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枝》作者:綠山
文案:
17歲,宋野枝也想成為易青巍手下的一架鋼琴。
他一按,他就響。
他不按,他就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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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歲,易青巍來逼問他還肯不肯。
他笑著搖搖頭,說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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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歲正滿,宋野枝毀諾,追隨易青巍一同去了。
海風腥咸,他囑咐,在下一程候著我。
萬事會輪回,你我終有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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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叔侄,年上,主受視角。
開章即寫明結(jié)局,悲喜自定哦。
第1章
退路
今年日子巧,七夕和立秋撞到同一天。
離立秋還有幾天,不知全城景況如何,他困在這一方小天地里,已然嗅到丁點秋味從躁動的夏日里鉆出來了。
立秋以后這座城市將開始多雨。
但雨似乎也同人一樣,等不及,今日和昨日凌晨三點就淅淅瀝瀝下了個痛快,六點未停,七點漸小,八點時,太陽東升。
宋野枝倚靠在二樓臥室的窗邊抽煙,花香偶爾從窗口探進來,繞了幾圈,被煙味壓實了,嫌無趣,悠悠飄去別處。
他數(shù)樓下花園里開的花,入了神,煙灰留出一長截,禁不住風,斷了碎了,滾落到松松垮垮的睡衣上。順其低頭,他伸手撣了撣,無果。離開窗沿,叼著煙去一樓客廳拿煙灰缸。
繞了一圈,回到臥室,煙已經(jīng)燃盡。白色睡衣接住零零星星的煙灰,臟了個盡興。
他想笑,但臉又苦又僵,分不出力氣揚嘴角,只能在心里短促淺笑一聲——這幅樣子要是擱從前,早該被訓了。
勉強捻起來的笑意稍露個頭就瞬時滅了,往一潭死水里投顆小石子時,激不起水花,也是這樣,瞬時無蹤無影。
宋野枝捧著煙灰缸,不知接下來該做什么。好端端站著,腦袋一沉,襲來一陣暈眩,眼中的世界扭曲得厲害,一晃眼,把陽光認成黑白色。
他神色淡漠地承受,在空蕩蕩的房間呆立了一會兒,挪步去書桌前坐下。精致的玻璃煙灰缸擺在左手前,里面躺著干干凈凈一枚煙蒂。
他塌下肩,兩個手背疊一起,墊著臉趴在桌上,盯著煙蒂看了一會兒,伸出食指,撥弄幾下,輕聲說話:“你看起來好可憐�!�
聲氣微弱,音色嘶啞,被煙熏的,也是太久沒開過口的緣故。
宋野枝就著趴在桌上的姿勢,兩指夾著火柴盒,輕輕一磕,跌出一根火柴。他劃燃火柴,準備再點一支煙。
“宋野枝,過來�!�
他停住動作。
易青巍總喜歡連名帶姓地喚自己。
——若是宋野枝犯錯惹他惱火了,易青巍喚其名時便咬著尾音刻意拖長,聲調(diào)低沉。不過多數(shù)時候心情好,會輕輕收住“枝”字,聽來很親昵,所有喜愛都藏在那一字輕音里。
剛才,宋野枝聽見他又這樣叫自己,在身后。
“不理人了?”
再一次。
作痛的腦神經(jīng)突然罷工,隱隱發(fā)麻,仿若蓄勢。死寂的血液轟地沸騰了,手臂有青筋暴起,指間削薄的火柴鐵盒漸漸凹陷,現(xiàn)出一個圓巧的坑。
宋野枝如一個旁觀者,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活過來,熱起來,伴隨一場猛烈的心跳,盛大的頭痛。
可他紋絲不動。
一個接一個顧慮砸過來,疼得他不敢回頭。
獨自和空氣對峙半晌,全身沁出一層汗。他僵硬地站起身,轉(zhuǎn)頭,動作遲鈍。
活生生的人,淪作一個主人開始重新把玩的蒙塵的木偶。
可惜,入眼的依舊是一桌一椅的房間�?帐幨幍拇笃咨�,任憑光蔓延,覆滅。
“又是這樣�!彼我爸ψ罱K對著虛空流出淚來,悲慟地,默然地。他抬起手,袖口捂住眼睛,鼻音濃重,自言自語,“抱歉啊,我太想你了�!�
正是暑假,陶勛照例住爺爺家。陶國生安排陶勛把躺椅挪到院里樹蔭下,等躺下了,又催他去里屋拿蒲扇,順手再給金魚換水。
“小勛。”
又來。
剛回到電視機前的陶勛一聽爺爺叫他就直哆嗦,他嘆一口氣,哀嚎:“爺爺!看郭晶晶決賽呢!”
