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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厚重的速寫本落在他手上都顯得薄、輕。

    他小指的長度幾乎趕上她的中指,利落性感。孟佳期心里突兀閃過一個念頭,原來長得高的人,手指也這般長。

    不知道是不是腦子抽筋,孟佳期忽然想起網(wǎng)上沖浪時,她看到男模照片底下的評論。

    那評論里的姐妹這樣說�!拔叶疾桓蚁胂筮@手一只把我按在墻上,另一只掐著我脖子窒息地吻我,該有多爽。”*

    這評論在她腦中閃過,倏忽一瞬。

    她到底在想什么??對著陌生男人的手想入非非?孟佳期在心里惱怒地對自己一哂。

    這時,男人似乎低聲說了句什么,但她沒聽見。

    孟佳期略有些疑惑,把目光從他手上挪開,疑惑地“嗯”了一聲,心中想的卻是,幸好這男人不是吸血鬼,不會讀心術(shù)。

    “把筆給我一下�!蔽罩瀹嫳镜哪腥擞种貜�(fù)了一遍。

    孟佳期一邊在腦中驅(qū)趕著亂七八糟的念頭,不作聲地把筆遞給他。

    男人接過,中指挨靠著拇指的地方,最上方指節(jié)有繭,想來是常年握筆形成的繭。

    孟佳期看到他的繭,不覺用大拇指摩挲了下她右手中指上的繭。

    他們握筆的姿勢一樣。

    明明是該注意他筆下線條走向的時刻,孟佳期卻注意到,紅環(huán)鉛筆筆身上,被她咬出的淺淺齒痕,正靠在他的虎口上,和他的筋骨緊密地挨在一起。

    “好了�!�

    他添了幾筆后,手指抓住速寫本上方,遞給她。

    孟佳期低頭去看。

    在她畫的細(xì)節(jié)和動態(tài)上,他添加了手臂彎折處幾筆,畫出了因曲臂點煙的動作,衣服起了褶皺。

    明明是寥寥幾筆,他卻畫出了動態(tài)感,衣服束縛下肌肉的走向和動態(tài),衣服褶皺和肌膚之間的相互作用力。

    看了這幾筆,孟佳期對男人的印象又有所改觀。

    看著是個吊兒郎當(dāng)?shù)母患姨訝�,畫功還挺深厚�?此兄干系睦O,付出的精力只怕不少。

    紅環(huán)鉛筆重新回到她手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個圈。遠(yuǎn)處有個人叫了一句“Joseph”,似乎是在叫他。

