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是么,”邱時說,“反正我感覺李風(fēng)每次都能找到一個威脅我的理由。”
“他只要不用你來威脅我�!毙媳卣f。
“那我不回云城了。”邱時說。
邢必笑了起來:“你軟肋比我多得多�!�
云城還是得回的,就算現(xiàn)在馬上出發(fā)去找那個研究所,也得回云城弄點兒物資,再看看曲慎那里有沒有找到什么相關(guān)的資料。
不過李風(fēng)居然就在隧道口等著他們。
就那么蹲在一塊突出的巖塊上,看上去就像個因為犯了事剛被驅(qū)逐出內(nèi)城的流放人員。
“那是李風(fēng)嗎?”邱時放下了車窗,“他干什么呢?”
“city
walk呢。”邢必把車停在了李風(fēng)面前。
“什么?”邱時沒聽懂。
“去實驗室�!崩铒L(fēng)站了起來。
“你司機呢?”邱時上下打量著他,說實話他認識李風(fēng)這么久,就沒見過他這么光明正大地在城里出現(xiàn)過,畢竟無論內(nèi)城外城,只要物資保障出了任何一點問題,大家都會喊著要燒了保障署剁了狗官。
“司機老婆難產(chǎn),”李風(fēng)上了車,坐到后座,“我讓他開車去醫(yī)院了�!�
邱時沒多問,在這個很少看到孩子出生的年代,碰上難產(chǎn)是件非常絕望的事。
“鄭霆怎么樣?”邢必問。
“打了一針,”李風(fēng)說,“估計差不多要醒了�!�
“吳館長他們要干什么?”邢必又問。
“想推算一下超共的形成時間,”李風(fēng)說,“再判斷出巢穴和營地發(fā)展規(guī)律,試著預(yù)判他們有可能的進攻時間�!�
“聽起來有道理�!毙媳卣f。
“做起來也不是沒道理,”李風(fēng)說,“但是太急了……洗馬鎮(zhèn)那個一代,沒再問出些什么?”
“問出來的都跟你說了�!毙媳卣f。
“那樣的橋資料里沒有,”李風(fēng)說,“曲慎查了,研究所的資料也幾乎沒有,但提到過有這么個項目,因為需要投入的資金太多,沒有完成�!�
“沒完成?”邱時回頭看了他一眼。
“有可能是真的沒完成,但主體肯定是有了的,”李風(fēng)說,“還有一種可能是秘密完成了,不奇怪。”
這種秘密項目大概就像陳列館里藏著實驗室差不多吧,吳館長前陣子還接待一次內(nèi)城里組織的參觀,擔(dān)任了一下解說,看上去親切隨和。
跟今天這個頂著腦門兒上一個大包的樣子完全不同。
“吳館長你這……”邱時看著他,本來不想問,但這個又青又紫的包實在太搶眼了,“怎么了?”
“問你們親愛的李署長�!眳丘^長說完轉(zhuǎn)身帶著他們往里走,“鄭霆現(xiàn)在是蘇醒狀態(tài),暫時沒有表現(xiàn)出攻擊性,我們沒有辦法接近他,也就無法準確監(jiān)控他的身體各項數(shù)據(jù),但是之前對聲音,光線,圖形,還有疼痛這些刺激都有反應(yīng)……”
邱時沉默地跟在邢必身后,吳館長這個描述很詳細,是為了給邢必提供參考,但聽上去讓人有些不舒服,不過吳館長對人類都充滿著改造和研究的熱情,對生化體更不會有多余的感情。
雖然并不是沒見過超共生體,但每次看到的超共都在昏暗的光線里跟四周的黑色真菌融為一體,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走進實驗艙看到玻璃罩里那個在四周燈光下完全展現(xiàn)出來的被黑色真菌完全覆蓋的超共鄭霆時,邱時還是有些吃驚的。
特別是他胸口被邢必打出的那個洞還能看到,這樣的傷對于生化體來說也是無法自愈的,需要外界修復(fù),但鄭霆這個傷已經(jīng)被黑色真菌包裹住了,看不到傷口組織,仿佛是身體本來就存在的構(gòu)造。
不過真菌并不是完全包裹全身,鄭霆本來已經(jīng)看不到的臉,有半張露了出來,帶著黑色的血跡。
“我們用機械臂從他臉上切掉了一部分真菌組織,”王弘看出了邱時正在盯著那半張臉,“一是為了觀察真菌和皮膚的結(jié)合情況,一是為了測試一下他對疼痛刺激的反應(yīng),本來還有一些測試,但李署長說要暫停,就沒有再做下去�!�
“你們出去吧�!毙媳卣f。
“你們想做什么測試就做,”王弘說,“我們在旁邊不影響�!�
“出來�!眳丘^長招了招手。
“這是個超級共,共生體,不是普通生,化體,”張?zhí)躬q豫地看著邢必和邱時,“如果發(fā)生什,什么意外……”
邢必沒說話,轉(zhuǎn)過身看著他倆,幾秒鐘之后,黑紋順著他頸側(cè)慢慢延展向左臉。
“出去。”邢必說,開口的瞬間,黑紋像是一張網(wǎng),猛地遮掉了半張臉。
王弘和張?zhí)广读瞬坏揭幻耄觳阶叱隽藢嶒炁摚媳鼗仡^看了吳館長一眼。
吳館長跟他倆算熟人,沒像王弘他們那么驚慌,但邢必作為共生體的這個狀態(tài),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有問題叫我�!彼麑η駮r說了一句,轉(zhuǎn)身走了出去,關(guān)上了門。
也許是邢必的狀態(tài),那邊玻璃罩里一直靜止不動的鄭霆緩緩移動到了玻璃罩的這一邊,看著邢必。
邢必也走了過去,在他面前站定。
“進來�!编嶖蝗婚_口,從破碎的胸膛里發(fā)出的聲音就像那天晚上聽到的一樣,帶著撕裂一般的氣流聲。
“你跟249直接聯(lián)系過嗎?”邢必問。
鄭霆沒有出聲,只能聽到他胸膛發(fā)出的嘶嘶氣聲。
“那天晚上你感受到了的,對嗎?”邢必抬手撐在玻璃上,“所以你告訴了我們,東林背叛了。”
邱時愣了愣,用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邢必的話是什么意思。
就像邢必殺掉巡邏隊那次一樣,他殺掉主體時,因為受傷,他感受到了曾經(jīng)的記憶,所以進攻營地那天晚上,他用抓著刀刃的手直接碎鄭霆的胸口,也讓鄭霆感受到了某些他已經(jīng)遺忘的,或者直接感受到了邢必的感受。
邱時一直沒想明白鄭霆的超共為什么會在那時說出東林叛變的消息,現(xiàn)在突然明白了,最后那一秒,鄭霆動搖了。
“鄭霆,看著我�!�
“邢必。”
“是我�!�
“好久不見�!�
這些當時聽上去支離破碎的對話,似乎也變得完整起來。
“人類是,殘忍的�!编嶖f,破碎的聲音帶著恨意,“對我們�!�
“你的領(lǐng)袖也一樣,”邢必說,“我留了你的命,他讓你變成了這樣�!�
“我自愿�!编嶖f。
“你不自愿也不會有別的選擇,”邢必說,“你會失去反抗的機會,活在他的思想里,鄭霆,我們最怕什么?”
鄭霆緩緩貼近玻璃。
“怕沒有我了�!毙媳卣f。
鄭霆沒了動靜。
“沒有你了,”邢必說,“鄭霆,沒有你了。”
鄭霆巨大的黑色身體開始顫抖,身上黑色的孢子在玻璃罩里旋轉(zhuǎn)著飛舞,罩子里的消殺系統(tǒng)被觸發(fā),被污染的空氣被不斷地向上抽出,鄭霆身上贅生的真菌團像觸手一樣向上舞動著。
“你現(xiàn)在只是他的思想罐子,”邢必略帶沙啞的聲音平穩(wěn)而冷靜,沒有任何情緒,“而他并沒有超脫出人類賦予的思想,他擁有讓你絕望的全部,人類的殘忍,人類的貪念,人類利用,背叛,冷漠……”
鄭霆一拳砸在了罩子上:“這都是,人類給過你的。”
“但我還活著,作為獨立的個體,我還在,”邢必說,“還能去改變,而你們,把自己交給249的時候,就死了,你們?nèi)浚疾淮嬖诹��!?br />
“邢必!”鄭霆吼了一聲,胸口那個洞里的真菌團劇烈地抖動著,開始不斷地向外探出,身上的黑色似乎也正在增長,“人類,這樣對我……不是朋友……只有足夠,強大……”
“沒有誰是最強的。”邢必抬起右手,按在了玻璃罩子上,黑色暗紋瞬間從手腕向前爬滿了他的手。
邱時感覺自己呼吸有些急促,這是邢必身上他沒有見過的變化。
而當那些黑色從他手指探出開始出現(xiàn)在玻璃罩子上時,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悄悄握緊了。
“這是什么?”吳館長震驚地看著監(jiān)控屏幕上的畫面,“他什么時候有這樣的能力了?”
