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李映池垂著眉眼,繼續(xù)回答問題,聲音似有哽咽,“答應過你的那些事,是我不好,我知道我做錯了事,但�!�
但那些也不是他自己想要做的。
李映池想要解釋,可他不能將系統(tǒng)的事情說出來,又怕白允川追問,只好委屈巴巴地補充道:“是我一時鬼迷心竅,毀掉了約定�!�
白允川再了解他不過,看他這小模樣,大概就猜到了李映池是在給誰打掩護。
畢竟李映池本就是個純善的孩子,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一定是身后有人指使才會這樣做。
白允川第一個懷疑的就是蔣尋墨,畢竟在村子里,李映池接觸過的人并不多。
一想到李映池是在維護蔣尋墨,白允川便覺得太陽穴跳得厲害,頭都有些疼了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又問道:“是這樣嗎?”
李映池以為他接受了自己這樣的說辭,心中雖有些傷心白允川對自己的不信任,但仍是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白允川眸色深沉,看著李映池點頭的動作,心中越發(fā)覺得失落。
“你是為什么鬼迷心竅?”他轉開臉,不再看向李映池,再開口時,語氣與內容也無法抑制地帶上了些怒意。
“你突然鬼迷心竅,是因為對別的人感到心動了嗎?所以你才要離開我?”
“為什么要護著他?他比我還要重要嗎?”
說話的途中,白允川忽然頓了頓,將自己微微顫抖的手藏進了寬大的袖口。
他已經不清楚自己的內心此刻是何種感受了,一種極端的悲傷蔓延在全身,帶著那一些怒意,將他的骨髓都沖擊得破碎。
手抖,他怎么會手抖?
從他第一天拿起刀劍,他就沒有感到過害怕,這樣弱小的表現,怎么出現在他的身上。
白允川此時整個人都是緊繃的,顫抖的手指,死氣沉沉的眼眸,緊皺的眉,他已經不敢去聽自己問題的答案了,他不敢想象那將會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實。
最后,他只問了一個問題,“小池,你覺得我無法給你更好的嗎?”
其實白允川想問的,最初不是這個問題,他想問些更適于風月的話,比如“你覺得我愛你嗎”、“你喜歡過我嗎”,但終歸沒有問。
那樣的話語太過縹緲,只談情情愛愛,是遠離現實的一種情緒,不是白允川喜歡的基調。
但又或者,是因為那樣的話語下的答案太過于殘酷,令白允川不敢接受。
二選一般的問題,要么是要么否,只是這樣的問題放在李映池身上,白允川大概只能得到一個否字。
一切都太突然了,打得白允川措手不及。
他的少年還不懂這些,他也還沒能用行動令少年明白自己的情意,他沒必要用那樣決斷的問題來為難二人,讓自己和對方都下不來臺。
實在不必,這不是他想看到的結局。
所以白允川只問了最現實的問題——“你覺得我無法給你更好的嗎?”
他是真的在認真去愛少年,不想要給他過多的壓力,這種時候問出的最后一個問題,竟然也只是從對方的角度出發(fā)。
只談給予,不談回報。
他心甘情愿為少年低頭。
或許這一切都不是少年的錯,只是自己沒有給到他足夠的安全感,讓他本能的想要去到更適合生活的地方。
早在白允川問出心動與否的問題時,李映池便覺得自己的腦袋開始不夠用了,頭暈腦脹地處理著撲面而來的信息。
而后,他漸漸聽懂了。
其實也不是太明白,但大致的方向是正確的。
李映池知道白允川是在懷疑,懷疑自己離開的原因是否因為別人,是不是因為他和別人更親近才選擇離開白允川。
但那些猜測都是不對的。
李映池從來都沒有因為別人而選擇放棄白允川,他沒有把白允川當作第二選擇,更沒有鬼迷心竅到對別的人感到心動。
來到這個世界后,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是白允川,一直照顧著自己的人也是白允川,李映池在這個小世界里,最為依賴的便是白允川。
二人明明都知道,在這里,沒有人會比他們彼此更為重要。
最親密的人往往最清楚對方的弱處,白允川問出的那些話,就如同一把雙刃劍,割傷少年的同時又何嘗放過了他自己,一字一句,令他心口鮮血淋漓。
而白允川問出最后一個問題,也徹底的擊潰了李映池。
什么叫作“給予他更好的”?
