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問的是你�!�
他直直看著她,不想再問第二遍。
以前她從未讓他問過第二遍,世上也沒多少人受得住他的第二遍、第三遍。
姜意眠的回答是,歪頭露出手心里的一顆麻將,杏仁形狀的眼睛輕輕彎起來。
「魚是我吃的�!�
「花是我剪的。」
「壞你規(guī)矩的人就是我,你想怎么樣?」
他從她的笑里看到濃郁而刺目的挑釁,如見另一個人。
“看來是子白把你帶壞了�!�
淡然的字句落下,這還是秦先生頭一回當(dāng)著別人的面談起這段扭曲的三角關(guān)系,把姜意眠與季子白這兩個名字、這兩個人物放在一起說。
如同戳破了所有人都秘而不宣的泡泡,發(fā)臭的餿水從里面流出來,機敏的人已經(jīng)嗅到危險的味道,心跳如擂鼓,連呼吸都刻意放得虛無。
他們慌忙低下頭去,獨她筆直迎著他的注視。
接著,眾人便聽到秦先生點名道姓地說了一句:
“姜意眠,你需要一些懲罰�!�
*
熟悉的祠堂,熟悉的罰跪,負責(zé)監(jiān)督的依舊是劉婆婆。
她捻著佛珠,念得卻不是佛語,而是翻來覆去地:“當(dāng)殺不殺,自討苦楚�!蹦钜淮�,抬起皺巴巴的眼皮瞟姜意眠一眼,用心昭然若揭。
意眠不聽,也不跪。
畢竟叛逆就要叛逆到底,一挨訓(xùn)就變老實才是崩人設(shè)。
不顧劉婆婆明里暗里的警告,她跪了不到三分鐘。
前腳秦衍之走了,后腳她明目張膽地坐著。到了月落星沉的點,犯困了,還地把幾個蒲團推進角落,圍在一起,躺下就睡。
許是為所欲為的體驗著實新鮮暢快,這回總算睡了個好覺。
清晨醒來時,祠堂里只剩下她一個人,身上還披著一層薄毯。
想來也不可能是劉婆婆好心給的,所以應(yīng)該是戚余臣,除他沒有第二個人選。
跪了祠堂,麻將被沒收,之前的事不了了之。
這一系列出格的行為,最大的好處就是讓秦先生發(fā)覺,他新回來的太太已然換了一副性子,越是無所事事地受拘束,越能翻天攪地的搞破壞。于是破天荒地組織了一場家宴,沒說用意,只讓養(yǎng)子們?nèi)炕貋碛脗飯。
但向來不喜吵鬧的父親,怎么可能無事辦宴?
少爺們心眼一轉(zhuǎn),心猜這是要分割老七手里的權(quán)勢了,忙不迭打扮周正,笑著前來赴宴。
家宴當(dāng)晚,秦宅的廳堂亮起。
秦衍之還沒來。照他的意思,傭人們將太太、八少爺、千里迢迢趕回來的大少爺、二少爺依次排在左手邊的位置上,余下的三四五六、四位少爺分別以排名順序坐在左邊。
這么一來,好似就劃分出了兩個區(qū)域。
其他人都是守規(guī)矩的,獨獨一個未過門的太太、瞧不出名堂的八少爺竟破例提拔。
許多人發(fā)現(xiàn)了貓膩,只是掛著笑,不愿做挑事的那個。
偏二少爺損了一只眼后,性子愈發(fā)地沉不住氣,當(dāng)下將一條手臂搭在椅背上,似笑非笑道:“八弟近來在家里住得可好��?多年不在上海,這一回來就得了父親的眼,一頓飯的位子就能越過我們幾個。嘖嘖,說起來真是我們這幾個做兄弟的不爭氣,要是將來你接了班,可別忘了提拔我們一手啊。”
大少爺信奉少說少錯,一慣不參與口舌之爭。
四少爺?shù)男挠行┗罱j(luò),也笑嘻嘻道:“這還用說?老八一看就是個重情的!”
五少爺?shù)皖^裝作打量菜色。
六少爺同二少爺有過給齟齬,見狀頂了一句:“二哥別氣餒啊,又沒哪條規(guī)矩說,不準(zhǔn)獨眼的接班不是?”