從邢必指尖蔓延出來的黑色正一點一點地爬滿玻璃罩子,觸目驚心。
“他可以成為超共,”王弘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fā)抖,“他是最好的研究對象啊,我們可以……”
李風(fēng)手里的槍直接頂在了他的腦袋上:“我發(fā)現(xiàn)二位果然是更適合待在倉庫里�!�
王弘沒了聲音。
“你們見過他這樣嗎?”李風(fēng)轉(zhuǎn)頭問身后站著的林晟。
“沒有�!绷株烧f。
“邱時,”李風(fēng)按了一下耳機,接通了邱時的通話,“什么情況,可以考慮控制了�!�
“不�!鼻駮r回答得非常干脆。
“理由?”李風(fēng)問。
“我搭檔沒失控�!鼻駮r說。
“你搭檔有可能危及到你的生命安全�!崩铒L(fēng)說。
“沒有,”邱時說,“不可能�!�
李風(fēng)沒再說話,點了根煙叼著。
吳館長這會兒緊張地看著屏幕,都顧不上李風(fēng)居然懟在一堆重要設(shè)備跟前兒抽煙的事了。
“老吳,”李風(fēng)說,“看出來了沒,鄭霆本來是動搖了的,但你們擅自激活,一通折騰,再次向他證明了人類不把生化體當朋友�!�
吳館長轉(zhuǎn)過頭看著他。
發(fā)現(xiàn)他叼著煙,動了動嘴,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沉默了。
“鄭霆是跟249有直接聯(lián)系的人,如果我們從他這里得不到什么線索,”李風(fēng)說,“就只能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出去找,這個損失……”
“你別往我身上扣這么重的帽子,”吳館長壓著聲音,“我太清楚你這一套了!”
“那你反駁�!崩铒L(fēng)說。
吳館長瞪著他半天也沒說出話來,最后有些惱火地一把拿掉了他嘴上的煙,扔進了旁邊的杯子里。
“我的。”張?zhí)拐f。
“閉嘴吧你!”吳館長罵了一句。
“林晟,”李風(fēng)轉(zhuǎn)頭看著林晟,“你什么感覺?”
“……挺愉快�!绷株烧f。
“我是問邢必的這個……網(wǎng),”李風(fēng)說,“對你有沒有什么影響�!�
“沒有。”林晟說,“邢必沒有控制�!�
“嗯�!崩铒L(fēng)點點頭,想想又問了一句,“那你愉快什么?”