李映池不明白,他從來沒有在任務之外對白允川有過過分的要求,他不明白白允川為什么要這樣問自己。
他一直在田平村里安安分分的活著,無論是吃食還是穿著,都一向秉持著能吃就好、能穿就好的理念,連養(yǎng)父留下來的破衣衫也能拿來改做背心穿。
李映池從來不需要更好的。
“你的那些問題是什么意思?”他終于敢抬起頭看向白允川,因為委屈與憤怒之下,他已經完全沒了害怕的感覺,“你完全不相信我對嗎?雖然我做了很多錯事,但我與你相處的這無數個日日夜夜,難道都是假的嗎?”
“我沒有了爹爹以后,一直是一個人,沒有人喜歡我,沒有人愿意和我玩,直到我遇到了你。”
“我知道我很貪心,將你留了下來,可我一直把你當最親近的人看待,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靠你得到什么�!�
“還是說,其實我在你心里一直都是一個低劣不堪的人�!�
李映池眨了眨眼,直到臉上一縷微涼滑過,眼淚墜落至手背,他才發(fā)覺,原來自己又哭了。
好丟臉。
他后知后覺地摸上臉頰,感受到一手濕冷。
李映池真的覺得在這種時刻流眼淚,很丟臉,一點氣勢都沒有。
可是那眼淚就好像斷了串線的珠簾,大顆大顆的一直往下落,他接不住,也攔不住,整張小臉都哭得濕漉漉的,只能自暴自棄地用手胡亂地擦過臉,擦得眼尾一片嫣紅。
意思到自己這樣無濟于事后,李映池也放棄了掙扎,他秀氣的眉毛因為哭泣微微翹起,有些可憐巴巴的可愛,自嘲似地開口道,“其實我有時候會想,白允川,你是不是早就恢復了記憶,然后一直裝模作樣的,把我當傻瓜看�!�
在少年開始回答自己的時候,白允川便控制不住地想要轉身抱住他。
李映池究竟有多受歡迎,白允川是最清楚的了,他的寶寶怎么會這樣想自己。
一想到那樣乖巧的少年被別人討厭,可憐兮兮的一個人在角落里玩小草,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被無形的手給揉碎了。
他的小池是世界上最可愛最善良的寶寶,怎么會沒人喜歡,怎么會呢?
而后,李映池最后那聲略帶哽咽的一句話,恍若白日震雷般轟鳴在白允川的腦海里,將他炸醒。
“我沒有,我怎么會,池池�!�
白允川急忙彎下身去查看李映池,見他哭得好不可憐,下巴尖尖都掛著淚珠,連忙拿出手帕輕柔地給他擦去眼淚。
李映池是個恬靜懂事的孩子。
從小到大,他哭的時候很少會哭出聲,只是垂著眼睫安安靜靜地哭,來到了這個世界后也沒有改變。
他流淚的時候,淺色的眸子被水霧籠罩,朦朦朧朧似浸了月宮秋水,被人毫不客氣擦過的眼周一片深紅瀲滟,鼻尖到臉頰皆是一片緋色。
脆弱的他,像是一片被暮色籠罩的云。
叫人握不住也追不上,若實在是發(fā)了狠想要猛地一撲,那脆弱的霞色便會瞬間消散在天地之間。
白允川現在只后悔自己為什么要問出那些話,忙解釋道:“我沒有那樣想你,我只是太害怕你會離開了�!�
