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山洞內(nèi),同樣是白霧茫茫。
她一顫,扔掉包袱,默默走向了山洞。
那片霧有靈性似的,見裴玄霜走了過來,即刻朝兩邊散開,將山洞的一切完完全全地展示了出來。
裴玄霜站在山洞外,看了個(gè)清清楚楚。
山洞內(nèi)有三面碩大的石門,每一面石門都大敞著,石門內(nèi)有石桌,有石床,有石凳,有各種各樣用石頭做出來的小物件。每一間石屋都又寬敞又明亮,既不沉悶也不壓抑,全然是一處避世絕俗的人間清凈地。
裴玄霜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只當(dāng)是生出了幻覺。
除了她的師父和師兄!沒有人比她再熟悉這里的一切!
她曾經(jīng)在這里生活了三年!
這就是……她的師門之地,她苦苦尋找的地方。
“師父,師兄……”她忍不住朝石門內(nèi)呼喚,“霜兒回來了,你們聽到了嗎?”
“聽到了。”
話音剛落,身后立刻響起了回應(yīng)她的聲音。
裴玄霜渾身一顫,轉(zhuǎn)過身,詫異地望著那名老人。
老人的聲音,變了!
變成了她無比熟悉的聲音。
“你……”她嗓子抖得說不出話,“你……”
“你什么你呀�!崩先宋⑽⒁恍Γ瑩P(yáng)手揭去了面上的□□。
褐黃干癟的面孔倏然一變,幻化成白眉長須,不怒自威的耄耋老人。
“霜兒�!崩险卟粷M地盯著裴玄霜道,“三年了,才想起回師門來,你與你那師兄一樣的狼心狗肺!”
裴玄霜一瞬不瞬地盯著老者看了許久,雙膝一屈跪在了地上。
“師父!”她紅了眼眶,“徒兒總算找到您了�!�
老者面無表情地看著裴玄霜:“找到我?哼,若不是我在城里偶然遇見那些小乞丐,看著他們拿著完全不像我的畫像到處打聽我,咱們師徒兩個(gè)能見上面嗎?”
裴玄霜輕咬住唇角不語。
老者翻了個(gè)白眼,譏諷道:“不過你總比你那師兄強(qiáng)些,那個(gè)沒良心的東西,一準(zhǔn)忘了老夫,忘了你,天南海北的逍遙去了。”
裴玄霜不敢為擅離師門的師兄辯白什么,便平復(fù)了一下心情,試探地問:“師父,這里真的是白麓山嗎?”
正在更換衣袍的老者抬眼將裴玄霜一瞧:“嗯!你變聰明了!”他穿好白袍,順手將舊衣服扔在了地上,“這里不是什么白麓山,是我誆你的。若讓你們知道了此山是何山,此地是何地,豈非人人都能找到這里來?老夫的清凈日子還過不過了?”
聽著老者尖酸刻薄的話語,裴玄霜只覺得親切無比:“師父,這些年,您過得可好?”她動(dòng)容地道,“徒兒一直都很想念您……”
老者面上一頓,無所謂地?fù)]了揮袖子:“想什么想?我對你們又不好,不過是養(yǎng)兩個(gè)小玩意在身邊,打發(fā)時(shí)間而已�!�
聞言,裴玄霜雙眼更紅了。
她師父待他們確實(shí)算不上好。
老人家脾氣古怪,要求嚴(yán)格,對他們動(dòng)輒打罵,鞭笞跪罰都是家常事,所以師兄跑了,跑了便不再回來。
心頭驀地一酸,到底沒忍住流下了兩滴淚。
見她落了淚,老者面上一軟,不耐煩地安慰道:“好了好了,別哭了,我早就說過,咱們之間的師徒情緣淺,彼此陪伴不了多久的�!�
便盤膝坐好,神色淡淡地看著裴玄霜道:“說罷,你此次上山,所為何事?”
