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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說是請,卻是兩個彪形大漢推著一個頭戴布罩的人走了過來。

    魏啟峰起身,親自上前替人解開頭罩,動作輕柔得像在揭開什么珍貴的收藏。

    當(dāng)他的身形移開,那位“客人”的面目暴露在眾人視野里時,葉雪頓時怔住,又立即看向程立,卻見他仍一動不動地坐在原位,只是眉間微微一蹙。

    只聽他淡然出聲:“魏叔把她帶來是什么意思?”

    “請沈記者過來采采風(fēng)。”魏啟峰淺笑開口,目光如炬地看著他,“本來還可以早點,路上耽擱了些時間,好在沈記者在機(jī)場喝了一杯咖啡加海樂神,一路相當(dāng)配合。”

    低著頭的沈?qū)ひЬo了唇,感覺到一絲血腥味漫進(jìn)了口腔。

    海樂神,也就是三唑侖,可以混在酒精或各種飲料里,口服后使人迅速昏迷。

    是她大意了,可令她難過的不是懊惱,而是她此時根本沒有勇氣抬頭面對眼前的人。幾乎從剛才她聽到他聲音的那刻起,她就渾身發(fā)冷,如墜冰窟。

    “叫沈?qū)Π�?”魏啟峰伸出食指,抬起她的下顎,語氣親切得仿佛一位滿懷關(guān)愛的長輩,“見到你喜歡的人,怎么不打聲招呼呢?”

    被迫抬起頭的沈?qū)ぃ谟|到程立目光的那一霎,腦中一片空白。幾乎是同時,熱意就涌上眼眶,她死死咬唇,將淚水逼了回去。

    多么滑稽的情境。他和另一個女人穿著家居服,有說有笑,溫馨地吃著早餐,而她是一副連日顛簸、未曾梳洗的狼狽相。程先生怕是昨夜暖玉溫香,休息得太好,看上去精神煥發(fā),氣色極佳。她應(yīng)該怎么做?笑著對他說一句“恭喜你終于得償所愿,尋回心心念念記掛的佳人,祝你從此兒孫滿堂,一生幸�!保�

    “您說笑了。我和他不過是逢場作戲,早已分手。我知道他的選擇,也尊重他的選擇�!彼o靜開口,語氣清冷,“難道您這把年紀(jì)還沉迷言情劇,期待一場死纏爛打的戲碼?”

    “這么說,是我多事了?怎么辦?”魏啟峰也不動氣,看向程立,“不如給她一針,讓她自生自滅?”

    沈?qū)つ樕话住?br />
    程立神色鎮(zhèn)靜:“魏叔,她留在這里,對我來說是個麻煩,對你來說也是。你應(yīng)該查過她的背景。”

    說出這一句,他甚至未多看沈?qū)ひ谎�,仿佛對于這個麻煩,實在頭疼至極。

    “那你想個法子處理。”魏啟峰盯著他一笑,笑意卻未及眼底,“小子,你是警察,你說,我憑什么信你?就算你脫掉了那層皮,你也要讓我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樣。”

    他站起身,拍了拍程立的肩,看向葉雪:“我走了,改天你們?nèi)ノ夷莾撼燥�,嗯?�?br />
    言罷,他揮揮手笑著離開,像一位再慈愛、寬厚不過的長輩。

    葉雪早已沒了胃口,拿起手中的電話:“廖生,把人帶走�!�

    程立卻徑自用餐,似乎盤中的點心堪比米其林三星水準(zhǔn),引他一心一意地認(rèn)真享受。

    直到半分鐘后他才接收到葉雪帶著探究與不快的目光,卻只是淡淡出聲:“我會處理。”

    該怎么處理?