“去,給你小野叔抱幾個西瓜送過去�!�
才有氣無力的陶勛馬上從沙發(fā)上蹦起來,一陣風似的刮到門口。
“瓜在哪兒呢?要不再捎幾個豬肉餃子?”
陶國生見他這樣,端著腔調(diào)問:“怎么這么稀罕你小野叔?”
陶勛得意極了,搖頭晃腦地回答:“您不懂�!�
老爺子懶得理他那股勁兒,半寐著眼不睬人了。
院里許多樹熬不住那幾場秋雨,一夜之間都成枯枝,一眼望去,蕭瑟頹敗。
陶國生手中的蒲扇漸漸不搖了。
昨晚睡得早,年紀大了不缺覺,總做夢。陶國生夢見易青巍——想來也奇怪,三個月了,昨天竟是第一次夢見他。
夢里,時間空間都很錯亂。
易青巍西裝革履,是27歲的樣子,一手牽著才穿高中校服的宋野枝,一邊揉著少年的頭,一邊笑著囑咐陶國生以后好好照顧宋野枝。
易青巍明明說要走,卻緊拉著宋野枝的手不肯放。
夢中的陶國生既想哭又想笑,應說:“放心去,你倆我都當親生的。”
院里的門突然被大力踹開,陶國生手中的蒲扇應聲落地。
遠處,云層終于淹沒太陽。
陶勛急促的腳步停在椅子跟前,手撐膝蓋上彎著腰吭哧喘氣,他說:“爺爺,小野叔的家里沒人,我只在客廳桌上找到一封信,要您親啟。”陶勛越說越膽戰(zhàn)心驚,“他……他連防盜門都沒關(guān)……刻意留著……不知道留幾天了……”
“信呢?”
陶國生異常平靜。
信被一直攥在手里,跑了一路,早已皺皺巴巴。陶國生接過,緩緩捋平,耐著性子捋了一遍又一遍。
紙終究是皺了。
他從躺椅上站起來走去書房,背影佝僂。
“沒你的事了,回屋去吧,郭晶晶好像奪金了�!�
陶勛剛才跑得很快,真的太快了。他的腦子一團亂麻,氣很久喘不勻,腿一軟,砰一下跪坐在地上。
“陶國生先生親啟�!�
黃皮紙上,宋野枝筆跡清秀飄逸,力透紙背。
“我最近已經(jīng)很少夢見小叔,其實是越來越難以入睡的緣故——不知您曉不曉得昨夜下了三陣雨,前夜兩陣,大前夜無雨的事。多雨會讓桂花開得很好嗎?今年您可以釀桂花酒了。”
“時間是無形無感的,逝去也就逝去了�?�5月13號以后,我度過的時間就有了形狀。是刀片,一刻一刀,割扯我的神經(jīng),剮薄我繼續(xù)生活的意志力。我經(jīng)常在窗邊看樓下的路人,他們輕松而悠閑地享受花香——我是人群中的異類。”
“您知道嗎,我今天上午聽見他和我說話——就在我點煙時,在我們的臥室。我已經(jīng)熬到出現(xiàn)幻聽這一地步——我能清楚感覺到內(nèi)心崩潰,卻又一瞬間筑起另一個更堅固的世界。您明白嗎,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到來之后,駱駝就不再勞累了。”
“我至今記得很多年前您詢問我的性取向,我當真嚴肅思考過,最后沒有得出結(jié)論。我只喜歡過他,對于自己是否能愛上女孩子或者是否能愛上其他男孩子,我并不是很清晰�!�
“謝謝您當時的小心翼翼,維護我的自尊。其實也不必,我并不以愛他為恥,我只擔心我的愛意給他造成困擾,所以憋悶著少年意氣,只躊躇不前。粗略算起來,我可能愛了他半生。我說這些,您是不是可以有一點點理解,我今日做的決定�!�
“我仍不斷想起,他臨去四川,特意對我說,無論怎樣,要努力照顧自己。我直視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太認真了,以至于我不能挽留他,也不能請求跟隨他,然后我點頭答應了他。甚至,聽聞他死訊的第一秒,我一片空白的腦袋里也只剩他一句努力照顧自己�!�
“日后,他的遺體運回,他火化,他的骨灰散在風里,他徹底消失在人間——您相信我,那些日子……他一點一點被毀滅的那些日子,我真的努力過�!�
“遺憾的是我失敗了�!�
“我去海邊,哪片海還未確定,但肯定要漂亮的,也要安靜的。死亡可怖,一堆生肉腐爛,一個靈魂碎裂。我怕嚇到其他人。尤其要避開小孩子。但任其再可怖,也是我在人世間的一條退路,唯一這條路,能給予我多活86天的勇氣。我會干凈地離開,您不用為我費心,一切我都已打理好——其實也沒有什么需要打理,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我想我會遇到他的,一定的,他被裹挾在海上某一縷風里,然后擁抱融入海上某一朵浪花的我�!�
“還有一件事要拜托您,我的事您不必主動告知任何人,其他人不問則已,若問了……說辭由您來想,行嗎?尤其是小勛,希望他永遠是一個開朗活力,無憂無慮的孩子�!�
“想來,我和歡與,此生當真不復相見。”
“——您別難過,當我在尋求快樂�!�
“祝愿生者一切遂心,遂意�!�
信很短,很快就看完了。
信很平淡,說著毫無波瀾的話,做的卻是掀起驚濤駭浪的事。
陶國生順著之前的折痕,把信紙疊起來,原封原樣放進信封。
“陶國生先生親啟�!�
陶國生望著信封,指腹在這一行字面上摩挲。
“小野。”
陶國生剛開口,淚打在信封上,他趕緊用大拇指摁住�?梢暰模糊,他摁歪了,淚浸濕了“啟”。
“我還以為你想得通……我還以為……我以為你撐得下去……你什么都撐過來了呀……”
陶國生幾度哽咽,顫抖著手重新把信拆開,再次從頭看起�?粗痢敖衲昴梢葬劰鸹ň屏恕�,老者終于泣不成聲。
“是我老了,我錯了,昏了頭……”
是的,他已經(jīng)很老了,老到愛妻入土,摯友白骨。他滾遍紅塵,參透生死�?涩F(xiàn)在,還是襯著暉光,用枯瘦變形,皮肉松弛的手去遮臉上的淚。
天下熙攘,世間紛擾,人群喧囂,形色各異。
愛會令人如何。
會令眾生平等,皆為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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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南孩北調(diào)
1996年,一月初,寒冬。
北方的風比南方烈,干燥狠厲,吹得人頭暈目眩。
北方的雪能逼得人撐傘,能打雪仗能造人。
宋野枝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又看到,北方的屋頂不像南方的高且尖,雪在平整的屋頂積了厚實一層,存留一個冬天的痕跡。
鳥的智商也存在南北差異,南方不及北方蠢。
宋野枝站在屋檐下,一動不動,看著眼前的傻鳥想。
毛衣,棉衣,羽絨服,圍巾,帽子,一樣又一樣全摞在身上,繃得他后頸到肩膀一片酸疼。
嘎吱一陣響,院里的門被人推開,灌進來一陣寒風。那架勢跟惡犬脫了繩似的,在小院里亂竄,逮誰咬誰。
惟宋野枝被咬得尤其慘。
宋野枝聽見由門邊及跟前的腳步聲,沒理來人。他忍著骨頭里的酸意,低了低下巴,把半張臉藏進圍巾里,依舊盯著受了驚撲騰翅膀的鳥。
進了院門,易青巍低頭收傘,抬眼時,就見一男孩兒在門前靜靜站著,面前放著鳥籠。男孩兒看鳥,鳥也歪頭歪腦不明就里地看他。
一人一鳥奇怪地僵持不下。
這副場面,在易青巍看來,是很新奇的。
他上前兩步,站到人的正前方去,高大的身材把男孩子罩在他的陰影里。
他偏頭問人:“大冷天兒的,干嘛呢?”