作者有話說:
第050章
重逢
裴玄霜默了默,
摘下了頸上的昆山血玉,捧在掌心之中。
“師父曾說,若有一天徒兒想要拿回十歲之前的記憶,
便帶著昆山血玉來找?guī)煾浮H缃�,徒兒已�?jīng)做好了接受過往的準(zhǔn)備,還望師父成全�!�
老者皺著長眉看了看裴玄霜手中的玉佩,面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霜兒,
你先告訴師父,
這些年你過的怎么樣?是否開心,
是否順?biāo)欤俊?br />
裴玄霜一愣,一時(shí)間沒能回答上來老者的話。
她在玉蜂山下度過的時(shí)光無疑是開心順?biāo)斓模?br />
可惜后來遇上了謝潯,
在其魔掌中活得暗無天日,
生不如死,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過得好不好。
正猶豫著不知該如何作答,老者哼笑一聲,
道:“瞧你這副凄凄慘慘,
悲悲涼涼的樣子,一看就是過得不好。既是過得不好,又何必知道那些心酸過往。”
裴玄霜心頭咯噔一聲響:“師父,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還不明顯嗎?”老者翻了個(gè)白眼,“這事,
我不答應(yīng)�!�
“不答應(yīng)?”裴玄霜一臉的震驚與不解,“師父,
您為何要出爾反爾?”
老者掃了裴玄霜一眼,
露出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就出爾反爾了,
你欲如何?”
裴玄霜嘴角一抖,簡直被老者的反應(yīng)搞得不知所措:“師父,求您成全了徒兒吧。”她苦苦哀求,“這么多年了,徒兒的腦子里一直空空蕩蕩的,像是一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漫無目的地隨風(fēng)飄搖著,無根無落。徒兒急需這段記憶將空蕩蕩的大腦填滿,找到自己的根在哪里,否則,徒兒寢食難安�!�
老者沉著臉沉默了片刻,絕情地道:“空蕩蕩就空蕩蕩吧,總比塞滿了痛苦的回憶強(qiáng)�!彼垦矍浦嵝爱�(dāng)初,你主動(dòng)向我討要了忘憂丹,為的就是忘卻那些痛苦的過往,若我給了你忘憂丹的解藥,豈不是讓你與當(dāng)初的意愿背道而馳?這種蠢事,我不干。”
“可您明明承諾了徒兒啊。”裴玄霜難以接受這個(gè)現(xiàn)實(shí),繼續(xù)據(jù)理力爭:“師父,徒兒不怕痛苦難過,徒兒只想擁有完整的記憶!”
“不行。”老者不留情面地拒絕,“時(shí)移世易,當(dāng)初許給你承諾,如今,做不得數(shù)嘍�!�
裴玄霜難以置信地望著老者。
老者被她瞧得心里發(fā)虛,忙緩和了語氣,勸道:“一切已成定局,皆無法改變,你又何必太過執(zhí)著于過去,聽師父一句勸,稀里糊涂地活著,挺好�!�
裴玄霜一顆心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涼了下去。
她本就不大了解她的師父,如今,越發(fā)得看不透了。
“師父,我……是北夷人嗎?”
兩相緘默了許久后,裴玄霜冷不丁問。
誰知這話卻如平地驚雷,驚得老者猛地起身,駭然望住了她。
“你怎么知道的?”他指著裴玄霜,“你是什么時(shí)候知道的?”
裴玄霜愣了愣,漠道:“剛剛。”
老者長須一抖。
“你當(dāng)真是……變聰明了�!彼P膝坐回原位,“是,你是北夷人。只是,這又能證明什么,改變什么呢?”
裴玄霜愕然。
她萬萬沒想到,她鬼使神差的一問,竟是問出了自己出身來歷。
若非與蘭嬸等人結(jié)識,只怕她一輩子都不會懷疑自己的血脈,一旦懷疑上了,便會覺察出諸多蛛絲馬跡。
她怕熱喜涼,飲食喜好與北夷人相同,且生著一雙北夷人中常見的褐色眼珠。
種種跡象表明,她極有可能是北夷人。
原來……她的猜測竟是真的。
“我竟是北夷人?”裴玄霜心頭澎湃,莫名地激動(dòng)著,“我原來是北夷人,師父,您怎么不早告訴我呢?”
“早告訴你做什么?”老者略有不滿,“若非一時(shí)不慎被你套去了話,老夫這輩子都不會告訴你你是北夷人這件事!”
