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照完相之后，幾個醫(yī)生護土圍在電腦前面看效果，攝影師拿起資料夾，確認了一下，然后跟他說：“何醫(yī)生，你是軍人吧，這里規(guī)定要穿軍裝的照片�！�

    何蘇葉面露難色：“軍裝放在家里，一般上班的時候不穿的�！�

    攝影師笑笑：“沒事，明天還有一批，到時候你再來重新照吧�！�

    他點點頭：“麻煩你了，謝謝。”

    他回到辦公室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時候，接到沈惜凡的電話：“何蘇葉，今天晚上我們同學(xué)聚會，我不回去吃飯了�！�

    “好的，那我就去爺爺家了，散了之后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們說好都不許帶家屬的，沒關(guān)系，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只好囑咐：“少喝一點酒，早點回來，如果打不到車就打電話給我，知道不？”

    那廂沈惜凡大笑：“我身份證都辦了十幾年了，不是未成年少女了，何醫(yī)生！”

    還沒停車就聞到淡淡的花香，原來是爺爺家的桂花開了，翠綠枝葉被雨水沖刷得格外精神，那點點鵝黃還不具規(guī)模，有的還似小米粒，或者細小的花苞，心里倏地就欣欣然起來。

    剛下車就看到何守崢在院子里面，幾天不見竟似長高了很多，看到何蘇葉還是那么黏糊：“小叔叔，快來，快來，那個大一點的花苞，幫我摘下來，我夠不著�！�

    他好奇：“摘這個做什么呀？”

    “用蜂蜜釀起來，媽媽教的。”

    他不由得笑起來：“我?guī)湍阏�，你再幫我拿一個籃子�！�

    “難道小叔叔也要做？外公家還有上次釀好的，在廚房的小櫥柜里放著。”

    “是呀，你小嬸嬸喜歡吃桂花釀湯圓�！�

    何守崢撇撇嘴：“是沈姐姐，喊小嬸嬸讓我總感覺她很老似的�！�

    何蘇葉打趣：“你不是一直叫我小叔叔，怎么不感覺我很老？”

    何守崢鄭重地點點頭：“你本來就不年輕嘛，跟沈姐姐結(jié)婚就是老牛吃嫩草。”

    一大瓶的糖桂花，連瓶罐的縫隙中都能聞到清雅的馨香。

    一家人在一起吃飯，不知怎么地話題就扯到了孩子上，原本何蘇葉只是專心吃飯，冷不防被長輩們問道：“蘇葉，你和惜凡啥時候準備要孩子，兩個人都不小了�！�

    他一口飯噎在嘴里，勉強地吞下去，尷尬地笑笑：“我們倆都很忙的，暫時還沒考慮�！�

    何爺爺笑起來：“話是這么說，可是有個孩子才算是完整的家，你看你堂姐一家多好，何守崢那么聰明，多討喜。”

    何守崢一臉欣喜：“小叔叔的孩子，那我不是比他大了，太好了，我終于可以翻身了�！�

    吃飽后他放下碗筷，起身站在庭院里吹吹風(fēng)，桂花香陣陣，勾起他的思索。

    不是和沈惜凡沒有考慮過孩子的問題，而是他一直不想那么早要，而自已雖然很看重家庭，但是工作實在是很忙，在調(diào)去軍區(qū)總醫(yī)院前不是科研就是加班，連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會被急救的電話吵醒，因為這個原因，他也不是很想要孩子。

    既然結(jié)婚了，有了家庭和孩子了，就得負起責(zé)任，他一直是那么想的。

    不過現(xiàn)在既然兩個人都安定下來了，這件事也應(yīng)該提上日程了。

    改天找個機會跟她說說，如果不愿意就算了，這種事還是得順其自然。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小雨，因為路上堵車，足足花了一倍多的時間才到家。

    從樓下看去，家里的燈已經(jīng)亮了，明黃的光線透出來，讓他心里暖暖的，和以往一樣，他知道家里有她在等。

    打開門，迎面而來的是淡淡的酒香味，他微微皺眉，看來沈惜凡又喝了不少酒。

    可是客廳的燈亮著，卻不見人影，他喊了幾聲也沒有人應(yīng)，擰開緊閉的臥室的門，發(fā)現(xiàn)沈惜凡呆呆地坐在床上，手搭著腦袋，對著衣柜微微笑。

    也許是酒精的緣故，她的臉透出撩人的緋紅，明媚的意態(tài)流露在她的眼角、眉梢，看到他進來，努努嘴，聲音甜膩撒嬌：“老公，把這件衣服穿上去給我看看�！�

    他定睛一看，大感意外：“軍裝？現(xiàn)在穿做什么？”

