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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作者有話要說:  注:海里并沒有這種屎殼郎,作者瞎扯的。

    第47章

    平倩如說:“其實我覺得,

    局里有時候挺能和稀泥的,

    有時候又挺無情的,

    處理什么事,不是看對錯和情理,就只是看結(jié)果。不好收場的,

    就拉一條被子蓋住,等實在蓋不住了再說。處理完也不會有什么后果的,銷毀決定下得可麻利了——反正知春不就是一把刀么,

    燕隊一條光棍,

    也沒有什么背景,銷毀就銷毀了,

    這回蝴蝶的事萬一捅出來傷筋動骨,所以就得‘大局為重,

    慎重處理’�!�

    說話間,她看見盛靈淵瞄了旁邊的小牛排好幾眼,

    都快放涼了也不動一下,就知道他是嫌牛排塊大,于是端過來幫他切了。切完,

    見盛靈淵有些驚詫地打量著她,

    臉又一下紅了,小心翼翼地問:“您是要吃這個嗎?我那個……順手就……”

    平倩如怯懦又內(nèi)向,長得也不好看,從小到大,她好像總是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如果不肯夾著尾巴小心做人,就有要淪為“怪胎”的風險。她不想顯得不合群,所以總是小心翼翼地試圖團在別人身邊,默不作聲地伺候一個又一個的公主病。

    本以為進了異控局就好了,反正這里都是怪胎,她可以回到“怪胎星”做自己了,沒想到“怪胎們”的明暗規(guī)則也并不比普通人少。

    方才盛靈淵那個“我想要那個,但是我不說,你得領(lǐng)會意思,主動給我送過來”的矜持眼神太熟悉了,平倩如一不小心就把大佬當公主病對付了。

    盛靈淵眼角輕輕一彎,平倩如臉更紅了,甚至有點耳鳴。

    “您……您有劍銘嗎?”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說完,又覺得“劍銘”這詞的發(fā)音聽著像罵人,又慌慌張張地改口,“不是,我、我是說您怎么稱呼?”

    盛靈淵想了想,“靈淵”這名字,當時他在赤淵報過了,既然宣璣那小妖替他遮掩身份,他也沒必要在后面拆臺,于是說了自己的另一個名字:“吾名瀟,你也是他們說的那個……‘特能’嗎?”

    “是啊,但我也不知道我的特能是什么,有時候我覺得楊潮都比我像‘特能’,局里也檢查不出來,只是顯示我的能量水平超過了‘特能界定線’,就稀里糊涂地把我招進來了。”

    平倩如苦笑,“搞不好是那天檢測儀器壞了——要不然我現(xiàn)在應該留校做研究員了。對了,您不知道什么叫研究員吧……”

    盛靈淵好像從頭到尾也沒說幾句話,但一頓飯以后,平倩如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生平都交代了,連隔壁家狗的“個狗隱私”都沒保住。

    她不是健談的人,很少能跟別人聊得這么愉快,吃完飯去簽單,整個人還暈暈乎乎的,懷疑自己有什么隱秘的花癡傾向,遇見個長得帥的就剎不住舌頭。簽單的時候,她無意中一回頭,看見那個自稱“瀟”的劍靈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自己,但目光并沒有停留在她身上,而像是在透過她,看著別的什么。

    那眼神平靜而欣慰,但似乎又含著一點渺遠的悲意。

    平倩如一愣,再要仔細看的時候,他已經(jīng)回過神來,沖她笑了一下,注意力被一個小孩手里的冰激凌球吸引走了,好像方才只是她的錯覺。

    十分鐘以后,盛靈淵終于在平倩如的指點下,明白了怎么從酒店正門出去,他舉著個花花綠綠的冰激凌,坐在酒店樓下城市綜合體前的小廣場上,看人。

    商場拜他所賜,漏了個洞,關(guān)了一半,有緊急施工隊在那搶修,但這天正值周末,廣場上還是有絡(luò)繹不絕的市民。

    盛靈淵長發(fā)綁成一束,坐在噴泉旁邊,即使穿著再普通不過的運動服,模樣還是太扎眼,弄得來來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回頭看他,陛下是從小在眾人視線焦點里長大,不怕人看,誰對上他的目光,他還會沖人家一笑。

    半個廣場的路人都被他把臉笑紅了,沒一會功夫,好幾個女孩走過來問他要“微信號”。盛靈淵不知道“微信號”是什么東西,但不妨礙他巧妙地跳過話題,照樣跟人相談甚歡。

    宣璣從醫(yī)院回來,從停車場坐電梯上了露天吸煙區(qū),靠著欄桿往下一看,一眼就看見了此情此景。

    他點了根從老王那薅來的煙,登陸了異控局的內(nèi)網(wǎng)。

    總局的電子辦公做得還不錯,架構(gòu)清晰,“器靈”備案登記可以直接在線填表,宣璣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個“全責協(xié)議”,看得胃疼。

    真是全責,事無巨細,連“出差時額外食宿費用由負責人自理”這種規(guī)定都寫上去了。

    “什么鬼東西。”宣璣沒骨頭似的往欄桿上一趴。

    這玩意他是絕對不可能簽的,“負責”,前提得是他能控制。

    控制人皇?想什么呢!

    再說盛靈淵又不是真劍靈。

    至于把陛下送到總局隔離室,那更是開玩笑,他老人家一個不滿意,還不得把總部大樓掀個底朝天?