    孟佳期下意識地記住他的英文名,等回過神來,

    男人卻已經(jīng)單手插在柴斯特大衣的口袋里,走遠(yuǎn)了。

    舞會結(jié)束,葉酩過來找她。

    “期期,你自己回去可以嗎?我今晚就不回宿舍了�!比~酩一邊說著,一邊朝孟佳期露出曖昧的笑。

    “可以�!泵霞哑趯Υ藳]有意見。

    “回到宿舍給我發(fā)條消息。”葉酩沖孟佳期眨了眨眼睛。

    別墅門口,潮濕的門汀前。參加舞會的賓客們正等著侍從將車從地下車庫里泊出來。

    孟佳期想打計程車回去。她立在門汀處翻開DiDi,排隊人數(shù)顯示100多名。她按了排隊鍵,一邊無所事事地將目光投向從車庫處泊出、有條不紊開至門汀前的豪車。

    就怎么觀察著,孟佳期看出點門道。

    最先泊出來的車,車牌號碼更簡潔,車型也更尊貴。

    似乎在這場泊車中,也隱隱含著權(quán)貴至先的道理。

    而最先泊至門汀處的,是一輛锃黑色的雙R轎車,車型方正,車頭的小金人十分矚目。

    之前她看到的那位穿柴斯特大衣的男人,一手閑散地插在大衣兜中,另一只手張開,隨意對著門汀揮了揮,他那雙隱藏在眉骨之下的眼睛,似乎在注視著所有人,又似乎誰都沒有看。

    門汀上,幾乎所有穿西裝、打領(lǐng)帶的賓客,都用最熱切的笑容和招手來回應(yīng)他。

    男人上車之后,雙R轎車最先離去。

    孟佳期自始自終站在那里,沒有參與這場揮手的狂歡。她琢磨了下,舞廳起碼有三百個人,三百架豪車停泊來去,不如她直接走路下山,到前頭一個的士站打車。

    這般想著,孟佳期取消了叫車,緊了緊身上的大衣,繞開門汀前龐雜的車輛,徑直下山。

    -

    細(xì)瘦的雕花路燈下,女孩的身影被拉得很長。

    不巧的是,沈宗庭原先乘坐的那輛雙R轎車排氣管出了些問題。

    為他開車的錢司機十幾年都沒遇著這陣仗,把車泊在路邊后,誠惶誠恐地表示工作失責(zé),并聯(lián)系了備職的司機,讓另一輛車來接送。

    沈宗庭擺擺手,并沒將這事放心上,而是繞到人行道上,攏手點了支煙。

    橘黃的火星自指尖亮起,沈宗庭習(xí)慣性瞇起眼睛,頭頂路燈投下的光影,將他的輪廓切割得一明一暗。如此一來,他的五官顯得越發(fā)深邃、分明。

    這時,他也注意到路燈下行走的身影。

    女孩身材高挑纖細(xì),在浮動的光影中,她像一株植物,亭亭玉立。

    很快,他便認(rèn)出,他早先在舞廳里見過她,還強行看了她的畫。她的畫是很有靈氣的一掛,寥寥幾筆個性分明。

    看著那在路燈下不斷挪動的人影,影子一截截地變短,又拉長。蒼穹夜幕無限深遠(yuǎn),路好似也沒有盡頭,她卻走得從容,堅定,好像她眼下只有走路一件事要干。

    風(fēng)不時吹起她的純色圍巾,她伸出纖柔的手,輕輕地攏好。

    特立獨行。

    她使得他想到這詞。舞會上的女郎們,大多穿著夏款的正裝裙,大面積地裸露背部、腰部、手臂的肌膚,在舞池深處跳個盡興。

    而她穿著長款風(fēng)衣,把自己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也不跳舞,自己做自己的事。

    門汀里車多,幾百輛豪車的調(diào)度,排在后頭的人不知要等到幾時,大多數(shù)人都選擇了等。只有她不想等,自己走人行道到別處等車。

    有趣。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他低頭而她抬頭時,他看到的那雙眼睛。她一雙秋水眸,眼尾上挑,眼睛黑白分明,猶如白水銀里臥著的兩丸黑水銀。

    她看著人時,眼神很定,靜默。好像眼里只有被她注視著的人。

    這時,不遠(yuǎn)處響起汽笛聲,是另一輛負(fù)責(zé)接送他的布加迪到了。沈宗庭心意忽動,鉆進(jìn)車?yán)�,指揮司機。

    “在她旁邊停一下。”

    布加迪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卦谂⑸韨?cè)停留,拂起的尾風(fēng)將她大衣下擺吹起。

    孟佳期不明所以,車窗下落,撤走黑色防窺膜后,露出一張方才見過的臉。

    沒有了舞廳內(nèi)暖黃燈光的修飾,男人眉宇鋒利,挺鼻薄唇,下頜線條流暢,眼神像幽深的海。

    “我送你�!蹦腥碎_口,聲線低沉。

    孟佳期下意識地后退一步。送她?還是黑夜,還是個男的。他們之間,難道有什么交情么?

    許是琢磨到她心中所想,男人忽而笑了,語調(diào)閑閑。

    “你放心,絕對安全,只是順路。”

    她被他看出心中所想,臉蛋一紅,立在那里倒不知說什么好。

    她不說話,他就一直靜靜等著她,布加迪威龍的引擎啟動著,只是扣著手剎,不松開。

    一輛車等一個人,好像他能等她很久。

    孟佳期抬頭看看不遠(yuǎn)處的巴士站,還是拒絕他的好意。

    “真不用了,謝謝你。”

    被她拒絕,男人臉上也沒有什么忤色,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眼角眉梢?guī)С鰩追滞嫖丁?br />
    “那下次再見了�!蹦腥说恼Z調(diào)閑閑地落入她耳中,語氣溫和,帶了點自然而然的熟稔,好像他們真的會“再見”似的。

    孟佳期安全打到的士回宿舍。

    港大,宿舍。

    一下子從金碧輝煌的舞會大廳,回到狹窄遮蔽的宿舍,孟佳期走到陽臺收起晾曬衣物,有一種恍惚感。

    全部收好后,她拿出速寫本,翻到最新臨摹的那頁,輪廓分明的、持著香煙的男人還印在上頭。

    她回想了下那人大馬金刀坐在沙發(fā)上,點煙的氣質(zhì),莫名有種風(fēng)流氣。

    這時,宿舍門打開,送來一陣陰冷的風(fēng),老化的門軸發(fā)出不情愿的吱呀細(xì)響。

    舍友陳湘湘合上門,走到書臺旁將帆布包放下。

    陳湘湘和她一樣來自內(nèi)地,同一級,但學(xué)的是新聞,畢業(yè)后的理想工作是成為一名社會新聞記者。

    “佳期,你剛剛?cè)ツ睦锪耍课蚁胝夷阋黄鹑D書館,沒找到。”

