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程立沉著臉拿單子：“謝謝您。”
言畢，他拉著沈?qū)ぞ统鲩T。
坐在輸液室里，沈?qū)こ蛑鴮γ娴哪腥�，想起剛才那個醫(yī)生的話，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
“沈老師，我看你比我還像病人�！背塘⒖粗曇舻统�。
沈?qū)o語。這人，燒成這樣了嘴巴還這么損。
“你要不要喝水？”她問。
程立點點頭，撐到現(xiàn)在，他確實覺得不大舒服。傷口一抽一抽地疼，身上的熱度也不好受。
過了七八分鐘，沈?qū)せ貋砹耍皇帜弥鴤�紙杯，一手拎著幾袋牛奶。
“喝吧，”她把水杯遞給他，又將牛奶袋敷在他額頭上，“沒有冰袋，我在超市買的冷藏牛奶。這樣是不是好點？”
“嗯，謝謝。”程立開口，嗓音微啞。
離得近，他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分不清是哪種植物的香氣，但是很好聞，讓人想睡覺。
等他睜開眼，一瓶液已經(jīng)輸?shù)袅舜蟀�。她卻仍站在他身旁，替他冷敷。一旁的椅子上，放著五袋已經(jīng)敷過的牛奶袋。他也看見了她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手指通紅，大概是凍的。
“沒事了，”一開口，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嗓子啞得不像話，“你歇會兒吧�！�
“醒了？你睡得好沉，我中間還出去又買了幾袋牛奶，你都沒發(fā)覺�！彼P切地看著他，“怎么樣，感覺好點沒有？”
他捉住她拿著牛奶袋的手，拉了下來。
“不用了，”他輕聲說，“你的手很冰�！�
“哦�！鄙�?qū)ご稹?br />
他的手是燙的，牛奶袋是冰的，她的心是亂的。
她動了動手指，他才像意識到了什么，松開了手。一時間，他的溫度離去，她胸口忽然一空。
她收拾好用過的牛奶袋，在他旁邊坐下。程立的目光落在那雙泛紅的手上，黑眸微沉。
“那個女孩，是叫喬敏吧……是怎么回事？”她找話題。
“兩年前辦案子認識的，”程立答，“去一個毒販家里搜查，發(fā)現(xiàn)她在衣柜里躲著，沒穿衣服，她繼父逼她賣身換毒品。那時候她剛滿15歲，現(xiàn)在念完技校了。陳鋒是她交往過的男友，是個混混兒�！�
“她喜歡你�！鄙�?qū)だ涑雎暋?br />
“小孩子而已�！背塘⑵沉怂谎�。
“你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救了她，她對你產(chǎn)生依賴和感情很正常�！鄙�?qū)ぬ裘肌?br />
“你剛才是故意激她？”程立問。
“嗯，愛情可以讓女生爆發(fā)巨大的能量，嫉妒和向往本身會產(chǎn)生斗志�！鄙�?qū)ばα诵�，“這個地方對她來說太熟悉了，所以反而會把她捆住。也許換個陌生環(huán)境重新開始，她會有一段新的人生�！�
程立微怔，看向她。
“怎么了？”沈?qū)び纤哪抗狻?br />
程立收回視線：“我問問我哥下面的公司有沒有合適的工作。”
“你那是施舍，只會讓她更自卑，你必須讓她覺得她是靠自己而變得更好的�！鄙�?qū)た聪螺斠捍�，站起身，“掛完了，我去叫護士�！�
程立目送她走到輸液室門口，她突然回頭看向他。四目相對，他來不及收回視線，而她彎起嘴角，星辰似的眼眸，笑容燦爛。門外熙熙攘攘的走廊，穿梭不停的人們，都隨著他這一秒的心跳而定格。
走出醫(yī)院，程立給江北打電話，讓他來開摩托車，自己叫了出租車，示意沈?qū)ど宪嚫摺?br />