后者被踩中痛處,順話輕嗤:“六弟放心,待我當(dāng)家作主,一定好好關(guān)照你�!�
“我還真想仰仗二哥,可惜當(dāng)日你領(lǐng)了那么多人,不但沒能制伏老七,反而被他捆成那哪副模樣。到了最后還得靠我們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妹上陣殺敵,傳出去要人笑掉大牙吧?”
“這一聲小妹叫得真好聽,有本事你接著叫?”
……
一來一往地,漸漸變成兩個人的戲。
一張桌上八個人,八樣心思,只三少爺一個人直勾勾盯著并肩坐著的小太太與八少爺。腦海里不斷翻騰著那日他在火車上的見聞,心是火熱的,身體也熱,連嗓子都不禁干渴了。
可這兩人明面上一聲不吭。
一個美艷失意地坐著,像獨自盛開又要枯萎的花;一個臉色冷淡地望著遠處,似乎嫌他們太過吵鬧。她們相互之間不說話,不對視,好像衣服角都不愿意挨到對方,怎么會這樣呢?
她們、她們不該有點情不自禁嗎?
倘若真是干柴烈火的纏綿愛情,不該再親密點嗎?
三少爺滿心焦躁,卻又不明白自己在躁什么。
他要的是秦門,要賬本,這兩人不過是棋盤上兩個最微不足道的卒,在意他們做什么?
——但是他們要替他偷賬本!
心底冒出一道尖銳的聲音:他們自稱緣定三生的小情人,要擺脫秦衍之,因此跟他合作!那么他當(dāng)然有必要在意這份合作的真假,理該確認一下他們的真情!免得不小心被出賣!這是名正言順的行為!
對,名正言順的!
躁意微微有所緩解,但始終熱烈。
他幾乎著了迷、入了魔地看著他們。眼珠瘋狂圍著他們打轉(zhuǎn),蒼天有眼,終于被他找到一絲不對勁:
他們的手不在桌上!
兩個人,四只手都不在鋪了桌布的桌上,那它們能在哪兒呢?
答案簡直呼之欲出!
“啪嗒。”三少爺?shù)目曜勇淞恕?br />
用不著傭人上前,他搶先說:“我自己來�!�
傭人們識趣退下。
他緩慢地、滿懷期待彎下腰,腦袋鉆進暗紅的絨布里,往對面一窺——
小太太今日著了一身鵝黃色的旗袍,水一樣薄軟曼妙的料子,衣長很長,只露出一截纖細的腳腕,上頭還系著銀鏈子,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這是所有人都曉得的。
而他所親眼瞧見的,是那層布料被撩起來,對折蓋在她的膝蓋上。
兩條且白且細的腿是稍稍分開的。
一條微微踮著,腳跟脫了鞋,腳尖又勾著鞋帶漫不經(jīng)心地搖曳;還有一條要抬起來一些,要浪蕩一些,居然壓在身邊那個男人的膝上。
線條俏麗的小腿像極了枝蔓蜿蜒的菟絲花,攀附著那人的腿,兩根圓潤的腳趾夾著他的白襪,一下一下地往外拉扯,又探進去摩挲。
此外,還有一件事是他萬萬想不到的。
他做夢都想不到她們有這樣的大膽!這樣的放浪!竟敢在人來人往的廳堂里——!
太可恥了!太下流了!
但凡早幾十年鬧出這等事,她們都該浸豬籠,一同活活溺死在污水里才對!
三少爺為她們的快活與墮落感到不快。
他憤憤地抬起頭來。
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第二次掉了筷子,再次壓下身偷看。
——沒錯。
他沒看錯。
秦家小太太的裙擺根處有些凸起,是半只手的形狀。
——戚余臣把他的手放在那里。
這個念頭好似一道驚雷,三少爺頓時感到渾身血液猛地躥上了頭頂。
而后嘭的一聲。
炸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忘了提前預(yù)警,秦衍之是有點抖s的設(shè)定,我還挺喜歡的,難道是詭異的xp?
不喜歡也沒關(guān)系,他沒有過度的親密戲,最大的作用就是反復(fù)被綠這樣(?)
