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趙歡與還沒下班就開始約人,說要和宋野枝一起吃火鍋。
宋野枝心有余悸,在床上跪著,拱成一座橋,把頭埋進松軟的被子里,冷汗全被蹭干凈。
他問:“什么時候下班,我去接你。”
“同學,你有車嗎?”趙歡與反問。
“好像沒有�!�
“哦,那就乖乖在家等我來接你吧�!�
他笑了,被子里的聲音很沉,很重,但清朗。
“誰也別接誰,咱直接奔店里去吧。”
趙歡與等不及下班,沒有老總鎮(zhèn)守公司,李乃域又很溫柔,她去說了一聲就得以提前溜出來。
宋野枝在客廳門口穿鞋,宋英軍便立在一邊看他。
“關(guān)于你留不留的事——”
覺已經(jīng)睡醒,可事還是理不清。
宋野枝低著頭:“爺爺,那就再等我陪歡與吃完這頓飯吧。”
鍋里的紅湯咕嚕咕嚕冒泡翻滾,趙歡與趁人沒來,拿著濕紙巾卸口紅。
包廂門開了,宋野枝跟著服務(wù)員走進來。一件黑色長款風衣,底下配休閑格子西褲,腳踩硬皮馬丁靴。抵不住姣好的身材比例,穿搭規(guī)矩尋常,也襯得他很脫俗,芝蘭玉樹。外顯溫潤,內(nèi)藏倜儻,真是一股子英倫紳士風。
趙歡與愣了,口紅暈在嘴角沒空擦,問:“為什么打扮這么帥來和我吃火鍋?”
宋野枝脫下風衣,順手拿上趙歡與隨意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同掛到貼墻的衣鉤上,拉椅落座在她對面。
“帥嗎。我從倫敦空著手來,什么東西都沒帶,這一身是剛穿著睡衣現(xiàn)去服裝店挑的。”
趙歡與嘖嘖感嘆,朝他豎了個大拇指。
點菜期間,趙歡與要了兩瓶可樂,被宋野枝攔住,換成一杯牛奶。
“什么東西?火鍋配牛奶?”
“這幾年漢堡配可樂吃膩了,看到麥當勞和可樂幾字兒都生理性想吐,而且碰不得辣了�!彼我爸Ρ瘔训乜粗媲翱刹赖募t湯。
“你早說,我點鴛鴦鍋�!壁w歡與兩肘支在桌上,捧著臉,也說,“我到廣州養(yǎng)了這幾年也不太能扛得住北京的辣,不過待這兒小半年給補回來了,你也可……”她的聲音低落下來,“算了,不說這個�!�
宋野枝好笑問道:“我也什么?”
趙歡與用新筷在鍋里劃,等毛肚燙熟。
她還是說了:“你可以留在北京嗎?等非典過了,我打算立馬回廣州。但如果你留,我也留�!�
這個問題,誰都在問他。
唯趙歡與問得最精準正確。
可以嗎?而非想嗎,要嗎。
“再等等�!彼我爸φf。
多少年了,他還在原地打轉(zhuǎn),遇著了那個人,境地還是舉步維艱。
“等什么?”趙歡與咬著筷子,“等小叔從小湯山出來嗎?宋爺爺準嗎?他出來之后呢?”
“小野,栽他身上六七年,夠意思了。漢堡可樂都能膩了,你還能栽一輩子?”
宋野枝撇撇嘴:“可能他是米飯?”
“屁話�!�
“你文明點兒�!彼我爸τ脺�,替她把毛肚盛到碗里去,“你別盯著我,你戒干凈了嗎�!�
“我?我男朋友都換了好幾波了�!�
2000年,沈樂皆和甘婷藝定下婚期,通知趙歡與,她以學業(yè)為借口推諉,他二話沒說,將日期延后。沈樂皆說,哥哥結(jié)婚,沒有妹妹不臨現(xiàn)場的道理。好像他的婚禮是為趙歡與辦的,她不見證,他的愛情就沒有意義。
一直耗到02年,趙歡與服輸。
“沈樂皆存心在逼我,逼我看他吻新娘,逼我看他度蜜月,逼我死心�!壁w歡與點頭,“我就只好做個好人,如他的愿。”
宋野枝聽完,問:“樂皆哥知道?”