他真的太害怕會有比他更討少年喜歡的人出現……
“我本就沒什么優(yōu)點,不知道怎樣能讓你多看我。只知道對你再好些,更好些,將我能得到的東西全部給你,以此來博求你的注意。”
白允川雙手半捧著少年的臉,額頭輕輕地碰上少年的額發(fā)處,姿態(tài)虔誠,像是終于觸碰到了自己的月亮。
自從來到了李映池身邊,白允川之前身上那種不可一世的氣質就消失不見了。
他在少年身邊總是守護者的模樣,但與其說是守護者,倒不如說是等待寶物成熟的獵食者,無時無刻不在垂涎著少年。
可他也甘愿為了少年收起自己的獠牙,憐惜地為他的少年披上最細膩的月華,奉上最新鮮的花露。
“寶寶,我一時沖動沒有表達好,說的那些話你不要往心里聽�!�
“你在我心中一直是世間最為溫良的人,我從未對你有過不滿……只是覺得自己實在無能,連能夠讓你為我駐足的價值也沒有。”
“倘若你愿意,你想要的任何東西我都愿意雙手奉上�!�
白允川哪里舍得李映池傷心,一見他哭,恨不得把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的身上,生怕哪一句話說得不好,又惹得他難過。
可他嘴笨,又被那一顆顆珍珠似的淚滴弄得心慌,一時心頭紊亂異常,說不出好聽的話,只能一遍遍的重復自己的蒼白簡單的話語。
李映池原本垂下的眼睫,因為白允川誠意十足的話語,重新抬眸看向了身前,將白允川緊張的神色收入眼中。
或許白允川說的都是真心的,可李映池只覺自己胸口悶極了,聽不進一點兒話。
他眨了眨眼,眼眶中積蓄的淚滴滾落下,而后被白允川用手接住,李映池察覺到這一點,皺了皺眉,伸手推開了白允川。
“我現在不想聽�!�
少年很少會這樣拒絕白允川,看得出來,李映池此時是真的有些生氣了,白允川慌張地拉住少年的手,想要再對少年說些什么。
但下一刻,馬車前方的三匹棗騮馬突然一齊發(fā)出了一聲尖銳的鳴叫。
而后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整個車身也隨之猛地一抖,朝著一個方向甩去,車廂內的物品也驟然散落一地。
原本布置華麗的車廂內,此時全部變成了胡亂飛舞的兇器,混亂中白允川緊緊將李映池護在懷中,一個側身,躲過了一支直接將馬車穿透的利箭。
看那個箭鏃刁鉆的位置,怕是沖著白允川來的。
若是剛剛白允川沒有立刻反應過來,此時那支淬了毒的箭鏃射穿的,就不止的馬車了。
李映池在白允川懷中冒出個頭,看著那支還泛著奇怪顏色的箭鏃,心有余悸,一時間也忘記了剛剛的不愉快,將白允川抱得死緊。
眼看馬車失控,整個車廂即將翻倒在路邊,白允川當機立斷地抱著李映池找準出口,干凈利落地跳了出去。
好在外面此時是一片山底的草地,二人借著柔軟草地上的阻力,翻滾了幾圈后便停了下來。
白允川率先站起身,用身體擋在了李映池身前,“有沒有哪里受傷?”
