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要哄
66不信邪，
它又試了一次。
“？”
毒藥呢？毒藥在哪里�。克鼮槭裁礈y試不出來？
系統(tǒng)故障了？
66再次嘗試，小屏幕看著分析報告一頓一頓，陷入了沉思。
確實沒有致死成分，
倒是有致人昏迷的成分，濃度還不低，足足可以讓醫(yī)生睡上一天一夜。
——這杯酒與其說是毒藥，
不如說是昏睡紅茶。
66目光復(fù)雜，
看向榻上昏睡不醒的宿主。
……公爵沒把宿主弄死，
卻把宿主弄暈了，
這是在搞什么玩意？
一墻之隔，
伊繆爾火速簽發(fā)了命令。
命令中，對于黑袍會的叛徒白郁，
公爵已經(jīng)做出死刑判決，將白郁灌入毒酒，拋尸荒野，
并公布調(diào)查令，
希望諸位公卿貴族引以為戒。
可另一邊，
他寫下了一封手信，
交給伊爾利亞城邦外的某處農(nóng)場。
白郁拒不配合，作為黑袍會的臥底，
他沒法再在伊爾利亞生存，伊繆爾也不忍心將對方關(guān)在府中一輩子，
思來想去，只能放手。
他會在凌晨派遣親衛(wèi)，將白郁送出伊爾利亞，
暫時寄居農(nóng)場，
之后去留隨他，
以對方醫(yī)生的身份和技能，在哪個城邦都能活的很好。
可是這樣……他就再也見不到白郁了。
伊繆爾抬頭，看向窗外一輪中天月華，微微蜷起了手指。
今晚，就是最后一晚了。
一墻之隔，白郁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之中。
他被侍衛(wèi)軟榻上抬起來，平放到了床上。
刑訊官為伊繆爾打開門，躬身道：“大公，人在這里。”
伊繆爾平靜點頭，道：“你下去吧�！�
刑官行禮，旋即退下。
床上，醫(yī)生靜靜地躺著。
他雙手交疊，放在腹間，高挺的鼻梁上是舒展都眉目，神態(tài)安靜平和。
床墊微微塌陷。
公爵在床邊坐下。
他沒有開燈，窗外月華如練，屋內(nèi)一片清輝，月亮照在白郁清俊的面孔，將他冷冽的線條勾的柔和。
這實在是一張過于好看的面容，可……
伊繆爾想，可惜再也見不到了。
從今以后，伊爾利亞的白郁將是荒山野嶺中面目全非的腐爛尸體，而醫(yī)生將被放逐出境，再也無法返回。
他不會知道伊繆爾的身份，這數(shù)月來的種種，是公爵一個人的夢境。
伊繆爾掀開被子，第一次以人的形態(tài)，在醫(yī)生身邊平躺下來。
醫(yī)生的體溫依然溫暖，胸膛隨著呼吸有規(guī)律的起伏，隆起的線條綿軟漂亮，伊繆爾試探地伸出手，抱了上去。
以醫(yī)生胸膛的寬度，也很適合被擁抱，蹭在他的懷里，就好像所有的傷害都會被抵擋，只余下純粹的安全。
他在醫(yī)生的肩胛處蹭了蹭，心想：“真是沒有出息�！�
一國大公，卻搞成這個樣子。
可醫(yī)生身邊實在溫暖，將異變期骨子里的疼痛都壓了下去，白郁身上有藥房里的苦味，冰冷的，無機質(zhì)的，但很干凈，被皮膚的溫度蒸得暖融融的，伊繆爾貪婪地吸了兩口，又將視線落在了白郁的唇上。
他很早就想親醫(yī)生了。
白郁唇形偏薄，不笑的時候嚴(yán)肅冷淡，笑起來唇形彎彎，很好親的樣子，此時他昏昏沉睡著，臉部肌肉放松，唇瓣呈淡粉，像是未成熟莓果的顏色。
白郁醒著的時候，伊繆爾不敢，小貓形態(tài)也不敢，但現(xiàn)在，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醫(yī)生臉頰，肆無忌憚的揉搓起來，算是報了這些天的仇，而后輕輕俯下身，在他唇上偷的了一個吻。
很輕，很淺。
伊繆爾沒接過吻，也不會接吻，他甚至不知道該撬開牙關(guān)，將舌頭伸進去，這個的吻更像是胡亂的挨挨蹭蹭，像小貓表達親近的舔來舔去。
而后，他從衣服中脫了出來，變成白金色的小貓，趴在了醫(yī)生的小腹上。
