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轟隆!
一聲雷響。
外面的雨停了一會兒,又開始淅瀝瀝的下了起來,電視里開始播放注意山石滑落的新聞,碧荷看了看電視,突然一陣沒來由的心煩意亂,又丟開資料,嘆了一口氣。
0147
146.午夜
146.
吃完晚餐,林致遠的第四個電話沒有來,大概真的應(yīng)酬去了。
照顧孩子,洗漱,睡覺。
一個人睡覺。
外面的雨下了停,停了下,雷聲轟隆,銀蛇如柱。嘩啦啦,洗沙沙。天空突然一聲炸裂,碧荷猛地一下子從夢里驚醒,外面電閃雷鳴,混在雷雨聲里她突然聽到了洗手間咯噔了一聲,好像是什么掉在了地上。
整個人一下子清醒。
洗手間有人?
全身細胞一下子繃了起來,寒毛倒豎。碧荷睜開眼,屋里一片漆黑,只有偶爾的閃電勾勒家具的形狀。摸了摸旁邊,陳子謙不在——當(dāng)然不會在了。
林致遠,也不在。
空空蕩蕩的。
她豎著耳朵細細的聽,可是洗手間卻再沒有聲音了。
天邊一條銀線拉過,照亮了屋子,她看見臥室的門,關(guān)閉依舊。
心臟突然砰砰的跳了起來。
管家和保鏢其實就在402。這幾天林致遠走了怕她害怕,安排他們在這邊住著。一個傭人還帶著晨晨,就睡在隔壁。
要是真的有賊,那她喊一聲就能有人。心突然一下子定了一半,碧荷悄悄伸手摸到了手機。猶豫了一下,她偷偷的按著號碼——把聯(lián)系人Mavin調(diào)了出來。
他就在隔壁。
撥號按鈕就在屏幕上。
吸氣,呼氣。吸氣,呼氣。猛地鼓起勇氣,碧荷一下子坐了起來,啪的一下子按亮了燈。雪白的燈光在一瞬間灑滿了臥室,洗手間卻依然毫無動靜。沒有給自己害怕的機會,碧荷握緊了隨時可以撥號的手機,起身幾步先打開了臥室門——打開了廊燈。然后她站在門口,看了看一點點燈光撒入的洗手間。
平靜,黑暗,無聲無息。
臥室的光灑在地板磚上。
外面風(fēng)雨交加,碧荷握緊了手機,全身緊繃,一步步的走了過去。
啪!
洗手間燈光大亮。
鏡子,浴室,馬桶。
毛巾,洗發(fā)水,沐浴露。
沒有人。
洗發(fā)水的瓶子靜靜的倒在了浴室的地上。碧荷站在門口,并沒有進去撿起來。站在門口眨了眨眼,她轉(zhuǎn)身又關(guān)了廊燈拉上臥室門反鎖了——又看了一眼燈光大亮的浴室。又慢慢看過了衣帽間,臥室,露臺,這才感覺自己的心臟噗通噗通的,劇烈的跳了起來。
眼淚涌了出來。
哪怕知道隔壁有人,哪怕知道402也有人。她拉來椅子放在屋子中間,放在能夠同時看著三個地方的位置,坐了下來。外面大雨如同瓢潑,她在燈光大亮的房間里,獨自坐在椅子上哽咽,眼淚順著臉龐不停的往下流。兒子太小了,還要很久很久才能成長為一個可以為母親提供依靠男人;而她如今身邊,連個半夜有異常去查房的男人都沒有。
她就那么坐著,坐了很久。等到兩三點的時候,她這才慢慢起身去床上躺著,手機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二姨�!�
碧荷拿著電話,聲音低低。今晚一切都很奇怪,狂風(fēng)大雨。半夜驚醒。落在地上的洗發(fā)水瓶。還有半夜的來電。
兩個月前她也接過這種突如其來的電話,是一個醫(yī)院打來的,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
“碧荷啊,”
二姨的聲音從那邊傳來,有些低沉,“半夜給你打電話,你睡了沒有?”