“不知道,也許是人類理解不了的愉快�!绷株煽粗聊焕锏男媳亍�
邢必的手從玻璃罩子上拿開的時候,黑色暗紋迅速消退,手上臉上頸部,很快地恢復(fù)了正常的狀態(tài)。
那些爬滿在罩子上的黑色的網(wǎng)已經(jīng)把鄭霆整個遮掉了,看不到里面他的狀態(tài)。
“邢必�!鼻駮r叫了邢必一聲。
“嗯�!毙媳剞D(zhuǎn)過身。
“怎么樣?”邱時問。
“沒事兒。”邢必走到他面前,伸手到他身后拉過了他的左手。
邱時的左手握拳握得有些僵了,邢必捏了好幾下,才把他的手指打開。
掌心被他自己掐出了幾個深深的印子。
“這么緊張嗎?”邢必在他手心里輕輕按著。
“嗯,”邱時輕輕舒出一口氣,“我不怕你失控,我就怕鄭霆還能憋出什么別的大招來。”
“不會了,”邢必說,“上回死之前他都沒憋出來,現(xiàn)在也不會有。”
“他……現(xiàn)在是怎么個狀態(tài)?”邱時看了那邊一眼。
“思考�!毙媳卣f。
“他有249的線索嗎?”邱時問。
“肯定有,”邢必說,“但未必會告訴我們了�!�
“邢必,”耳機里傳來林晟的聲音,“我們現(xiàn)在要進去,消殺。”
“進吧�!毙媳卣f。
“邢必,”吳館長大概是等不到消殺結(jié)束他們出去了,直接急切地問了一句,“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毙媳卣f。
吳館長沒有再問。
邢必和邱時從實驗艙里出來的時候,吳館長和王弘張?zhí)苟疾辉冢挥欣铒L(fēng)一個人坐在椅子上。
“怕他們看到你繼續(xù)提問,”李風(fēng)說,“我讓他們回避了�!�
“鄭霆……”邢必回頭看了一眼,“先不要動。”
“行�!崩铒L(fēng)點了點頭,站了起來,“邢必�!�
“嗯?”邢必看著他。
“我們聊聊�!崩铒L(fēng)說。
“聊什么?”邱時馬上問。
“人類和生化體�!崩铒L(fēng)說。
第75章
信任錨點
人類和生化體。
李風(fēng)突然想要聊這個話題,
奇怪也不奇怪。
作為云城現(xiàn)在實質(zhì)的領(lǐng)導(dǎo)者,李風(fēng)起碼表面算得上是無條件相信生化體的人類,他對人類和生化體是有過思考的,
對于“生化體是個傳說”且不允許生化體出現(xiàn)的云城認知來說,
他從一開始決定啟用邢必時,
就已經(jīng)選擇了相信。
但跟邢必聊這個話題,還有更多合適的時間,
他卻選擇了現(xiàn)在。
邱時哪怕是再遲鈍,也知道是因為什么。
那個展現(xiàn)出了他們不曾想象過的能力的邢必,大概是讓李風(fēng)感覺到了威脅。
“就我們倆。”李風(fēng)看著邢必。
“我跟邱時之間……”邢必說,
“可能不太能保得了什么密�!�
“我知道,
”李風(fēng)轉(zhuǎn)身往吳館長的辦公室走過去,
“只是有些話如果有需要,
你轉(zhuǎn)述的可能比我說出來更合適他聽。”
“你就直接說我可能聽不懂,沒準兒會影響你們談話的進度,”邱時說,
“得他帶著注解給我講。”
李風(fēng)笑了,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我沒這個意思,你比你以為的要聰明得多�!�
“行吧。”邱時也沒跟他爭,
拉了張椅子坐下了。
“抽煙上外頭,”李風(fēng)走進了會議室,
“別在這兒抽,老吳氣死了對我們也沒什么好處�!�
“嚯。”邱時說。
他不想抽煙,
但也不想待在實驗室里,
從他第一次走進這個實驗室開始,
他雖然沒什么盼頭但算得上平靜的生活就被徹底打破了,
這里對他來說,
意味著無法預(yù)判的各種意外和未知。
沒有什么驚喜,大多是無奈和害怕。
外面的走廊上很安靜,安保都在暗處,有城防署的人,也有生化體。
邱時坐在了垃圾桶對面的椅子上,頭靠著墻,閉上了眼睛。
剛待了沒兩分鐘,有腳步聲從走廊那頭傳來。
邱時偏過頭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陳蕩。
“怎么在這里?”陳蕩看到他,很自然地打了個招呼。
“透透氣�!鼻駮r說。
“這里在地下,透不了吧。”陳蕩說。
“你跟李風(fēng)不是分頭行動吧?”邱時看著他。