肌肉不用力的時候是綿軟的，小貓圈成一個團子，心道：“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在白郁懷里睡覺，明日之后，便形同陌路。
后面的每個異變期，再也沒有人能抱著他，替他揉酸痛的關(guān)節(jié)了。
小貓趴伏在醫(yī)生身上，淺淺陷入睡眠。
黎明的時候，伊繆爾從白郁身上爬起來，重新變回人形，他抱著衣服掩蓋赤。d裸的身體，緩緩伸出指尖，描摹過醫(yī)生冷淡的眉眼，漂亮的下顎，像是要將這張臉記在腦中。
管家敲響房門：“公爵，快天亮了�！�
按照計劃，他們要在夜間通過城門，將白郁神不知鬼不覺的帶出去，此時離凌晨只有一個多小時，等到東方大亮，城市陸續(xù)蘇醒過來，再操作便困難了。
伊繆爾驚覺，緩緩收回手系上扣子，垂眸：“進來吧�！�
他在床邊站定，掩去了所有痕跡。
親衛(wèi)們目不斜視，將白郁放上擔(dān)架，而后抬走放上板車，混在一堆草飼料中出城。而同一時刻，城西郊區(qū)的荒山中多了面目難以辨別的腐敗男尸，尸體死亡多時，身上滿是刑傷，而公爵發(fā)布公告，宣告奸細白郁已經(jīng)死亡。
*
白郁醒來時，全身都要散架了。
他的腰下墊著稻草，幾根桿子剛好戳著腰肉，正隨著板車顛簸起伏，白郁伸手按在腰下，睜開眼，看見了一望無際的湛藍色天空。
根據(jù)地理書上的知識，伊爾利亞緯度不低，城邦邊緣周圍有茂密的草場，他在板車上翻身坐起，如茵綠草向天際蔓延，云朵呈柔軟的綿白色的，飽和度極高，像是windows
xp的開機桌面。
而他們飛馳在小道上，不知道向哪兒駛?cè)ァ?br />
白郁啞然失笑。
他揉了揉后腰，心道：“小傻貓，就這點膽子嗎？”
那杯酒端上來，他還以為再睜開會是地牢，伊繆爾會剝奪他的身份，將他鎖在身邊，威脅他哪兒也不能去。
結(jié)果明明舍不得，卻將他放出來了？
……果然，面子裝的再兇，公爵還是心軟了。
白郁手邊甚至還有個包裹，放著換洗衣物，衣物嶄新，顯然是公爵準(zhǔn)備的，而他腰上還系著個袋子，白郁翻開，里頭是七八個小金塊，還有一把方便出手的金豆子，這些玩意都沒打公爵府的刻印，屬于方便流通的硬通貨，此外，還有個綢布包裹的盒子，里面是厚厚一沓眼鏡片。
足夠白郁用到天荒地老了。
白郁更想笑了。
他想著伊繆爾偷偷給他裝金豆，一邊哼哼唧唧地生氣，一邊怕他眼瞎看不見路，塞上一堆眼鏡片的樣子，就不自覺地勾了勾唇角。
……還真是，蠻可愛的。
66本來愁眉苦臉地趴在一旁數(shù)云，像一朵憂郁的小蘑菇，他終于發(fā)現(xiàn)白郁醒了，便苦著臉飄過來，拉長音調(diào)：“宿主——”
白郁：“好好說話�！�
66抽噎：“你為什么沒有死�。课覀儾皇沁@個劇本啊嗚嗚嗚。”
“……”
如果是人形，它已經(jīng)哭成淚人了。
白郁淺淺嘆氣：“對不起66，但是很抱歉，我恐怕也……”
他和66已經(jīng)熟悉了，多少知道前宿主們的遭遇，身為虐主系統(tǒng)，可66的前兩個宿主都和主角滾到了一張床上，你儂我儂，好不快活，而66只能在及格邊緣徘徊，成為所有系統(tǒng)中墊底了存在。
66：“QAQ”
它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你恐怕什么……”
白郁搖頭，將哭唧唧的小系統(tǒng)抱進懷里，岔開話題：“現(xiàn)在幾點，我們到那里了？”
66：“下午兩點，到伊爾利亞和比里斯之間了，馬上將到達一座農(nóng)場�！�
白郁高聲：“車夫，掉頭。”
車夫是公爵府親衛(wèi)之一，正駕車往農(nóng)場駛?cè)�，他沒想到醫(yī)生醒的如此快，聞言一愣：“什么？”
一記凌厲的手刀劈下，板車一個急剎，車夫嘭地撞在了車架上。
白郁收回手，將他放在草料之中，扒下衣服和親衛(wèi)憑證，他掉轉(zhuǎn)車頭，將速度提到最大。