男孩眨了下眼睛,沒有說話。
易青巍盯著他不放,幾秒后,伸手撥了撥這人的圍巾,露出男孩的鼻梁和嘴唇。
“宋野枝,是吧?”話里沒什么情緒。
宋野枝想,這人還挺有意思。一個問句拋出來,不像探詢,是篤定。于是抬頭,正巧,風送來一瓣雪花,悠悠落在睫毛上。
第一眼見易青巍,是不真切的。
他再眨眼,雪花抖落,然后融化在眼眶里,漾出冰冰涼涼一股濕意。
這下清楚了。
宋野枝只是看他,半晌不說話。
易青巍不在意,環(huán)顧完四周,眼神重新落到他身上,說:“來看看你爺爺,順便帶你去我家吃飯�!�
外邊風聲太大,人走到門前,宋英軍才聽到動靜,趕緊喚臥室里打掃衛(wèi)生的保姆去打開門,迎人進屋。
易青巍走在最后,前腳已經(jīng)跨過門檻,停住,留著門側(cè)過身,挑眉,似笑非笑。
他問:“不進?”
宋野枝收回落在易青巍身上的視線,重新把臉藏進圍巾里,甕聲甕氣道:“不進�!�
宋易兩家是幾代人的交情了。
從宋英軍和易偉功的父輩起便是鄰居,宋英軍從出生起就管易偉功叫哥。到了后來,兩人一起參軍,一起趟槍林淋彈雨,是過命的交情。再到自己兒子這輩,宋俊結(jié)了婚,老婆懷上宋野枝時夫婦倆便南下經(jīng)商。幾年后生意有了規(guī)模成了氣候,把父母接到南方孝敬去了。
宋野枝的奶奶去年病逝,宋英軍的身體愈發(fā)不好,老人家打算回北方度晚年。宋野枝和父母不親近,爺爺回來,他也跟著來了。
易偉功三個孩子,兩兒一女,易青巍差了大哥十幾歲。哥哥從政,已經(jīng)成家。姐姐經(jīng)商,未婚無子。倆人常常忙得幾個月見不到人影,宋英軍一家子昨晚才下機,最閑的易青巍第二天一早就被派來請人到家中一聚。
屋里熱鬧得很,宋野枝孤零零在門外站著,不再盯鳥了,而是看著圍巾的線頭走神。
嘎吱一聲,門又開了。
保姆探出頭,輕聲說:“小野,爺爺準你進來啦�!�
“哦�!�
宋野枝一邊走一邊脫衣服摘圍巾,進了門沒往客廳去,先急著開臥室的門,要去換一身輕便的衣服。
保姆把鳥籠提進屋放好,跟在他身后,快步上前拉他手,嘴里念叨:“別脫了,等會兒還要出門呢,一脫一穿容易感冒,到時候又得吃藥�!�
“還——真要去吃飯啊。”
宋野枝不想去,太冷了,但不愿意穿太厚。
北方的冬天真會為難人。
“小野,過來給小叔叔打個招呼。才被罰站,禮貌規(guī)矩不記得了?”宋英軍等半天沒見人影,發(fā)話了。
宋野枝應道:“等會兒……”
還想說什么,但忍住了。
他慢吞吞滑上衣服拉鏈,不情不愿拖著腳步走。
易青巍坐宋老對面,捧著盛滿熱茶的杯子暖手。
零下的天兒毫不留情,人撐傘在外走一遭,手被刮得毫無血色。然而剛進門的宋野枝匆匆看上一眼,只覺得那雙手白凈,被褐色木杯襯的,白得像流光的玉。
易青巍早就想問了:“剛在門口是被罰站了?”