“沒有。”
碧荷說話。她看著面前新裝修的房間,想起自己還有四十萬的銀行存款。
“劉順前幾天給你帶的魚,”二姨問,“你收到?jīng)]有?”
“收到了�!北毯苫卮疬@些寒暄,聲音冷靜。
“我給你打這個電話,”二姨說,“我憋不住。你媽媽讓我不要告訴你——”
“二姨你說。”
“你爸爸不是在山上承包了一個魚塘嗎?”二姨說,“我跟你說哈。最近你也知道山洪暴發(fā)。前段時間那么熱,太陽那么大,曬得那么干旱,后面又一直下雨,然后山上的那些水啊都流在池塘里,池塘排不及,垮了�!�
“哦�!�
碧荷回答,聲音冷靜,甚至感覺自己松了一口氣。
“那爸媽沒事吧?”她問。
“你媽沒事,”二姨說,“你爸爸下渠去弄水,把腿割傷了,也在醫(yī)院治了一下�!�
“是在哪個醫(yī)院?”碧荷說,“嚴(yán)重嗎?那我明天回去�!�
“不是這事,”二姨吸了一口氣,“碧荷啊,是其他的事。你爸媽不讓告訴你。陳子謙也沒了,這事還是要找個人處理,你看看啊,你在城里,能不能去找下看守所的吳所長,還是你還認(rèn)識其他人,陳子謙以前的同事能不能幫幫忙——”
窗外大雨如瀑,碧荷坐在床上,只覺得全身一點點的變得冰涼。她聽著二姨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你爸爸的魚塘垮了,水一直往下流,沖了下面別人種的莊稼和果樹,還有下面的幾個魚塘,今天別人找上門來,讓你爸爸賠錢,要賠一百多萬呢!”
0148
147.要是陳科還在
147.
窗外雷電交加。
二姨的聲音還在耳邊,她又說了很多,碧荷聽她絮絮叨叨了很久,然后掛了電話。大雨如注,她漸漸的覺得好冷,坐在床上,拿被子裹住了身體。
今天一天心神不定的,原來是這事在這里等著她。
家里出了事。
陳子謙已經(jīng)走了。如果他還在,此刻她還有可以去依靠的人。如今她還有什么人脈?什么都沒有了。
也許剛剛是陳子謙回來了。她又想,視線又漸漸模糊了。
他知道了這些事,不放心她,所以回來看看她,撥倒瓶子提醒她。
這個死鬼,他有本事倒是別死�。”毯晌嬷樳煅�。死了一切都成空。她和那個什么吳所根本就不熟,別人為什么有什么立場出面為她處理這些事?
什么都靠不住了。
第二天一早,喝完了傭人清晨就起來熬著的燕窩粥,碧荷說她有事要回老家,拜托Vali和Mavin照顧幾天孩子。
“先生還有兩天就回來了,”
助理Mavin文質(zhì)彬彬,說著一口香江口音的普通話問,“梁小姐到時候需要我們?nèi)ケ焙幽鷨�?�?br />
“不用。”碧荷說,“你們把孩子帶好就行。”
這幾天傭人和管家來來往往,一棟樓的鄰居都遇到過她幾次,估計也引起了不少猜測。前幾天她出去接送孩子洗車交物管的時候,也有鄰居來問過。
風(fēng)言風(fēng)語她已經(jīng)習(xí)慣,但是她這次還是都推給了402。
“媽媽你什么時候回來啊。”晨晨看著她,有些眼淚汪汪的。這是他第一次要和這些陌生人待那么久。
“兩三天�!�
家里人多事多,她不想讓孩子接觸這些事。碧荷摸了摸他的臉,“外公養(yǎng)的魚好多,媽媽要回去幫外公干活,兩三天就回來。晨晨你好好讀書多吃飯,以后你長大,就該你幫外公干活了。你要聽叔叔阿姨們的話——”
“那媽媽你要給我打很多電話。”
“好。”
摸了摸兒子的頭,碧荷提著包,開出了自己的大眾。拉好安全帶,她捂了捂心臟,覺得很疼�?ɡ镞有四十萬,是她和陳子謙的積蓄,還包含了陳子謙的身故金也在里面。這是陳子謙的血和肉,是他留給她最后的東西,她眨了眨眼,又感覺眼睛有些模糊,忙扯了張紙巾,把眼淚擦去了。
人到中年,沒有退路,只能選擇堅強。
不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她把車直接停在了樓下的時候,樓下店面小超市的老板和她打著招呼。
“梁老師你回來了,”老板坐在門口,“你快上去看你爸爸,腿上好大一條口子喲……還好沒怎么傷到骨頭。”
“誒怎么沒傷到骨頭?”是老板娘在問,“都打石膏了。咦碧荷你怎么沒帶晨晨?晨晨呢?”