    陳湘湘將背包丟在桌上。

    “我和葉酩去參加舞會了。”

    “葉酩�!标愊嫦驵止玖艘槐槿~酩的名字,看向孟佳期的眼神中欲言又止。

    葉酩在學(xué)校的口碑算不上好。作為學(xué)生會主席,她不好好上專業(yè)課,到處拉人脈找關(guān)系,據(jù)說,葉酩最初來港城時還有男朋友,后來她把那人踹了,火速攀上了商墨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陳湘湘有心想勸孟佳期離葉酩遠(yuǎn)一點兒,但轉(zhuǎn)圜一想,這話題未免太突兀。

    陳湘湘便住了嘴,換了話題。

    “你不是說要找實習(xí)?簡歷投得怎么樣�!�

    “Tera雜志,一面過了,正在等二面�!�

    Tera雜志,港城第一大時尚媒體。在紙媒式微的時代,它迅速跟上風(fēng)潮,在各大社交平臺都有自己的官方賬號,源源不斷地散發(fā)影響力。

    “真不錯,我覺得以你的實力沒問題,就是第一份實習(xí)不好找,大多要求有實習(xí)經(jīng)驗。”

    “嗯。找第一份實習(xí)要求有實習(xí)經(jīng)驗,就跟要求處女有性經(jīng)驗一樣,不是么。”孟佳期輕聲。

    她說這句話時,黑水銀一樣的眼珠靈動,霧蒙蒙的。

    她人看著內(nèi)斂,卻常常語出驚人。

    陳湘湘被她逗笑了,露出頰邊兩個酒窩。

    第二天晚上,葉酩專門來找她,當(dāng)時她正在書桌前完成某門課的課程作業(yè)。

    “期期,了不得,聽說你在舞會上和大人物相談甚歡?”葉酩雙手抓住她兩側(cè)肩膀,略有激動地?fù)u晃。

    孟佳期被她晃得有點暈,更被葉酩話語中的結(jié)論弄得發(fā)懵。

    大人物?相談甚歡?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和大人物相談甚歡?

    “就是你當(dāng)時不是坐在沙發(fā)上畫畫,然后有人過來找你聊天,還接過你的畫筆,幫你添了幾筆�!比~酩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其實,她也是通過別人轉(zhuǎn)述才知道的。

    沈宗庭雖然一支舞不跳,在舞會上甘愿當(dāng)個背景板,但他身份擺在那里,很多雙眼睛都在默默觀察他的動作。

    “他就是沈宗庭,就是我去之前,和你說的大人物。”葉酩撇撇嘴�!半y得他注意到你,拜托,你怎么就不想方設(shè)法和他認(rèn)識下?攀上他,你下輩子,不,下下下下輩子都不用愁啦...”

    葉酩天花亂墜地說了一堆,核心思想是鼓動她趁機認(rèn)識這位大人物。

    孟佳期點頭應(yīng)聲,心里只集中在葉酩開頭的那一句。

    原來他叫沈宗庭。

    “今晚上我家商公子又湊了個局,沈宗庭也會去,你去不去?”葉酩熱切地發(fā)出邀請。

    “最近這兩天不行,我有實習(xí)面試要準(zhǔn)備。”孟佳期想了想,這般回答她。

    孟佳期很快迎來Tera的第二個面試。

    二面是mentor面。每年這時,想要找工作的實習(xí)生就多得像雨后的春筍。負(fù)責(zé)面試的主管為了節(jié)省精力,干脆實習(xí)群面,一堆求職者坐在會議室里,對著畫人體模特上的過季高級成衣。

    孟佳期伏在桌上勾線,女主管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高高蹺起尖頭細(xì)跟高跟鞋,既百無聊賴又高深莫測。

    人才和勞力資源在這里堪稱廉價,是最不缺的。來面試的實習(xí)生像罐頭里的沙丁魚一個擠著一個,不到最后都不知道誰中了青眼。

    孟佳期著意看了眼桌面上求職者們的簡歷,第一行學(xué)歷那欄,個個學(xué)歷都不低。還有從英倫藝術(shù)學(xué)院、米蘭設(shè)計學(xué)院回來的學(xué)生。

    二面結(jié)束后,她坐點車回學(xué)校。今天下雨,她的小皮靴后跟積了一層水,濕漉漉的,連腳掌都感覺到那種濕意。

    校門口,路燈投下色塊,澄黃的一塊。她抱著雜志走進(jìn)校園,腳掌濕冷,麻木。她很想拿到這個實習(xí),這個實習(xí)的薪資待遇不錯,而且是極好的鍍金機會。