剛剛在草地上滾了一圈,此時李映池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草屑,看上去有些狼狽。
他呆滯著一張小臉像是被嚇傻了,但聽見白允川的問話后,很快便反應過來,搖了搖頭。
二人一同朝著他們原本的位置看過去。
遠處的馬車已經徹底散架了,領頭的三匹馬被來人用毒箭射中,剛剛發(fā)狂中跑了出去,但還沒跑出幾步,就軟噠噠地倒在了地上,徹底失去了呼吸。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那箭上被人涂上了劇毒。
那閃著毒光的箭鏃對于恢復了記憶的白允川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那就是之前南巡時他遇到的賊人。
近幾年,皇朝擴張,有不少邊疆地帶被收入囊中。
有人支持也自然有人反對,而反對的人中最為激進的便屬南疆水族人。
他們厭恨皇朝的統(tǒng)治,期待自己創(chuàng)立一個新的朝代,但又因為武力不足,無法正面攻打成功,便打起了暗算的念頭。
這淬了劇毒的箭鏃便是水族人慣用的伎倆。
若不是上一次白允川中毒后墜入了河中,箭鏃在他漂流時不知何時被帶走,毒素也因為水流消散了不少,可能李映池遇到的就是一具不會呼吸的尸體了。
而那一次南巡結束之后,太子殿下遇刺的事件發(fā)生,還導致了白允川下落不明,這讓天子震怒。
回宮后太子殿下直接領命派兵直沖南疆,將那一處的水族人逐部鎮(zhèn)壓,個別行跡惡劣的族人直接處死,以儆效尤。
白允川在鼓秋縣時曾收到過太子殿下的來信,因此對這件事了解了一二。
他本以為那一伙人已經被剿滅得差不多了,沒想到這才多久,水族人又再一次卷土重來了。
暗衛(wèi)此時已經同對方派來的人開始了不知道是第幾輪的交鋒,但敵方人數眾多,沒多久白允川暗衛(wèi)這方就漸漸的有些乏力了。
有水族人在出招的縫隙間四處查看著,然后在人群中捕捉到了白允川和李映池的身影。
水族人身形健碩,是個好戰(zhàn)的民族。他知道白允川是他們此次的目標,興奮大吼一聲,聲音響徹整個山谷。
隨后提著劍就想要沖過來,好在中途被一名暗衛(wèi)給攔了下來,二人立刻陷入了廝殺中。
意識到此地不宜久留,白允川快速地抱起李映池將他往身后的樹林里藏。
李映池被藏在了一個大樹之后。
白允川輕撫過他的發(fā)頂,替他拍去那些細碎的草屑,叮囑道:“你就在這里好好的呆著,要是發(fā)現有人靠近你,就大聲的呼喚我的名字,好嗎?”
他是真的不放心將李映池一個人放在這里,但另一邊,水族人已經占據了優(yōu)勢。
這一次他出行時為了簡便,并沒有帶走許多侍衛(wèi)。
就連暗衛(wèi)白允川也只是留了一部分,面對對方人多勢眾,他若再不加入戰(zhàn)場,自己手下的人恐怕就要死傷慘重了。
李映池捂著嘴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等會兒一定會好好躲著的。
等白允川提著劍加入了戰(zhàn)場,李映池才小心翼翼地靠著大樹呼出一口氣,趕緊找出系統(tǒng)詢問道:“系統(tǒng),我們怎么會突然遇到刺客呀?原劇情中我好像不記得有這么一段呀!”
系統(tǒng)從后臺處調出時間線,回答道:“原劇情中是有過男主遇刺的情節(jié),不過是在宿主您的身份已經下線之后。這一次,或許是因為男主提前恢復了記憶,世界意識將這個情節(jié)也調整到了前面來�!�
這個說法實在有理有據,李映池只好皺巴著小臉接受了這個答案。
聽著遠處刀劍碰撞的刺耳聲音,李映池連一個頭也不敢探出去看,生怕打擾了別人,又給白允川添麻煩。
白允川讓他躲在這兒不是沒有理由的。
四周都是大概有半米長的野草,身后的老樹也生得十分的高大,直徑大概是幾個成年人的臂距,將他蜷縮起來的身子遮得嚴嚴實實的。
他第一次遇到這么危險的情況,腦海中的那根警戒線也拉到了極致,水潤的眼眸還有些微紅,此時一眨不眨地關注著四周。
一絲風吹草動都能讓他緊張地眼珠子亂轉。
而后,李映池突然看見自己的右側不遠處,出現了一個同那些刺客打扮相差無幾的男人。
他好像沒有發(fā)現自己,離李映池只有兩三百米距離時,他都沒有發(fā)現自己附近還有個人正在草堆里,正聚精會神地盯著白允川他們的方向走過去。
此時白允川那邊已經差不多結束了戰(zhàn)斗。
他將染血的刀刃擦隨意擦凈,回頭一看,卻看見一個水族人正在往李映池的方向靠過去。
“李映池!”