“程隊總算聽話一回�！鄙�?qū)た洫劇?br />
“我怕萬一我開著車半路昏倒，把你摔毀容了，我要負責�！彼稹�
沈?qū)獾玫伤谎邸?br />
程立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唇角微揚。
在他的指點下，出租車開進了一個幽靜的小區(qū)，在一幢三層別墅前停下。
“這是哪兒？”沈?qū)枴?br />
“我家。”程立答。
沈?qū)ゃ蹲�，下車跟著他穿過花園門再走到房門口，見他拿鑰匙開門時忍不住吐了一句：“程隊你真的是土豪�！�
“我媽買的，她說還不到二環(huán)一個房間，”程立拉開鞋柜，遞給她一雙新的男士拖鞋，“可能有點大，你湊合穿�！�
“這個你哥買的，那個你媽買的，要不是親眼看見你是錚錚鐵漢，還以為你是個沒斷奶的小少爺呢�！鄙�?qū)ばΑ?br />
“我自己確實什么都沒有，”程立淡淡答，“不過如果咖啡好點更提神，床好點更有助于休息，車好點更方便執(zhí)行任務，我就當他們是盡納稅人義務，支持警務工作�！�
沈?qū)ひ。骸澳阏媸俏乙娺^的最理直氣壯也最謙虛的富二代。”
“我不是什么富二代，”程立眸光微動，“我只是運氣好�！�
“你去躺著吧，我給你燒點水�！辈]有察覺他神色里忽起的空茫，沈?qū)み厙诟肋呁鶑N房走。
“右下方柜子里有瓶裝水�！彼嵝�。
沈?qū)け硨χ攘藗�OK的手勢。
走到廚房，沈?qū)げ虐l(fā)現(xiàn)他把飲用水備得很足，食物儲備卻少得可憐。翻箱倒柜，她才找到一袋方便面，兩個雞蛋，問題是雞蛋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她嘆了口氣，想起小區(qū)門口似乎有個便利店，于是穿上外套出門。
程立睡得昏昏沉沉，感覺有一只手在摸他的臉頰，帶著點淡淡的香氣。他捉住了那個人的手，把她拉到懷里。
沈?qū)恿艘幌�，卻聽見一聲嘆息：“雪兒，再睡會兒。”
她整個人都僵住，突然退開身。
程立也在同一時間睜開了眼。
房間里拉著窗簾，光線很暗，他看不清沈?qū)さ谋砬椤?br />
“你認錯人了，”她語氣有點僵硬，“我給你熬了點白粥，還有西紅柿炒雞蛋，已經(jīng)一點鐘了，你快吃點東西吧�！�
程立緩緩坐起身：“謝謝……抱歉。”
“我要去找下許澤寧，他今天走，這么大老遠跑過來，于情于理我還是要送送他。晚點我再來看你，先走了。”她扔下這一句，轉(zhuǎn)身離開臥室，下了樓。
一分鐘后，程立聽到關門聲，四周陷入安靜。他以前也是一個人在家，卻從來沒有感覺到這么安靜。
機場的咖啡店。
“還算有點良心，我以為你會躲到我離開，”許澤寧瞅著對面的沈?qū)�，“怎么看起來情緒不佳，難不成是舍不得我？”
“你說是就是�！鄙�?qū)ぽp聲開口。
“接下來我要去歐洲，在那邊至少待三個月，所以可能沒法再來看你了，”他給她添了一些檸檬水，“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答案？”
“什么答案？”沈?qū)づ踔�，目光閃躲。
“上次就已經(jīng)問過你，”他盯著她，“和我在一起，嫁給我�！�
沈?qū)ず攘艘豢谒�，手指輕輕摩挲著杯壁，沒有說話。
氣泡不斷地從底下逃逸、上浮，就像她的心，藏著一些東西，蠢蠢欲動。
“我有喜歡的人了�！苯K于，她抬眼，揭開謎底。說出口的那一霎，她自己也覺得松了口氣。
“那位程隊？”許澤寧表情沉了下來，“你才認識他多久？你了解他多少？”
“這和時間沒什么關系。”
就是喜歡啊，說不出的喜歡，越來越喜歡。雖然那個人嘴巴毒、性子冷、脾氣硬。