裴玄霜更為不解:“師父,為什么?”
老者眼一瞪:“為什么?你說這是為什么?”他哼了一聲站起來,“你當(dāng)這是什么好事不成?北夷亡國了,咱們這些北夷人都是喪家之犬,能留有一條命在已屬不易,你還想貪圖什么?還找回那些記憶干什么?存心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裴玄霜跪在地上,腰桿挺得直直的,顯然不認(rèn)同老者的話。
“還是這么倔強(qiáng)�!崩险邭夤墓牡�,“罷了,你愿意跪就跪著吧,老夫累了,沒功夫跟你耗著�!�
說罷大搖大擺地進(jìn)了山洞,當(dāng)真不理會裴玄霜了。
裴玄霜在山洞外從天黑跪到了天亮。
她眼睜睜地看著月亮落下,太陽升起,看著陽光一寸寸地照亮幽深寧靜的山谷。
她不覺得害怕,不覺得孤獨(dú),心情異常的平靜著,畢竟,她曾經(jīng)在這座山洞外跪過無數(shù)個(gè)日日夜夜。
這點(diǎn)磋磨,對她來說不算什么。
輕盈的白霧飄來蕩去,始終縈繞在她周圍,似乎在與她低語著什么,訴說著什么。幾只小松鼠蹦蹦跳跳地在山洞外找吃的,黑溜溜的眼睛時(shí)不時(shí)地從她面上掃過,似乎在想她是誰,為什么會跪在這座霧氣沼沼的高山上。
裴玄霜按了按酸麻的膝蓋,抬起頭,默默望著眼前緊閉著的石門。
俄頃,石門緩緩打開,在山洞中安睡了一夜的老者捋著長須走了出來。
“師父�!迸嵝⒖滔蚶险邌柊�,“您醒了?”
正張著嘴打哈欠的老者一愣,一臉驚詫地打量起裴玄霜來,目光陌生得仿佛不認(rèn)識她一樣。
“你是……”老者拍了拍頭,“楚衣?”
楚衣?裴玄霜心里一揪,小心翼翼道:“師父,我是玄霜啊……”
“玄霜……”老者恍然大悟,“玄霜,哎呀你呀你,你怎么還在這里?”
裴玄霜被老者一驚一乍的樣子嚇得夠嗆:“師父,您怎么了?您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老者深深凹陷著的渾濁眼珠晃了晃,終是清醒了過來。
“霜兒�!彼ǘㄍ嵝�,“你還在山洞外跪著呢?”
===第64節(jié)===
裴玄霜滿目憂色地點(diǎn)了下頭:“是,師父。徒兒不達(dá)目的,決不罷休�!�
老者長眉一皺,斷斷續(xù)續(xù)地咳了幾聲后朝裴玄霜招了招手:“進(jìn)來說話吧。”
裴玄霜驚喜交加,咬著牙一點(diǎn)點(diǎn)站起來,一瘸一拐地進(jìn)了山洞。
山洞內(nèi)全然不似外面那般潮熱,冷峭的好似將要進(jìn)入冬日的深秋,裴玄霜目光流連地從她與白十安的石屋內(nèi)掃過,跟著老者進(jìn)了最大的一間石室。
石室內(nèi)靜謐幽冷,西面立著兩排書架,書架上堆滿了書籍藥罐,亂中有序,密密麻麻。書架前立著兩口大石缸,石缸旁是一張竹床,竹床對面立著一個(gè)博古架,除此以外,便只剩下倒懸于崖壁,瞇著眼睛睡覺的鬼臉蝙蝠。
裴玄霜伸手摸了摸鬼臉蝙蝠的翅膀,淡笑著道:“它們也在,真好�!�
“你還記得這些蝙蝠�!崩险呗谥翊采希�。
裴玄霜點(diǎn)了點(diǎn)頭:“當(dāng)然記得,小時(shí)候,師兄老抓鬼臉蝙蝠嚇唬我,一來二去的,我就不怕了�!�
提及往事,老者目光一沉,面上流露出半喜半悲的復(fù)雜神色:“你師兄淘氣,不像你,性子沉靜,你們兩個(gè)一動(dòng)一靜,一點(diǎn)也不像……”
話說一半,老者忽地停下,頓了頓道:“一點(diǎn)也不像同門師兄妹�!�
裴玄霜赧然,默默低下了頭。
老者望著眼簾半闔,臻靜清冷的裴玄霜,緩聲道:“霜兒,你想你師兄嗎?”