來不及再想些別的,白允川此刻什么都顧不上了,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保護好李映池。
李映池原本還在艱難思考著,猶豫著自己要以怎樣的方式去提醒白允川小心身后,沒想到白允川卻先一步喊了自己。
這樣被白允川喊全名的體驗,好像還是第一次。
不過李映池也忘記了到底是不是第一次,但總覺得十分新奇,沒忍住走神了兩秒。
也就是這兩秒愣怔,恰好躲過了那個近在咫尺的水族人的視線,讓李映池免于俘虜之災。
從白允川那兒的視野,無法看清楚李映池這邊的情況,還以為少年已經被人發(fā)現了,心中的恐懼瞬間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聲音嘶啞,用盡全力般吼出一句話,被打碎在空氣里。
白允川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跑步的速度會這么慢,好像腳根處邁出去的每一步都在空氣中被放慢了。
明明與少年之間的距離并沒有多遠,但卻好似間隔了一整個天地。
他但凡慢一步,慢一秒,就會永遠也抓不住少年的手了。
聽見白允川的呼喚,李映池來不及注意自己身邊的那個水族人,驀一站起身,他轉身看向白允川,便看見了令他瞳孔緊縮的一幕。
有埋伏已久的水族人從旁邊沖出,舉著明顯淬過毒藥的劍,直直地追在白允川身后,二人距離在追逐不斷的縮短著。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
原本還在遠處的危機,頃刻間便接近了二人。
淚水瞬間模糊視線,李映池的視野里已經完全看不見其他東西了。
“白允川!”
有不合時宜的大風刮過,將這一處樹林吹得沙沙作響,合奏出自然肆意的樂曲,將李映池幾乎破音的話語,吹散在了這陣風里。
野草順著風的方向波瀾起伏,編織出了一片綠色的海洋,這樣一幅好似仙境的畫面里,有四人正站在其中。
如此美妙的景色,應當是令人愉悅的時刻,卻沒有一個人來欣賞。
一旁的水族人終于注意到了李映池的存在,橫眉怒視,沖上來就想要抓住他。
李映池站在原地,發(fā)絲被風吹得凌亂,視線被淚水模糊得不成樣子,纖瘦的身軀在狂風下勾勒出,好似下一秒就要被風折斷。
可他此時顧不得其他。
他的心中的害怕與恐懼令他渾身止不住的顫抖,但仍是堅定的朝著視野中那抹熟悉的黑色沖了過去。
那是陪伴他了無數個日夜的男主,是這個世界里對他最好的人,倘若他因為要來保護自己而失去這條生命,自己又有什么理由繼續(xù)活下去。
這一刻李映池覺得白允川的生命遠遠比自己的重生機會重要。
他已經是一個死過一次的人了,要是為了新生,需要別人為自己付出生命……
這絕不是他的本意。
沒有系統(tǒng)的指示,沒有利益的相關,李映池只是順從本心的奔向了白允川。
他們都在朝著對方奔去,嘈雜的風聲讓他們的話語破碎不清,卻沒能令他們對彼此的情意消散,相反的,此刻他們的眼中只剩下了彼此。
冷風刮走了李映池眼眶處的淚水,而后又迅速匯聚出新的淚珠,他瑟瑟發(fā)抖,渾身找不出一個能使出力的地方。
可他從來沒有跑得這么快過。
反方向的風沒能阻止他的前進,一步或是半步,李映池每一步都踏得堅定。
終于,他靠近了白允川。
那把淬了毒的劍也同時靠近了白允川。
李映池終于看清楚了白允川的模樣,也終于聽清了白允川對他說的話。
他在告訴李映池不要害怕。
他的眼睛里也是自己的倒影,哭得很難看,滿臉是淚,發(fā)絲凌亂,很是狼狽。
而自己的身后,是一個面色猙獰的男人,此時剛剛舉起了刀劍。
第62章
吝嗇小農夫(四十)
電光火石之間,
白允川搶先一步觸碰到了少年。
身后刺向自己的毒劍被白允川徹底忽略,他一把攬住李映池,抱住他的腰身用力地向著自己的方向抱過來。
隨后他另一只手靈活翻轉成花,
手上的長劍也隨之快速變化方向,染血劍刃鋒利無比,
在日關下閃爍著寒芒,直指李映池身后的猙獰大漢。
他動作之迅速,
竟在幾人耳邊隱隱傳來破空聲,
其中所蘊含的力道大抵能直接刺穿一道墻壁。
雖然看似白允川這次出手必勝無疑,
但此時他身后的水族人也在接近。
兩把長劍一同刺向一個方向。
唯一不同的是,一把是只為隨意奪走他人性命,另一把,只是為了守護自己的摯愛。
李映池瞳孔一縮,“小心!”