“19歲生日那天,我告訴他了。他當時的表情——讓我覺得,他不需要我說,他都知道。只是有一點兒訝異,訝異我居然敢坦白。”
他們最不缺勇氣,可少年人的勇氣,換來的多是頭破血流和無疾而終。
“小野,我有些明白了。路,是四通八達的,但抵不過人非要在暗無天日里摸黑求東西。別鐵了心當傻|逼,偶爾考慮一下棄暗投明吧�!�
宋野枝舉著白牛奶,和她的黑可樂碰了一杯。
后來他們就不聊掃興的人與物了,他們聊粵語,聊廣東早茶,聊倫敦地鐵,聊華爾街金融,聊化學高分子。聊到可樂牛奶撤下桌,換上酒。
宋野枝的酒量一直不差,在英國,經(jīng)過那么多個夜晚歷練,更上一層樓。他把趙歡與送回她的小公寓,安頓好,自己散著步回了胡同。
遠遠的,自家門外站著一個男人。
他走近,看著陌生的臉,問:“請問,您找誰?”
“我等宋野枝�!�
他眨眨眼:“我就是�!�
那人多看了他幾秒,易醫(yī)生說指著胡同里最靚的男孩兒給,那面前這位確實是。他從隨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個黃皮信封,雙手遞來:“您好,我是順通快遞員。這是小湯山醫(yī)院易青巍,易醫(yī)生托我給您送來的。他囑咐必須本人簽收,所以我只能一直等您,叨擾了�!�
宋野枝接過,信封很輕很薄,光溜溜的,他懷疑里面什么都沒有。
“我——您——”他語無倫次,“您等等,我去屋里拿錢給您�!�
隔離病區(qū),應(yīng)該是未攜現(xiàn)金進去的。
快遞員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特殊時期,我們順通快遞不收費�!�
“啊�!彼我爸o信封,深深鞠一躬,“多謝,辛苦您�!�
“不用不用�!笨爝f員連連擺手,道完再見,跑了。
宋野枝甚至沒來得及和宋英軍打招呼,著急忙慌回到臥室,鎖緊門。掂著信封認真看了幾遍,沒找到只言片語,才放心輕輕拆開封口。
一小張白色紙片飄了出來,撈空了,落到地上。
他蹲下去撿,手指沒來得及觸到地,眼睛先將白紙黑字看盡了。
「宋野枝,別再來找我�!�
「別等我�!�
分作兩行寫。
首字未對齊。
凌亂,潦草,筆鋒堅決。
仿佛是一瞬,又似乎是很久,宋野枝渾身失了力氣,沒能站起來。
那一夜,直至六點才天明。
七點,天地一片寂靜,空中騰起大霧。太陽升起,城市蘇醒,霧就淡薄許多。但有頑固不散的,盤踞在東面高山的峰頂,遠遠看去,上是遼闊藍天和旭日,下是高聳群山和大地,唯中間那一層,白霧繚繞,像一個仙境。
陽光發(fā)燙,空氣濕潤。
過分美了,宋野枝久久眺望。
他想,易青巍就像一層霧,他的薄薄一層霧。
近在咫尺,引他伸出手,觸手不能及,又迫使他收回。
霧離太陽那樣近,很危險——但還是那樣近。太陽被霧勾引,霧不自知,誘出一場潮濕,一場相互交纏的妄想,一場共同破碎的欲望。
再久些,霧稀薄到透明,太陽隱匿。
無人收拾。
權(quán)當一場荒唐夢。
借著一窗天光,宋野枝打開床底下積灰的箱子。白色紙條被平整地放進去,和一堆七零八碎的物品擠在一塊兒。
他有輕微分類癖,春季的衣服要挨著擱置,春季衣服里顏色相同的要挨著擱置,顏色相同里款式相同的要挨著擱置。
而今,兩支鋼筆,一幅未完成的畫,一件紅色襖子,一對袖扣,銀鐲,項鏈,香水瓶,日記本,兩張字條——每一樣,聚在一起,千差萬別,互不相干。
他細細撫遍它們,然后上鎖。銀鎖垂下,碰上木箱,咔噠一聲響,是暮秋的大樹最后一片枯葉,是末冬的屋檐最后一茬冰棱,墜地。
所有人都在求宋野枝不要再愛易青巍了。
包括易青巍自己。
第58章
“給我他的地址�!�
同一個凌晨。
“你38床那位怎么樣了?”