    如果拿不到這個實習(xí)機會,意味著她還得多打一份零工。在臨近畢業(yè)的關(guān)頭,她著實不情愿再讓瑣事干擾自己找工作。

    道路兩旁,有人一直在避讓。她回頭,才發(fā)現(xiàn)身后有輛歐陸在跟著她,慢慢吞吞的,還按兩下喇叭。能大搖大擺將車開進(jìn)大學(xué)里,還開到人行道上,都是隱形的權(quán)貴。

    孟佳期停住腳步避讓,那車卻直直停在她面前,車窗降下,露出一位公子哥的臉。

    這位公子哥叫陸彬,舞會那晚碰巧見著了孟佳期,驚鴻一瞥之間,回頭找人調(diào)查了孟佳期,得知她只是個大陸來的普通學(xué)生,當(dāng)即對她展開猛烈攻勢。

    “妹妹仔,今天在學(xué)校里沒見你�!标懕蚪兴宦�,下車遞給她一束奧斯汀玫瑰。

    陸彬甚至一上來都不做自我介紹。像他們這種人,總是默認(rèn)自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也只有孟佳期不按常理出牌,搖頭說不認(rèn)識他。

    “你做咩不識我?去經(jīng)管學(xué)院問一圈,她們都識我的啦,不識我也知道我溉車牌�!�

    不認(rèn)識,她真不認(rèn)識。

    孟佳期頂著那樣一張臉,早就對各形各色的搭訕視若無睹。她越是冷淡,就越激起陸彬的好勝心,越激起他想捕獵的欲望,變本加厲地出現(xiàn)在她生活里,像狗皮膏藥。

    孟佳期厭其煩,又真怕得罪了他,只好有禮貌有距離地應(yīng)付著。這些人都是港城的地頭蛇,她得罪不起。

    “晚上好�!泵霞哑诘皖^,到底回應(yīng)了陸彬的招呼。

    陸彬瞥了眼她懷里雜志的封面。

    “你今天去面試Tera?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和我說一聲,我把你放進(jìn)去�!�

    聽到這里,孟佳期有些心動。實習(xí)的招錄比十分夸張,且充滿內(nèi)幕。孟佳期原本以為自己一定能穩(wěn)當(dāng)進(jìn)去,但看到來自UAL、SPD的研究生也在和她競爭同一個崗位,她一時有些松動。

    如果陸彬真能幫她一把呢?

    她站在那里沒有說話,也沒有接陸彬的玫瑰。

    陸彬莫名覺得有戲。瞧瞧,再高傲的女孩子,在資本面前簡直不堪一擊。說不定今晚就能把她搞上床。

    “想要嗎?”他曖昧地,想去牽她的手�!敖裢砩吓阄页燥�?”

    孟佳期被他這明顯的肢體動作嚇住,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

    這時,“砰”地一聲車門響,沈宗庭從左邊的車門下車,手指插在口袋里。

    “陸二,又玩借花獻(xiàn)佛的小把戲了?你上一個佛,送走了嗎?”沈宗庭唇角一勾,語調(diào)閑閑。

    陸彬?qū)ι仙蜃谕サ哪抗�,頗有兩分尷尬。Tera雜志隸屬于瑞納士集團,而沈宗庭是瑞納士集團的超級股東之一。

    他攀上沈宗庭后,不知拿了多少沈宗庭的好處去做人情、哄小妹妹,沈宗庭從來不關(guān)注、不介意。今兒個不知怎么著,問起來了,就連唇角那一抹笑容暗含著嘲諷的意味。

    “這不是、這不是�!标懕蚋尚α艘宦�。

    “走吧,人家不肯收你的花,你就別在這禍害小妹妹了�!鄙蜃谕コ囬T的位置揚了揚下巴,語調(diào)干脆。

    陸彬耍腕不成,訕訕笑著。

    孟佳期站在原地,微微蹙眉。這時她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陸彬給出一丁點兒好處,所圖的卻是想帶她出去過夜。

    這使得她心中一陣惡寒,手臂上寒毛都立起來。這時沈宗庭正好路過她。

    路燈下,他挺括身軀投下的陰影,正好將她纖細(xì)的身段完全遮蓋。這陰影極具壓迫性,將她兜頭罩住時,孟佳期心如擂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一刻,他的身影籠罩著她,停留了幾秒。

    這短短幾秒,就已足夠讓她心若擂鼓。

    目睹(小修)