    程立推開房門,望著蜷在床畔的小小身影,一步步走近。

    他居高臨下,俯視她緩緩抬起的容顏。彼此目光交會,仿佛一場無聲的拉鋸戰(zhàn)。

    “程立,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在演戲?”沉默許久后,終于是她繳械投降。

    她可以配合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她想起那次在翡翠酒吧,他忽然牽住她的手,明明還不熟,但那指間的灼熱溫度,仿佛她是他的掌上明珠。

    他蹲下來看著她,看她一張雪白的小臉,雖然發(fā)絲凌亂,略顯憔悴,但仍是漂亮得不可思議。

    這樣一個人,不應(yīng)該來到這里。

    她的命運,是順利念完書,有一份喜歡并擅長的工作,同事友愛,上司器重。嫁給一個溫柔優(yōu)秀的男人,每天替他選襯衫、西服,踮起腳給他系領(lǐng)帶,一起吃早餐,等到下班出門時,他已經(jīng)開車等在路邊。如此安穩(wěn)一生,無憂無慮。

    沈?qū)づc他對視,猜不透那雙深沉的黑眸里上演著什么故事。

    終于,他低頭輕輕一笑,那笑里是嘲諷,卻不知嘲弄著誰。

    “你笑什么?”沈?qū)こ敛蛔�,問出聲�?br />
    他靜靜地看著她:“笑你蠢�!�

    言畢,他頭也不回地離開。留她對著空落落的房間,失魂落魄。

    “你喜歡她吧?”葉雪倚窗而立,指間的香煙已燒出半截灰,卻沒有一點吸過的跡象。

    程立抽走那根煙,彈了彈煙灰,放到自己嘴邊,深深吸了一口,再緩緩?fù)鲁�。裊裊青煙掩住他半邊眉目,只聽低沉的聲音揚起:“你介意?”

    一副慵懶的好嗓子,說著撩人的語句,叫人聽得越發(fā)心癢難耐意不平。

    “怎么會不介意?”葉雪伸手,掌下胡楂兒扎手,卻讓她流連忘返,更有真實感。

    他不躲不避,側(cè)首看她,一雙黑眸似笑非笑:“不高興了?”

    “第一次知道你和她在一起,恨不得立刻跑到你面前。”葉雪嘴角輕扯,透露出一絲不快的心情。

    “她之于你沒有什么奪愛之恨,只是個因為工作認(rèn)識的朋友。”程立拉下她的手,語氣淡然。

    “你睡過她?”

    “是睡過。但那和過一輩子是兩回事,不要胡思亂想�!彼嗳嗨念^發(fā),聲音溫和,“我失去過你,不想再痛一回�!�

    愛這種東西,毒過海洛因,最怕?lián)碛羞^,再失去。如果是那樣,還不如不擁有。

    葉雪依偎進(jìn)他的懷里,緊緊摟住他的腰,聽他穩(wěn)健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就當(dāng)聲聲許諾。

    人人都只有一雙手,一個懷抱,只夠抓住眼前,其他的不過是妄念。

    第十五章

    身在地獄

    到這幢房子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沈?qū)け绘i在房間里,除了用餐、沐浴和如廁,其余時間一只手都被銬在床架上。其間和她接觸的就是兩個人,一個是位年紀(jì)五十多歲的婦人,華人長相,專門給她送餐。另一個是位身材高大、皮膚偏黑的男人,主要做的事情就是給她解手銬、戴手銬。兩人都不跟她交流,只是態(tài)度還算客氣。

    這一夜沈?qū)に貌⒉缓�,天沒亮就醒了。被銬著的手臂因為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有些發(fā)麻。她盯著天花板上繁復(fù)的花紋,居然也是一朵朵罌粟的模樣。腦中像走馬燈一樣,上演這段時間的畫面。從到云南之后的一切,都像在做夢一樣,她從未體會過那么深刻的甜蜜,也不曾感受到那么難過的挫敗。說不害怕是假的,她心里清楚,也許下一刻她就會死在這個地方,或者被逼染上毒癮,那樣的話比死了還慘。她也計算過無數(shù)次,照目前的情形,她獨自逃跑的可能性為零。

    有人發(fā)覺她失蹤了嗎?如果有,會是誰先發(fā)現(xiàn)?是小舅還是鄭書春?至于沈晉生……她揚起嘴角自嘲一笑。15歲那年,她被那個變態(tài)抓住,關(guān)了整整兩天兩夜,到最后被救出,他都沒有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是從新聞里看到他當(dāng)時有公務(wù)在身。父親這個詞,對她來說是個奢侈品。

    房間里并沒有鐘表,沈?qū)o法獲知確切時間。大概又過了一小時,門被從外面打開,那個男人來給她解手銬,婦人也端了早餐進(jìn)來。

    “雖然我不知道我能在這里活多久,但如果你們不介意,不如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彼嗔巳鄷簳r解放的手腕,看著他們開口。