以及三少爺!你在想什么!你好臟哦!指指點點.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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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籠中的鸚鵡(12)
戚余臣坐在姜意眠的右邊,左手垂在身側(cè),手掌刻意往后翻折。
——所謂桌下私情不過一出巧妙的障眼法,三少爺不清楚這個,看得癡了,呆了。待抬起頭后,鼻下不由涌出兩道躁動的血……
“呦,三弟火氣旺盛�。俊�
少爺們揶揄暗嘲,傭人速速遞來手帕。三少爺生得些許白胖,手忙腳亂地擦嘴、捂鼻,模樣十足的滑稽。好容易給堵上了,廳堂門一推,輪椅沙沙劃過地面的聲兒由遠及近。
秦衍之來了。
秦衍之講究食不言,且不喜吵鬧。他一來,廳堂里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立刻像放了口子的氣球,泄得一干二凈。飯桌上人人擺上兄友弟恭的笑,只余下碗碟丁零當(dāng)啷的碰撞聲。
飯后,他問起近況。
養(yǎng)子們個個處心積慮,揀出自個兒最出挑的生意作答。
誰知他們這位深不可測的父親聽完,面上全無波動,光是搭在椅上的手指敲一敲,恍如一把錘子沉沉敲在每一個兒子的心上。
“余臣?”
秦衍之側(cè)過頭去問桌上唯一安靜的人。
“回父親,我……還是在畫畫�!�
“你會賴恩手勢?”
好古怪的一個生詞。
兩年前,戚余臣在漂洋過海的家書里提過一次。
“以前學(xué)過一些�!�
比起其他兄弟,他中規(guī)中矩、實事求是地說:“不過國語運動以來,由聾教育業(yè)的梁先生起頭,已經(jīng)設(shè)計改進出國語注音符號發(fā)音指式。我還沒有仔細研究過。”
秦衍之微微頷首,代表一種平淡的肯定。
“明天起你去梁刨輝那里學(xué),學(xué)完回來教意眠。”
“好的�!�
秦衍之的余光掃向某人:“她要愿意,也教她畫畫�!�
——快快給她找些事做,省得太太成天攪得家里天翻地覆,不得安寧。
這話他沒有說,全是周邊伺候的傭人忍著笑,心里給補上去的。
“好的,父親。”
戚余臣一副全無主見、說什么應(yīng)什么的溫順做派。
“不早了,你們可以回去了。”
父親再度發(fā)話,卻是一道逐客令。
難不成今日喊他們來,就為了給他名不正言不順的妻子找樂子么?
其他少爺暗暗惱火,坐著不動,一心琢磨著該如何自然地談起老七的死、老七在北平上海殘留下來的店鋪生意,總不能被老大一個人吃下去不是?
唯獨三少爺口水一咽,飛快地說:“我也想學(xué)!”
“我、我想畫畫許久了,左右余臣要教,多一個學(xué)生也是教,不是嗎?”
迎著他人不解的目光,他如是地說。
這事兒戚余臣是沒法拿主意的,他靜靜坐著。
半晌,秦衍之垂下眼皮,給了一個回應(yīng):
“隨你。”
*
學(xué)畫畫、學(xué)手語可謂意外之喜,作為回報,姜意眠確實安生了一段時日。
誰成想不安生的人輪到三少爺。
他是一個滿心裝著旁門左道的學(xué)生,次次準(zhǔn)時來到畫室。像模像樣地捧起調(diào)色盤,臉朝著木制畫架,眼珠卻不往畫布上投,一個勁兒粘著那兩人打轉(zhuǎn)兒。
一連三日,遲遲沒能捕捉到渴求的畫面,他憋不住了。
“賬本事關(guān)重大,謀殺秦衍之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我不能冒風(fēng)險……”
“萬一你們是他的臥底,故意打著合作的名頭試探我……”
彎來繞去一大堆,好久不肯進入正題。還是戚余臣蹙著眉問了一聲:“三少爺……您想讓我們證明自己?”