“他不適合你。這樣的人，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做的事也危險，他勢必沒有太多的精力和時間顧及你，你會受很多委屈。”許澤寧毫不留情地說出他的判斷，“況且，對你的喜歡，他也未必會回應。”
“他只是需要一些時間�！北淮讨�，沈?qū)と滩蛔》磽簟?br />
“一些時間？一些是多久？一個月，還是三年五年？”許澤寧嘲諷一笑，“怕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我可以等�！鄙�?qū)て届o地答。
“等？”許澤寧盯著她，抓著餐巾的手緊了又緊，緩緩出聲，“尋尋，我等了你十五年，我又等到了什么？”
“不過是……”他臉色蒼白，冷冷一笑，不知是笑自己，還是笑她，“不過是不夠愛罷了�！�
——不過是不夠愛。
許澤寧已經(jīng)飛回北京，但他留下的這句話卻像一根刺扎在沈?qū)ば睦铩?br />
像一場賭局，亮出底牌的那刻，卻是兩敗俱傷。
看著許澤寧走向安檢的背影，沈?qū)びX得鼻間泛酸。他明明沒有回頭，卻像洞悉一切，撥通她的電話：
“尋尋，不要難過，”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卻又清晰溫柔，“最壞的事情都已發(fā)生過，沒有什么值得你再輕易掉眼淚。至少，我不愿意成為你哭的原因。如果那是你的選擇，我尊重你。但如果你受傷，不要逞強，回來�！�
回去？回到哪里？是了，許澤寧一直是她的安全區(qū)。從蹣跚學步到青春少女，他一直在她身后，不緊不慢，走過很多個春夏秋冬�；蛟S，他始終未變，變的是她，但有些變化，根本不是她所能預見和控制的。所以，他不懂，她回不去了，怎樣都已經(jīng)回不去了。
走出航站樓，夕陽微沉。沈?qū)ふ诎l(fā)呆，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等車嗎？”
沈?qū)仁�，是江際恒，銀色金屬邊框的眼鏡后一雙眼睛帶笑看著她。
她點點頭。
“我送你吧�！苯H恒指了指旁邊一輛黑色汽車，司機正站在門邊等候。
他態(tài)度誠懇，沈?qū)]有推辭，道謝后上了車。
“送昨天那位朋友？”江際恒將放在座位中間的水拿起，把瓶蓋擰松后遞給她。
“嗯，謝謝，你怎么也在機場啊？”沈?qū)そ舆^水問道。
“跟人約在附近談點事，”江際恒答，“一會兒送你去市局？你是住那里嗎？”
沈?qū)みt疑了一下：“嗯，市局宿舍�！�
她要先回去拿些東西。
“就是條件一般了點，住得還習慣嗎？”江際恒問。
“還好，該有的都有，這方面我不挑�！彼酝稍L時，住宿條件差得多的地方也有的是。
“三哥也是，放著自己的別墅不住，天天在小宿舍里湊合�！�
“可能忙吧�！鄙�?qū)ご稹?br />
“當初買了大概是要做婚房的，都裝修好了，卻沒等到葉雪搬進去。他現(xiàn)在自己很少住，說是一般周末會回去，但他這人哪有什么周末。有一回我和他喝酒，我說干脆賣了得了，他居然說，如果葉雪的魂回來，總得給她一個家�！�
“是嗎？”沈?qū)の⑽⒁恍�，握著水瓶的手指卻收緊。
“不好意思，不應該跟你說這些�！贝蟾乓庾R到自己失言，江際恒看向她，眼里帶著歉意。
“沒事，每個人都有過去�！鄙�?qū)と员３謨?yōu)雅的笑容，似從前做訪談節(jié)目。是了，這等人生小事，討論起來還能比歐元區(qū)危機如何解決、美國是否繼續(xù)量化寬松措施更難？這個星球上，分分鐘有人殞命，有人新生，有人相愛相殺念念不忘，有人逢場作戲從不流連。
“不過，我能感覺到，你對他而言是不一樣的�！苯H恒又說。