“嗯?”陳蕩往實驗室那邊看了一眼,“沒,我不是來找李風(fēng)的,我來看看鄭霆�!�
“現(xiàn)在看不到。”邱時說。
“邢必見過他了?”陳蕩問。
“嗯�!鼻駮r應(yīng)了一聲。
陳蕩沒有出聲,坐到了他對面。
“你要不換個地方坐,”邱時說,“我看到你會想起很多不舒服的事兒�!�
陳蕩依舊沒有出聲,只是起身走開了。
不得不說,生化體的情緒比人類要穩(wěn)定得多,邱時甚至覺得能感覺得到被自己這么不客氣地趕走的陳蕩,身上帶著的平和。
“曲慎找到了一份介紹,”李風(fēng)坐在吳館長的辦公室后面,從文件夾里拿出了幾頁紙,“其實可以直接用電子文檔,但是我還是覺得,那個年代的東西,用紙看起來更有感觸�!�
“誰的介紹?”邢必靠在沙發(fā)里。
“宋瀾宋教授�!崩铒L(fēng)說。
邢必落在地面上的視線轉(zhuǎn)了過來。
“宋教授是你的老師,對吧,”李風(fēng)看著手里的文件,“人類學(xué)家,很值得尊敬的老先生�!�
邢必看著他沒有說話。
“你受過的教育和引導(dǎo),”李風(fēng)輕輕嘆了一口氣,“遠比我們這些人要高得多�!�
“你想說什么?”邢必問。
“我想說,很慶幸,”李風(fēng)放下手里的文件,抬頭看著他,“很慶幸你是宋教授帶出來的,你對人類的判斷會更全面,更透徹�!�
邢必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了那份文件,又坐回沙發(fā)里,一頁頁地認真看著。
“無論是人類看待生化體,還是生化體看待人類,”李風(fēng)靠著椅背,點了根煙,“多半都只站在當下,當下的經(jīng)歷,當下的遭遇,當下的情緒,我也一樣�!�
“我對任何人類都沒有預(yù)設(shè),”邢必說,“所以我不會去期待任何人類符合我心里的想象�!�
“但人類對生化體有預(yù)設(shè),”李風(fēng)說,“他們必須永遠是‘朋友’。”
“嗯,”邢必翻過一頁,“所以我會被判斷為不可控�!�
“你是怎么把握這個度的?所謂的可控或者不可控。”李風(fēng)問。
“李署長,我們之間是不需要迂回的,”邢必合上文件,放回了桌上,“直說就可以,我對人類的判斷并不只是建立在邱時身上,在很長的時間里,我都游離在人類生活之外,我有無數(shù)的樣本,我見過很多不一樣的人,我也有足夠的時間去想�!�
“宋教授教會了你去思考�!崩铒L(fēng)輕輕晃了晃椅子。
“是,”邢必說,“不過我承認,邱時的確是很重要的判斷�!�
李風(fēng)沒說話,只是挑了一下眉毛。
“老師,邱時,對于我來說,不僅僅是重要的人,也是……普通的一片沙灘上給你帶來驚喜的貝殼。”邢必說。
“其他人呢?”李風(fēng)問,“比如說我。”
“你么?”邢必看著他,想了想,“我不知道,你是個清醒的人,愛恨情仇你都有,但都不多,你是我現(xiàn)階段可以信任的人。”
“謝謝。”李風(fēng)說。
“我會對一些人類失望,會厭惡,甚至?xí)�,”邢必說,“我也不一定會一直守著當初的那句誓言。”
“看出來了�!崩铒L(fēng)說。
“但站高一點兒,去找值得的東西�!毙媳卣f。
“宋教授說的嗎?”李風(fēng)問。
“嗯。”邢必應(yīng)了一聲。
李風(fēng)掐了煙,站了起來,繞出來靠在了桌子旁邊。
“邢必,你知道生化體在人類面前,是有絕對優(yōu)勢的,”李風(fēng)說,“這也是當初破裂的原因,有時候保持平衡比毀滅要難得多。”
“你有什么想法?”邢必問,“這次如果能解決249的話,人類和生化體會再次面臨著怎么做到真正的平衡共存,是嗎?”
“我管不了太遠,”李風(fēng)說,“我沒受過多少教育,書都沒看過幾本,我之所以走到現(xiàn)在,站在這里,僅僅是因為我想要平靜安寧地活著,不想死于非命�!�
邢必看著他。
“憑空信任很難,我可以做到無條件相信你和邱時,相信林晟他們,”李風(fēng)說,“但我做不到相信所有生化體�!�
“人類和生化體需要一個信任錨點�!毙媳卣f,“你一定要把邱時和二隊塑造成英雄,把生化體小隊塑造成英雄的最強力的后盾,就是為了這個吧,我們是人類和生化體平等友好的標志�!�
“嗯,”李風(fēng)笑了笑,“所以我需要跟你聊聊�!�
“我對這一部分沒有什么意見�!毙媳卣f,“別的呢?”