他方才如釋重負地說:“對�!�
“也不用做別的,像那天在火車上一樣就行了。”
——再在我面前親熱一回,我想看。
這行字明晃晃地擺在臉上,三少爺猶要遮掩,甩下一句:“反正我就這么一說,做不做,你們自個兒商量,自個兒看著辦吧�!本筒椒ゴ襾y地走出了畫室,心臟撲通撲通地亂跳。
姜意眠與戚余臣面面相覷。
「我不相信他�!�
手語派上用場,她直截了當(dāng)?shù)乇砻髯约旱挠^點。
“可是我們必須殺了父親�!�
“我們需要賬本�!�
戚余臣到了這會兒才坦白,即是前任秦門掌權(quán)人的獨生子。
秦衍之沒有親生兒子,一旦他暴斃,戚余臣身份曝光,后者理所當(dāng)然地變成最有利、最正當(dāng)?shù)睦^承人。屆時其他幾個一定不會放過他,欲殺之而后快。因而只有賬本能保住他的性命。
邏輯乍一聽合理,姜意眠卻不聲不響。
“眠眠不愿意嗎?就算是為了任務(wù)�!�
戚余臣輕輕抿著唇,畫一般旖旎的眉目攏著郁色:“同樣是做任務(wù),那個人可以隨意地親你,抱你,把你的舌頭都咬破;父親也可以在名義上擁有你……”
“難道只有我不可以嗎……?”
說這話時,稀疏的燈光隨著發(fā)尾一同墜落下去,似無聲的悲戚。
他穿著純白的襯衫,背后一副斑斕的油彩。
連握著畫筆的指都美得不可方物,雙眼卻是巨大的空洞,一灘頹靡的、死去的泥潭。為這身明艷至極的外貌蒙上一層骯臟破布,迸出破敗又奇異的美感,如瀕死的天鵝仰起了脖頸。
——他是容不得拒絕的,一經(jīng)拒絕就會爛掉。
戚余臣相當(dāng)老練地運用著自己的皮囊,毫不羞恥、毫無保留地傳達出這份脆弱。于是世上再沒有誰比他更稱得上菟絲花、寄生蟲這樣的名詞,沒人比他更像臭水溝里的玫瑰。
他甘愿做美麗又無用的金絲雀,低賤的附生生物。
只要能夠牢牢地纏縛住姜意眠這個人,他可以笑,可以哭,可以熱烈地奔赴深淵,不惜淪為一切令人唾棄的污穢根源;怎樣卑劣都是喜悅,只要他能擁住她,將自己一點點揉進她的骨血里。
就這一刻,姜意眠無比清晰地感覺到,戚余臣變了。
這不僅僅是沒有安全感可以概括的偏執(zhí)程度。
況且她原本有路可走,不是非要殺掉秦衍之才行。
任務(wù)要求,在收集到特定話語之后,24小時內(nèi)逃離目標(biāo)人物。然而并沒有界定怎樣才算逃離,更沒有明確提到,24小時之后是否能夠重新回到那人的視線之內(nèi)。
也就是說,她大可以借著寫生出門一天,再回到秦宅。
沒必要殺人,沒必要跟三少爺合作,沒必要遠走高飛。戚余臣是沒想到這個簡便的辦法嗎?
不,他只是不打算用。
所以當(dāng)他一遍遍用哀傷的眼眸、失落的語氣說著:“我也想要親眠眠。想把舌頭伸進去,但是不會像那個人一樣粗暴……我只是想離你更近一些,這樣真的不可以嗎?”的時候。
姜意眠知道,她已不得拒絕。
因為親吻無關(guān)緊要。
很久以前她排斥過、厭惡過不經(jīng)同意的觸碰,不喜歡與陌生人太過貼近的感覺。但那是很久之前了�,F(xiàn)今的擁抱、親吻在她看來僅是一種無法理解的行為,比藥物、鐐銬還來得沒有必要。
——畢竟后者還可以生理上控制她,前者則根本無法證明什么,從她這里掠奪什么。
她對此不至厭煩作嘔,也無期待沉迷。
沒有特別的心理感覺,就無所謂它淪為過關(guān)的手段之一。
此外還有一個不容忽視的原因:
戚余臣是她下一個需要攻克的目標(biāo)人物,這是繞不開、逃不掉的事實。
……
萬千思緒一瞬間,回過神來,她假作妥協(xié):「沒有下一次�!�
“嗯。最后一次�!�
戚余臣唇角一揚,滿身沉郁消失殆盡。
但無形的暗涌正流轉(zhuǎn)于她們之間,再也無法散去。
*
畫室里充盈著馥郁的鳶尾花香,窗簾拉了一半。
她們藏在影子里接吻。
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腳踩在凳子下,一條腿隨意地放著,散漫延伸,將她圈在身體里。
這個位置,姜意眠能一眼看到巴著門縫的三少爺。
她吻得心不在焉,被他發(fā)現(xiàn)了,貼著唇溫聲詢問:“眠眠不喜歡三少爺嗎?”