“好歹沒鬧了�!�
“50毫升了還鬧?算是情況好的了。”
非典病人被隔離,如同被監(jiān)禁,生死未卜,與社會脫節(jié)。既需醫(yī)身,又要醫(yī)心。病患靠醫(yī)生排解,而醫(yī)生無處排解。
易青巍不打算繼續(xù)答,只問:“有沒有煙?”
“沒有�!�
梁超宇彎腰,擰開水龍頭,撲了一臉水,醒神。易青巍正摘下面罩,對鏡整理頭發(fā)。男衛(wèi)生間里空曠,說話有回聲。
“你寄了什么?”
易青巍不太提得起精神聊天,只想快些補覺,他懶懶地說:“幾個字�!�
“寄給誰?”
易青巍斜他一眼,問:“打聽這么細做什么?”
小湯山醫(yī)院現(xiàn)在的醫(yī)護人員是從全國各地的軍醫(yī)院里挑來的,易青巍在其中算年齡小的,梁超宇把他當自己家中的小弟看。大家從前不相識,一夕之間成為了一同站在生死線邊緣的戰(zhàn)友,很容易熟悉起來。
梁超宇一聽,就知道是什么情況,揶揄道:“夠浪漫的�!�
易青巍靠著墻,撲哧笑出來,沒個正形。
提起他,易青巍總歸有些開心,沉寂的湖泊里不可多得的一縷活水。
“浪漫嗎?我叫他別等我了�!�
梁超宇洗手的動作慢下來,語塞。
他做了幾十年醫(yī)生,楞頭青的時候被資歷深的護著,等他升到主任位置來了,也同樣,搶險救援的第一線從不讓沒有結(jié)過婚戀過愛的小年輕上。梁超宇打心眼兒里欣賞易青巍,因為聽人說他是自愿申請來的。
“現(xiàn)在治愈率越來越高了,情況越來越好,我們死不了。”
易青巍低著頭,用鞋跟磨地磚上的水漬:“前段時間,老向還跟著我們一起給病人插管兒,沒幾天,輪到他躺病床上來等我給他插管兒。我不敢打包票,萬一哪天我真沒熬過來——反正得先撂句話給他,不然,耽誤他一分,我都有罪過。”
“出去之后人跑了怎么辦?”梁超宇問。
“我能出去,他就跑不了�!币浊辔』�。
“可說不準,姑娘做什么的?”
剛才的笑意沒散完,現(xiàn)在更濃。
“人家是個男孩兒�!�
四五十歲的老古董被沖擊了,目瞪口呆:“靠�!彼肫鹗裁磥�,激動地問,“就前天來找你那個!”
易青巍看了看門外:“您小點兒聲。”
“我就瞧著不對勁,我就說,兄弟情看起來怎么跟我和我媳婦兒一樣。”
易青巍轉(zhuǎn)移話題:“那你給嫂子寄的什么?”