    這時,他看見盛靈淵冰激凌吃完了,有個小姑娘被朋友推出去,上前羞羞答答地問了句什么,盛靈淵欣然點頭答應,那小姑娘就捂著臉,一陣風似的跑到附近的甜品攤上,點了一大杯熱飲給他,又一陣風似的跑了。

    宣璣:“……”

    他感覺陛下也不用有什么身份了,以后在路邊賣笑就夠他活得挺好。

    宣璣退出了系統(tǒng),把手機鎖了屏,決定干脆不備這個案。

    備什么備?反正盛靈淵也不會老老實實地留下,到時候就說自己劍丟了就得了。

    他沒問盛靈淵以后有什么打算——問也沒用,那老鬼不可能說實話。

    他倆雖然一起進出巫人塚,又幾次被迫戰(zhàn)斗在同一陣營,但到目前為止,基本還是一搓就裂的塑料友誼。更麻煩的是,他倆一沾上對方的血,就會產(chǎn)生很一言難盡的聯(lián)系,混在一起本身也不方便,宣璣推己及人地想一想,如果他是盛靈淵,那巫人塚的事情一了結(jié),他應該就準備走了。

    宣璣給那位陛下洗頭發(fā)的時候,詳細講了自己的身份是怎么來的,以盛靈淵的聰明,應該聽得出來,這是在隱晦地指導他怎么混進人群。

    這時,盛靈淵好像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宣璣耳邊就響起那人的聲音:“多謝款待�!�

    宣璣趴在欄桿上,懶洋洋地沖他擺了擺手。

    “人面蝶的查驗方法給你們留下了,記得快刀斬亂麻,以免夜長夢多�!笔㈧`淵站起來,“小妖,就此別過吧�!�

    他說完,就端起那杯熱巧克力,抿了一口品了品,轉(zhuǎn)身匯入了茫茫人海,顯眼的白色運動服和長發(fā)閃了幾下,旋即不見了。

    宣璣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jīng)先一步站了起來,下意識地就想追上去,可一條腿剛跨上欄桿,他又回過神來,心想:“這不是挺好的嗎?”

    就在這時,肖征發(fā)來信息——被隔離了二十四小時的肖主任這會剛想起來問他劍靈的事,宣璣捻滅了煙,一邊走一邊把電話打了回去:“我正要跟你說這事呢老肖,本命兵器丟了需要備案嗎?唉……可說的呢!一回來就找不著了,離家出走了吧……你說這事……我第一個月工資還沒領(lǐng),已經(jīng)賠進去好幾身衣服外加一把劍了!能不能報銷?我看那個月德公他們偷出去的‘秘銀’就不錯,比我那破劍炫酷多了……”

    盛靈淵沒走遠,他不急著給自己找身份,陰沉祭文這事沒解決,他不太放心離開這群不靠譜的后輩。

    他給宣璣的那張巫人族咒上做了手腳,趁著夜色,盛靈淵從高樓大廈的頂端掠過,快成了一道風,循著那張咒文的氣息,來到了肖征的醫(yī)院。

    肖征把宣璣帶給他的咒掃描進了電腦——那鳥人說這東西的效力在上面的文字,是寫的還是印的沒關(guān)系——然后他把符咒做成透明的水印,打在一份緊急通知的文檔里,沒有請示黃局。

    第二天正好是周一,上午九點,各單位依照慣例,都在組織例行晨會。

    巫人族的符咒就在這時被壓縮在郵件里,順著內(nèi)網(wǎng),掛著“第一優(yōu)先級”的重點標識,瞬間傳到了全國各地的異控局分部,同一時間,幾乎所有人看到了那封《關(guān)于違法使用鏡花水月蝶瞞報傷亡人數(shù)的調(diào)查通知》。這是畢春生出事以來,官方第一次發(fā)聲,無數(shù)心里有鬼的、好奇的、八卦的手點開了那份文件。

    電子文檔展開的瞬間,每個人身上都亮起了或白或紅的光。

    與此同時,宣璣從一場詭異的夢里驚醒——

    他不是普通人,通常是不做夢的,特別是圣火戒指碎了之后,連那個疑似盛靈淵的背影都沒再出現(xiàn)過了。

    而且一般在夢里,他也只是一個視角,就像在屏幕外面看電影,本人是不在其中的,可是這一次的夢格外奇怪,宣璣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火焰色的長袍,捏了捏手掌——他居然有感覺!

    就在這時,他的腳突然自己動了起來,拖著他往一個方向走去。

    宣璣:“什么情況?”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赤著腳,悄無聲息地走進了一個寢殿里,周圍有仆從模樣的人頭一點一點地打瞌睡,突然驚醒,朝他看了一眼。

    宣璣嚇了一跳,卻見那仆從仿佛沒看見他似的,又困倦地合上了眼睛。

    “我現(xiàn)在是個什么?幽靈?鬼?這一身紅紅火火的,不是厲鬼吧……怎么還往里走,這是哪?”

    他不由自主地進了那重重紗帳中,停下了腳步,遠遠地注視著帳中的人。

    那人平躺著,即使在睡夢中,似乎也在不安地皺著眉,眉目間戾氣逼人。

    是盛靈淵。

    宣璣對著他發(fā)了好一會的呆,這具身體還是沒有要動一動的意思,心想:“半夜三更摸進別人臥室里,這樣很像變態(tài)啊……哎,剛說完就動了。”

    他腳步猶豫地走到那床邊,側(cè)身坐下,不知是他太輕還是床太硬,那床榻居然沒有一點凹痕。

    宣璣聽見他自己輕輕嘆了口氣:“今日就此訣別,往后怕是沒有相見之日了�!�

    盛靈淵的眉頭似乎皺得更緊了些,宣璣看著他的臉,愣了愣,心里忽然涌起說不出的悲愴與眷戀。

    隨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胳膊不受控制地抬起,火紅的長袍下露出一只沒有血色的手,輕輕地撫摸過盛靈淵的臉。

    宣璣猛地甩開那陌生又強烈的情緒:“這這這就不太文明了吧!醒醒,陛下,有人摸你!”

