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其他人感嘆：“有個女醫(yī)生隨行真的不錯，細心，對待我們就像對待病人一樣�！�
方可歆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神一直在向外飄忽，強風伴著細碎的雨星，把她的額發(fā)全數(shù)打濕，她伸手去摸，手心一片冰涼，原本包扎好的傷口透出殷殷血跡。
在廚房幫忙，她坐不下來，也站不定，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在心頭漸漸浮現(xiàn)，胃里泛酸，強壓下想嘔吐的念頭嘗了兩口粥便丟下勺子，摸出手機按下那個熟悉的號碼。
無人接聽的回音更讓她害怕，她不斷地安慰自已，自已太敏感了，俗話說關(guān)心則亂，何蘇葉沒事的，可能只是有事耽擱了，也許就在下一秒，他就會推門而入。
鍋里的薏苡仁翻騰，一分鐘、十分鐘、二十分鐘，她覺得自已再也撐不下去，煩躁、不安、慌亂織成一張密密的網(wǎng)，讓她沒法呼吸和思考。
忽然，院子外面一陣騷動，有人大聲呼喊：“醫(yī)生們，出事了！快打120！”
身子重重地顫了一下，寒意從腳底一直躥到大腦，她慌忙地丟下圍裙跑出廚房，院子里兩三個當?shù)厝�，拉著醫(yī)生就往外面跑：“何醫(yī)生他人是找到了，可是現(xiàn)在昏迷中，身上還有幾處瘀傷，我們又不敢動，生怕外行壞事，只找了幾個人守在那里。”
一瞬間她的心痛得無法呼吸，但是身為醫(yī)生的警覺讓她立刻清醒：“我也去！”
從衛(wèi)生院到村頭的幾百米路，她從來沒有覺得有這么漫長，遙遙得不知盡頭，周圍的一切都煙雨茫茫，她只得盡力地奔跑，再跑，仿佛錯過一秒，就錯過了一世。
她眼前一片迷茫，只有這樣一個念頭在她腦子里盤旋：何蘇葉，只要你沒事，我只要你沒事，如果上天讓我放棄一切，我都愿意。
村頭已經(jīng)有幾個人圍在一起，看到他們跑來萬分欣喜：“醫(yī)生來了，來了！”
為首的醫(yī)生沖上前，她也圍上去，眼前的情景讓她差點把持不住落淚。有經(jīng)驗的醫(yī)生看了一下：“腦震蕩，挫傷，外表看沒什么大傷了，不知道有沒有內(nèi)出血或是腦部移位，暫時還不能作最好的打算�！�
那個人，閉著眼睛，像是熟睡了一般，卻給她永遠不會醒來的錯覺�？謶郑^望，冷到極致，無法呼吸，連神志也不是很清晰了，模糊的視野中是一片朦朧的灰暗。
所有人只能禱告救護車快點到來。
不知道多久，忽然一陣警笛聲讓所有人精神為之一振，隨即救護車門打開，幾個醫(yī)生抬著擔架下來，熟練地把何蘇葉抬上去。她也跟著跳上去：“我跟他最熟悉，還是我去吧�！�
雨水已經(jīng)把她的眼睛打得睜不開，勉強地睜著看醫(yī)生給他量血壓、測脈搏，頭腦中全是嗡嗡的雜音，她拼命地告訴自已，鎮(zhèn)定，鎮(zhèn)定，快給邱天打電話。
摸出手機，費盡全力按下號碼，那邊邱天很快回答：“方可歆，什么事？我在值班。”
像汪洋江流中的浮萍抓住了一地的根，她終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一陣激烈的痛楚從全身各處尖銳地爆發(fā)出來，瀕臨崩潰的邊緣。她顫抖得厲害，連牙齒都發(fā)出咯咯的聲響：“邱天，快，快趕去軍區(qū)總醫(yī)院，何蘇葉出事了，皮外傷不甚明顯，不知道有沒有內(nèi)出血，暫時昏迷，還需要進一步地確診。還有，盡快通知他爸爸�！�
邱天畢竟老練：“我知道了，你穩(wěn)住情緒，我馬上就去，千萬別慌！”
畢竟是軍區(qū)醫(yī)院，急救速度很快，等確診何蘇葉只是輕微腦震蕩、左手骨折后，立刻被送往vlP病房，只等病人清醒過來。