裴玄霜唇角微揚(yáng):“徒兒與師兄朝夕相處三年,感情深厚,自然是想的。”
聞言,老者滿目無奈地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別想了,白十安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白十安了,你權(quán)當(dāng)他死了吧�!�
裴玄霜一驚,抬起頭,問:“師父,您見過師兄?”
“見過一次�!崩险呃渲�,“兩年前,我千辛萬苦地找到了他,眼睜睜地看著他殺了百十來號人,殺得雙眼猩紅,滿身戾氣,說是走火入魔了都不為過。”
“我苦口婆心的勸他,希望他懸崖勒馬,不要做會叫自己悔恨終生的事。他卻巧施奸計(jì),把我送回了雍州,從此再無音訊。”
裴玄霜聽得臉色發(fā)白:“師父,師兄他為何如此?”
老者冷哼一聲:“為何?當(dāng)然是為了心中的仇恨,為了報(bào)復(fù)�!彼荒槡鈶嵉氐�,“你師兄已經(jīng)無可救藥,你尚可以被拯救。老夫一輩子就收了兩個(gè)徒弟,一個(gè)去尋死便罷了,另一個(gè),老夫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活在這個(gè)世上�!�
“師父……”裴玄霜喉頭一梗,疾步走到老者面前,跪在地上。
她強(qiáng)忍著想落淚的沖動(dòng),低聲道:“師父,您別這么說,師兄會好好的,徒兒也會好好的�!�
老者欲言又止地盯著裴玄霜看了好一會兒,從枕下摸出了張□□,放在了她手上。
“師父老了,人都糊涂了,怕是沒幾天活頭了。霜兒,你若還有些孝心,便將為師的骨灰送回北夷,隨便找個(gè)清靜地埋了吧。余生藏在這張面具下好好活著,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北夷人的身份,且將自己當(dāng)做一只斷了翅的鳥兒吧……”
“師父!”聞得老人交代后事,裴玄霜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失聲痛哭起來,“師父您別嚇唬徒兒!徒兒在這世上只剩下師父您一個(gè)親人了,您若是有個(gè)三長兩短,徒兒也不活了!”
“傻孩子……”老者摸了摸裴玄霜的頭,“我都一百零七歲了,活夠了,該死了。死前能再見你一面,師父知足了……”
“不、不……師父不會死,師父會和徒兒一起活下去!”裴玄霜握著老者枯枝一樣的手,流著淚道,“師父,徒兒哪兒也不去了,就在山上陪著師父,咱們師徒兩個(gè)守著這座山頭,平安愜意地度過余生……”
“安穩(wěn)愜意……”老者一臉感慨地點(diǎn)頭,“是啊,人活一輩子,不就追求個(gè)安穩(wěn)愜意嗎?”
說著面色一變,別過臉,弓著背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
“師父!”裴玄霜撐住老者的肩,“師父,您還好嗎?”
老者面色漲紅,身體不受控制地簌簌發(fā)抖,幾乎要將肺咳出來:“聽到了吧……”他不忘向裴玄霜解釋,“肺經(jīng)俱損,藥石罔……罔……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聲震天動(dòng)地,將倒懸在崖壁上的鬼臉蝙蝠齊齊驚醒,裴玄霜無助地哭泣著,心似被人架在火上燒。
“看,師父沒騙你吧�!崩险咦旖遣粩嗤馓手鴰а南阉�,“師父當(dāng)真是,命不久矣……”
“不會的師父,不會的!”裴玄霜將□□收好,扶著老者躺在床上,“徒兒會給師父治病,師父,您一定要堅(jiān)持下去�!�
話音剛落,石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的聲。
裴玄霜與老者齊齊一愣,抬起頭,看向石門。
“有人?”老者頓時(shí)來了精神,“過去看看是誰,別不是你那殺千刀的師兄回來了�!�
裴玄霜點(diǎn)點(diǎn)頭,立刻走到了石門前。
隔著只有半指寬的門縫,她隱隱約約看見了被白霧籠罩著的黑色身影。
裴玄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十安。
記憶中,白十安總喜歡穿一身利颯的黑色勁裝。
師兄……
她迫不及待地想打開石門,卻聽石門外的人道:“敢問胡嬋姑娘住在這里嗎?”