    床上的盛靈淵不知道怎么回事,睡得跟死鬼一樣,被人這么摸都沒醒。

    宣璣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拼命想把胳膊往回抽。

    “真的像變態(tài)啊……喂!”

    然而他出了一腦門熱汗,手沒抽回來,身體卻往前傾去。

    宣璣心里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靈淵……”

    他舌尖上迸出這兩個字,輕輕地砸了下去。

    在宣璣心里大聲的“臥槽”中,他夢里這個有感覺、卻不受控制的身體垂下頭,輕而虔誠地含住了盛靈淵干澀裂口的嘴唇。

    第48章

    宣璣當時的心情……大概也就是感覺有一千來只尖叫雞放聲嚎叫吧。

    他腦漿瞬間就沸騰了,

    順著頭骨縫隙往外蒸發(fā):“非禮!怎么還能有這么耍流氓的!天理何在!快住手……不是……住口!報警了!”

    然后他反應過來,

    耍流氓的是“他自己”,

    而他還控制不了。

    宣璣一時間更絕望了,就想拎著盛靈淵的領(lǐng)子,把這位倒過來抖三抖:“說好的明察秋毫呢陛下?您不是吹牛逼說站在電梯間,

    能聽一整層樓的墻角嗎?這是提前入土為安了嗎,還睡個頭啊睡,這樣都睡得著,

    安眠藥廠不請你當代言人真是瞎了他們狗眼啊!”

    這時,

    盛靈淵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么,不適地略微側(cè)了一下頭,

    睜開了眼睛。

    宣璣:“……”

    腦子里那一千多只嚎叫“他怎么還不醒”的尖叫雞瞬間啞巴了,方才的沸反盈天也跟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他大腦死機了足足十秒,

    一個念頭才蹦出來:“他怎么又這時候醒了?太沒眼力勁兒了,我尷尬癌要擴散了!”

    男人……男鳥人,

    可能是一種反復無常的小生物。

    盛靈淵的眼睛掀開了一條縫,里面零零星星的,有困倦又茫然的水光,

    他大概沒做什么好夢,

    睜眼時眉頭皺得更深了一點,心事重重的,睫毛的陰影像是沉入了瞳孔的最深處,孤獨極了——因為那瞳孔深處,只有床幔與徹夜不熄的燭火,

    空無一人。

    宣璣一愣,他看不見自己。

    盛靈淵不知是醒著,還是無意識地睜著眼,他的眼神凝固不動,在幽幽的燭光下對著床帳發(fā)呆,宣璣就屏息凝神地伏在他身上,兩個人的視線在咫尺間交叉在一起,卻并無瓜葛似的,又匆忙擦肩而過。

    宣璣——或者說夢里那個人,盯著那雙看不見自己的眼睛,心緒突然動蕩起來。他近乎惡狠狠地扣住了盛靈淵的脖子,想要奪走他的呼吸。

    然而盛靈淵的呼吸就像窗外的落雪一樣,平穩(wěn)而寂寞。

    宣璣突然有種自己被撕裂的感覺,外間忽然響起了遙遠的報時聲……子時三更到了。

    盛靈淵的眼睫飛快地忽閃了一下,一瞬間,宣璣以為他看見了自己。

    他看著盛靈淵,心里有種強烈的感覺:“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這將他胸口的悲意點燃了,無處發(fā)泄的憤怒與不甘撕心裂肺地翻騰起來,盛靈淵的氣息、嘴唇的觸感……與領(lǐng)口繚繞的淺淡熏香也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烙印似的刻在了靈魂上,他忘乎所以地親吻著那個人,像是想把他嚼碎了再一口吞下。

    隨后身后無從抗拒的黑暗把他吸了進去,他被那無盡黑暗吞沒。

    “當”一聲鐘響,有人在黑暗中長喝:“成——”

    強光刺進他的視野,宣璣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絕望到恍惚的痛楚依然在。

    他心里一時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個念頭:“我不能再失去他一次�!�

    旁邊的床鋪空蕩蕩的,被子整齊地疊著,沒人睡過——盛靈淵昨天就瀟灑地跟他揮手告別了。

    宣璣沖出了房間,近乎惶急地到處找人,鞋也沒穿,就這么光著腳跑到了樓道里,聽見身后的房間門“咣當”一下拍上,他才激靈一下,神魂歸位。

    “等等,”他頭上兩撮毛翹著,一臉茫然,“我是不是沒帶房卡?”

    他們這一族有古訓,只有拿到了圣火戒指,才能離開赤淵,那是不是戒指碎了他就應該立刻回去,否則容易腦殘?

    酒店樓道的監(jiān)控正對著他房門口,宣璣跟鏡頭大眼瞪小眼一會,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按人類的辦法解決——五分鐘以后,他來到酒店大堂里,謝過服務(wù)員拿來的一次性拖鞋,等著前臺核實身份給他開門。

    因為形象過于“不凡”,來來往往的路人都得多看他一眼,宣璣在眾人圍觀中思考起了人生。

    夢里,寢殿外的仆從和侍衛(wèi)都對他視而不見,他坐過的床鋪沒有一點凹痕,別人都看不見他。

    所以他在夢里是什么身份?鬼嗎?