這時候，方可歆全部的力氣都被抽空，扶著墻壁緩緩地滑下，她告訴自已不能哭，不能哭，但是她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無力再撐下去。心里一牽一牽地痛，一切都是影影綽綽的，眼淚順著臉直淌下來。
這么長時間忍著的痛，都在得到他平安的消息后煙消云散。
只要他平安，只要他幸福，沒有什么不可以妥協(xié)退讓的，難道這不是愛一個人的形式？只要他平安幸福，自已才能幸福。
直到有一個人輕輕地喊她：“方可歆，方可歆，別哭了，他沒事，沒事�！�
她不肯抬頭，聲音沙�。骸拔抑�，我只是控制不住，邱天，讓我安靜一會兒�！�
邱天嘆氣，卻什么也沒說，靜靜地站在一邊，空蕩蕩的走廊中只有他們兩個人。何蘇葉病房的門開了又合，沒有人注意他們。
良久，方可歆開口：“邱天，師兄，是不是喜歡沈惜凡？”
“嗯�！�
“打電話給她吧，告訴她師兄出事了，他現(xiàn)在一定最希望看到她，也許他知道她來了就醒了。我現(xiàn)在只想他清醒，然后，然后不管他不理我或是繼續(xù)把我當小師妹，我都不在乎了�！�
“小姐，現(xiàn)在都十二點鐘了，明天我一定打電話去�！�
“嗯？”
“你覺得沈惜凡喜不喜歡師兄，她會不會再像張宜凌師姐那樣，傷害師兄？”
“不知道，只是你師兄喜歡人家喜歡得很辛苦�！�
“邱天，如果我把沈惜凡叫來，師兄不會怪我吧，以他的個性，肯定不愿意她傷心的，萬一他生氣了不睬我了怎么辦？”
“沒準你師兄心里還挺高興的，說不準的�！�
“邱天，師兄要是喜歡沈惜凡，她也喜歡他，多好�！�
“那你呢？”
“方可歆，別這樣說，說得我心里難受。”
“嗯？”
“我餓了，我們?nèi)コ燥埌��！?br />
“小姐，現(xiàn)在哪還有飯吃了�！�
“我去醫(yī)院超市買泡面吧……”
就這樣吧，她對自已說，再等下去已無意義，女人一生能有多少年華去等待一個永遠不會把視線停留在自已身上的人。年少輕狂已過，她的青春已經(jīng)被揮霍在刻骨卻無回應(yīng)的愛戀上，所剩無幾，她的人生還很長，會出現(xiàn)一個愛她、疼她、呵護她的男人。
最后，我們微笑著祝福他，即使再留戀、心痛，笑容再勉強，也要放手。
可是我們都知道，愛過他，是曾經(jīng)做過最好的事。
薏苡仁粥
薏苡仁60克，蓮子50克，黨參20克，粳米100克，白糖適量。將上述藥物洗凈一同放入鍋中，武火煮沸后文火煮兩小時，加入白糖調(diào)味即可。效用：健脾止瀉。
出自《本經(jīng)》，薏苡仁，利水滲濕、健脾、清熱排膿，用于小便不利、水腫、腳氣級脾虛泄瀉等，對于脾虛濕滯者尤為適用。若水腫腹脹，腳氣水腫，多與茯苓、白術(shù)、黃芪等藥配伍。用于風濕久痹，筋脈攣急。清利濕熱者宜生用，健脾止瀉宜炒用。本品力緩，用量宜大。
第二十三章
龍
眼
第二十三章
龍
眼
龍眼，甘、溫，補益心脾、養(yǎng)血安神。
似乎過了很長時間，何蘇葉睜開眼，雪白的墻面，墻壁上的空調(diào)“呼呼”地吹著，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一個圓圓的腦袋砸在雪白的被褥里，哭得凄凄慘慘：“小叔叔，你醒了，我以為你一睡不起了呢，嚇死我了�！�
然后就是邱天的聲音，半是寵溺半是無奈：“小鬼，你叔叔不過是輕微腦震蕩，不過他比較貪睡，現(xiàn)在才醒�！�
何蘇葉松了一口氣：“這么說我現(xiàn)在在醫(yī)院，哪家？”
邱天白他一眼：“你老爹的醫(yī)院。你出了事他們第一個聯(lián)系的就是軍區(qū)總醫(yī)院的救護車。要喝水不，我給你倒去�！鞭D(zhuǎn)身去找杯子。