當(dāng)然了,正常人誰會喜歡一個偷窺狂熱者呢?
“那就不要看他�!�
“看著我吧,眠眠,請你多看看我……”
“或者只想著我……好嗎?”
直白的言語,低微的口吻。
戚余臣輕巧勾下束發(fā)的綢帶,海藻般松軟的長發(fā)散開。
他將帶子覆上她的眼睛,在腦后輕輕地系了一個結(jié)。
有點兒掩耳盜鈴的意味。
但當(dāng)視線被剝奪后,一切感官……蛻了皮的蛇一樣交纏的舌頭、嘖嘖水聲;濕而沉的喘息撲在臉上。他曲起指節(jié),指骨若有似無地廝磨耳垂……窗下細微的灑水聲,微風(fēng)吹起衣角。連同微微開著的門、門邊炙熱的窺探,以及隨時會被發(fā)現(xiàn)的危機感……
一切都在黑暗里放大,無限地放大。
酥軟如電流迅速滾過脊背。
“……眠眠很喜歡蛋糕嗎?”
猝不及防地呢喃,落在耳尖,輕又燙。
姜意眠不太明白他為何挑現(xiàn)在提起這個,但三少爺看得見。
他看到凌亂畫桌上一個色彩濃重的蛋糕。
看到上頭繁復(fù)的裝飾物——水果、蕾絲、棕黑色的巧克力——看到他那腐爛的弟弟拾起其中一個,用白膩的指腹捧著,緩緩?fù)迫胨淖炖铩?br />
——是。
意眠咬了下去。
貝殼一樣整齊的牙齒陷進果肉,她沒想到會咬到戚余臣的手指,本能地又松開。
于是一個濕漉漉的便從她這里逃出來,掉進對方的掌心。
“不可以浪費的�!�
他輕聲說,旋即將她咬過的吃進嘴里,細嚼慢咽成糜爛的一團,再低頭吻上她,還給她。
——這一行為好比成了年的獸類,用嘴嚼碎食物,一口一口喂養(yǎng)給自己弱小的幼崽。他們的唇瓣親熱地粘連著,隙間可見小小的果肉、不住翻動的舌背,皆是令人迷醉的紅色。即便偶有稀少的汁水,混著他們的液體,從唇邊溢出來,僅用舌尖一勾,就又貪婪地吃了回去。
如此不潔凈、不衛(wèi)生的喂食游戲仿佛永無止盡。直至細碎的塞滿口腔,來不及吞咽,她不得不推了一把,掌心搭在他的臉上,堵住嘴巴。
他握住腕處,拉下來,將它也吃了進去。
纖長的眼睫連成一片云樣的投影,秦家聲名潦倒的八少爺,正無比專心地、細膩地含著他們的小太太。嫣紅的唇瓣因吞吐手指而變化出各種形狀,他動情地吮著,無恥地舔著。隨后一個好似不經(jīng)意的抬眸,眉尾細而長,眼角盛著無數(shù)艷色,如同溪流般潺潺地漫出來。
他的目光正對著呼吸急促的三少爺。
只這一眼,千種風(fēng)情,萬份妖異。
讓人聯(lián)想到一只吸人魂魄的妖精,打煉獄里爬出來的怪物,處處涌著欲念,瘋狂對人求愛。
三少爺不免看得口干舌燥,雙腿發(fā)虛。
而他似乎并不介意他看。
“眠眠,好乖,好可愛……三少爺在這邊,我們讓他看看證據(jù)好不好?”