“沒帶�!�
碧荷說,面無表情。
他們甚至都沒問陳子謙。
邁步上了三樓,她掏出鑰匙,打開了屋子的門。家里客廳擺著瓜子水果,正好有幾個人在里面,看見她進來,也看了過來。這幾個人,有她認(rèn)識的,也有她不認(rèn)識的,比如街上的魚販子張二,還有隔壁街開藥店的李叔——這個是爸爸的牌友,還有開酒樓的王三。
這些都是這個鎮(zhèn)上“有頭有臉”的“平事”的人物。
陳子謙在的時候,他們都還一起和陳子謙在北湖鎮(zhèn)上吃過幾頓飯。
如今都聚在這里。
看見她進屋,幾個人都看了過來。
“梁老師回來了,”開酒樓王三先回過頭來招呼,“回來了,正好。”他先介紹了碧荷不認(rèn)識的那個人,“這是長塘村的吳隊長。看守所的吳所是他哥——”
“梁老師你好�!眳顷犻L看起來四十出頭,人倒是和善,“我們沒見過,不過我和陳科長,以前一起喝過酒。”
“陳科長的事,”男人說,“我們真的很驚訝,他那么好一個人——”
爸爸的腿上裹著繃帶,還打過了破傷風(fēng)的針。他坐在凳子上,支著腿。媽媽在廚房煮著飯。碧荷坐在椅子上木著臉聽完了寒暄,又聽小鎮(zhèn)上的幾個平事人說著這件事,面無表情。
原來是這樣。
這個魚塘呢,在山上,是長塘村的集體土地。位置很高,下面還有幾個村。以前是趙老幺承包的,這不剛到期,爸爸就說要包魚塘——經(jīng)由吳隊長幫忙,就轉(zhuǎn)租給了爸爸。
那個趙老幺承包了幾年魚塘,也不打理,水渠也是很多年沒有修整了。這次也是天災(zāi),遇到了干旱之后連日暴雨,水流量太大,魚塘垮了。水流漫出,淹了下面別人的土地。大雁村,小石村,甚至下面霍家的魚塘也垮了——都還在統(tǒng)計。
“大雁村的張隊長也來找過我了,”吳隊長遞過了一張單子來,“說別人種的玉米和花生還沒收,這次全部都沒了,”
碧荷接過了這張紙,看見了上面的十幾行字。她木著臉,感覺自己的心臟揪了起來。上面的紙歪歪扭扭,李大強,玉米五分,陳燕,煙地三分。
碧荷拿著紙條。
大家都看著她,等著她說話。
誰說女子不如男?如今她是這個家成年的女兒,還在市區(qū)有個有頭有臉的工作,還曾經(jīng)有過一個檢察院的丈夫。
該她說話了。
可是她久久沒有說話。
她不通農(nóng)事,也沒有處理過這種事。碧荷看著上面的字。她處理過最大的糾紛,是同班的男生A拿著圓錐劃破了男生B的手臂——就這點事也已經(jīng)夠她煩了。而以前這些“對外的事”,都是陳子謙出面去搞的。
聯(lián)系人,請客,吃飯。她都聽他的。她甚至不知道該做什么,這些地和糧食又大概值多少錢。
“我就說了,”
爸爸在旁邊說,“這些損失,該我梁強賠的,我一分也不少。最多賣房子。碧荷你別管——”
“爸你說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管?!”