    “鬼”,其實是一種籠統(tǒng)的民間說法,古人認為肉體像件“衣服”,穿衣服的是魂魄,肉體死了以后,魂魄裸奔,還得搖號排隊,再去領(lǐng)取一具新的,也就是所謂“轉(zhuǎn)世投胎”什么的……不過這其實大多是無稽之談。

    異控局內(nèi)部的研究院對這個課題有詳細解釋,所謂“鬼”“靈”“魂”等等諸如此類的說法,其實都是某種生命物質(zhì),被特殊能量聚合。很多修真?zhèn)髡f中,“元神離體”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像人皇這樣生命能量無法估量的,甚至能在身體不在的情況下,凝結(jié)出一個與常人別無二致的軀體——比如赤淵里那個被陰沉祭文召喚出來的那個,雖然記憶缺失了很多,與本尊相比,確實少了不少活氣,但已經(jīng)足夠逼真了。

    至于那些生前就不怎么健康,隨便爬個三層樓都能喘成狗的凡人,也就不要奢望自己這具不中用的肉體腐朽后還有“靈魂轉(zhuǎn)生”了,“靈魂”早在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受損的時候就涼了,比肉體爛得還早。

    也就是說,即便是所謂的“鬼”,用相應的能量儀器也能檢查出來,像他夢里那種有意識有知覺的,能量反應一定非常高。

    普通人看不見就算了,但盛靈淵那雙眼睛比異控局的能量掃描儀還厲害,只要不是特別稀有的物種,大部分沾一點遠古妖族血脈的“特能”,他都能一眼看出來。

    為什么連他也看不見?

    還有最后那個鐘聲,宣璣覺得那鐘聲他在哪聽過,應該在他龐雜的傳承記憶中的最深處……

    就在宣璣把自己鎖在房門外的時候,他遺落在床頭的手機開始瘋狂地震動。

    肖征用私人手機連著給他打了十通電話,聯(lián)系不上人,處于快要燃燒的邊緣了。

    他的公務(wù)電話已經(jīng)被打爆了,不同的電話和信息沒完沒了地跳,熱得燙手。

    肖征把宣璣給他的那張咒做成水印下發(fā)之后下發(fā),值得欣慰的是,大部分人都沒什么反應,但有一小撮人身上閃過紅光后,突然就不明原因地暈倒了。

    這些人大部分是核心安全部門的外勤,不乏位高權(quán)重的,各地分局都有類似的情況出現(xiàn)。

    肖征這邊接到消息,也是措手不及——他本以為宣璣給他的就是個“檢測咒”,下發(fā)以后就能看出誰非法動用過鏡花水月蝶,這樣他就可以有針對性地向上級要求徹查。

    沒想到宣璣又搞幺蛾子。

    仔細想想,宣璣這小子,燒過他眉毛,招呼都不打一聲,一道引雷符把他劈成了光頭,這種在檢測咒里做手腳的事太符合他的尿性了。

    酒店大堂的宣璣連打了一串噴嚏,無辜地揉了揉鼻子,還不知道自己身后又罵名滾滾來了。

    肖征憤怒地摔了手機——他就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還能相信這貨靠譜!

    這時,來電顯示赫然跳出了黃局的大名,這電話不能不接,肖征只好緩了口氣,拿起滾燙的手機。

    黃局那邊劈頭蓋臉地問:“怎么回事?小肖,你在搞什么?緊急通知誰讓下發(fā)的?看完就暈倒又是什么情況?”

    “我……”肖征剛要說話,一只冰涼的手突然從后面伸出來

    ,捂住了他的嘴,肖征嚇得一哆嗦,身上“呲啦”一下起了微小的電流,手機屏幕緊接著滅了。

    那扣住他的手像被靜電打了一下,指尖微縮,隨后,肖征聽見一個人“噓”了一聲。他驀地掙開那只手,轉(zhuǎn)過身,看清來人以后,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接連往后退了三步,后背弓了起來,聲音變了調(diào):“你是誰!”

    來人頂著一張跟赤淵魔頭一模一樣的臉,不知道怎么進來的,好整以暇地沖他微笑:“莫怕�!�

    肖征這時才看清,對方身上穿著一套白色的運動服,應該是定做的,胸口還寫著“東川分局第四十七屆秋季運動會”的字樣,身上也沒有文件里描述的那股“腐朽”的味道,他抽了抽鼻子,倒是聞出了酒店洗發(fā)水的味。

    “你是……那個劍靈?”

    盛靈淵很細心地給病號關(guān)上窗戶,泰然自若地搬了把椅子坐下,又和顏悅色地指了指肖征的傷腿:“你腿腳不好,坐下說話吧�!�

    肖征:“……”

    這也太不見外了,到底誰才是主人?

    肖征問:“宣璣讓你來的?他人呢?”

    盛靈淵沒回答,指了指肖征的私人電話——黃局方才剛說兩句話,電話就斷了,立刻又把電話打到了他的私人號上:“想必是上峰傳音,不要承認。”

    不要承認?