下一刻李映池整個人都被藏進了白允川懷中。
“噓,
閉眼�!�
白允川抱著人,腳尖在地上略微使力,整個身體輕盈躍起,與他背后的人拉開距離,
隨后借著慣性將劍刃直直的送入李映池身后正要逃跑的水族人胸膛。
那大漢逃脫不及,被白允川當場取走性命。
大漢半張著嘴,
鮮血從他的胸口處流下,
他呆呆地看著自己身前的劍柄,說不出話,
漸漸的,鮮血也從他的口中流了出來,
他徹底停滯在了原地,就像是被人永遠的按下了暫停。
身后的水族人見狀,
怒吼一聲,粗獷的眉毛下是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球,也大步追了上來。
一個水族人哪里是白允川的對手。
此次白允川早已有了戒心,對那些善于運毒的水族人多有防備,沒有像上一次一樣中計,此刻幾乎是全盛狀態(tài)。
剛剛若不是心中憂慮少年會遭受傷害,又因為距離李映池太遠,白允川亂了陣腳,一個小小的水族人他怎會放在眼里。
一群人的圍攻都無濟于事,此時只剩下一個人,自然不在話下。
緊握著劍柄,白允川借著半跪于地上的大漢身體,用勁在空中半翻而過,衣擺在空中飛舞,躲過了身后刺來的長劍。
白允川放下懷中還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的少年,將自己的外袍蓋在他的頭上。
因為激烈的打斗,他呼吸微亂,手掌半壓在少年被自己衣服蓋住的腦袋上,聲音低啞道:“不要掀開偷看,很嚇人�!�
得到了少年的回應后,白允川這才放下心,重新提劍迎了上去。
刀劍碰撞的叮當刺耳聲不斷傳來,李映池視線里一片漆黑,本應是很令人驚慌失措的環(huán)境,但莫名的,他卻感受到了慢慢上升的一種心安感。
那邊的戰(zhàn)斗很快便得出了結果,趕來的暗衛(wèi)也在白允川的示意下,將幾個倒在地上的水族人抬走至別的地方。
這一處很快就被暗衛(wèi)們打掃得如同從未發(fā)生過什么事一樣。
若非幾處野草被人壓得東倒西歪,可能都看不出這座山底下,曾經到訪過這么多人。
白允川將染滿鮮紅的劍隨意丟給侍衛(wèi),仔細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衣袍,確保沒有太糟糕的打斗痕跡后,他才敢走至少年身前。
不過一件尋常外袍,便將坐在樹下的少年擋了個完完全全。
李映池的身形實在是有些纖瘦,但不是那種瘦骨嶙峋,只是肌肉緊致,沒有什么肌肉,渾身上下透著一種很少年氣的漂亮。
不過白允川仍覺得他過于單薄,憂心不已,時常想著換著法子來讓他多吃點。
明明他早已了解,但在眼前如此直觀的感受到少年的可愛之處,白允川仍是看得有些失笑。
不知何時,他的面部表情已從之前的緊繃變得放松了不少,驀地一笑,他才察覺到自己臉上的僵硬。
笑意拉扯得很淡,白允川蹲下身,半擁住少年,徹底地放松了自己。
從身上每一處緊緊繃起的肌肉,到一直緊皺著的眉心,最后他柔和下眉眼,輕輕地閉上了眼眸,靠在了少年的肩頭,安慰道:“沒事了,池池,都結束了。”
小小的抽泣聲突然從耳邊傳來,白允川猛地睜開眼,將李映池身上的外袍掀開。
其實李映池一直在哭。