    許是鞋跟被小雨浸濕的緣故,她腳跟發(fā)麻,立在那里像生了根,想退開幾步,還一時退不開。

    這時,沈宗庭的聲音恰到好處的響起,低沉沙啞。

    “不必求人,憑借實力,你定然進(jìn)得去。”

    她抬眸,這時,沈宗庭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開,打開車門,只留給她一個挺闊背影,他的肩膀極寬,越發(fā)顯得頭肩比優(yōu)越。

    -

    直到賓利歐陸開出校門口,孟佳期才靜下心來,如果不是陸彬上來拉著她手的動作暴露太過明顯,她還真不一定能識破陸彬的企圖。

    她迫切想獲得實習(xí)崗位,若不是沈宗庭及時打斷,恐怕她已經(jīng)答應(yīng)陸彬,同他吃晚飯。

    回頭想想,成年男女之間,哪里有吃晚飯這么簡單?有了吃晚飯,就有下一次約會,有了下一次約會,遲早就有上床的時候。到時候主動權(quán)哪里還由得她?

    光是這般想想,就足夠讓她打寒噤。

    好就好在,沈宗庭及時地阻止了。他還肯定她的實力,告訴她,她“一定進(jìn)得去�!�

    她真能像沈宗庭說的那樣,憑借實力進(jìn)去嗎?沈宗庭的語氣緣何那般篤定?總不可能,他要把她“放進(jìn)去”?

    而且,他為何這樣好心地攔下陸彬?

    要等到很久以后,久到他們身心交纏,她可以用手指摩挲過沈宗庭挺拔的鼻子和薄唇,她才開口問他,為什么第二次見面,你要攔住陸彬?

    沈宗庭伸出修長的、骨筋分明的手,將她一縷長發(fā)繞在指尖把玩,唇角扯出一抹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低沉的嗓音像摩挲過的羊皮紙。

    “因為不想讓你誤入歧途�!�

    “那我跟你呢,是入歧途了呢?還是沒入?”她手指游移攀上他脖頸,用一雙霧氣朦朧的眼睛去睇他。

    “入了�!彼�,一下子反客為主,手指抵到她肩膀,單手將她制在沙發(fā)上,細(xì)密的吻鋪天蓋地地落下來。

    她不能預(yù)測此后人生的軌跡,也無法想象,她20歲后的人生,會和這個人幾度糾纏。此時此刻,她抱著雜志,在冷風(fēng)里走過天橋,腳趾濕冷,心里想的卻是,

    這個沈宗庭,看著吊兒郎當(dāng),人還挺好。

    *

    賓利歐陸上。

    陸彬?qū)⒁恢熮魷缭跓熁腋桌铮较朐綒�。陸彬是陸家繼室所生,上頭有同父異母的哥哥壓著,除開每月能在家族基金里領(lǐng)出數(shù)百萬港幣的零花,有一輛車裝裝面子,旁的權(quán)勢是沒有的。

    正因如此,陸彬才費勁地想要攀沈宗庭,想從沈宗庭手里沾點好處。

    但陸彬看來,沈宗庭這人也奇怪,有時他覺得他離沈宗庭很近,有時又離沈宗庭很遠(yuǎn)。

    離得近是因為,沈宗庭是個沒架子的人,對誰都溫和有禮,平易近人。

    陸彬狐朋狗友多,經(jīng)常湊個牌局、舞會,除開那些特別情.色的場合,別的場合沈宗庭都來,哪怕只是來了當(dāng)個背景板,找個熱鬧的地方坐在角落里。

    離得遠(yuǎn)又是因為,沈宗庭心思太難琢磨,想要再進(jìn)一步,推心置腹,絕無可能。

    私下里陸彬覺得,其實沈是個非常涼薄淡漠的人,溫和不過是他用來包裹真實自我的一層紗。

    哪怕他巴結(jié)上沈宗庭有一段時日了,沈宗庭在他心中依舊神秘。

    他褲.襠子里那點兒爛事,沈宗庭多少也知道一些,從來不管。

    今天,是破天荒頭一遭,沈宗庭在一個女學(xué)生面前親自下了他的面子。

    這不免讓陸彬看到了自己巴結(jié)人的那副嘴臉,像膨脹的氣球,又像寓言故事里“狐假虎威”的那只狐,這些折射讓陸彬惱羞成怒。

    “沈三,你真沒看上她?沒看上她你為什么打斷我?”陸彬難得敢發(fā)落沈宗庭一句。

    “就是要打斷你。她不會和你出來玩,你別禍害她了。”

    沈宗庭語氣很平靜,平靜得很涼。像瓦上凝結(jié)的秋霜,這種涼意已經(jīng)讓陸彬發(fā)怵,氣焰一下子矮了下去,半晌才弱聲。

    “我這不算禍害。哪一個跟我出來的,不是愿打愿挨?”陸彬想起自己過往的獵艷經(jīng)歷,得意洋洋。

    “我愿打,她要是愿挨,沈三你也不能攔著,是不是?”