    男人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靜靜出聲:“廖生。”

    婦人并沒有回答她,放下早餐就走了出去。

    “她叫曼姨。”沈?qū)は茨樀臅r候,廖生突然開口,“她兒子在中國販毒時被抓住,判了死刑�!�

    沈?qū)さ膭幼魍艘幌隆?br />
    這頓早餐,她完全失去了胃口,幾乎都沒怎么動。

    曼姨把餐盤端回廚房時,在樓梯遇到了程立。他掃了一眼餐盤,神色漠然地下樓。

    葉雪起得稍晚了一些,到樓下客廳的時候,看到程立正倚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她瞅了眼屏幕,是一部緬甸的家庭故事連續(xù)劇。

    “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這種題材了?”她倒了杯水,坐到他身旁。

    “練練緬甸語。”程立答。

    “真打算留下?”葉雪問。

    “除非魏叔愿意放你自由�!彼麄�(cè)臉看向她,“我打算問問他,要什么條件�!�

    葉雪遲疑了一下:“可能性很小�!�

    “因為他是你爸?”程立聲音淡淡的。

    葉雪握杯子的手一顫,眼神震驚:“你……你怎么會知道?”

    “你扎起頭發(fā)的時候,后腦發(fā)際線和他的一樣。”程立接過她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幾上,“還有你的手,指甲、關(guān)節(jié)和他的也是一模一樣。”

    “基因果然強(qiáng)大,對不對?”他微微一笑,看她下意識地摩挲手指,“別人看不出來,我怎么會看不出來?”

    葉雪看著他,不自在地繃直了身體,臉色有點蒼白。

    “還不打算跟我說實話嗎?”程立緩緩追問。

    “你猜得沒錯�!比~雪深吸一口氣,迎向他那雙銳利的黑眸,“起初我也不知道。”

    “我只想確認(rèn)這點,至于其他的,我不會勉強(qiáng)你,那是你的隱私�!背塘⑹栈啬抗猓聪螂娨暺聊�。

    “我跟你說過,我跟我媽不親。不,應(yīng)該說,她不親近我。從小我由我外婆帶大,別的小孩牽著父親的手喊爸爸時,我連看都不敢看�!彪娨暀C(jī)略顯嘈雜的聲音背景里,葉雪的聲音慢慢響起,“但是我羨慕他們有一雙堅實的臂膀,可以把他們高高舉起,或者摟在懷里,替他們擋風(fēng)遮雨。我媽更多時候就是把自己關(guān)起來畫畫兒,而且從來不允許我踏足她的畫室。有一次我偷偷闖進(jìn)去,看到大片大片黑色的罌粟,里面藏著一張惡魔的臉�!�

    聽到這里,程立微微蹙眉。

    “我不知道那個惡魔是誰,但我覺得,我媽拿到癌癥診斷書的那一刻,一定如釋重負(fù)。別人眼里避之不及的絕癥,對她而言反而是解脫。病入膏肓、神志不清時,她都不愿意見我。從她驚恐的眼神里,我甚至懷疑,我到底有多么面目可憎,才會讓她像見了鬼一樣。我想來想去,也就一種可能,我長得像她心里的惡魔�!比~雪嘴角揚起一個自嘲的笑,“我外婆年輕的時候在西南聯(lián)大讀書,大概是看得多、經(jīng)歷得多,比她那個年紀(jì)的老人都要通透,她跟我說:‘人各有運,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不要讓他人影響你,即便是你的母親�!�

    她講到這里就停住了,他們彼此清楚,再講下去,就是她和魏叔怎么相認(rèn)的了。

    察覺到了她的掙扎,程立并未催促她,徑自起身從茶幾上拿了煙,走到窗邊點燃。

    煙還沒放到嘴邊,卻被葉雪奪了去,她深吸了一口,夾著煙的手指微微顫抖。

    “怎么了?”程立問,眸光深沉。

    葉雪的眼眶忽然就紅了,她扭頭望向窗外,程立卻伸手撫住她的臉,逼著她與他對視。

    她再也忍不住,埋首在他胸口,眼淚流了出來。他淡淡開口:“說吧�!�

    那場爆炸里,程立計算錯誤時機(jī),讓她被毒販拖住。但她并沒有被炸死,只是多處骨折。被殘余的毒販團(tuán)隊帶走后,一個叫吳昆的頭目占有了她,用盡各種方式折磨她。