他輕喘著,將心愛的寶貝拉坐到腿上,摸著她的臉,叫她又乖又可憐地側(cè)過頭。
若說此時紅布遮眼的小太太活像一顆淪落污水的嬌貴珍珠。
那怪物該是一柄打磨她的刀,包裹她的蚌�;蛞活w更大、更富有瑕疵的珍珠,笑得柔情卻頹喪。
午間的太陽斜了,橙黃的光斜斜淌在地上。
三少爺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下一刻,就見著他的弟弟抹了一指奶油,涂在唇上。
他正對著他,甚至就這么直直地望著他,放肆吮吻上自個兒私藏的寶物。
桌上那個精致漂亮的蛋糕已然被玩得壞到不能再壞。
三少爺頓時頭皮發(fā)麻。
他簡直要瘋了。
——他的弟弟在褻玩他的小媽。
熱騰騰的腦袋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盡管弟弟非親生的弟弟,小媽非合法的小媽,可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即便沒有血緣關(guān)系,沒有法律可依,照樣違反倫理不是嗎?
她們怎么敢這么做?!
他又怎么會迷戀上旁觀這種下賤的戲碼?!
三少爺想不清楚。
自上次撞破兩人后,他就茶飯不思,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連做夢都是她們糾纏的畫面。——呼哧呼哧的火車,藍色水缸,濡濕的舌頭,他從未有過這種體驗。黎明乍醒時,變作脫水的魚,一身腥氣。什么權(quán)力富貴都不想要了,只恨不能悶頭返回去,永生永世不要出來。
為這事,他還特意走進包廂,秘密地喊來兩個絕色佳人,叫他們親熱給他看。
兩個舞女對看一眼,立刻收錢嬉戲起來。
她們的臉是很好看的,身形也好,貼在一起足以稱一句賞心悅目。
可那不對。
他試著找來陰柔的男人同小巧玲瓏的女人,又不對。
說不出究竟哪兒不對,總之不對,不對,都不對!天底下所有人都給不了他那種魂牽夢縈的滋味,只有這兩個人可以!只有他懦弱陰沉的弟弟跟柔弱無知的繼母可以!為什么?!
他一直想不明白,此刻幡然醒悟,興許關(guān)鍵就在于他們的‘弱’上。
他們都是籠里的鳥,被人壓在掌下,只準(zhǔn)在籠里偷歡;
她們每一次親近皆冒著莫大的風(fēng)險,非生即死,非救贖便墮落。
兩人有著這般畸形又獨特的牽絆,因而哪怕最輕微的碰撞依然擦出耀眼的火花。只是這火燒得實在太烈太兇,比鴉片還毒,比持槍殺人還罪惡一些,致使常人無法自拔,又難以承受。
——人是不能與怪物為伍的。
迷戀怪物間的交!媾就更不行了。
冷汗涔涔附于后背,三少爺猛地覺悟這個道理,掉頭連滾帶爬地逃出了畫室。
如逃離一個萬惡魔窟。
……
看戲的人走了,戲也就告一段落。
停止接吻后,姜意眠問的第一句話是:「蛋糕,還有嗎?」
“有的�!�
戚余臣失笑,仔細抹下她唇邊、下巴沾上的奶油,無比自然地舔掉。
——有些美當(dāng)真能讓人墮落。
與三少爺不約而同地得出同一結(jié)論,意眠收回目光,問了他們那邊的進程。
得到答案:戚余臣打掩護,三少爺?shù)娜朔艘槐闀浚z憾沒能找到賬本。下一步盤算秦衍之的臥室,這很難實現(xiàn),因此需要更詳細的謀劃……
事成之后的新身份,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她們會去杭州定居……
她一面聽,一面吃蛋糕,間或點個頭,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夕陽西下,畫畫的時間到了。
意眠端著一小塊蛋糕回到湖心苑,久違地讓人去喊劉婆婆。
“原來太太還記得老奴,呵!”
“但愿您還能分出一點心,記一記枉死的娘親�!�
劉婆婆沉著臉進來。
自姜意眠回秦宅以來,有意無意地將她排斥在外。小婷發(fā)覺這一點,機靈地往香萍耳邊一說。香萍又知會了秦先生一聲,接著劉婆婆理所當(dāng)然地被調(diào)到其他院里掌管雜事。
許久不曾見著這位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小小姐。上回在祠堂才說不到兩句,這小蹄子居然敢徑自躺下睡了,這事兒一直梗在劉婆婆的心窩沒消過,故而這一回,她有備而來。
豈料關(guān)門轉(zhuǎn)身一看,姜意眠的嘴竟是紅腫的!