    沈宗庭抽出雪茄盒,將一只煙叼在兩片薄唇之中,習(xí)慣性地瞇起眼睛。

    “你獵艷別的,我管不著,但她么,你最好別想了。”

    “為什么?”陸彬狐疑起來。

    沈宗庭搖頭,沒有再接話。其實,他也說不上為什么。但和她有關(guān)的事,他就是想管。

    *

    有一個富二代太子爺在猛猛追孟佳期。這條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飛遍校園每一個角落。

    人們在背后議論紛紛,猜想她是不是要一朝飛上高枝。孟佳期卻平靜得好像全部沒聽到,提了桶在走廊里曬衣服。

    葉酩也不顧走廊里晾衣服的水會滴到身上,撥開頭上濕淋淋的衣物,來找她。

    “你對陸彬沒意思?”

    “沒有�!泵霞哑趶耐袄飺炱鹨患卣郑谏撊Ю俳z的圖案,用夾子夾好,仔細(xì)地抻平。

    “那他的錢呢?也沒有意思?”葉酩湊過去,說得直白。

    “沒有�!�

    “這都沒有。我去,你是天生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嗎?”

    “也不是完全沒有,還是看人。”孟佳期想了想,說。

    男人固然是有錢的好,但最最重要的是,要合眼緣。像陸彬那種淺薄的、把“色”字寫在臉上頭的男人,她怎么可能看得上?就算陸彬比現(xiàn)在有錢得多,她都不想看一眼。

    “那什么樣的人你看得上?你難道沒有看得上的人?”葉酩柔柔的聲音響起。

    孟佳期腦中倏忽閃過一個人影。

    葉酩看著孟佳期,她瞳仁很黑,沉思的時候,粼粼的眼中好像有金魚游上來,一個曖昧的、不可置否的表情。

    這一刻葉酩知道,有戲。

    葉酩很確定,孟佳期有自己的想法。

    “商少爺明晚有個牌局,我?guī)闳�。”末了,葉酩輕輕撂下一句話,穿過廊下的濕衣服,扭胯走了。

    *

    那天孟佳期和葉酩到的時候,場子里云繚霧繞,牌桌上有人在推牌九。

    骨牌磕上木桌,質(zhì)感清脆。

    玩到酣處,唧唧呱呱,笑笑鬧鬧。

    “今天沈三又散福氣——”

    “財神日嘛,財神下凡。”

    孟佳期不覺朝著人聲最鼎沸處望去。

    “賞你們了�!鄙蜃谕袘械劂曋桓鶡�,將牌推倒,揮手叫來荷官。荷官從一只檀木箱子里取出鈔票,分給牌桌上其余三人。

    他揮手的氣勢,像是大人給小孩賞賜糖果。

    那些鈔票是晃眼的暗橘色,橘黃色的一盒,其上盤踞著金龍。紙醉金迷到了極致。孟佳期沒見過這樣多的錢,但牌桌上的太子爺們,每天過手的流水都比這多。

    能坐上這牌桌的,誰兜里沒錢呢。非要裝成一副歡歡喜喜的樣子,其實還是捧沈宗庭的場。

    孟佳期看荷官分鈔票,一個眼錯不見,葉酩就已經(jīng)坐進(jìn)了商墨成懷里,將外頭的大衣去了,只穿一件貼身吊帶,仰起脖頸對商墨成笑得嫵媚。

    這時場上已經(jīng)開始新一輪牌局,只有孟佳期還在會所里站著,也有男的女的在看她,她倒是不急不慢不局促,只是周身柔和安靜的光芒,和會場格格不入。

    沈宗庭瞥見她站在那里像一株竹,亭亭玉立而自在,朝荷官揚揚下巴。

    荷官會意,上前招呼孟佳期。

    “小姐要不要來打牌九?”