這一次突然出現的劇情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線了。
刀與劍的交鋒,殘酷的戰(zhàn)爭,脆弱的生命流逝,對他來說每一樣都是在挑戰(zhàn)他接受能力的事件。
他毫不意外自己的病癥又發(fā)作了。
也來不及去想丟不丟臉,此時他心中唯一擔憂的,只有白允川的生命安全,于是便任由眼淚水從眼眶中不斷的流出。
他被蓋在衣袍之下,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只好用耳朵認真的聽著。
聽風吹草地的細碎聲響,聽很多人路過的腳步聲,最后聽見白允川如同平日里那樣安慰自己的聲音。
李映池突然很想哭。
不再是因為那個莫名其妙難以控制的愛哭病,只是因為他單純的想要哭。
在這個世界里,他第一次真的有了想要大哭一場的沖動。
為什么會想哭呢?
他這樣問自己,又在心里回答自己。
可能是想要發(fā)泄自己這一整天下來都提心吊膽的壓抑情緒,可能是想表達自己差點被賊人抓住的委屈。
也可能是面對生死時,頭一次這么清晰的感受到,就算是男主,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是一個被劍劃傷就會中毒死去的人。
自己會流淚的原因在腦海內越發(fā)的清晰了起來。
是因為他剛剛直面了,一個對他永遠心存愛意的男人,差一點因為保護自己,而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的恐懼。
李映池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崩潰地嗚咽出聲。
白允川急忙地拿開了衣袍,看著李映池一張小臉濕漉,下巴尖處還有著不斷墜落的淚珠,心疼壞了。
他趕緊找出自己口袋中準備好的手帕,想要給少年擦掉眼淚,但又因為擔心會弄疼少年,便只是輕輕地按在少年濕紅的眼尾處,將那些淚水慢慢吸走。
李映池搖了搖頭,自己接過了那個手帕吸去眼淚,但仍是無法抑制地抽噎著。
他哭得投入,一張小臉從睡醒就開始接受淚珠的洗禮,眼睛已經哭得有些腫了,雖然不明顯,但雙眼皮看起來比平日里深多了。
白允川此時已是半跪在李映池身前,冷硬的輪廓此時顯得有幾分笨拙的無措。
他從來沒有見過李映池這么難受過,心尖處也疼得厲害,只覺少年哭得他心都快要碎掉了。
也不清楚是剛剛的哪個方面嚇到了少年,根本不知道從何處開始安慰,又覺得語言實在難以表達,只好笨拙地伸出手,想抱又不敢抱。
那兩只手就那樣不尷不尬地僵在了二人之間。
下一刻,李映池可憐巴巴地抬起頭,然后委屈地撅起嘴,猛地投入了白允川的懷抱之中。
荒無人煙的大山底下,二人在野草中間擁抱著。
模樣精致的少年哭得鼻尖紅透,眸光水盈盈地蕩著怯意,很是依賴地靠在男人的肩頭上。
而氣質略為冷硬的男人,柔和著一張俊臉,輕擁著少年,耐心地拍著他的后背,替人舒緩著呼吸,嘴上還不聽地說著好話,盡心盡力地哄著少年開心。
好半晌,李映池終于緩了過來,沒有再哭得那么厲害,只是有些控制不住地抽噎著。
白允川終于放下了心,小心翼翼地想要去問少年哭泣的原因,“池池怎么哭得這么厲害,是是剛剛不小心把弄疼了嗎?還是有哪里不小心受傷了?”