“昨晚回來的時候遇見一只羽毛漂亮嗓子也漂亮的鳥,我花點兒錢提回家,誰知道大早上起來一看,鳥籠空了。想也不想都知道是這小子干的,從小就愛扒我鳥籠,見不得我養(yǎng)鳥�!彼斡④娸p哼一聲,“罰他面壁半小時�!�
“飛了?我進來時才看到一只呢。”
宋英軍好笑道:“奇就奇在要放它走,它偏往屋里飛,藏到墻角不吱聲。”
宋野枝進客廳就見易青巍嘴角噙笑,不知在笑什么。
他斂了眼神微微躬腰,說:“叔叔早�!�
“你也早�!�
這位叔叔還長得不顯老。
宋英軍敲了敲桌子,叫他過來端熱水暖身子。宋野枝不喜歡喝熱水,走近了不動,只說:“燙嘴�!�
“不燙讓你喝它干什么?”宋英軍捏了捏他的臉,“這臉跟放冰窖里的瓷兒似的,快喝了。以后再開我籠子,照樣收拾你。”
有外人在旁邊看熱鬧,宋野枝并不想多說,垂著眼皮應答:“哦。”
“餓嗎?再喝幾口就去易叔叔家吃飯�!�
易夫人當年三十好幾,意外有了易青巍,舍不得也不忍心拿掉,毅然決然生了下來。所以易青巍年齡小輩分大,從小到大在稱呼上面飽受折磨。
杯面有茶葉飄動,易青巍輕輕吹拂開,微抿了一口,潤濕嘴唇,眼睛抽空去看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你多大了?”
“16……17�!彼卮鸬�。
易叔叔垂死掙扎:“也差不了幾歲,以后叫哥�!�
宋英軍搖頭:“不行,輩分不能亂吶。”
宋野枝同他們不在一個點上,只想:那……是差幾歲��?
“咱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不講究這些�!币浊辔》畔卤�,朝宋野枝揚了揚下巴,“嗯?”
不知怎么的,對面站著的人又不說話,也只看著他,和之前在門口一個模樣。
易青巍不躲不避,迎著宋野枝的目光。
忽然那人發(fā)話了,聲音清冽,只是帶著南方人特有的,改不掉的,軟糯的調(diào)兒。
“你叫什么名字��?我這代年輕人一般都互相叫人名字�!�
沒能等到易青巍的反應,宋野枝就被爺爺敲了下后腦勺,假斥兩句,又被趕著上了車。
易家不住院子了,住獨棟。
下了車,立刻出來個阿姨攙著宋老進屋。宋野枝跟著易青巍繞到車的后備箱,把禮品拎下來。
兩人一前一后,易青巍放慢腳步來等他。
“右手上那個給我�!�
宋野枝掃了一眼易青巍滿當當?shù)膬芍皇�,說:“我提得動�!�
“知道你提得動,害怕你提著東西,倆步走摔了�!币浊辔÷曇魬袘械�,故意嘲他,“踩過北方的雪地嗎?”
宋野枝跺了兩下腳:“穿過南方的防滑靴嗎?”
他知道眼前這位是好意,接著補充:“兩只手都提著東西,保持平衡�!�
“是嗎?”易青巍斜睨人一眼,彎腰靠近,從他手指上渡過提繩,說,“那就兩只手上的都給我�!�
突然貼近又瞬間離開,他兩手一空,有些不知所措。宋野枝怔愣幾秒,僵硬地攥緊手心,攏住一絲暖意。
雪漸漸停了。
不知是錯覺,還是北方一貫如此。天空陰沉沉,地面明晃晃,互相影響,卻界線清晰。
宋野枝亦步亦趨跟在后面,專注地看前邊人的背影。易青巍今天穿了一件及膝的灰色大衣,紐扣未系齊整,風從正面吹來,撩得衣擺翻飛。
宋野枝再次攥了攥手心。
北方的人和南方的也不一樣啊。
腿更長,鼻梁更高,輪廓更分明。
第3章
“要不,我叫你小叔吧�!�
趙歡與原計劃是躲在門后嚇人,透過門縫看到小叔后面還跟著個男孩兒,她慢慢挪到門前,站得很端正,學禮儀小姐,兩手交疊,貼在小腹處,微笑著鞠躬,矜持地開口:
“歡迎您回家�!�
易青巍冷笑一聲,把右手的幾個禮盒扣到她懷里,轉(zhuǎn)而拍兩下她的肩:“辛苦了�!�
趙歡與抱著禮物,湊到宋野枝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