心煩意亂。當(dāng)了幾年班主任的碧荷臉色一正,“吳隊長,”
她終于想起該說什么,“這些上面的地,是不是種著這些糧食,我也是不懂的。這些都還要拜托你幫忙把把關(guān)�!彼D了頓,“以前我家老陳還在的時候——”
“梁老師你客氣了客氣了,”吳隊長說,“我哥和陳科是朋友,都經(jīng)常一起喝酒的。不然這魚塘,我老實說,梁哥也包不下來。這事我都給我哥打過電話了,他說要好好給你們辦——”
就連吳所長都已經(jīng)知道。
麻繩只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碧荷看過了幾個村的清單,媽媽飯也做好了。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又特意說了霍家魚塘的事情。
“這個霍三,本來就是個癟三�!遍_藥店的李叔說,“老梁,梁老師,你們要當(dāng)心這個人。他這種人,都被關(guān)進去過幾次,天不怕地不怕的,是那種沒什么顧忌的人�!�
“這回他說他魚跑完了,獅子大開口要五十萬。”張二伸出了一只手,“他那個魚塘,能有多少魚?就算跑了五千斤,那也最多五萬塊到頭了�!�
“怕的就是這種無賴——”
“我倒是可以先去找他說說,探探口風(fēng)。”吳隊說話,又看了看碧荷,“但是我怎么也是一個外人。要是陳科還在,他說話,怎么也比我管用——”
0149
148.寡婦不登別家門
148.
客人們都離開了,留下了那幾頁紙。
碧荷獨自一個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覺得頭很疼,又有些面對命運無能為力的麻木。她想起了那四十萬,又想起了房子。她站在窗前,防盜窗上陳子謙扦插過來的玫瑰開的正好,散發(fā)著芳香�;貋碇八髅鹘o媽媽打過電話的,可是顯然家里出了事,媽媽也沒時間收拾。此刻她的床上還鋪著淡藍色的陳舊床單,床頭柜邊上她和陳子謙的婚紗照擺臺已經(jīng)消失無蹤。
她如今不上班了,一個月只有兩三千的基本工資。碧荷站在窗邊愣愣的看著不遠處的江水,只覺得身心疲憊,就算是她上班——可是也還是撐不住那么多錢。
一個家庭,要是能一直無病無災(zāi)的,那該是多么幸運啊。
“晨晨怎么沒帶回來?”
拐杖落在地上,發(fā)出了噔噔噔的聲音。媽媽的聲音就在門口,輕輕的,“給誰帶了?”
“我鄰居�!�
“隔壁住人了?”媽媽說,“孩子給她放心不?”
“放心。隔壁賣了,新來的那個鄰居家里有保姆什么的,可以幫忙帶幾天晨晨,”碧荷扭頭,看見了客廳拄著拐杖的爸爸,“爸你要去上廁所?”
“我自己能行�!卑终f。
“我們的意思,本來是不告訴你。”媽媽走了進來,半掩上了門,“可是你又知道了�!�
“怎么可能不告訴我?”碧荷覺得有些疲憊,“這么大的事。”
“你不用管。我和你爸爸商量過了,”媽媽說,“到時候看要賠多少。本來就是天氣不好,也不能都怪魚塘。家里還有一點積蓄,實在不行我們賣房子——”
“我這里也有錢。”碧荷嘆氣。
“你的錢,你自己留著。”媽媽臉色有些灰敗,“我們本來是為了給你減少負擔(dān)才去包魚塘,怎么能反而加重你的負擔(dān)?”