“我同他相識不久，也許可以說對他一見鐘情，但對于這段關系，我既不會盲目自信，也不會過于悲觀，”沈?qū)ぐ淹嬷种兴�，語氣平靜，“有位法國作家說過，一切改變，即使是最向往的改變，也帶著悲傷。因為被我們拋棄掉的，還有我們自己的一部分。進入另一種生活，就必須徹底放棄以前的生活�！�
“所以，無論是我還是他，都需要足夠的勇氣和耐心去應對這種變化，”她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嘴角輕揚，“我會耐心地等，等到他足夠喜歡我，也等到他變得足夠回應我的喜歡�！�
江際恒似乎有些意外，看著她一時沒有說話。
“你和三哥是怎么認識的？”沈?qū)ぬ裘紗�，一聲“三哥”，叫得比他還熟稔。
“我和葉雪是高中同學�！彼�。
“哦，”沈?qū)さ恍�，水眸鎖住眼前白皙俊顏，“你也喜歡葉雪？”
江際恒一怔，隨即哈哈一笑：“算是喜歡過吧，那還算是早戀，不，也不是，可能純粹是我單戀。其實葉雪那時候還是短頭發(fā)，像個小男生，也不知道怎么就入我眼了。后來和她變成朋友，才慶幸當初沒有追她，她那大小姐脾氣，也就三哥能制得住她�！�
“因為程隊他脾氣更壞�！鄙�?qū)ぽp嘆了一聲，轉(zhuǎn)頭看向他，“也好，至少后來痛失所愛的不是你�！�
江際恒沉默了一下，點點頭。
第七章
這里有你
床頭電子鐘過了六點半，外面暮色四合。程立覺得有點煩躁，下床推開窗點了一根煙，抽得有點急了，被嗆到，他咳嗽了幾聲，再抬眼卻看見沈?qū)ふ驹诨▓@里。
人面桃花相映紅。藍的是朦朧夜色，紅的是一樹嫣然，粉的是她俏生生一張嬌顏，點亮了這原本尋常的夜晚。
或許，她就是個迷了路的精靈，糊里糊涂，才走到了他這里。
“這位老板，天色已晚，借住一宿可以嗎？”她仰著頭，聲音清脆。
他在煙霧里瞇起眼，嘴角微彎。
“可以。”他答。
“那麻煩您下來開下門，我沒帶鑰匙。”
“笨蛋�！彼土R了一聲。下樓梯的時候，嘴角的弧度更彎了。
“我回局里拿了下電腦和衣服，今天晚上要幫國際組的人做個采訪，還去超市買了些菜和水果。”
她換了鞋，拎起大包小包要往廚房跑，卻被他攔住了：“我來吧�！�
塑料袋里的東西都收拾完，冰箱幾乎都被塞滿了。
“我從來沒買過這么多東西�！彼行o語。
“這才是家該有的樣子啊，”廚房暖黃色的燈光下，她笑吟吟地看著他，“你餓不餓，我做飯給你吃？”
他回想了下冰箱里那堆食材：“我想吃酸辣土豆絲�！�
“土豆絲可以，不過不能放辣，不利于傷口恢復。”她利落修正。
他點點頭，表示接受。
“好了，程立小朋友，請你到客廳看會兒動畫片，別在這兒給姐姐添亂�！彼阉瞥鰪N房，拉上門。
電視上正在演《貓和老鼠》，已經(jīng)播了幾十年的動畫片。廚房亮堂堂的，漸漸傳來食物的香氣，纖細的身影在里面忙忙碌碌。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媽媽也是這樣準備著晚飯，他捧著一袋薯片，看著同樣的動畫片，笑成一個小傻子。那時他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黑暗角落，有人會用生命維護現(xiàn)世安穩(wěn)，而那樣的人會與他有血脈聯(lián)系。
——這才是家該有的樣子啊。
他耳畔響起她的聲音，嬌嬌柔柔的。
人間煙火，現(xiàn)實溫暖。這一刻，他也很想就這樣沉溺。不去想從前未解的噩夢，不去想未來還要面對的血雨腥風，只是手臂上隱隱作痛的傷口會時刻提醒他肩上背負的重擔。
吃完晚餐收拾完，沈?qū)柍塘ⅲ骸澳懿荒芙枘愕臅恳挥�？我要干點活�！�
他點點頭，帶她上二樓的書房。房子是黑白灰的北歐現(xiàn)代風，書房更是極簡，除了一張書桌，就是一臺CD機和音響，一排光碟架，以及墻上掛著的一幅畫。