    盛靈淵的普通話發(fā)音雖然還算聽得懂,但用詞怪怪的,肖征十分不習慣,滿半拍才反應過來:“你是說,讓我不要承認那封緊急通知是我發(fā)的?不是……等等,那咒又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有些人碰了會暈倒?什么原理?中招的還能醒嗎?有沒有后遺癥?姓宣的那小子告訴我這是檢測用的我才同意發(fā)的,你們這些不著四六的玩意,這是人身傷害知道嗎……”

    肖主任脾氣急起來,那語速就跟灌口似的,盛靈淵有一半沒聽懂,見他急赤白臉那樣挺有意思,被他逗笑了。

    肖征出離憤怒了:“還有臉笑!記過!處分!停職!扣工資!”

    盛靈淵長這么大,也沒被人這么吼過,一時覺得有點新鮮,心說:“小雷獸好大的嗓門,果然天賦異稟�!�

    他于是指了指旁邊的保溫杯,保溫杯就悠悠地飄起來,自動倒了半杯水遞到肖征面前:“潤潤喉,稍安勿躁�!�

    肖征:“……”

    這是宣璣的劍沒錯了,可惡樣像一個媽生的。

    “你們在明,別人在暗,”把肖主任氣了個七竅生煙,盛靈淵才慢條斯理地說,“心眼不要太實在了,倘若有人動過人面……鏡花水月蝶,卻恰好沒碰你發(fā)的那份通知呢?或是有人位高權(quán)重,指使他人去做這種勾當,自己的手反而是干凈的呢?”

    肖征義正言辭回答:“所以要嚴查,有這個證據(jù),我就可以向上級請示,先從直接接觸過蝴蝶的人開始,不信拔出蘿卜帶不出泥……你又笑什么?”

    肖征發(fā)現(xiàn)這“劍靈”的氣質(zhì)比宣璣還欠抽,因為他一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掛著“你可真是個缺心眼的小可愛”的潛臺詞。

    “這位小……”盛靈淵看見了肖征額角的青筋,把后面的稱呼吞了回去,繼續(xù)說,“若你用過那蝴蝶,你會坐以待斃嗎?”

    肖征一愣。

    “我說過,你們在明,他們在暗,這些人若是狗急跳墻,聯(lián)手勾結(jié)外人——那些像東川這些人一樣謀財害命之徒——一起叛亂,你待要如何收場?”盛靈淵敲了敲椅子把手,“聽我的,就說那‘緊急通知’是有人冒你名發(fā)的,里面有惡咒,報給上峰,再廣而告之,警醒所有人不要打開。以防止傳給別人為由,將那些‘中招’者單獨隔開,嚴密控制,暗中翻查其所有私物財產(chǎn),看他們與何人聯(lián)系。近來蝴蝶一事沸沸揚揚,貴司……貴局想必也是人心惶惶,密謀者們私下里聯(lián)系一定十分密切,必有馬腳�!�

    肖征飛快地消化了一下他的話:“你到底……”

    “平日里要不動聲色,出手便要打蛇七寸,否則一擊不中,必遭反噬。有時做事太正派了,反而壞事,嗯?”盛靈淵站起來,瞥了一眼窗外早高峰的車水馬龍,忽然問,“你知道何為‘人燭’嗎?”

    肖征聽說過這個詞,赤淵畢春生一案的結(jié)案報告里提到,赤淵里召喚出來的魔頭說畢春生是“人燭”。

    “天生萬物,本無所謂‘魔族’,‘魔’都是生靈痛不欲生,抱一執(zhí)念,舍棄一切、斬斷一切,自愿墮落,若是修為不夠,連‘人魔’也當不成,只好化為不人不鬼的‘半魔’,便叫做‘人燭’�!笔㈧`淵看了肖征一眼,眼角卷起一點溫潤的笑意,與他擦肩而過,離開了病房,只留下一句,“分明是清平盛世,何至于此啊�!�

    肖征架著拐追出去的時候,那人影已經(jīng)不見了。

    肖征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對,他病房的門窗都貼著驅(qū)魔辟邪的符咒,門口還有個異常能量檢測儀,怎么人都進來這么半天了,都跟死了一樣?

    他連忙一瘸一拐地仔細查看,發(fā)現(xiàn)異常能量檢測儀上的指示燈全滅……這玩意過載了!

    這時,才被放回房間的宣璣終于拿回了自己的手機,把電話打了回來。

    一看那一串未接來電和肖征憤怒的語音信息,宣璣立刻就猜到怎么回事了,他此時對那位陛下已經(jīng)沒脾氣了。

    別人是“打一棒子給一甜棗”,盛靈淵天天給甜棗,每顆甜棗里都摻著耗子藥。

    “老肖你聽我說,”電話一接通,宣璣就飛快地說,“別承認那通知是你發(fā)的,再發(fā)一封郵件,就說剛才那封是病毒,讓大家不要打開,然后把中招的……”

    “以預防傳染的名義隔離調(diào)查!剛說完又說一遍,知道了,煩不煩!你給我等著,回頭再找你算自作主張的賬!”肖征怒氣沖沖地掛了電話。

    第49章

    東川屬于準一線城市,

    第一人民醫(yī)院的規(guī)模不是赤淵小縣醫(yī)院能比的,

    周圍省份里有得了重病的,

    基本都會聚集到這里。雖然前兩年剛擴建過一次,這會還是人滿為患,電梯是要給需要別人抬著走的朋友用的,

    樓梯則分出一條緊急通道,供腳步匆匆的醫(yī)生護士們樓上樓下地跑酷,剩下的病人及家屬,

    全都喪著臉,

    排著隊慢慢走。

    有個兩三歲的小孩,大概是生病難受,

    臉燒得紅彤彤的,在他媽懷里不停地哭鬧,

    手腳亂倒騰。小孩媽只有自己一個人,一路抱著這么大個孩子十分力不從心,

    只能一邊手忙腳亂地控制小孩,一邊低聲下氣地跟碰到的路人道歉,一個沒留神,

    再一看,

    就發(fā)現(xiàn)小孩手里抓了一把東西——這熊孩子把人家一縷長發(fā)扯過來了。

    “快松手!”小孩媽狼狽地出了一頭熱汗,“我打你了!對不起對不起!”

