霍啟年自嘲,“我的親身經(jīng)歷告訴我,一味霸道,只會把你的意中人越推越遠(yuǎn)�!�

    說到這里,他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這么看來,網(wǎng)友們倒是火眼金睛,沒怎么冤枉了我。

    “所以接下來我要做的,是‘去霸道化’?”

    女主持人一時甚至不知道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rèn)真的,只能干巴巴地道:“看來您的意中人還是一位很有性格的人�!�

    她道,“這樣,霍總您想不想借這個機(jī)會,跟您的意中人說點什么呢?”

    霍啟年眼神微動,似是真有點意動。

    但他到底失笑搖頭,“算了,她不會喜歡的。她不是個高調(diào)的人,我今天已經(jīng)夠招搖了……”

    電視屏幕上的霍啟年,神色帶著點無奈,眼里的光卻很柔和。

    這乍然一現(xiàn)的柔光十分動人,毫不作偽。任是誰看了,都不會懷疑他對他口中的“意中人”的一片真心。

    一貫霸道高傲的人,忽然露出這樣的一面,真有種“猛虎嗅薔薇”之感。而且,他還不憚于在眾目睽睽之下“自曝其短”,只為告訴全世界他心有所屬。

    這還不是霸道總裁?這是霸道總裁式的浪漫吧?

    深受霸道總裁荼毒的保姆手捂胸口,悄悄地轉(zhuǎn)了好幾次頭,想看蘇允白的臉色。

    蘇允白微微垂著眼,目光只局限在自己眼前的菜品上,似乎今晚的飯菜有多么誘人。

    霍啟年的話她自然聽到了。

    她始終沒轉(zhuǎn)頭看電視屏幕,只聽見得聲音,所以一開始,她以為這又是霍啟年搞出來的什么把戲。

    倘若不是深知譚老師的為人,她甚至得以為今晚上是不是個連環(huán)局。

    哪有那么巧對不對?譚老師前腳剛替他賣完慘,后腳他就能續(xù)下來在她面前賣好了。如果一切都?xì)w于巧合,他這運氣未免也太好了一點。

    可霍啟年接下來的話,打消了蘇允白的懷疑。

    這若真是個局,霍啟年在電視上“深情告白”就夠了,完全不必“自曝其短”,因為后者跟譚老師之前說的話起的作用有些重復(fù)了。

    霍總心思縝密,他安排的局還不至于這么粗糙。

    再則,以他的性子,他還真未必樂意讓蘇允白知道他的那些狼狽往事。

    少了設(shè)局的疑慮,蘇允白能以一種更加理智的眼光看待霍啟年說的話。

    老實說,她有點吃驚。

    在蘇允白的印象中,霍啟年在公眾場合之下這樣承認(rèn)自己有“短板”,還是頭一次。

    他是一集團(tuán)總裁,私底下如何暫且不論,公眾場合,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集團(tuán)形象,所以他一貫很注意,從來不會亂來——從這個角度來說,霍總的確是個很合格的總裁。

    可這一回,一貫“無往不勝”的霍啟年,忽然拋開了他的那副完美面孔,顯得接地氣起來。

    也無怪女主持人這樣激動,畢竟這可是實打?qū)嵉牧髁俊?br />
    蘇允白心里的確有些觸動,尤其是在剛剛聽完了譚老師的一席話之后。

    雖然不太愿意承認(rèn),但人看人是帶著固有的印象的。在現(xiàn)在的蘇允白看來,霍啟年就是個不可一世的“霍總”的形象。

    他在她面前一貫游刃有余,連挽回的姿態(tài)都帶著霍啟年式的高高在上。

    可譚老師的那些話,某種程度上打破了霍啟年給現(xiàn)在的蘇允白留下的固有印象。于是再回憶起霍啟年的所作所為,似乎他處處都透著點捉襟見肘。

    也或許這并不是固有印象,而是霍啟年自己就表現(xiàn)得這樣惹人厭�?捎星扒樵谇�,似乎他的“高高在上”,成了一件至少還算合理的事。

    但也僅限于此了。

    蘇允白知道保姆的察言觀色,也能看見譚老師的欲言又止……她知道她們的意思,她也愿意去相信,霍啟年不是出于可笑的不甘心而想挽回她,而是真的心里有她。

    甚至于她還可以相信,也許他們的開始,不全是利用,而是存了幾分真心。

    可那又如何呢?至少此時此刻,她沒辦法欺騙自己的內(nèi)心,更沒辦法自欺欺人地感動。

    缺了一塊的拼圖版終于被補(bǔ)全。她終于知道,這些年她的付出,都用來填了霍啟年內(nèi)心的空洞。

    她能接受這個解釋。挺好的,至少在這一場感情,她還不至于狼狽到純屬自作多情。

    可一碼歸一碼。世上的任何東西都不是取之不盡的,更何況是感情呢?