“我身上啥東西都沒有,我怎么寄。我請他們,要是路過廣州那地兒,到花店里買束玫瑰送家里去�!�
梁超宇現(xiàn)時笑得就像一朵花兒。
易青巍也“靠”了一聲。
他擺擺手,不等梁超宇就先提腳走了,不過沒幾步就停了,轉(zhuǎn)頭,有些愛護,有些得瑟,說:“他也是廣東那片兒長大的�!�
梁超宇想也沒想,接道:“我們廣東仔好啊,個個盤靚條順�!�
后來的日子,局勢果真變好了。有了超權(quán)力的干預,新聞臺每日準時播報疫情詳況,從小湯山傳出來的好消息越來越多,走出來的康復者也越來越多�;\罩在北京城上空的沉沉烏云漸漸散去,人心漸漸得到安撫。
花是鮮的,含著露水,捧在臂彎里清香撲面。錦旗是新的,鑲著金邊,掛滿鐵欄桿,在太陽下閃閃發(fā)光。
塑料包裝紙的邊緣過于鋒利,刺著下巴,易青巍一邊與人握手鞠躬,一邊將它們滑至腹前。
看到喧嚷熱鬧,喜笑顏開的人群,像是重見天日,重回人間,濃郁的煙火味兒。
易焰和易槿站在外圍,遠遠的,倚著車門,淡笑著等他。
英雄們的歌頌禮落幕,人差不多散盡了,易青巍走過來。
他瞅見易焰和易槿一人手持一把花,更頭疼,連忙先把自己滿懷的那一堆塞過去,念:“辛苦了辛苦了�!比缓罂罩至镞M車里后座。
易槿坐副駕駛,扣上安全帶,往后看,易青巍霸占后座,半躺著。
“累嗎?”
“還成�!�
“過來�!�
易青巍抬眼看易槿在那攤著的手心,說:“姐,我已經(jīng)快三十歲了。”
易槿不耐煩:“快點兒。”
易青巍撐起身子,讓自己的額頭貼上去,易槿揉了一把他的頭,趁人挨的近,低聲問:“你剛才心不在焉,仰著脖子想找誰呢?”
易焰把花安置在后備箱,上了車,掌著方向盤問:“想去哪兒慶祝?”
易青巍縮回座位,說:“回家。”
“李姨不在,快定。你嫂子接伍兒放學去了,我們回家接上爸爸一起。”易焰說。
易青巍扭頭:“現(xiàn)在才幾點啊。你們定,我要回家先洗個澡,還有事兒沒做�!�
“什么事兒?”
“大事�!�
易青巍的情緒不好,再多問幾句他就閉著眼裝虛弱,易焰拿他沒辦法。
易槿在一旁瞧他這樣兒,掀了掀唇角,和易焰聊起天來:“要說爸爸這一回,多虧了小野和歡與�!�
后座“砰”的一聲,是某人的頭不慎撞到車窗。
“爸爸怎么了?”易焰問。
“爸爸前兩周發(fā)了次燒,我飛美國了。運氣好,碰上小野和歡與去家里,倆孩子在床邊守了一夜。聽爸爸說,天亮了才走的。哎呦,我事后回家,老爺子拉著我夸了他倆整整一下午。尤其小野,忙來忙去一夜沒合眼�!�
“小野回來了?”易焰驚喜道,“什么時候回來的?”
易槿瞟了一眼車內(nèi)后視鏡,說:“聽到鬧非典特地回來的�!�
易焰嘆,宋叔肯定樂死了,這樣好,這樣有心的孩子能找出幾個。
他說:“對,也不知道以后準備留哪兒發(fā)展,哪天有時間把他們都叫家里來,一起吃頓飯�!�
易槿沒來得及說什么,易青巍發(fā)話,啞聲啞氣:“哥,您能不能專心開車,油門踩深些,開快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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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易青巍從家里出來,一身正裝,手提一盒費列羅。他在街口徘徊幾步,走進一家花店。
“您好,有預定嗎?”
“沒有�!�
“好的,那請問您有心儀的花品嗎?”
易青巍掃了一下眼前滿架的花,沒考慮太久,他說:“玫瑰�!�
店員遞上冊子來請他挑包裝樣式,易青巍搖了搖頭:“謝謝,不用包裝�!�
“好的,請問您要多少朵?”