    被拉扯了頭發(fā)的人卻順著小孩的手偏過頭,輕輕地勾了勾小孩的爪子,手很涼,玉石似的,

    小孩發(fā)著熱,自然而然地想靠近涼的東西,放過了頭發(fā),攥住了那根遞過來的手指。

    那是一雙男人的手,修長,骨節(jié)分明,指尖有薄繭。小孩媽這才發(fā)現(xiàn),那一頭長發(fā)的居然是個男人,站在下面一級臺階上。

    “那個……不好意思啊�!�

    男人半側(cè)過頭,沖她笑了一下,攤開手掌在小孩額頭上輕輕一貼,舒服的涼意涌上來,哭鬧不休的小孩剎那就安靜了。

    “沒什么,”他說,“我侄子也很不好帶,小孩子么�!�

    小孩媽被那半張側(cè)臉晃得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時,人已經(jīng)走遠了。

    盛靈淵把被熊孩子揪出來的長發(fā)攏了回去,忽然忍不住想起了他的太子。

    太子大名是父母留下的,小名“彤兒”,是他起的。

    那孩子天生不足,從生下來開始,就日日夜夜地哭,沒完沒了,仿佛來人間活這么一場,痛苦程度不亞于被“逼良為娼”,那叫一個心不甘情不愿。

    這孩子身份特殊,父母早亡,盛靈淵早年身邊沒有能信得過的人托付他,就只能帶在身邊,被這位“夜哭郎”折磨得苦不堪言。他的手每天不是壓在那孩子天靈蓋上,就是搭在那細小的脖頸上,一天大概有七八十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的念頭。

    再后來,可能是他習慣了,也可能是他發(fā)現(xiàn),小孩子就是一面能哭會鬧的鏡子,能照出大人平靜面具下焦頭爛額的心。

    盛靈淵一度把太子當成“磨刀石”用,逼著自己在那尖銳的哭聲里凝神靜氣,活生生地磨出了一顆波瀾不驚的心。

    他透過樓梯的縫隙,朝熙熙攘攘的門診大廳看了一眼。

    如今赤淵火滅,人間太平,大概那孩子做得不錯。

    這時,一群白大褂推著個急診一路狂奔而過:“讓一讓,讓一讓!”

    盛靈淵隔著一段距離,瞄了一眼正被人圍著搶救的年輕男人——還有氣,但神魂已經(jīng)消散了,這一番大動干戈地救,注定也是徒勞無功。身后一對中年男女,該是他父母,踉踉蹌蹌地跟著,女人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捂著嘴,不敢大聲哭。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可憐得很。

    盛靈淵抱臂冷眼旁觀片刻,抬頭看見天花板上吊著的指路標,勉強認出了“急診”兩個字,那些白大褂忙得腳不沾地,不時有人被推進去。

    其實宣璣說的“身份”很容易拿到,一對疊加的小障眼法,選準時機,頂一個死人就行。

    周圍中招的凡人一開始會覺得他就是原主,長著跟原主一樣的臉,相處一段時間以后,就可以在日常接觸中,潛移默化地修改人們的記憶,慢工出細活,漸漸讓他們覺得自己認識的那個人本來就是這樣,偶有細節(jié)疏漏也不要緊,反正大部分人都活得稀里糊涂,就算從自己身邊人身上發(fā)現(xiàn)一些不對勁的小事,也會自行補個合理化的理由。比他在酒店外面被一圈警車圍著,緊急修改附近所有人的記憶容易多了。

    不過……

    盛靈淵悄然下樓,離開了醫(yī)院。

    他想,他要這玩意干什么?那小妖實在多慮了。

    這些人的日子,圖個新鮮,多看一看也就算了,百丈凡囂,太熱鬧了、太吵了,他過不慣,解決了那擾人清靜的陰沉祭文,他還是得回赤淵,找個地方入土為安,希望百年千年后,可別再有不開眼的后人把他挖出來了。

    不過話說回來,先是他,隨后是巫人族的阿洛津,那么下一位被陰沉祭文驚擾的……該是哪里的老相識?

    盛靈淵沉思了片刻,目光最后釘在了南方,從醫(yī)院西門走了。

    與此同時,宣璣正好趕到了醫(yī)院——可惜他從東門進的。

    他匆匆趕到肖征的病房,進門以后,劈頭蓋臉就問:“老肖,剛才是不是什么人來過?”