    她終于能站起來的那天,她殺了吳昆。用的是偷藏的水果刀,整整六十多刀,一直到她力氣耗盡。當(dāng)她被吳昆手下拖到走廊里的時候,身上還沾著吳昆的血,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在走廊的盡頭,拖她的人停下了,像是被誰攔住了路。然后,她看到了魏啟峰。他俯身看著她:“這么厲害,殺了可惜啊,不如留下來幫忙。丫頭,你是想死,還是幫我做事?”

    這個男人問她的時候,清俊斯文的臉上還掛著一絲笑容,卻有著一雙冷血動物般的眼睛,她被他盯住的時候,就像被毒蛇咬住,或被催眠了一樣,她點了點頭。而她心里也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活下來。

    等她痊愈出院的時候,魏啟峰來看她。他指了指她手上的一根皮繩:“哪來的?”

    “我外婆給的,我媽留下來的�!彼�。

    “你媽不在了?”他問。

    “是外公外婆把我撫養(yǎng)大的。我父母都是畫家,一起寫生的時候碰到泥石流,沒能躲過。”她繼續(xù)答。

    “你媽媽是畫家沒錯,你怎么會跟她姓?”他又問。

    “我外婆說,我爸爸也姓葉�!彼鋈挥悬c忐忑。

    他笑了笑:“是嗎?”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葉雪覺得他的笑容摻著冷意和嘲諷。

    魏啟峰盯著她,就著清晨的陽光仔細(xì)地打量著她。許久,他才輕輕吐出一句:“可真像你啊,葉白。”

    “你怎么會知道我媽的名字?”她有些驚慌。

    “你媽是個愚蠢的女人,當(dāng)初千方百計地想要從我身邊逃走,”他冷冷一笑,“到頭來,老天還不是把你送回來了�!�

    斷斷續(xù)續(xù)地講完這段,葉雪已經(jīng)滿臉是淚,嘴唇也抑制不住地顫抖。

    程立嘆了一口氣,把她攬進(jìn)懷里。過去的三年里,他雖然不相信她就這么死了,但也想象過無數(shù)次她可能經(jīng)受的遭遇,但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面臨這樣的情況。

    “三哥,你告訴我。”葉雪退開身,雙手抵在他胸口,“我這一雙手,殺過人、販過毒,怎么可能再回去?更別說,我的父親是個大毒梟�!�

    “我現(xiàn)在所做的事情,和我受過的教育完全相悖,我曾經(jīng)反抗過,但他說,我只有兩個選擇,要么自己吸毒,要么替他做事。因為,即便我是他女兒,他也不能完全信任我。”

    “除非,你和他是一樣的立場。”程立嘴角輕扯,“只有你選擇和他走一樣的路,他才會信你,難怪你會得到重用,也難怪其他人會誤會你和他有曖昧。對了,那個岳雷是吳昆的手下?”

    “嗯。他們并不知道我和魏啟峰的關(guān)系�!比~雪自嘲一笑,“他這樣的人,注定孑然一身,何必沾親帶故,多一個親人,就是多一個弱點。畢竟,除了警方之外,他還有其他對手和敵人。緬甸雖然不大,但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地盤。即使是我,也不過是一顆用來制衡底下勢力的棋子罷了。相信我,他不會讓我走的�!�

    “那么,我也留下�!背塘⒌亻_口。

    葉雪抬頭看向他,目光震動。

    “如果我要留下,也會面臨和你一樣的選擇吧?”程立看著她,“或者,我的選擇更糟�!�

    “沈?qū)ぃ褪撬麑δ愕臏y試之一�!比~雪盯著他,“他說讓你處理她,不會給你太多時間。如果等到他動手……我知道他的手段。”

    “去年有個警方的臥底被他抓住了,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嗎?”她吸了口煙,徐徐吐出,仿佛在緩解心情,“他把那個警察懷孕的老婆抓了過來,讓十幾個人輪奸,那警察邊哭邊磕頭求饒,滿臉血淚,簡直不成人樣……最后,夫妻倆的尸體被拖到山上,喂了狼狗。”