沈?qū)ぷ叩侥欠嬊�，靜靜打量。畫的是一個小女孩站在街邊看著天空，天上飛過一輛汽車，汽車上的男人低頭看著她，色彩鮮艷夢幻。
“感覺很像夏加爾，”她開口，看到畫下方QM字母的署名，心中一動，“這是喬敏畫的？”
“嗯，她從小喜歡畫畫，去年我生日送了這幅給我�！背塘⒋�。
“她有點天分，”沈?qū)び芍钥洫�，視線落在光碟架上，“《美麗中國》《地球脈動》……你居然收藏了這么多紀錄片，有些我家也有�！�
“是嗎？”程立答，“紀錄片可以讓心靈安靜。”
沈?qū)を嚾豢聪蛩�，眼中情緒涌動：“我媽媽說過同樣的話，她是紀錄片導演。”
“是她嗎？”程立抬手，指向一張光碟。
沈?qū)ざ⒅莻�熟悉的名字，鼻子微酸：“嗯。”
“自成風格，我很喜歡�！背塘⑤p輕答。
“謝謝，”沈?qū)て綇土饲榫w，抬手看了下表，“我要往巴黎打個采訪電話�！�
程立點點頭，替她帶上房門。
等沈?qū)げ稍L完并整理好記錄，已經(jīng)晚上九點半。她開門去倒水喝，聽到浴室里有嘩嘩的水聲，大概是程立在洗澡。
她又回到書房，在椅子上躺了會兒，瞅見一旁的CD機，起身按了播放鍵。
熟悉又靜謐的旋律緩緩回蕩在房間里，清亮虔誠的詠唱，讓她聽得入神。
是天使之翼合唱團Libera的I
vow
to
thee，my
try。
——我向你起誓，我的國。我要奉獻出我全然、完整、至臻的愛。這愛毫無疑問，這愛經(jīng)得起考驗，這愛永不動搖，這愛不計代價，這愛永不屈服，直至最后的犧牲。
一曲終了，旋律又重復響起。原來是被設置了循環(huán)播放。沈?qū)と滩蛔〈y，程立是懷著什么心情，把這首歌聽了一遍又一遍。
她想起她問他為什么做警察，他那句輕描淡寫的“我愿意”。
她想起她拿大麻的事和王小美開玩笑時，他生氣的樣子。
她想起今早他帶著傷審訊，燈光下有些疲憊的神色。
這個男人，完全不是他所表現(xiàn)的那么淡漠，他的內(nèi)心，比誰都要火熱。
心念一動，她起身開了房門，卻看見程立靠在樓梯口的墻邊，靜靜地抽煙，像是在門外已經(jīng)站了一會兒。
他側首看向她：“上次聽這首歌，還是三個月前。”
“發(fā)生了什么事？”沈?qū)枴?br />
“隊里一位老警察去世了，肝癌，一輩子就撲在緝毒這件事情上。我剛到這里時，是他帶的我，就像我?guī)煾狄粯��！彼榱丝跓�，眸色深沉，“�?0歲的時候，被毒販報復，老婆孩子都被撞死了。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崩潰，但是他又兢兢業(yè)業(yè)地干了十幾年。他跟我說，從他家人去世的那天起，他覺得自己也發(fā)生了某種變化，變成一個更好的警察。因為沒有了牽掛，所以少了猶豫，少了顧忌，永遠都沖在最前面。面對那些鎖著的、背后不知是什么危險的門，面對舉起的刀槍，他不再有絲毫退縮的念頭。”
“所以，你現(xiàn)在也是這樣嗎？總是不眠不休，拼命往前沖？”沈?qū)ぷ叩剿媲�，抬頭看向他，“但是，活著很好啊。多活一天，就多一點可能。每個人都是肉身，會病、會死、會遭遇橫禍，會一覺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五十年和十五年有什么區(qū)別？關鍵在于，在遇到喜歡的人的時候，有沒有用力抓住他的手；在遇到喜歡做的事情時，有沒有全身心投入過，即使會失敗。”
那一瞬間，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黑色的眼眸里起了波瀾。
她走得更近了一些，直到近得能伸出雙臂，毫不費力地抱住他。
“程隊，辛苦了，”她的聲音在他的胸口震動，“即使你等的人不會再回來，你也要努力好好活著。”