    “你那把比你還賤的劍�!毙ふ饕皇职丛谶^載的能量檢測儀上,換下病號服,金雞獨立地提褲子,“還破壞了公物……”

    宣璣瞄了一眼那臺一人多高的檢測儀,一看就很貴,于是他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就走:“賠不起,辭職報告我發(fā)你郵箱里,回老家了,拜拜�!�

    此時,他迫切地想回族里祭壇看一看。

    宣璣雖然看著外向跳脫,但不是個情緒化的人,很少會有大悲大喜,可是盛靈淵一而再、再而三地勾起他莫名其妙的情緒。

    如果說巫人塚里那次,還可以說是受環(huán)境和劍身共鳴,可早晨的那個倒霉夢又是怎么回事?這會他胸口還堵得難受,要不是一絲理智尚存,方才路上差點把“全責協(xié)議”翻出來簽了。

    如果他們家祖上沒有受虐狂的傳統(tǒng),那他們一族一定和當年的武帝有更深的羈絆。有多深,宣璣不太能想象。

    因為守火人往往出生在戰(zhàn)亂、饑荒或是大天災之年,一睜眼就是上一任葬身火海的情景,繼承的記憶幾乎就是三千年的苦難史,可即使是一次一次被赤淵吞噬,也被代際傳承隔離了——類似于一種保護機制,也就是說,宣璣能從上一代的記憶傳承里“記住”死亡的這件事,但死亡一瞬間引發(fā)的巨大恐懼與痛苦情緒并不會傳到他這里。

    連死亡帶來的情緒都可以被隔離,為什么盛靈淵會給他這么深刻真實的觸動?

    “等等,站住!”肖征情急之下,一揮手打出一串電火花,攔住他的去路。

    宣璣人在醫(yī)院,神魂已經(jīng)跑了十萬八千里,猝不及防被電了個正著,“嗷”一聲差點撞上門框,痛苦地捂住胸口:“你得狂犬病了嗎皮卡丘·肖!”

    “別想跑,事都是你惹出來的,跟我回總局!”肖征單腿蹦過去,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還有,趕緊把全責協(xié)議簽了,管好你們家那破劍靈�!�

    周一大清早,特能界來了一場大地震——而且余震連連。

    總局內(nèi)部要調(diào)查鏡花水月蝶的通知毫無預兆地橫空出世,嚇跑了所有人的瞌睡蟲,還沒來得及把通知看明白,就發(fā)現(xiàn)旁邊有同事不明不白地中招倒下了,緊接著總部又發(fā)了第二封通知,又說方才那封并非官方文件,里面有病毒。

    在一片人心惶惶中,中招暈倒的迅速被隔離。

    不明真相的擔心自己也中了“毒”,嗅覺敏銳的開始覺出里面另有隱情,心懷鬼胎的則各自惴惴不安。

    肖征先斬后奏,下令封閉包括總部在內(nèi)的各地單位,“在確定病毒是否有傳染性之前”,禁止所有人進出。

    整個特能系統(tǒng)中,一場旋風似的大搜查毫無預兆地卷過全國。

    “地方上還好,”肖征放下電話,對宣璣說,“調(diào)查組說總部情況最糟,總共十七個外勤和前外勤,在接觸郵件后產(chǎn)生可疑癥狀——唉,不過話說回來,這些人暈歸暈,定罪之前還得審和判呢,你確定不會有后遺癥,是吧?”

    宣璣正在手機上看平倩如傳給他的視頻,是個留守善后科值班的同事從總局傳回來的。

    只見一個外勤精英模樣的男人嚼著口香糖,一邊刷手機,一邊傲慢地踩過門口的金龍往里走,不等地板上的金龍抗議,那人突然腳步一頓,整個人發(fā)出一層紅光,眉心有個蝴蝶紋路一閃而過,然而一頭栽倒,周圍立刻起了騷動,鏡頭停留在那男人臉上,那人身上紅光褪去,臉上露出灰敗的死氣。

    宣璣有苦難言,心想:“那誰知道啊�!�

    那位祖宗可沒有法制觀念,萬一他老人家覺得這些人“論罪當誅”,那搞不好直接就“誅”了,連程序都不走。

    “啊……是的吧,呵呵。”宣璣擠出一個干笑,朝窗外看了一眼——他倆現(xiàn)在正在緊急調(diào)配的私人飛機上,在飛回總部的路上,宣璣開始盤算著要么自己干脆“跳機跑路”算了。

    幸好肖征沒注意,他這會手機、郵件提示音此起彼伏。

    “肖主任,總部三個涉事外勤的賬戶里,發(fā)現(xiàn)了給前任善后科科長鞏成功的轉(zhuǎn)賬記錄,最高金額十八萬,最低三萬四千。我們查了轉(zhuǎn)賬記錄前后七十二小時,他們所有的通訊記錄,發(fā)現(xiàn)除了鞏成功,他們都聯(lián)系過老局長,大部分是電話聯(lián)系,其中一個外勤在轉(zhuǎn)賬后發(fā)了一條信息給老局長——‘您托我?guī)У耐撂禺a(chǎn)已交給鞏主任,鞏主任讓我向您傳達感謝,改天親自上門回禮’�!�

    肖征轉(zhuǎn)手把信息復制給了全國各地的調(diào)查組。

    很快,他就收到了各地的反饋,那些動過鏡花水月蝶的人,通訊記錄里,不約而同地都出現(xiàn)了這么個詞。

    “如果不是貴局風俗特別淳樸,走到哪都互相帶土特產(chǎn)的話……這個‘土特產(chǎn)’應該就是個關(guān)鍵詞,”宣璣摩挲著下巴說,“你們這幫不爭氣的外勤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出了事故,傷亡人數(shù)超過規(guī)定,就去鞏成功那買鏡花水月蝶來粉飾太平——不是什么人都能買到的,得通過熟人介紹,暗號就是土特產(chǎn)�!�

    肖征冷笑一聲:“以帶‘土特產(chǎn)’的名義賄賂鞏成功,拿到蝴蝶,看‘回禮’的說法,大概鞏成功還會分給‘中介’一些好處,產(chǎn)業(yè)鏈真夠明確的�!�

    宣璣又問:“金額怎么不一樣,還有零有整的?”