    這荷官是沈宗庭用慣了的。荷官的意思就是沈宗庭的意思。

    牌局就是生意場,好幾個人都迅速反應(yīng)過來,忙不迭站起給孟佳期讓座。

    “那今天就讓新來的妹妹仔玩玩,殺殺我們幾條老狗——”

    “就是,妹妹仔你坐這兒,坐這�!�

    孟佳期頓時從無人關(guān)注的邊緣,成了眾人禮讓的中心。她輕聲道謝,承了一個女孩讓的座,在牌桌上坐下來,正好在沈宗庭下首。

    荷官耐心又敬業(yè)地教孟佳期認(rèn)牌、記牌。這還是孟佳期第一次摸到牌九,入手一摸,骨牌的質(zhì)感沉甸甸的,像是某種動物的牙齒。

    荷官教完一遍后。

    “會了沒有?”沈宗庭聲音響起。

    “會了,謝謝沈先生�!泵霞哑谧匀桓杏X到了他對她的無形照拂,這分謝謝說得真心實意。

    “會玩就行�!彼麩o所謂地說。

    牌九很快又開始。孟佳期初次玩,不敢掉以輕心。沈宗庭只在牌桌上推了一把,就出去了。

    很快有人替代他的位置。

    沈宗庭走了,但他方才照拂她的分量卻仍在。荷官全程在她身后,連帶著牌桌上其余三位也很照顧她,絕口不提她無法參與的話題,一直聊著港城的天氣、地理和美食。

    “今年雨水太多了,濕嘛嘛的,根本沒法出街�!�

    “就是。陰冷陰冷的——”

    明明剛才她沒上臺之前,她聽到,他們聊的是賽馬相關(guān)的話題。

    又接連打了兩局,孟佳期運氣好,贏了一小把。她下首的一位公子哥噴著古龍水,濃烈的男士香水氣味熏得她有些頭暈,借故上廁所,下了牌桌。

    去上了廁所回來,孟佳期在休息室的窗戶邊,推開窗,讓冷風(fēng)灌進(jìn)來。

    夜色中,她看到遠(yuǎn)處碗狀的銀白色建筑,向下俯瞰,林立的高樓直聳入天際線,這是港城著名的某處山頂。

    海風(fēng)送來一股清氣,將鼻腔里濃重的古龍水氣味滌蕩掉不少。

    孟佳期正要將窗拉上。這時,休息室門忽然被關(guān)上,然后有重物撲跌到絨皮沙發(fā)上,沙發(fā)發(fā)出的沉悶聲響。

    “嗯——”

    休息室傳來一聲女人的嬌呼,軟如蜜桃,像是某種情.色片里發(fā)出的聲音。孟佳期正放松著享受風(fēng)的清氣,聽到這一聲婉轉(zhuǎn)的“嗯——”,耳心都顫了下。

    她臉色發(fā)燙,手指不覺摳進(jìn)一旁書架的木質(zhì)桌椅里。

    “沈宗庭,你真不喜歡我?”女人嬌嫩的聲音繼續(xù)響起。

    聽到這熟悉的人名,孟佳期一怔,兩頰淺淺地泛上薄紅。她以為自己誤入了沈宗庭的獵艷場,有些后悔剛剛沒有走開,現(xiàn)下是走不開了。

    隔著放花瓶的木架一看,女孩穿著一條纖薄而極顯身材的灰色毛衣裙,那毛衣裙很短,堪堪遮到大腿處,露出一雙美腿,腿上緊緊裹著黑色絲襪。

    那雙腿是長得極好的——就連孟佳期這個女生看了都喜歡。大腿有肉感,很性感。小腿纖細(xì),整體線條十分流暢,像藝術(shù)品。

    似乎那女孩子也意識到了這點,正脫了高跟鞋,裹著絲襪的腳尖一點點地蹭著沈宗庭穿著筆挺西褲的小腿。

    她和沈宗庭正窩坐在沙發(fā)里,以一種單向親密的姿態(tài)。她的手纏上沈的脖子,而沈宗庭的手,像沒有落點似的,架開擱在沙發(fā)上。

    女孩的腳尖慢慢蹭到了男人的膝蓋,在那兒輕輕逗留了一會。

    沈宗庭眉頭蹙起,似乎不耐。

    “阿庭哥哥?”女孩嬌嬌地又叫了他一聲,身體更緊地靠過去。

    “抱歉,我以為我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彼穆曇艉芾�,很沉。冷沉之中帶著三分不耐。

    “你和我說什么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要——”

    Elisa不是一個扭捏的女人。她喜歡沈宗庭,她就想拿下他。她是驕傲的大小姐,她想要的,就要蠻橫地拿到。

    她說到一半說不下去,面上泛出小女兒的臉紅態(tài),像一朵嬌花。

    她沒有說下去,但她的手卻代替她說了下去,那只柔若無骨的小手,探近沈宗庭的大衣衣襟,摸到了他內(nèi)里襯衫的紐扣。

    男人抓住女孩的手,聲音越發(fā)地冷。

    “你想要什么?”