劉婆婆可不是好哄的小婷,不信食辣上火那一套說辭。她年歲大了,見的齷齪事多了,逐漸煉出一雙審判罪惡的火眼金睛。再想一想近日小蹄子的去處,怒火登時由心而生。
“我道你怎的不對秦狗下手了,原是忙著跟第八個廝混!”
——沒有您,沒有太太,索性連老奴也不自稱了。
“那不男不女的孽畜有什么好,引得你青!天!白!日!也敢偷腥!我身為小姐的奶娘,昔日也曾奶過你一陣,就有輩分說這個話:你小小年紀,不知廉恥!先是認賊作父,再同他拜堂成親!當(dāng)年姜家的仇還沒報,你娘尚未安息,你倒有心思去勾纏秦狗的兒子?我看你根本被秦狗養(yǎng)成了一個淫種!半刻也離不得男人,賤到恨不得日日夜夜伏在秦家人的腳下?lián)u尾巴討寵!”
“你娘要是知你今日,必羞愧地?zé)o臉見人!”
她正罵得起勁,冷不丁姜意眠擺了幾個手勢。
手語不是一方學(xué)來就能用的。為了方便,近些日子秦衍之讓整個宅院的下人跟著學(xué),劉婆婆身在其中。不過她對此不上心,學(xué)得不精,只管冷笑道:“比得什么胡七八糟,我看不懂�!�
姜意眠就放慢了,一個一個比:「婆婆有這么在意我娘?」
她大致看明白了,譏諷地提起一邊嘴:“老奴無兒無女,伺候小姐數(shù)十年,將她視為己出,自然時時刻刻惦記著。不比太太您一個親生骨血,反被男人迷了心智�!�
——瞧,您、太太、老奴立刻回來了,效果立竿見影。
「婆婆說的可是真話?您還記著我娘?」
對方勃然大怒:“你疑心我?疑我對小姐的忠心?”
姜意眠不慌不忙:「這些不過我娘昨晚托夢讓我問的�!�
「您是怕死嗎?」
劉婆婆一驚:“你說什么混賬話?!我、我一個身子半截入了土的人,怎會——”
「那您為什么沒有作為?」
“我那是……”
「我好歹殺了一個�!�
“你什么時候殺了,那第七個分明是……”
「你什么都不做,光叫我做,我娘說你好惡毒。」
!
惡毒?!
小姐、說她惡毒!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當(dāng)年小姐初入姜家,姓姜的畜生不足半年就納了兩房姨太太,肚子揣得一個比一個大。她生怕她們母憑子貴,騎到小姐頭上去,趕忙勸小姐快快下手,絕不能讓小畜生們活著落地。
小姐人善,心慈,不肯。
那就由她這個奶娘動手,深夜里扮鬼嚇得二姨太落胎,無人處將三姨太推進水井。
她做得天衣無縫,全家上下無人疑她,唯獨小姐笑容全失,細聲細氣地說了一聲:“奶娘,我們同是女子。明知世道兇亂,生而不易,怎能待她們?nèi)绱舜醵�?�?br />
歹毒!惡毒!她含辛茹苦奶大的小姐,恨不得挖心掏肺地護著!為著不臟她那雙金貴的手,她一個糟老婆子什么都肯干,到頭來卻被小姐嫌惡!多年前險些逐她回去!如今還要托夢折辱?
劉婆婆一個踉蹌,只覺心里苦得要命,強撐道:“你胡說!你從來沒有記過小姐!真正日夜念著她的人是我,是我這個老婆子!她就算托夢也該托給我,不該給你!”
「可我是她的女兒。」
「她想讓我好好活著,你非要推我去死。」
輕飄飄的幾個比劃,猶如一道雷劈在命門。
是了……是的……她幾乎要忘了……那夜飛來橫禍,槍子兒隨著雪來,凍得人絕望。小姐連外衣還來不及披,赤著腳、冒著槍林彈雨往孩子房里跑去,像盾牌一樣擋在女兒的身前。
奶娘,替我照看好孩子。
就像您照看我一樣,求求您,快跑吧,一定要護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