    程立沒說話,只是低頭點了根煙,看向窗外。

    “三哥,不管你有多喜歡她,她會遇到的最壞的結(jié)果是什么,你心里清楚。我也幫不了你什么。從你選擇來到這里就和我一樣,都已經(jīng)身在地獄里了。”看著煙霧里那張堅毅的側(cè)顏,葉雪凄楚一笑,輕聲開口。

    程立看向她,眸光微動。他伸手從口袋里掏出那根套著三色戒圈的項鏈,遞到她眼前:“三年前你挑中的,但我沒來得及給你的禮物�!�

    葉雪接過項鏈,攤在手心,一時間仿佛捧著什么易碎的東西,一動也不敢動。

    “沈?qū)さ谝淮慰吹竭@條項鏈時,問起過你�!背塘⒄Z氣輕淡,“我說你犧牲了,找兇手這件事,已經(jīng)困擾了我三年。你知道她說了什么嗎?”

    “什么?”葉雪問。

    “她對我說,那么,就別留到第四年�!背塘⒋鬼�,狠狠吸了一口煙,“她是個意外,本不該和我們有交集。”

    這個意外,就像他的人生里出現(xiàn)的一個bug。如果不去解決,他也不知道會面臨什么。而有的bug有能力讓系統(tǒng)完全崩潰。

    葉雪靜靜地看著他:“我明白。”

    這一天晚飯,沈?qū)と允菦]怎么吃東西。等到曼姨和廖生離開后不到十幾分鐘,門再次被推開,卻是程立。

    他穿著灰色的T恤和牛仔褲,就像那天去翡翠酒吧執(zhí)行任務(wù)的行頭。記憶瞬間回籠,沈?qū)げ粻帤獾叵肫鹪讵M小的工具間,彼此呼吸交融,她擦上他的唇……一時間,心亂如麻,卻也心痛如絞。

    “你絕食?”他居高臨下,語氣不善。

    “我不是絕食,只是沒胃口。”她坦誠相待,卻瞅見他的目光分明存疑。

    “放心,我不會自殺。我會好好活著,活得長命百歲,萬一程隊哪天失足罹難,看在相識一場,我一定會到你墳前燒紙,用美金冥鈔,誠意滿滿�!奔t唇貝齒,字字歹毒。

    他一時噎住,盯著她半晌,氣極反笑:“很好�!�

    “讓我猜猜,程隊已經(jīng)不滿足于小魚小蝦?小舅從前跟我說過,查案這種事也會上癮,越危險越興奮。怎么?孤身入毒窟,是不是比吸粉還嗨?”她仰頭看著他,壁燈的光輝下水眸清亮,“抓幾個毒販,截獲一些毒品算什么?遏制源頭才最要緊,對吧?比如說,毒資的通道、洗錢的網(wǎng)絡(luò)?看那位魏叔來頭不小,莫非早就是FATF鎖定的人物?”

    程立盯著她,黑眸深沉如墨。

    然后,他緩緩蹲下身,凝視她瑩白如玉的小臉:“自以為是的人最討厭。”

    “想讓我閉嘴?”沈?qū)げ欢悴槐�,迎上他的目光,“那、親、我、啊�!�

    她揚起嘴角,居然笑了,笑得那么得意,那么嬌媚。

    程立表情僵住,隨即咬了咬牙關(guān)。

    這一霎,彼此靠得這樣近,差一點就要額頭相抵,差一點就要呼吸交纏,但他胸口噴薄而出的卻是無法排解的暴躁,對于未來難以掌控的恐懼。她清澈的目光,她無畏的模樣,讓他簡直想要殺了她。不,在取她命之前,更想要好好教訓(xùn)她,看這一副嬌小傲骨,如何在他身下彎折成屈辱的模樣,任他撞碎她的挑釁、她的逞能、她的不知進(jìn)退。

    沈?qū)と徊恢且祸乃驾氜D(zhuǎn),只見他冷冷地站起身,一張臉如覆著冰霜:“你發(fā)夠神經(jīng)沒有?”