“一枝�!�
“一枝?”店員確定道。
“嗯,一枝。”易青巍趕時間,已經(jīng)彎腰自發(fā)挑選,花枝最長,花瓣最艷,他滿意地抽出來,“這一枝,謝謝�!�
易青巍結(jié)賬之后,借了花店的柜臺,親手為玫瑰修刺,剪枝,將費列羅包裝盒的絲帶解開,再巧妙地將玫瑰系上去。
店員是個小女生,目睹全程,看著易青巍聚精會神,不緊不慢地為愛人準備禮物,優(yōu)雅而矜貴。少女心的粉紅色泡泡全冒出來,她問:“您是去約會嗎?”
最后一步,易青巍把結(jié)撥正。
他笑:“去賠罪的。”
店員忍不住,很熱切:“祝您順利!”
易青巍拾上精美的,煥然一新的盒子,微抿笑意,禮貌地點頭:“謝謝�!�
到云石胡同時,天已擦黑。
易青巍看著不遠處那扇門,那個院子,那幾棵大樹,莫名緊張起來。他在胡同口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氣。
墻頭跳下一只黃貓,走到易青巍鞋邊,尾巴豎起來,繞上他的小腿,叫道:“喵——”
“三黃,今天沒帶貓糧過來�!币浊辔〉椭^說。
“喵——”
“你有沒有見到那個哥哥?”易青巍想了想,說,“一定見過了,你媽媽以前睡的小房子還是我和他一起做的,有沒有說謝謝?”
“喵——”
“好,我去了�!�
院門一如既往半掩著,易青巍推開。院中無人,客廳的燈亮著,翠鳳凰也被移去屋里了,他走上前,叩門。
陶國生打開門,看到他,一臉驚訝:“小巍?”
宋英軍聽到動靜,也出來看。
“陶叔,宋叔�!币浊辔〔欢等ψ�,單刀直入,“我找宋野枝�!�
宋英軍看看陶國生,陶國生看看宋英軍,兩人面露尷尬難色。
宋英軍清了清嗓子,問:“你不知道?小野早就走了�!�
“走了?”
陶國生說:“是的,早就回英國去了。”
風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圍困他。易青巍忽然有些難受,因為宋野枝一定是難受著走的。他開始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不止一個錯。
三黃不知道什么時候踮著步子悄悄跟進來了,繞著易青巍的鞋轉(zhuǎn)幾圈,坐下了。易青巍垂著頭,蹲下去,手上的盒子沒有放處,他擱在懷里。
“宋叔,喂完它我再走吧?”他仰著頭問。
宋英軍嘆了一口氣,陶國生去拿貓糧。
滿滿一袋,剛開封不久。
“宋野枝有沒有喂過它?”
那年大黃生了五個崽,如果宋野枝見了它們,肯定也最喜歡三黃。
認生,不愛叫,黏人。
宋英軍指了指他手里:“這就是他買的�!�
易青巍看了看包裝袋上夸張的英文藝術(shù)體。
最早那一批流浪貓是吃不慣貓糧的,人吃什么它們吃什么。后來的小崽們就被寵得嬌氣了,只肯吃貓糧。易青巍猜,宋野枝當時一定站在超市貨架前焦頭爛額,他對貓糧沒有研究,也一向最怕做選擇題,便只知道拿價格最貴的。
三黃顯然是不餓的,給了面子嚼下幾顆,就不肯再吃了。
易青巍沿著貓的脊背梳下去,毛發(fā)柔順平滑,他想,宋野枝不會還一只一只抓來洗了澡吧?也許一面洗,一面和它們聊天,洗完之后,哄它們到木架上排排坐,陪它們一起曬太陽,晾干。
他會經(jīng)常這樣幻想他,如何做事,如何說話,過怎樣的日子。已經(jīng)很熟練了。由一門生疏的技能,變成本能,成本只需一些時間,一些荒蕪的,無趣的,沒有宋野枝在身旁的時間。
易槿,趙歡與,宋英軍……每個人和宋野枝都沒有斷過聯(lián)系,每個人都有宋野枝的消息。唯獨易青巍,他不主動詢問,也無人主動告知。
宋野枝在他的世界里生生消失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