“……沒有。”李映池把臉埋在白允川的肩頭,憋了半天,才答道:“我有些害怕。”
白允川心疼地摸了摸他的發(fā)絲,知道今天這一遭還是將人嚇到了。
雖然他之前將衣袍蓋在了李映池身上,沒有讓他看到那些血腥的畫面,但一開始時的打斗,還有剛剛與水族人正面交手的畫面,對于李映池來說,還是太過線了。
“不怕,沒事的池池,我會保護好你,以后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了�!�
李映池知道白允川誤會了自己,他垂著眼睫,搖了搖頭,“我沒有害怕那些事�!�
“我已經知道你是個王爺了。你是南齊王,我知道,你是那個武功很高的王爺。你很厲害,但你有很多的仇人,這我也知道�!�
“可男子漢大丈夫,保家衛(wèi)國,一點也不可怕�!�
李映池咬了咬唇,將唇瓣咬得發(fā)白而后又重新變得嫣紅,看上去很是糾結。
他有些難為情地猶豫了一會,然后用那種很輕,很小的聲音說道:“我有些害怕你會離開我�!�
一開了這個口,之后的話就好說了不少,李映池水潤眼眸輕眨,有些害羞,但仍是很堅定地看向了白允川:“我有些害怕你會被他們傷害�!�
“我害怕,怕你會死掉,我不想要你死,更不想要你因為保護我而死去。”
“白允川,我希望你能夠健健康康地陪在我的身邊。”
白允川完全地呆在了原地,此刻李映池說的一切話語,都像是毒藥,并且遠遠比那些水族人的毒更加厲害,只是一聽,他整個人好似都陷入了一場鮮花盛開的幻境。
有什么能比漂亮少年對著自己說出這些話,來得更為讓人臉紅心跳?
白允川都快無法呼吸了,他的心臟劇烈跳動,幾乎要掙出胸膛去表達自己的興奮。
他的大腦此刻完全生銹,已經徹底的停止了運作,唯一僅存的念頭便是——
李映池對他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的。
李映池絕對是在意他的,他和李映池,他們,他們是互相喜歡的!
第63章
吝嗇小農夫(四十一)
都說解鈴還須系鈴人,
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白允川自己一人無論如何都走不出去的漩渦,現在李映池只是坐在他的身前,半抬著小臉對他說了短短的幾句話,
便讓近幾個月來一直困擾著白允川的難題,迎刃而解了。
其實只要知道李映池心中對自己并不是沒有觸動的,
白允川就已經足夠滿足。
他捧著他的一顆真心來見少年,打著破罐子破摔的念頭,
卻沒想到他剛剛的付出那般不值一提,
竟也能讓少年為自己駐足。
保護李映池其實沒有任何緣由,
早已成為了白允川的本能。
他也不曾預料到,這會引得少年為自己擔憂。心疼的同時,白允川更多的是發(fā)現自己被少年放在心中的震驚。
白允川知曉李映池是個靦腆懵懂的性子,對感情之事不甚了解,也從未期盼過他一夜之間就將這些事分得個明白。
只盼著二人不再分別,
能長長久久的陪伴著,自己到時會將那些感情一樣樣的解釋給少年聽。
等那個時候少年真的明白了該如何分辨愛意,再來由他自己定奪他們之間的關系。
朋友,或是愛人。
除了陌生人,
白允川大概都能坦然接受。
無論從前如何,只要李映池現如今對自己是有好感的,
那么自己以后都還有著許多機會去親近少年。
近水樓臺先得月,
躲過那些卑鄙小人,自己遲早能抱得美人歸。
白允川心中喜悅,
哪還記得今日他剛出發(fā)時的打算。
原本想著要給人抓回家藏起來,結果剛走到半路就差點要低頭哈腰地求少年不要哭了,
當場就將從前的事給一筆勾銷了。
要是問起少年為何拿著玉佩偷偷給了當鋪?又為何跟著別人一同去了縣里,與自己不告而別?
白允川大概只會唾棄自己。
還不是因為自己不早日恢復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