碧荷沒有說話。
“明天上山去看損失,”媽媽嘆氣,“碧荷你就別去,我和你爸爸去行了。你明天自己回去照顧晨晨�!�
“怎么可能?”碧荷面無表情。
她怎么可能不管?她是這個家唯一的女兒。有人嘲諷種花人說喜歡報團——可是遇到這些情況,不報團怎么辦?自己在J市吃香喝辣,任由爸媽墜入深淵嗎?
就著中午的剩菜剩飯隨便吃完了晚飯,碧荷又一次靠在了床頭。外面媽媽和爸爸還在商量著什么,悉悉索索,她聽得清楚。是說要去找她的哪個表姨婆,和霍三帶著親的——也是王二的建議了,說這個霍三人很是麻煩,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和尚還怕長癩子。不如去找下她表姨婆家的,表姨婆家的幾個孩子還算吃的開——看能不能她家做中,把霍三拉過來協(xié)商一下,多少給點錢就算了。
媽媽和爸爸在外面商量給表姨婆提什么去。碧荷靠在床頭,面無表情。她覺得很累,又覺得自己少女時期的聰慧早已經(jīng)丟失,如今已經(jīng)什么事情都處理不了。社會上的事情太復(fù)雜了,不是學(xué)校簡單的數(shù)學(xué)題,不是一加一一定等于二,不是重力加速度一定等于9.8m(s^2)。在學(xué)校所有的題目都有唯一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出了社會,和人打交道充滿了利益沖突和交纏,她永遠搞不明白要怎么去處理。
以前這些事都是陳子謙去管。吃飯她就負責(zé)吃,不去吃飯她就在家里等喝的一身酒氣的他回來,她什么都不用管。
“我來提�!�
去表姨婆家的禮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一盒銀鷺八寶粥,兩瓶酒,爸媽剛剛商量著說路上再去買點水果。碧荷開門出去提起了禮盒,“我一起去。”
爸爸的腿剛受了傷,打著石膏,不方便出門。媽媽剛剛說她一個人去找表姨婆。她怎么忍心媽媽一個人去面對這些?
不如一起。
媽媽抬起頭來看了看她,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提著盒子,下了樓。
去姨婆家的路上就有一家水果攤,碧荷看著媽媽挑了幾斤蘋果幾斤香蕉,她拿出手機付了錢。提著禮物母女倆走過水果攤,又走了一條街,前方就是表姨婆家的樓面了。
媽媽停住了腳。
“碧荷你就在這里等我�!眿寢屔焓诌^來去拿她手里的八寶粥和酒,“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提。”碧荷抬手躲開了。
“我自己去。”媽媽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母女倆在街角拉扯了起來,“碧荷你不用去,就在這里等我,很快的�!�
“我要一起去�!北毯啥阒�,也很堅持。
求人這種丟臉的事,她也想躲,可是躲不了。
母女倆拉扯了幾秒。
“碧荷你別去�!眿寢屵是很堅持。伸手要拿碧荷手里的禮盒,碧荷卻一直不放手。母親忍了忍,終于嘆了一口氣。低著頭,媽媽沒有看她的臉,“你表姨婆膽子小——人又封建�!�
媽媽說,“陳子謙才剛走了沒兩個月。你不能進別人屋,老年人講究這些,會怕的。”
如墜寒窟。
任由母親拉走了自己手里的禮品盒,碧荷站在原地,看著媽媽的身影消失在了路口。她站在原地,站在這巨大的牌坊下面,又低頭看著地磚縫隙之間的灰塵。
原來是這樣。寡婦不登別家門。
媽媽說過的,可是她卻忘記了。
她做寡婦兩個月了,有生活和感情上的困難,卻沒想到除了沒了陳子謙,還有這樣的情形在等著她。就像是墜落在了冰窟,就像是墜落在了寒窖。碧荷站在原地,冰冷的空氣卻在這三伏天里密密麻麻的刺向了她,讓她全身冰涼,無法呼吸。
0150
149.一根稻草
149.