    順手接過她遞來的衣服，他解釋：“只有那些主任才穿的，要不就是實習(xí)醫(yī)生，現(xiàn)在軍區(qū)總醫(yī)院外聘的人員很多，不是專業(yè)的分不出行貨還是水貨�！�

    換好制服，他順手拿起領(lǐng)帶，卻被沈惜凡按住了：“這條配軍裝不好看，下次我重新給你買一條深藍色的，我上次去專賣店看的那條深藍色的不錯，當時覺得沒配的衣服，現(xiàn)在看看配這個就極好�！�

    何蘇葉笑笑：“看完了吧，我可以換下來了，不過我可不可以好奇地問一句，為什么突然要我穿軍裝？”

    他笑起來，對上她灼灼的目光：“老婆你過獎了，現(xiàn)在可以……”

    話音未落，猝不及防地，溫柔的、略帶占有欲的唇堵住了他的話，她的唇里有葡萄酒的香味，讓人迷醉。兩個人毫無縫隙，急促的喘息和身體里的起伏，肌膚相親，就像暴風(fēng)卷起的驚濤駭浪，唇齒之間的互相進犯，像一場火爆又艷麗的戰(zhàn)爭。

    可是他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事，氣息不穩(wěn)地詢問：“今天……”

    燈光下橫波潺潺的眼眸對他做著無聲的誘惑，沈惜凡笑起來，甜美中帶著一絲狡黠：“算了，不管了，順其自然就好了……”

    好吧，他理智的最后一根弦應(yīng)聲而斷，那就順其自然。

    似乎眼前有明黃的陽光跳躍，何蘇葉不由得睜開眼睛，撐起手臂去看手表，身邊的人不自在地動了兩下，然后瞇起眼睛，懶懶地問：“幾點了？”

    “還早呢，你今天不是不用上班，再睡一會兒吧�！�

    他愛憐地凝視了她好一會兒，忍不住在她唇角上印上一吻，穿好衣服去做早飯。

    桂花釀湯圓，雖然不是這個季節(jié)的甜品，但是早上伴著桂花香來上一碗，實在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可惜這樣的美食卻只能自已獨享。

    留了一碗在微波爐里，貼了張字條告訴她早餐，然后折回臥室去取軍裝。

    昨晚也許是酒精的作用，小丫頭出乎意料地主動，不過慶幸的是最后關(guān)頭兩人還有些殘存的理智，沒有褻瀆了這件軍裝。

    取了軍裝，疊好裝進袋子里，忽然想起前幾天堂姐讓沈惜凡代買東西的發(fā)票，只好折返回臥室，輕輕地喚醒她：“那張發(fā)票呢？堂姐催了好幾次�！�

    沈惜凡迷迷糊糊地答道：“我的錢包里，自已去拿�！�

    錢包里塞滿了各種卡片，他找了好半天才看見那張發(fā)票，卡在兩張信用卡之間抽不出來，小心地把它取出來，卻發(fā)現(xiàn)連帶著一張照片掉了出來。

    他拾起一看，啞然失笑，原來是自已在以前醫(yī)院胸牌上的工作照，被她戲謔地稱為“不上相、扭曲”的那張照片。

    口是心非的小丫頭，既然不好看干嗎要隨身帶著，還不告訴他，偷偷地藏起來。

    如果她早說，自已可要挑一張最好看的讓她隨身帶著，比如自已，錢包里夾的一定是她最漂亮的那一張。

    算了，這張暫時沒收好了。

    第二批照相的都是軍醫(yī)，清一色墨綠色的軍裝，好幾個實習(xí)護土贊嘆：“帥死了，男人還是穿制服好看！”

    他最后照，照完后，攝影師指著電腦上照片問他：“何醫(yī)生，用這張吧？”

    他笑笑：“還是那張吧，這張能不能私下拷給我？”

    攝影師覺得奇怪，自已的審美得到了懷疑，忙追問：“我覺得這張效果比那張好。”

    何蘇葉禮貌地笑笑：“是呀，所以才用那張的。”

    口袋里的手機微微振動，打開一看是沈惜凡的信息：“何蘇葉，你今天拿發(fā)票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一張一寸照片。”