    她能交托的愛意就這么多。她給出去了,自己就不剩了。

    她好不容易從霍啟年內(nèi)心的空洞里爬出來,憑什么再跳一次坑?

    說句更不客氣、更冷血的話,同樣生而為人,個人境遇殊異,人人都得為自己的人生負(fù)責(zé),憑什么她就得這么倒霉,要為霍啟年的過往買單?

    他童年凄慘,她還爹不疼娘不愛呢!怎么他就不需要來溫暖她的內(nèi)心了?

    沒有這樣的道理。

    她可以不追究過往,與他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局。

    他如果一時還不習(xí)慣,那么,她可以提前離場。

    *

    蘇允白雖然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出國,但卻不能就這么一走了之。

    首先最要緊的是她手頭上的這個項目。這個項目為期兩年,如今她想著在一年的時間內(nèi)把項目完成。這一下生生壓縮了一半的時間,可想而知她得有多忙。

    通常而言,項目只有申請延期的,還真鮮少有要提前結(jié)題的。所以,蘇允白還有很多手續(xù)要跑。

    再則,她手頭上的研究生,到底是安排提前畢業(yè),還是轉(zhuǎn)組?前者需要學(xué)生夜以繼日地奮戰(zhàn)好提前出成果,后者則需要蘇允白去聯(lián)系靠譜并且手頭上還有空余名額的老師,同時還得申報院里……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操不完的心。

    為了這兩件事,蘇允白這些時日一直跑十八樓——這是院里領(lǐng)導(dǎo)們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所做都是為了離開做準(zhǔn)備,可別人并不知道,以為蘇允白跟他們一樣,是頻繁地找領(lǐng)導(dǎo)們匯報工作。

    這明晃晃是要參與競選教授的意思��!

    蘇允白不好提前跟“競爭對手”們說她要走,本來也沒有這樣的道理。再則,職場上,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想揭自己的底牌,于是就沒有主動解釋。

    利益相關(guān)的人不由得繃緊了皮。

    但蘇允白沒想到,這一場無聲的拉鋸戰(zhàn)里,最先跳出來的不是那些利益相關(guān)的人,而是吳志恩吳副教授。

    蘇允白站在葉副院長的辦公室門外,預(yù)備敲門,先聽見了吳志恩義正言辭的聲音:“院長,不是我小人之心想背后敗壞蘇老師的名聲,但就我所知,霍氏集團(tuán)的霍總可一直就在追求蘇老師。

    “您也知道,霍氏就是領(lǐng)航科技背后的大東家,您說蘇老師研發(fā)的那個軟件,到底有幾分算是她的功勞?”

    蘇允白:……

    可以,吳副教授實乃“性情中人”,當(dāng)小人都當(dāng)?shù)眠@么直白,一點都不含蓄的。

    這樣的段位,蘇允白還真起不了多少警惕心。

    她伸出手來,敲了敲辦公室的門,將門內(nèi)兩位領(lǐng)導(dǎo)包括吳志恩的視線都吸引過來,這才道:“葉院長,張書記,你們找我?”

    話未說完,樓道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蘇允白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回過頭。

    樓道的另一側(cè),正大踏步走來的人,不是霍啟年又是誰?

    第75章

    這是夫妻情趣,懂不懂?……

    霍啟年看見蘇允白,

    腳步微緩。

    他的眼神克制地落在她身上,關(guān)心道:“沒事吧?”

    蘇允白一頭霧水。

    他來這里干什么?

    兩人先后踏入葉副院長的辦公室。

    吳志恩像是當(dāng)場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一樣,整個人都透著點洋洋得意:“瞧瞧,

    我沒說錯吧?”

    張書記好懸沒被當(dāng)場哽住。

    搞學(xué)術(shù)的人往往沒那么多彎彎繞繞,這他能理解。但帶了這么多年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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