    “我很清醒�!鄙�?qū)ぱ鐾�,聲音很輕,卻很清晰,“從頭到尾,我都很清醒。我生日那天,我也沒有醉。那晚我對你說的話,每一個字都是清醒著說的。我裝醉是怕你會拒絕�!�

    “那又怎么樣?我永遠(yuǎn)都不可能像喜歡葉雪那樣喜歡你�!背塘⒖粗�,神色漠然,“我只希望她能夠重獲自由。”

    “哪怕因此讓我失去自由?”沈?qū)枴?br />
    程立看著她:“對于你,我不會不管,只要你配合�!�

    “配合什么?配合你娶別的女人嗎?”沈?qū)こ爸S地笑,“那你不如現(xiàn)在殺了我好了�!�

    程立眸光一沉,表情已有隱忍的意味。

    “真是好笑,誰是第三者還不清楚嗎?”門口傳來一道聲音,葉雪披著性感的蕾絲睡袍,嘴邊噙著一絲冷笑,望著他們。

    程立還未開口,卻聽到沈?qū)こ雎暎骸笆呛眯Γ腥艘钦鎸ε擞锌释芩┑氖蔷S秘還是La

    per,一條棉白短褲,他都覺得是禁欲美,性感到爆�!�

    她抬著小巧的下巴,笑意盈盈:“你知不知道,程隊最喜歡我穿他的襯衫?哦,對了,有一回他還捧著我的腳趾夾住煙,瞇著眼緩緩地吸,誰想到一張冰塊臉下,居然那么放浪?”

    眼見葉雪變了臉色,她卻火上澆油:“不信,問他呀?”

    她朝站在一旁的男人努努嘴。

    “住口!”葉雪上前,一記耳光抽向沈?qū)さ哪槪勰鄣哪橆a頓時烙上清晰的指印。

    “激怒我有什么好處?”葉雪咬牙切齒,“別以為我不敢動你�!�

    沈?qū)ぬ蛱蜃旖堑难z,驕傲的笑容映入那雙深潭般的黑眸里。下一秒,美眸一瞇,她忽然起身,用沒被銬著的手狠狠回了葉雪一個巴掌。

    大概是沒有意識到她會反擊,連受過訓(xùn)練的葉雪都沒來得及反應(yīng),一時間氣得臉色發(fā)青,正要往前,卻被程立拉住了手臂,攬到懷里。

    “你先回去。”他語氣溫和,安撫她的怒氣。

    葉雪瞪了沈?qū)ひ谎�,轉(zhuǎn)身離開。

    “我看到了什么?邦妮和克萊德?現(xiàn)實版鴛鴦大盜,真讓人感動呢�!鄙�?qū)ぬ裘伎粗塘ⅰ?br />
    他冷冷看著她:“你以為你是誰?在這里撒野?”

    “跟你說過,放聰明點配合,學(xué)不乖?”程立捏緊她下顎,“你可能沒弄清楚,你在這兒是個什么角色。”

    下一秒,他把她拎起來,推到床上,背對著他。

    “你做什么?”注意到他解皮帶的動作,沈?qū)ん@恐地掙扎。

    “做什么?”他冷笑,“讓你認(rèn)清楚自己的身份。”

    沈?qū)じ械窖g一涼,赤裸的肌膚暴露在空氣里。下一秒,是拉鏈聲,他的灼熱貼了上來。她頓時如同被釘住的蝴蝶,不停地顫抖。

    “程立,我會恨你�!辈幌嘈潘麜䦟ψ约鹤龀鲞@樣殘忍的事,卻也無法逃脫他的鉗制,她放棄掙扎,從牙縫里擠出這一句。

    “尋寶……”幾不可聞的嘆息,在她耳畔微微揚起。

    她渾身一僵,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乖……為我忍忍�!彼N著她的耳朵,一字一句。

    時空挪移,仿佛回到初次,他也是這樣安慰她,無奈又溫柔。淚意瞬間沖上眼眶,但她咬住唇,拼命忍住。

    這一場幾近粗暴的折磨,仿佛幾個世紀(jì)般漫長。她看不到身后那雙黑眸里盛著的復(fù)雜情緒,還有門外悄然窺視的目光。

    沈?qū)ぴ俦犻_眼,月光涼薄。以為不會有眼淚,臉上卻有枯干的痕跡,火辣辣地疼。

    從前的種種都記得嗎?