    他存心想逗逗她：“什么照片？沒看到呀�！�

    一會兒信息又來了，他都可以想象得出她的著急：“完了，不會是昨天被哪個色女給搶走了，還是弄丟了，你確定沒看到嗎？”

    “什么照片，很重要嗎？”

    他在心里暗笑，安慰她：“我回去再給你一張好了，我們醫(yī)院正在照新的工作照。”

    “記得把那張最帥的留給我，工作照還是用比較不帥的。”

    他笑起來，順手穿起白大褂，剛拿起手機回信息，她的信息又來了。

    “今天晚上早點回來哦，我會做桂花百合蓮子湯，記得要早點回來哦�！�

    “知道了，一定�！�

    從門診繞去住院部，穿過一片綠地，馥郁的桂花香味飄過來，他抬頭一看，只見前面有細小的花瓣細雨般紛紛揚揚，輕輕落下，那是成片的桂樹，商量好了般同時盛開，香氣充盈在周身的空氣中。

    伸手去接住這些細碎的花瓣，他憧憬著下一個花季的到來，也許那時候，會有屬于他完整的三口之家。

    桂花酒釀元宵

    糯米粉150克，白糖30克，酒釀5勺，雞蛋1枚，干桂花1勺，將15克白糖倒入糯米粉中，一點點加入清水揉和成團，把揉和好的糯米團揉成小丸子，鍋內(nèi)倒入清水適量燒開，放入干桂花和酒釀，調(diào)勻煮開。

    出自《本草綱目》，桂花，健胃化痰、生津散瘀，治百病，養(yǎng)精神，和顏色，為諸藥先聘通使。能治痰多咳嗽、腸風(fēng)血痢、食欲缺乏、閉經(jīng)腹痛等癥。桂枝、桂籽、桂根皆可入藥。

    番

    外

    日光傾城

    番

    外

    日光傾城

    他記得方可歆離校的那天。

    鳥的鳴叫聲，讓一朵一朵的花綻放，在六月的天空，那些花越開越高。

    鳥聲清脆得似乎一切都要淪陷，仿佛有什么東西即將垮塌，花兒朵朵開放，紛紛揚揚如同一場大雪，它們連同鳥鳴，把這個世界喧騰成一個讓人忘卻的天堂。

    他覺得自已的世界跟方可歆的世界在慢慢地分開，或許這是他總是一廂情愿地認為他們曾經(jīng)也有過讓他銘記的交集。

    他自已也明白，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她的人緣一向不錯，送她的人很多，他也只能站在人群里，方可歆熱絡(luò)地跟別人交談著，可是他敏感地捕捉到她的眼神在尋找遠處的某個地方，尋覓那一絲一點的痕跡。

    直到她離開學(xué)校，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的光亮才漸漸地暗淡下來，他走到她身邊笑道：“一路順風(fēng)，女博土，以后常聯(lián)系�！�

    方可歆笑笑，“謝謝師兄，后會有期。”

    她垂下眼簾，把行李背在肩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揮著手道：“再見了，大家�！比缓筠D(zhuǎn)身，攏了攏頭發(fā)，瀟灑地走出眾人的視線。

    風(fēng)中的花瓣被鳥鳴吵落，幻化成無法辨識的色彩。

    他自言自語道：“我也畢業(yè)了�！�

    旁邊的師弟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師兄你不是早畢業(yè)了嗎？”

    他輕輕一笑，一條黃昏的靄光浸透了長長的街道。

    羊卓雍錯，藍寶石般的湖水神秘悠遠，脈脈含情，就像一雙會說話的眼睛，訴說著只有開始但沒有結(jié)局的故事，而近處的羊湖泛起微微的漣漪，繾綣向湖水盡頭的白色雪峰。

    很多人都在拍照，他也不能免俗，只是拍了很多張都不滿意。

    他坐在巖石上，摸出一根煙，沉默地抽起來，在那根煙抽完的時候，他呼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身體很輕很輕，好像連身體里所有的內(nèi)在都呼了出去。

    也不是空虛寂寞在作祟叫囂，只是心里有個空洞怎么也填不滿。

    他對自已也有些惱火，這個長假是主任逼著放的，這段時間他幾乎是在玩了命地上班，不愿意回家，有時候就跟值班醫(yī)生睡在一起。

    可是看了這些景，這些人，還是如站在茫茫的白霧中，看不到來路，也認不得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