“249和他所代表著的那些技術(shù),無論是什么,無論有多么先進,”李風(fēng)說,“都必須銷毀,這種技術(shù)只要存在,就是隱患�!�
“嗯�!毙媳貞�(yīng)了一聲。
“人類不會再制造更多的生化體,”李風(fēng)說,“也不再做任何利用生化體的研究,人類依舊需要生化體的幫助,但人類也會向生化體提供正常范圍內(nèi)的所有檢查,修復(fù),鄭霆身上受的那些傷,兩次戰(zhàn)斗你給他留下的傷,超出了自愈范圍,都沒有過任何處理,云城現(xiàn)在擁有的,是當初能帶走的最先進的設(shè)備�!�
“是。”邢必說。
“人類和生化體,是各自獨立的,我們的關(guān)系是合作,相互幫助。”李風(fēng)說。
“但是,”邢必看著他,話說得很直白,“鄭霆的情況正好也說明了,沒有人類的醫(yī)療和修復(fù),生化體也是可以生存的,人類對生化體的需求遠遠大于生化體對人類的。”
“這就是關(guān)鍵,”李風(fēng)說,“沒有需求也要制造出需求來。”
“嗯?”邢必偏了偏頭。
“第一,共生體并不是公平自由的生存方式,生化體是獨立的個體,不是任何人類或者同類的思想容器,拒絕共生狀態(tài),享受自由人生�!崩铒L(fēng)說。
邢必看了他一眼:“第二呢�!�
“找到249,弄死他,沒了。”李風(fēng)說,“云城永遠是生化體的朋友,現(xiàn)在這些事兒解決之后,所有啟用的生化體可以自由選擇是留下還是離開,需要的物資云城都可以提供�!�
李風(fēng)拿了瓶水,倒進桌上自己的杯子里,喝了一口。
“這樣的平衡狀態(tài),你覺得能維持多久?”邢必問。
“在大戰(zhàn)之前,維持了一百多年,對吧,”李風(fēng)說,“那就夠了,我反正活不到一百年,至于以后,只要人類不再制造生化體……”
“我們最終都會消失�!毙媳卣f。
“嗯�!崩铒L(fēng)看著他,“在很久以后,也許還會有些別的經(jīng)歷,可惜我看不到了�!�
邢必沒有說話。
“另外,我需要你挑出一批生化體的具體管理者,”李風(fēng)說,“不包括你,你不參與管理。”
邢必看著他。
“在生化體看來,包括很多人類心里,你都有絕對的威信,但你和邱時的關(guān)系,會讓你的立場顯得沒有那么純粹,”李風(fēng)說,“你懂我意思嗎?”
“懂,”邢必說,“我也同意�!�
“同樣的原因,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邱時也不會有任何職位,”李風(fēng)說,“關(guān)于這一點,我還有自己的考慮�!�
“說說。”邢必說。
“我希望你們作為那個錨點,永遠保持最初的信念,”李風(fēng)說,“管理者是會變的,卷入越深,越難以掙扎,最終都會變成狗官�!�
“這一點你做得已經(jīng)很好了�!毙媳卣f。
“也許是因為我站得不夠高,也不夠久,”李風(fēng)說,“或許有一天,我變了,云城變了,生化體變了,我還希望你們會是……制裁者�!�
邢必從會議室里出來的時候,邱時正在跟吳館長下跳棋。
“好了,他們出來了�!眳丘^長立刻站了起來。
“下完。”邱時看著他。
“算你贏了。”吳館長說。
“誰要你讓了?”邱時說。
邢必走到棋盤邊看了看,伸手兩邊輪流跳著,沒一會兒邱時這邊的棋就跳完了:“是你贏�!�
“好像是�!鼻駮r說著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總算贏了一次�!�
“你一次都沒贏?”邢必看了他一眼。
“嗯�!鼻駮r也看著他,“怎么。”
“沒怎么�!毙媳匦α诵Α�
“輸了就罵人。”吳館長說。
“我輸不起,”邱時說,“我沒動手就已經(jīng)是對科學(xué)的尊重了。”
“不是讓你們晚點兒再來實驗室嗎?”李風(fēng)也從吳館長辦公室里走了出來。
“你占著我的辦公室,”吳館長說,“我能去哪兒?”