何守崢遞給他，他接過去看，并輕聲念道：“查體：血壓左上肢10560mmhg，右上肢11060mmhg，脈搏50次min，呼吸13次min，體溫35.7℃。傷者輕度昏迷，四肢多處有傷口，有出血。右下肢有瘀血。生理反射存在，病理反射未引出。x光檢查發(fā)現(xiàn)左上肢臂部右側(cè)橈骨掌端上7cm骨折。mr輔助診斷輕微腦震蕩。處理：吸氧（5Lmin），5%葡萄糖250ml靜脈滴注，檢測血壓調(diào)整滴速，清理傷口，固定骨折位�！�
還好不是很嚴重，但是也是他人生的頭等衰獎了。
難得見邱天這么婆婆媽媽，好似三天沒說話一樣：“你知道你睡了多久，整整一個晚上，家里只通知了你爸，還沒敢告訴你家長輩。小鬼早上來的，看到你就哭得稀里嘩啦的，怎么勸也沒用，課都沒去上。還有方可歆，一路把你送回來都累倒了，在值班室躺著�！�
他起身給自已倒杯水，繼續(xù)嘮叨：“李介、蘇杉還在蜜月中，嚇得差點就飛回來，你老板也來看了你一次。等等！”他豎起一根指頭，“這是幾？”???
何蘇葉奇怪：“一。”
兩根指頭：“這是幾？”
“二。”
三根指頭：“一加一等于幾？”
他終于忍不住爆發(fā)，可惜缺乏中氣，聲音柔柔：“二！邱天，你怎么那么無聊，我醒來了也不見你叫個醫(yī)生給我瞧瞧，也不給我家人打電話，窮在這里跟我廢話，安什么心呢？”
邱天嚇得跳起來：“我！我告訴你，你不要打我！事后也不許。我把這事告訴沈惜凡了，我知道你會罵死我的，但是我忍不住，我不告訴她我會發(fā)瘋的，我會備受良心的譴責的，我會被自已鄙視的，我會成為千古罪人的。你別急，別坐起來，估計她馬上就到了，我先幫你找醫(yī)生去！”說完邱天“嗖”地一下就出門了。
只剩下呆滯的何守崢和情緒復(fù)雜的何蘇葉，小孩子自言自語：“邱天叔叔好壞的，我差點就上當了，一加一，明明是等于二，為什么我當時想說的是三呢？”
神經(jīng)內(nèi)科主任來查房，詢問了一下情況下結(jié)論：“小何，沒事的，皮外傷，磁核共振做過沒問題，不過住院觀察一下比較好�！比缓髷偸中π�，“院長的指示，沒辦法�！比缓笥謳е蝗簩W生浩浩蕩蕩地走了。
邱天倚著衣架調(diào)侃：“還好沒傷到臉，那可就麻煩了，對了，你腿上也有些擦傷，最近下地走路可能有些困難�！彼灶欁哉f，忽然發(fā)現(xiàn)何蘇葉臉上的表情突變，不由得順著他的目光轉(zhuǎn)過頭去，沈惜凡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下面的發(fā)展讓他瞠目結(jié)舌，沈惜凡見何蘇葉呆呆地看著自已，猶猶豫豫地吞吐出一句：“我是誰？你還認識我嗎？”
立刻明白了這位小姐的意思，邱天大叫冤枉：“我可沒跟沈惜凡說你失憶了，真的，不是我說的，我只說你腦震蕩，我先出去了，沈惜凡你要給我做主呀！”說著把何守崢往外拖，“愣在那做啥電燈泡，要樹立良好的社會主義榮辱觀，以做電燈泡為恥�！�
何蘇葉哭笑不得：“丫頭，你是不是看港臺言情劇看多了，你以為輕微腦震蕩都得失憶呀，醫(yī)院每年送來的因為腦震蕩昏迷的病人，沒幾個失憶的，最多不過是選擇性失憶�！�
沈惜凡走近他身邊，聲音都顫抖：“你記得我吧，沒騙我吧�！彼氖种篙p輕地劃過他打著石膏的左臂，眼淚不受控制地傾瀉而下，滴在雪白的石膏上，身體還在不住地顫抖：“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我不敢來，我害怕你萬一失憶了記不得我了怎么辦，我怎么辦……”
她的身上每一個細微的抖動，都仿佛雕鏤線條起伏在他的眼中。于是，他起身用能活動的手臂圈住她，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擁抱一片易碎的水晶，如絲的細膩，記憶中的溫情一點一滴地浮現(xiàn)，心動了，又被她的眼淚攪碎了。х?