現(xiàn)在趕回伊爾利亞，恐怕已經(jīng)是深夜了。
*
深夜，大公府。
批改完最后一份文書，伊繆爾揉了揉額頭。
管家侍奉在一旁，兩個男仆相繼出事，大公連個近身伺候的人都沒有，只能他拖著一把老骨頭先頂上。
他將批改后的文書拿走放好，熄滅了桌上的燈，輕聲訊問：“大公，馬上又是您一月一度的祭奠日了，您還要前往鄉(xiāng)下小住嗎？”
伊繆爾大公每月都會出遠門，誰也不帶，在母親的住所里小住幾日，這是公爵府的慣例。
伊繆爾咬了咬下唇，點頭：“天亮我就出發(fā)，和往常一樣，你們不必跟著了�！�
所謂祭奠母親，只是一個幌子，只有伊繆爾本人知道，他快到異變期了。
在異變期，他會變成孱弱無力的小貓，渾身酸痛，難以動彈，那是大公最為脆弱，也最為秘密，不能為人所知的時機。
就連老管家也不能知曉這個秘密，否則奴隸后代的身份敗露，伊繆爾不想知道后果。
老管家附身稱是，恭敬退下了。
伊繆爾頷首，起身出門，刻意撞見幾個仆人，裝作離去的假象，隨后，他回到的屋中，將身上的衣服好好壓在了柜子底部。
大公衣服不少，多了一件沒穿走，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接著，他感受到身體中熟悉的脹痛，隨后，視線逐漸變矮，肌肉顫抖著抽搐，無法控制的變化發(fā)生……
他落到了地上，變成了一只小貓。
和在白郁家里上躥下跳的囂張模樣不同，伊繆爾不敢讓人發(fā)現(xiàn)，他謹(jǐn)慎地隱藏著自己的存在，跳上了窗臺，趁著深夜所有人都在休息，獨自來到了花園。
他繞過養(yǎng)著天鵝的人工湖，在草坪中，找到了一處僅容小貓通過的洞口。
如果白郁在這里，就會發(fā)現(xiàn)這是他曾去過的地下禁地。
那是每個異變期，伊繆爾住的地方。
他對外宣稱公爵離開了，不能出現(xiàn)在府內(nèi)，而小貓也不能在這幾天出現(xiàn)，否則有心人一對比，貓和公爵總是只有一個出現(xiàn)，就能發(fā)現(xiàn)端倪。
而伊繆爾也沒法去街上，伊爾利亞并不安全，流浪小貓不過是隨手可以虐殺的玩物，以他的體魄去流浪，很危險。
伊繆爾也無法求助任何人，為了不被察覺出生，沒有任何人知道公爵的身份，哪怕是最信任的下屬，也可能在得知秘密后反手一刀，讓公爵死無葬身之地。
他必須找一個安全又隱秘的地方，度過這痛苦的數(shù)天時間。
這個地方，就是公爵府的地下空間，他幼年長大的，暗無天日的牢籠。
這里廢棄已久，又是禁地，不會有人過來，地下足夠深，足夠隔音，即使異變期痛苦承受不住發(fā)出慘叫，也不會有人聽見。
承載他幼年噩夢的地方，又成為了他如今唯一的避難所，要他在最痛苦的時候主動爬進來，何其諷刺。
身體綿軟無力，腳步虛浮，伊繆爾頭暈眼花，踩不到樓梯，他幾乎一路撞著滾了下去，摔到了地上。
……好痛。
小貓的耳朵癟了下去，變成了飛機耳，可是這回沒人幫他揉耳朵了。
伊繆爾艱難地撐起四肢，爬到了地下室中央，而后用尾巴圈住自己，趴著不動了。
異變期第一天，他也沒精力動了。
疼痛像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涌來，永無止境，冷汗?jié)B透出來，白金的毛發(fā)被打濕一絲一縷的模樣，濕噠噠地貼在身上。
……好冷。
地下室建在湖底，常年不見陽光，陰暗潮濕，身下的地面冰冷泛著水汽，空氣中彌漫著苔蘚腐敗的味道，在這里呆久了，小貓恐怕要得貓?zhí)\。
可伊繆爾別無選擇。
疼痛讓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大尾巴蓋在身上，卻無法罩住身體淺薄的暖意，伊繆爾感覺在逐漸的失溫。
這個過程伊繆爾很熟悉，之前的每個異變期，他都是這樣過來的，伊爾利亞的冬天漫長而寒冷，每到這時，都格外難熬。