裴玄霜按在機(jī)括上的手一僵。
不是白十安!
她的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出另外一張臉,一張令她想起來就倍感惡心,驚恐,膽寒的一張臉。
“胡嬋姑娘?”石門外的人不耐煩地催促,“胡嬋姑娘聽到在下的話了嗎?若胡嬋姑娘故意聞而不答,在下便只能硬闖了!”
那人話音甫一落地,石門外立即發(fā)出轟隆隆的巨響。
山洞劇烈搖晃,腳下的石板裂出道道縫隙,受了驚的鬼臉蝙蝠尖叫著到處亂飛,四下里一片混亂。
裴玄霜張開雙臂勉強(qiáng)保持著平衡,企圖關(guān)閉機(jī)括的瞬間被一股疾風(fēng)彈飛出去。
她狼狽倒地,一連打了好幾個(gè)滾后狠狠撞在了石缸上。
后背傳來一陣劇痛,帶得心臟都抽搐了起來,裴玄霜咬著牙抬起頭,卻見一身玄衣,長發(fā)半散,目光睥睨天下的謝潯走了進(jìn)來。
她一驚,忙去看躺在床上的師父。
謝潯卻在直勾勾地盯著裴玄霜:“胡嬋姑娘。”他冷笑,“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裴玄霜怔怔地轉(zhuǎn)過頭,猶如在看惡鬼一樣又驚又駭?shù)氐勺≈x潯。
“是你……”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恨不得眼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覺,是她再次跌入的噩夢,“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自是費(fèi)了些功夫找過來的�!敝x潯背著手逼近裴玄霜,目光牢牢鎖定在她的面上,似要好好看一看,看清楚這張死而復(fù)生的臉。
裴玄霜半伏在地,顫抖著與謝潯對視。
謝潯烏沉沉的雙眸一點(diǎn)點(diǎn)從她身上掃過,先是小巧的雙足,再是修長的雙腿,再是纖細(xì)柔軟的腰肢,旖旎多姿的身軀,細(xì)白的脖頸,尖翹的下巴,繼而是那雙淺褐色的眼睛。
他想親手挖下的那雙眼睛!
“果然還活著,好端端的活著。”他調(diào)戲她,“別說,你打扮成村姑的樣子,同樣動(dòng)人,本侯喜歡得很�!�
“謝潯,你想怎么樣?”裴玄霜根本沒想到謝潯能找過來,可既然他已經(jīng)找了過來,必然是識破了她假死的計(jì)謀。
一瞬間,許多張臉浮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孫婉心、文輕羽、蕭瑾成、還有薄文興。
“你在想什么?”見她慘白著一張臉不語,謝潯優(yōu)雅地半跪下來,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的雙眼道,“你是在想本侯會如何處置那些助紂為虐的人,還是在想,眼下該使用何種奸計(jì),逃出本侯的手掌心�!�
他冷哂:“省省吧,你已經(jīng)無路可逃了。這一次,本侯絕不會輕饒了你,本侯一定會讓你明白,背叛本侯,欺瞞本侯,到底該付出怎樣的代價(jià)!”
他口氣不算冰冷,甚至帶著幾分久別重逢的歡喜,可裴玄霜卻忍不住發(fā)起抖來——這世上沒有人比她再清楚,這張世無其二的俊美皮囊下,藏著一顆多么骯臟扭曲的心。
“你就沒什么對本侯說的嗎?”遲遲等不來裴玄霜的回應(yīng)的謝潯有些不耐煩,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他動(dòng)作緩慢,極其溫柔,仿佛在撫摸著自己的心愛之物。
“你對著宋憲那頭老豬都能笑出來,為何偏對本侯冷著一張臉?本侯竟是連那老豬都不如嗎?令你如此厭棄抗拒,便是強(qiáng)顏歡笑都做不出!”他猛地掐住那細(xì)嫩的脖子,散去面上虛假的笑容,變臉只在一瞬之間!