何蘇葉安慰她：“不哭，不哭，我不是好好地在這里，沒事了，我答應(yīng)你要陪你去求平安符，我不會失言的，我這不回來了嗎，別哭……”
這下更刺到她的傷處，沈惜凡一聽，眼淚掉得更厲害：“你說話不算話，說話不算話，你說要回來的，我要你平平安安地回來，你想嚇死我呀�！�
“別哭，別哭……丫頭，別哭了，我……”他現(xiàn)在才覺得自已詞窮，實在不會安慰別人，只得乖乖閉了嘴，安安靜靜地摟著她，任她哭。
過了好一會兒，沈惜凡終于把擔驚、后怕、委屈種種情緒一股腦兒地哭出來，眼圈紅紅地無措地望著何蘇葉：“我，我，情緒失控了，對不起……”
他寬慰地笑起來，失血讓他的臉看起來有些蒼白：“我知道，我都明白，別再哭了，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食言的�！�
她的臉迅速升溫，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時候，恰巧護土推門進來喊道：“3床換藥�！�
沈惜凡急忙掙開他的懷抱，轉(zhuǎn)身去把眼淚擦干，看著護土給他換完藥，然后支吾道：“何蘇葉，你有沒有吃飯，餓不餓？要不要我去給你買？病人應(yīng)該吃粥吧！”
邱天頭伸進門縫偷偷笑：“我要吃岸楓水岸的海鮮炒飯和羅宋湯�！�
何守崢仔細想了一會兒：“還是麥當勞的兒童套餐吧，那個有玩具，姐姐一定記得幫我要。順便幫我再帶一個和路雪的千層雪，要巧克力香草味的�！�
何蘇葉清清嗓子提醒何守崢有些得寸進尺了，沈惜凡笑吟吟地按住他：“小孩子，計較什么。除了你們的還有誰的，我一并打包帶來了。”
“還有方可歆�！焙翁K葉笑笑，“我想吃紅棗枸杞粥，能不能做給我吃�！�
“謝謝，不需要。”沈惜凡憤憤地回答。她眼睛里的水汽還沒完全消散，半是嗔怒半是害羞瞪著邱天的樣子，讓何蘇葉不由得看呆了，直到她走出病房后何守崢喊他好幾聲才回神。
何守崢委屈又無辜地望著他，邱天連忙安慰何守崢：“你小叔叔沒事，這只不過是腦震蕩的后遺癥�！�
然后就陸續(xù)有人來看他。
他奶奶捏著他的手，驚魂甫定：“雖然是輕微腦震蕩，但是我們也怕你萬一醒不了或是有什么后遺癥，幸好現(xiàn)在沒事。”
何蘇葉心里酸澀：“奶奶，我沒事了，讓你們擔心了，真是對不起�！�
何爺爺仍是板著臉：“好好養(yǎng)病，老伴我們別打擾他休息。蘇葉，這件事你做得不錯，我們不怪你的�！�
他有些奇怪：“爸爸呢？我醒來就沒看見他�！�
“聽說現(xiàn)在還在手術(shù)室里面，早上有個心臟搭橋手術(shù)。”何爺爺向他解釋，“你爸爸工作實在太忙，還有，我聽你爸說你要出國�！�
他點點頭：“有這個打算�！�
何爺爺嘆氣：“聽顧老說，你選了心內(nèi)科�！�
何蘇葉斟酌了一下：“這件事我跟爸爸談過了，他看過我的研究生畢業(yè)論文，他認為中西醫(yī)結(jié)合專攻動脈粥樣硬化很有前途�！�
何爺爺若有所思：“既然你爸爸同意了，那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了，你們爺倆之間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緩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