    窗邊(小修)

    沙發(fā)上,女孩輕呼了一口氣,因為沈宗庭這句話而喜出望外。

    “我想要你——”她的聲音變得又嬌又媚,甜成了奶油泡芙。

    摟著他脖子的女孩很明顯誤會了他的意思,沒察覺到他眼中的冷然。

    女孩又羞又喜,穿著絲襪的腳尖慢慢摩挲到了男人的膝蓋內(nèi)側(cè),勾著他的脖子就要去親他。

    在女孩紅唇送上來的一刻,男人偏了偏,正正好格開這枚吻,眼神里滿是拒絕。

    女孩滿腔的心意猶如被冷水澆了個透,又是羞憤又是氣急敗壞又是委屈。

    “沈宗庭!你沒有心�!迸ОУ乜蘖似饋怼�

    “我以為,譚小姐你早就知道�!鄙蜃谕ヂ曇羝狡降卣f。

    孟佳期看了眼沙發(fā)——沈宗庭依舊坐在沙發(fā)上,表情冷淡,無動于衷。

    他手架開在沙發(fā)上,大衣松松地敞開。緊實的雙.腿.間,黑色褲縫齊整。

    “砰”地一聲,卻是女孩惱羞成怒,摔門自己跑了出去。

    孟佳期松了一口氣,輕輕放平呼吸,暗想會不會有男人追出去這一戲碼。

    不曾想這時,沙發(fā)上男人起身,穿過屏風(fēng)到了她這邊。

    孟佳期一驚,沈宗庭已經(jīng)站到她眼前。原來,他一直知道她在這兒。

    “聽墻角很好玩?”他的聲音依舊有些冷,眉頭緊繃,和往常隨意溫和的樣子有些不同。

    “不是,”孟佳期搖頭,察覺到他的步步逼近,她后脊貼在窗前,冰涼的窗欞抵著她的脊骨。她臉上發(fā)燙。

    沈宗庭不說話,一雙眼睛在她臉上逡巡著,審視著。這使得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威壓——上位者和位高權(quán)重人士,對普通人的威壓。

    “真的不是�!泵霞哑谏钌詈粑豢�。

    “那你在這里干什么?”沈宗庭聲線依舊很冷,好像能把空氣凝結(jié)起來。

    “我在這里吹風(fēng)...”孟佳期終于找回一點言語能力。她想起之前她在舞會上畫他,被他出聲打斷。想來沈宗庭厭惡別人窺探他。

    但她出現(xiàn)在這里,的確不是有意窺探。

    她想擺脫自己的嫌疑,情急之下,將手摸索到身后,“啪”地一下解了窗栓,推開窗,倒放進(jìn)來一窗的風(fēng)。

    那風(fēng)清涼濕冷,“忽”地吹亂她一頭青絲,將它們遠(yuǎn)遠(yuǎn)地朝屋內(nèi)吹去,成了一匹流動的,有著上好質(zhì)地的綢緞。

    沈宗庭一怔。她的長發(fā)迎面拂來,有一縷淺淺地摩挲過他鼻端,發(fā)間帶著淡淡的幽香,似乎是玫瑰精油的氣味。

    讓人想到掛著冰霜的清冷玫瑰。

    柔絲拂在臉上,輕柔如羽毛。清風(fēng)的爽意和她舒緩的玫瑰氣息夾雜在一起。她的發(fā)尾很柔,像綢緞,又像海藻。

    這慌亂只持續(xù)了三秒。

    意識到是風(fēng)在作亂,她回身,將打開的窗戶倒勾回來,再度把清風(fēng)關(guān)在窗外。

    這時,她最初的失措已經(jīng)褪去,反而對沈宗庭話語中的步步緊逼很是不滿。

    纖柔的右手?jǐn)n了攏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不由得回嗆沈宗庭:“明明是我先來這兒吹風(fēng)的,你是后來的。”

    沈宗庭不說話,目光跟過去,注視著她攏發(fā)的右手。

    因為小臂抬起的緣故,她大衣袖口滑下,皓腕如凝了霜雪般潔白,又像是上好的汝窯細(xì)瓷,泛著細(xì)膩的光澤。

    “很不巧,打擾沈先生在此獵艷了�!泵霞哑谝娝徽f話,又兀自補充一句。

    這下他終于發(fā)現(xiàn),她也并不是初見時那般,性子溫軟。她也是有刺的,只不過將刺藏在底下,不會主動扎人。

    她說“獵艷”兩字,唇畔還含著一絲戲謔的調(diào)侃,若有若無。沈宗庭正想定神看一看,那調(diào)侃就已經(jīng)消失不見,好像鉆回了她心里。

    也不知道此時她心里該是怎樣編派他。

    沈宗庭腦中忽然冒出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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