晚上九點鐘的時候,窗外天已經(jīng)黑了,老舊的空調(diào)嗡嗡作響,那個晨昏定省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響了很久。
“喂�!北毯商稍诖采�,終于接了起來,聲音低低。
“嗯?”那邊的男人卻似乎很敏感,一下子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他笑吟吟的,“碧荷你怎么了?不舒服?”
“頭有點疼�!�
碧荷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這已經(jīng)二十年的裝修也已經(jīng)老舊發(fā)黃了。玫瑰花還在窗外隨風(fēng)微動。
她只是覺得很累。
很累很累。
好像就要撐不下去似的。
“頭疼,怎么了?”
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男人喝了一口水,一副體貼的樣子,“Mavin說你回北湖了,要不要讓他安排人給你送藥?”
上午Mavin找他,說梁碧荷自己回北湖了,倒是把拖油瓶兒落下了。這是個好現(xiàn)象,拖油瓶她終于能丟開,能丟一天就能丟一年,也就能丟十年。以后她會有他的孩子。
不過這么急急忙忙的回去——
“不用�!迸寺曇舻偷偷模坪醪惶胝f別的。
敲著桌子的手停住了。
“你客戶見完了?”她又低聲問他,聲音低低的,從話筒里傳來。
“見完了�!倍似鹚�,他喝了一口,漂亮的喉結(jié)滾動。這兩天他拜訪了幾個本地的客戶,正好遇到一個花家的大佬也在這邊,也順便一起見了,大家聊了聊今年的投資形勢。喝了點酒,打了高爾夫,都是正經(jīng)的會面。就是梁碧荷的聲音聽起來不大對勁——放下水杯男人嘴角含笑,“碧荷你怎么沒什么精神?是老家出了什么事?”
“……沒事�!迸四四�,卻又回答。
男人靠在椅子上,抬了抬下巴,手指又敲了敲
?
笑意吟吟。
是不想和他說。
“碧荷你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講。”男人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低低的,情真意切,“很多事情,有個人一起分擔(dān),也是好的�!�
“我明天還要去趟日子那邊,”他又笑,“我想著出都出來了,就一起把差出完。再過幾天我就回去�!�
一起分擔(dān)。
林致遠,是那個能和她一起分擔(dān)的人嗎?
電話掛斷了,碧荷看著眼前發(fā)黃的天花板。眼淚又順著太陽穴滑下,被她抹去了。
他不是。
至少現(xiàn)在,她還是不能信任他。中年女性的信任是什么呢?是隨叫隨到,是關(guān)心關(guān)愛,是——腦子里閃過他蹲在衣柜前往她家里保險箱放著現(xiàn)金的模樣。一扎一扎,紅彤彤的,那么的誘人。看著天花板碧荷吐了一口氣,又覺得自己很市儈很羞恥。她怎么能想起這個來?那是他的錢。
她想這些,是臉都不要了。
一晚上睡不安寧,不知道做了多少夢,可是卻又想不起來。第二天昏昏沉沉的起床,碧荷隨便吃了早飯就扶著爸爸下了樓。一家人已經(jīng)和藥店李叔約好了,一起去看災(zāi)損的地。
爸爸拄著拐杖上了車,碧荷跟在后面也上去了。小面包車在山路上顛簸,一路上大家偶爾交談,剩余時間都寂靜無聲。
面包車開了半個多小時,停在路邊的農(nóng)戶院子里,昨天見過的吳隊已經(jīng)在路邊等著。院子里已經(jīng)有了一堆人,他們幾個被眾人擁入,七嘴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