小貓湖藍色的眼睛帶了點水汽，他狠狠眨了眨眼睛，卻沒能止住水汽蔓延，甚至有聚集的趨勢。
……好難受。
雖然之前的異變期都是這樣，可這次格外不一樣。
他已經(jīng)在醫(yī)生那里，平安無事地度過了兩個異變期。
醫(yī)生的房子很溫暖，被窩很溫暖，指腹很溫暖，胸膛和肚子也很溫暖，他會小心翼翼地將團子護在懷里，在他脹痛的肌肉上按壓，幫他緩解疼痛，會給他做好吃的糊糊，讓他不用挨餓。
醫(yī)生的窗臺能曬到太陽，沒有潮濕的水汽，醫(yī)生身邊有干凈的清香，沒有發(fā)霉的味道，醫(yī)生身邊的一切，都比現(xiàn)在好上一萬倍。
伊繆爾死死閉上眼，身體在尖銳的痛苦中抽搐，他滿腹地委屈，最終在唇角嘗到了一點點眼淚的味道。
那些水汽還是聚集起來，滾落下去。
小貓倔強地閉眼，想要止住淚意，可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委屈就是盤踞在心頭，他不得不伸出爪子，狠狠地擦過臉。
雖然之前的那么多個春秋都是這樣過來的，可是被寵愛照顧過的小貓，真的很難忍受地下室了。
伊繆爾想白郁了。
可是想又能怎么樣呢？
醫(yī)生是黑袍會的人，醫(yī)生想殺他，如果醫(yī)生知道小貓是伊繆爾，他早就揮起了屠刀，那些寵愛和善待只是他偷來的，也終將不復(fù)存在。
作為奴隸的后代，作為殺了幾個哥哥上位的懲罰，或許他就活該在這地下室里，一遍遍品味痛苦。
……況且，他已經(jīng)將醫(yī)生送出城了。
算算時間，白郁已經(jīng)在農(nóng)場居住下來，最遲再過幾天，就會前往別的城市。
他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伊繆爾再也找不到一個人，愿意在異變期抱著它，哄它，給他做糊糊了。
伊繆爾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委屈，他粗暴地用爪子摩擦過臉頰，卻摩擦不掉那一手的濕意，到了最后，那委屈愈演愈烈，化為無聲的抽噎。
可忽然，他聽見了一聲嘆息。
地下室覆蓋的鐵板不知何時被人打開了，伊繆爾旋即身體一輕
——他被輕輕地抱了起來，放在了懷里。
伊繆爾愣愣抬眼，入目是白郁俊美的臉龐，醫(yī)生動作溫柔，輕輕揉了揉他的耳朵
“這是誰家的小貓啊，一個人呆在這里哭，還哭的這么可憐�！�
作者有話要說：
醫(yī)生：我家的小貓怎么一個人呆在這里哭，來抱抱。
公爵：咪——（大哭）
◇
第82章
可憐
伊繆爾愣愣看著白郁，
哭腔還咽在嗓子里不上不下，他睜著淚水朦朧的眼睛，漂亮的湖藍色眼瞳放大，
像是不敢相信看見了什么。
醫(yī)生？醫(yī)生怎么會在這里？
……是夢嗎？
托著他的手掌平穩(wěn)有力，輕而易舉地將他抱離了潮濕的地面，而后扣在懷里，
溫度順著衣衫傳遞過來，
將陰冷隔絕在外，
醫(yī)生修長的手指順了順?biāo)┯驳募贡常?br />
作為安撫。
伊繆爾的腦子混沌一片，
下意識地伸出爪爪，扣住了白郁的手指。
接著，
他垂下的尾巴也卷了上來，自然環(huán)住了醫(yī)生的手腕。
……是夢嗎？
伊繆爾在混沌中想，用臉頰蹭了蹭醫(yī)生的手掌。
是夢也好。
白郁輕輕嘆了口氣。
小貓哭得抽抽，
淚痕打濕了眼角，
尾巴和耳朵都無力地垂了下來，
身體在疼痛下微微抽搐，
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可繞是這樣，
他的爪子還是死死拉著白郁，像是怕他跑了。
白郁捧著它，
揉了揉小貓的腦袋，哄到：“不哭了，好不好？”
憑心而論，
白郁不會哄人，
他從初中過后就沒哭過，
但手中的團子那么點點大，蓬松的尾巴死死環(huán)著，像是受了潑天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