這世上男男女女那么多，擁抱和親吻都太輕易�？赡軌蜃屛覀兡贸鲆簧サ却c守護的，少之又少。
這個夜晚，她很想沉溺在這個寬闊溫暖的懷抱里，永不分離。但是，她還是松開了手，道了聲。
而程立目送她離開的身影，久久未動。
第二天中午吃過飯，程立就打算回局里。王小美看到他們同時到辦公室，恨不得沖上來問個究竟，但看到程立面無表情的臉，又把滿肚子的疑問都吞了下去。
沈?qū)た粗蛷堊訉幾㈦y安的樣子，給她發(fā)了條微信：一、程隊傷口感染發(fā)燒，我照顧了下；二、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王小美把手機拿給張子寧看，二人都是一臉失望。
沈?qū)とネ晗词珠g回來，才發(fā)現(xiàn)護手霜可能忘在程立家了。她琢磨著回去拿太麻煩，決定下班去趟市中心。
景清市的百貨商場有一些年頭了，好在東西還算全，她買到習慣用的牌子。出門的時候天色已晚，商場前面在修地鐵，安插了一排藍色的圍欄，要打車得穿過小巷去馬路對面。
地面坑坑洼洼，因為下過一陣雨，有些地方格外泥濘。沈?qū)谥_小心翼翼地走，聽到包里手機振動，拿起來看，是程立打過來的。
她正要接起來，一旁突然躥出一個人，一把奪過她的手機就跑。
“站��！還我手機！”她怔了一秒后，拔腿就追了上去。幸好她穿的是球鞋，平時也保持運動，那人個子矮腿短，一時也沒能甩開她。
就這樣追進另一條小巷，那人突然停了下來，轉(zhuǎn)身看向她。沈?qū)ゃ蹲 莻�女孩子，正兇巴巴地瞪著她。
女孩子后面還站著兩個高個子的女生，染著淺色頭發(fā)，涂著很深的眼影。
“把手機還給我�！鄙�?qū)だ淅溟_口。
其中一個高個子女生看著她：“就不給，你能把我們怎么樣？”
“拿來，”沈?qū)ど斐鍪�，“你們要錢，我就給錢，但把手機給我留下�！�
“程隊的女人挺厲害啊，”矮個子女生睨著她，舉起手機，“你這里面是有裸照還是什么啊，這么緊張。”
“我不是心疼手機，我里面有工作時拍的照片和記錄的東西，你們讓我上傳到云里就可以，手機拿去好了�！鄙�?qū)ご稹?br />
“你有病吧，還上傳到云，”那女孩大笑，“我們就是來教訓你的，賤女人，搶別人的男人！”
眼見她拿起手機要往地上砸，沈?qū)淞诉^去，死死抓住手機，但旁邊兩個女孩上前拽住了她，一個拉她的衣服，一個抓她的頭發(fā)。她拼命掙扎，卻還是眼睜睜地看著手機被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那矮個女生似乎還不解氣，在屏幕上狠狠跺了幾腳。
沈?qū)ひ姞�，眼睛都紅了，不管不顧地沖上前，推了她一把，把手機搶到手里。
“神經(jīng)病！”那女孩摔了個四腳朝天，爬起來就給了沈?qū)ひ粋�耳光，卻看見她驀地抬起眼，那目光像要殺人一樣。
“你讓喬敏給我滾出來�！鄙�?qū)ね鲁鰩讉�字，幾乎咬牙切齒。
“你搶她男人還這么理直氣壯��！”一個高個子女生罵，“她犯不著出來見你，有我們給她出氣就夠了�！�
“你告訴她，她這種垃圾行為，根本配不上程立。”沈?qū)だ淅涑雎暋?br />
“你說誰垃圾？”拐彎處走出一個人，正是喬敏。
“說的就是你，垃圾�！鄙�?qū)だ湫Α?br />
“你……”喬敏剛揚起手，就看到沈?qū)ど砗蟮娜�，頓時僵在那里，悻悻地放下手。
“你們在干什么？”程立走過來，看到沈?qū)つ樕系募t印和凌亂的頭發(fā)，黑眸頓時一沉。
“我們就是教訓教訓她，仗著自己有點姿色、會寫點東西就跑到這兒來發(fā)浪，”矮個子女生瞅著沈?qū)�，憤憤不平，“不就是投胎投得好嘛，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