    肖征拿起電話打給總部:“調(diào)‘萬年儀’,查嫌疑人轉(zhuǎn)賬前后一周之內(nèi)有沒有負責過什么任務(wù)�!�

    宣璣好奇地問:“嗯?什么儀?”

    一個小時候,飛機降落在異控局總部,宣璣見到了那座巨大的“萬年儀”。

    “萬年儀”在地下十八層,足足有四五米高,存放它的大廳差不多是個標準足球場的尺寸,四壁是一層一層摞起來的階梯屏幕,輸入日期和大致的地點坐標之后,萬年儀周圍的氣溫、濕度,立刻調(diào)整到當時的情況,連雷陣雨都能模擬。

    與此同時,周圍的屏幕上開始滾動當天發(fā)生的重要事件,世界各地的異常能量反應分布等等。

    宣璣看見幾個研究員打開萬年儀,把一個昏迷的涉事外勤塞了進去,儀器“嗡”一聲,屏幕上各種數(shù)字一通亂跳。

    “原理是世界上發(fā)生過的一切都有跡可循,”肖征說,“萬年儀能通過一些分析運算,追溯到這個人某一時段身上發(fā)生的能量反應,再通過模擬還原當時的環(huán)境,以及被調(diào)查人身上的能量反應,激活被調(diào)查人壓抑隱藏的記憶——當然,被調(diào)查人首先得是‘特能’,普通人的能量太低,達不到閾值,萬年儀檢查不到。有時候被調(diào)查人還會有意識反抗,不過這些無意識的……”

    他話音沒落,萬年儀周圍的屏幕上就出現(xiàn)了被調(diào)查人的臉。

    那衣冠楚楚的外勤一身狼狽,滿身塵土,他渾身顫抖地拿著電話:“局長,求求您了……抓捕變異蝎的時候不小心點著了一個加油站……真不是故意的……死了、死了……”

    屏幕上的圖像隨著他的目光移動,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尸體有好幾十具,加油站的工作人員、正好�?吭诟浇挠慰停蟛糠质w已經(jīng)血肉模糊。

    肖征倏地瞇起眼:“就可以當成呈堂證供了�!�

    調(diào)查員轉(zhuǎn)過頭來請示:“肖主任,現(xiàn)在怎么辦?”

    肖征一擺手:“抓捕,給黃局打正式的報告�!�

    這時,宣璣若有所思地盯著萬年儀,忽然問:“這東西能追溯到多久以前?幾百年?幾千年?”

    “有史以來,”一個操作萬年儀的研究員回過頭來,對他說,“當然,太遠的事只能查查當時的天氣,因為沒有活人記得了嘛。”

    第50章

    在阿洛津的“溯洄”里,

    宣璣曾經(jīng)被盛靈淵用視角問題坑過一次,

    看了屏幕上顯示的那段視頻,

    立刻就敏感了,追問:“但在他這個記憶里,為什么能看見他自己?”

    旁邊的研究員推了推眼鏡,

    一臉傲氣地回答:“宣主任,這不是記憶,萬年儀是我們過去十年最偉大的發(fā)明,

    您以為它是什么?催眠儀或者讀心術(shù)?”

    宣璣:“……”

    這研究員什么毛病,

    非得用這種英雄母親的語氣說話嗎?就跟那玩意是他親自下的一樣。

    “萬年儀,實際上是一個巨大的數(shù)據(jù)庫,

    有世界最前沿的超級計算機作為硬件支持,哦,

    機房就在樓下,”研究員用瞭望江山的姿勢,

    指點著四壁大大小小的屏幕,“當我們輸入一個變量——也就是那邊那位失去意識的嫌疑人時——萬年儀會根據(jù)他的個人信息,生命軌跡,

    特殊能量流動模式,

    以及大腦對刺激的反應等等,作出綜合性的推演與模擬……”

    “等等,”宣璣一頭霧水地打斷他,指著屏幕問,“也就是說,

    這是你們那機器推演的結(jié)果,不是真的�!�

    研究員是個普通人,普通人在異控局里,總是顯得低人一等,因此越發(fā)看不起這些沒讀過什么書的特能人——靠老天爺賞飯吃,沒事在深山老林里進行封建迷信活動,自以為“修煉”,邏輯混亂如泥塘,還覺得自己挺了不起。

    他不耐煩地一推眼鏡,說:“這您可以放心,萬年儀對最近二十四個月內(nèi)的事件推演,精確度高達98%……”

    宣璣忍不住再次打斷他:“二十四個月以前呢?比如三千年以前�!�

    “參數(shù)越少,自由度越高……就是事情發(fā)生的可能性越多,這您聽得明白吧?”研究員憐憫地看了他一眼,盡量把自己的意思翻譯成白話,“萬年儀會根據(jù)事件發(fā)生的概率高低,把推導出的可能性排布這些屏幕上,按照屏幕編號從高到低分布。因為屏幕只有三千塊,所以您只能看見發(fā)生概率最高的前三千種情況。”

    “啊,了不起,”宣璣聽完以后,一臉恍然大悟狀,“這么牛逼,‘萬年儀’這么平淡的名字真配不上它�!�

    研究員表情略微一松,感覺這個宣主任雖然也像是“深山老林品種”,小學沒畢業(yè)的樣子,但人話還是會說幾句的。

    然而他臉上得意還沒來得及攤開,就聽宣璣又說:“應該叫‘兩年儀與九千多年蒙特卡羅(注)模擬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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