    記得。記得他輕吻她腕間刺青,那樣憐惜她舊日傷疤。如今,他賜予她痛,為了另外一個女人,毫不留情。

    “既然是這樣,當(dāng)初為什么要招惹我?”仍是不甘心,她忍不住問,語氣僵硬。

    程立倚在窗邊抽事后煙,面目在迷霧里模糊不清,只聽他聲音淡淡:“沈小姐大概記性不夠好,我可有說過一句我愛你?”

    “從始至終,你招惹我�!卑藗字,是他對彼此相識一場的總結(jié)。

    她想起與他初次,他輕吻她耳邊,嘆息:沈?qū)ぃ銥楹我俏摇?br />
    是的,從頭到尾,他提醒得清清楚楚,是她識人不清。

    “程立,你這個人渣�!敝v出這一句,心血都枯竭。

    他一步步走到她身邊,嘴角微揚:“是你天真,沈?qū)��!?br />
    被逼到絕地,她積攢了最后一點力氣,狠狠抽了他一個耳光。

    他被打偏了臉,卻舔了舔嘴角血絲,緩緩轉(zhuǎn)過頭來,沖她浪蕩一笑,仍是顛倒眾生的英俊眉眼。

    “將來如果有機(jī)會再見,我一定當(dāng)你是路邊垃圾。”垂落身側(cè)的手無法抑制地顫抖,她微笑,笑中帶淚,表情嬌柔,放的卻是狠話。

    “等你活著離開這里再說。”他頓了兩秒,淡淡地笑,語氣不以為意。

    那些心動,那些纏綿,都已隨風(fēng)去,不值一提。

    若干年月后,誰會記得,在這云之南,她遇見過他。

    “你讓他們給我解開手銬,我要洗澡,”程立走到門口時,沈?qū)だ淅涑雎�,“我嫌臟�!�

    他的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等廖生進(jìn)去后,他站在樓梯口,握緊欄桿,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低垂的黑眸里,泄露了藏得深刻的痛楚。

    ——我愛你。以前沒有愛過誰,但是我愛你。

    ——我有什么好?

    ——再不好,也是我愛的程立。我這輩子最愛的程立。

    她當(dāng)初說這些話的場景,仿佛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時候,她的眼神那么美,帶著固執(zhí),帶著忐忑,帶著滿滿的溫柔。不像剛才,她輕輕問他為什么時,那樣的眸光,是一顆隕落的星辰,劃過絕望的暗夜,燃燒掉最后一點璀璨的光。

    從此,長夜漫漫,他再也見不到這樣的美麗。

    葉雪說得沒錯,他們都已經(jīng)身在地獄。

    身在地獄,才渴望那光。

    才會怕,那光也熄滅。

    “是嗎?他這么做了?還算沒讓我失望,”魏啟峰聽著手下人的匯報,點點頭,“讓曼姨繼續(xù)盯著�!�

    “際恒,你剛才都聽見了?”等手下離開,他轉(zhuǎn)頭看向一旁陪他喝茶的男人,“這能成事的男人,對自己的欲望應(yīng)該收放自如。想要的時候就要,不想要的時候就利落干脆。什么都不沾,那才不正常;沾了放不下呢,那又是弱者。”

    “魏叔說的是,但對于程立,我還是持保留意見�!苯H恒替他斟茶,語氣里帶著遲疑。

    “我也不會這么快相信他,還需要多摸摸他的底,”魏啟峰端起杯,喝了一口,“不過這小子呢,如果用得好,是個人才。”

    江際恒點了下頭,眉心卻微蹙。

    “對了,黃偉強(qiáng)那邊是不是約了我們談生意?”魏啟峰想起了什么,“什么數(shù)?”

    江際恒舉起五根手指:“但他們希望手續(xù)費能降一個點�!�

    “一個點?”魏啟峰輕嗤了一聲,“他們要有本事,就去找別的渠道談。”

    “可不是呢�!苯H恒也輕輕一笑。

    “這次就安排在阿雪那里吧,讓她也熟悉下,反正這些生意,她早晚也要知道�!蔽簡⒎鍑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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