“你可真招人喜歡啊,寧國公給你送藥,孫婉心不怕死的屢屢?guī)湍�,薄文興即便因你斷了一條腿還敢替你賣命,給你送身份文牒,助你瞞天過海離開本侯!還有那個(gè)可笑的文輕羽,不過見了你一面而已,便敢吃你送的假死藥了,真是把你當(dāng)成親姐姐一樣看待……”
裴玄霜腦中亂成一片,到底被謝潯逼紅了雙眼:“輕羽怎么了?”
還有孫婉心,薄文興……原來,原來她的路引戶籍是薄文興弄來的!
該死!裴玄霜,你真該死!
“你說啊!”她崩潰到了極致,“你都干了些什么?”
“本侯?本侯能將她怎么樣?”謝潯故意湊到裴玄霜耳邊,一字一頓地道,“拜你所賜,文輕羽被蕭瑾成得手了,兩人在棺材里做的,你那好妹妹呼天搶地的,流了好多血呢……”
裴玄霜腦子里嗡鳴一聲炸成碎片,用力推開謝潯,歇斯底里的怒喊:“啊——”
她雙眼猩紅布滿血網(wǎng):“畜牲!你們這些畜牲!”
謝潯噙著冷笑幽幽看她:“畜牲又如何?不照樣把你們玩弄于鼓掌之間,想讓你們怎樣就怎樣嗎?�。�!”
裴玄霜顫栗著,狠狠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愿聽謝潯的話。
她還要臉!可這瘋子已經(jīng)不要了!他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撕開她的心,將她的尊嚴(yán)扯成碎片。
“你捂著耳朵做什么?嗯?敢做不敢認(rèn)?”謝潯按下她的手,“你忘了你如何被本侯強(qiáng)|占,如何被本侯擺弄的了?你在床|上不是挺乖的嗎?為何下了床就和養(yǎng)不熟的野狼一樣!”
裴玄霜目眥欲裂,氣得雙耳嗡鳴,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謝潯緊緊拽著她,偏要讓她清醒地承受眼前的一切:“跑?你想跑到哪里去?啊?來找你的師父,來找你的師兄是吧?”
他一把拽下他發(fā)間的玉蟬簪子,恨道:“我說你怎么這么寶貝這根破簪子,對本侯送給你的寶貝視若無睹,原來這簪子是你的什么狗屁師兄送的!說!你與你那師兄是什么關(guān)系!這根簪子,是不是你們的定情信物?”
瘋了!裴玄霜感覺自己瘋了!
自她有記憶起,她還從來沒有這么渴望殺死一個(gè)人!
于是她毫不猶豫地抄起了手邊的石臼,對著謝潯的頭砸了過去。
謝潯目光陰狠地攥住裴玄霜揮來的手腕,奪下她手中的石臼扔在一邊:“說啊!”他兇神惡煞地威脅,“你若不說,本侯就當(dāng)著那老頭的面把你弄個(gè)幾遍,弄到死為止!”
裴玄霜一栗,面無血色地轉(zhuǎn)過頭,看向被藍(lán)楓用劍抵住脖子的老者。
老者表情鎮(zhèn)定,目光中滿是戲謔與鄙夷:“謝侯爺,你想知道,這支簪子是不是伏蚺送的嗎?”
手握玉簪的謝潯猛地一凜。
他一手攥著裴玄霜皙白的手腕,一手掐著她的脖頸,側(cè)過身,陰鷙地注視著老者道:“你說什么?伏蚺?”
“對,就是伏蚺�!崩险呃湫Γ胺啪褪撬獌旱膸熜�,這支簪子是伏蚺送給霜兒的,這個(gè)問題我替霜兒回答了,請謝侯爺放開霜兒吧�!�
謝潯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老者,難以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么!
伏蚺?伏蚺?她口口聲聲喚著的人,竟然真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