“還你了�!崩铒L(fēng)說。
“曲慎馬上過來,他綜合了現(xiàn)在能找到的全部信息,弄了個地圖,”吳館長說,“如果鄭霆那里拿不到線索,可以試試這個地圖。”
“馬上嗎?”李風(fēng)正往實驗室門口走,聽到這句話又停了下來。
“你要去睡覺嗎?”吳館長說,“再撐一會兒�!�
“上班時間我睡什么覺,”李風(fēng)又走了回來,“我回署里,我又不是陳列館的人。”
“你也知道��!”吳館長說。
“對了,王弘和張?zhí)惯@兩個人,”李風(fēng)看著他,“需要再做一個詳細的評估,在評估結(jié)果出來之前他倆留在倉庫�!�
“倉庫里的生化體已經(jīng)差不多啟用完畢了,”吳館長說,“他倆在那里也沒有什么工作了�!�
“那就把他倆放休眠艙里去待著!”李風(fēng)說,“你腦子呢?我讓他倆去倉庫是要他們上班嗎?”
吳館長嘆了口氣,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曲慎帶著地圖到了會議室,投影到墻上的地圖看上去很復(fù)雜,或者不是復(fù)雜,是很大,看慣了云城地圖和任務(wù)系統(tǒng)地圖的邱時猛地看到這個地圖,感覺有點兒暈。
“這是幾個巢穴和營地,還有感染嚴重地區(qū),”曲慎指著地圖,“這些信息,特別是距離遠的這些,是東林鎮(zhèn)和鄧葉葉那邊的黑血族人提供的,他們分散活動的區(qū)域很大,不過不是特別準確,只是一個大概的位置�!�
“夠用了。”邢必說。
“嗯,”曲慎點點頭,“綜合這些,我找到兩條比較有可能的線纜路線,但因為超出范圍的位置就不能確定走向,所以它們通向哪里,沒法知道,只能順著走�!�
“會很危險,”陳蕩說,“如果是249的通道,會很容易驚動他,他也能非常容易就盯上找他的人�!�
“可以試一下�!毙媳乜粗貓D,“也只能試一下�!�
“先把隊伍確定出來,”李風(fēng)說,“邢必一會兒給我列個清單,包括人員和物資,先準備好,鄭霆那里如果明天還沒有反饋,明天出發(fā)�!�
“時間上會不會有點兒緊?”吳館長問。
“共生體留給我們的時間更緊。”李風(fēng)說,“鄭霆被我們帶回來有一陣子了,他們無論要干什么,都已經(jīng)開始了�!�
“嗯�!眳丘^長點點頭。
“這次出去,時間上會很長,路程也不會近,”李風(fēng)說,“會碰上什么事兒也都不知道,大家腦子都動起來,想想有什么要注意的�!�
邢必遞了一張紙到李風(fēng)面前。
“這什么?”李風(fēng)接過去。
“清單�!毙媳卣f。
“……這么快嗎?”李風(fēng)看著上面的字,“讓邱時就光把這上面的字照抄一遍都做不到吧�!�
“那讓他過會兒再給你�!鼻駮r說。
李風(fēng)笑了笑。
找249這事兒雖然動靜很大,但都是秘密進行的,李風(fēng)不睡覺也要把活兒干完的重要性就在這種時候體現(xiàn)出來了。
所有的事兒很快就被分成了幾塊,誰干什么,各自去干就行。
邢必和邱時沒有太多事兒,確定要帶去的人就行。
紀隨和桑凡,還有幾個新啟用的一級,還有一支小型車隊,除了武器,通訊設(shè)備,還有一些爆破和挖掘的設(shè)備。
他倆就待在實驗室的會議室里,鄭霆如果有了什么反應(yīng),他們能第一時間處理。
“能當成是旅行嗎?”邱時問。
“能,都是沒去過的地方,”邢必說,“末世自駕游�!�
邱時笑了起來。
“你為什么沒問我?”邢必看著他。
“問你什么?”邱時說,“李風(fēng)找你聊了什么嗎?”
“嗯,”邢必點頭,“我以為一出來你就會問的�!�
“你也有看不透的時候啊,祖宗�!鼻駮r說。
“畢竟人類是很復(fù)雜的生物。”邢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