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瘋了一樣想找到秦一隅,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一眼都好,他都覺得自己還能繼續(xù)下去。
后來他的確這樣做了,沒有出現(xiàn),沒有靠近,真的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他,確認(rèn)他還活著,很自由。
“不過我后來又搬了一次家�!�
秦一隅的聲音打破了南乙的回憶。“那兒也被追債的發(fā)現(xiàn)了。”
“我知道。”南乙試圖讓自己看上去很平靜,這對他而言并不難,“后來我又去了周淮店里好幾次,看到你上了他的車,就跟了上去。他把你送回了家,就是后來上門去找你的那個小區(qū)。”
秦一隅默默聽著,無論從邏輯上,還是時間線,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破綻,論常理來說,他應(yīng)該相信。
但不知為何,他隱隱有種南乙在隱瞞什么的錯覺,可又找不到任何的證據(jù)。
除了在找人方面有“特殊渠道”的討債鬼們,他幾乎可以說是完全失蹤的狀態(tài),除了周淮,沒有和任何人聯(lián)絡(luò)過。
但說起行蹤不定,周淮這家伙和他也是半斤八兩,所以那么久的時間里,前隊友們、那些所謂的“粉絲”,甚至是想趁他被廠牌解約想挖角的音樂公司,沒人找得到他。
地球這么大,北京城這么大,南乙卻在一輛小小的公交車上認(rèn)出了他。就像他當(dāng)時在人潮洶涌的舞臺上一眼看到這個人。
這是真的巧合,還是他們倆命中注定真有什么拆不開剪不斷的緣分啊。
他看向南乙,盡管他的表情依舊很淡,但不知為何,這張蒼白的面孔似乎始終被一層看不見的陰翳籠罩著,連同他那雙平時淺到銳利的瞳孔,此刻都霧蒙蒙的。
秦一隅情不自禁地想岔開話題,聊點兒讓彼此都開心的事兒。
“我沒和你說過吧,周淮那人特逗,有一天睡醒了他突然告訴我,說他是同性戀,喜歡男的,我一聽嚇一跳,趕緊說你小子不會喜歡我吧?”
說完他突然覺得不對,這話不會刺中南乙吧?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意有所指,在故意含沙射影?他不會更難過吧。
秦一隅頭一回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也有嘴笨的時候,于是趕緊找補(bǔ):“當(dāng)然了我其實是開玩笑的,不是那意思。他肯定不會喜歡我,他喜歡瘦溜的,巴掌臉白皮膚那種漂亮小男孩兒。”
這么形容著,他忽然覺得南乙其實也挺符合,只是他個頭太高,寬肩窄腰,不是弱不禁風(fēng)的小苗兒,但五官絕對是漂亮的。
想到這,他忽然想起周淮第一次見他時說的啞巴帥哥。
周淮不會哪天一抽風(fēng)看上他吧?
秦一隅突然又不說話,眼珠子亂轉(zhuǎn),南乙一看就知道,這人一準(zhǔn)又在心里琢磨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了。
“然后呢?”他試圖把獨自跑偏的秦一隅帶回來,“你沒對死黨出柜發(fā)表點什么看法?”
“我讓他潔身自好,活久一點兒�!�
這語氣怎么突然帶起氣了,好像誰惹了他似的。南乙忍不住笑了一聲。
秦一隅一下子抬頭,盯著南乙嘴邊浮現(xiàn)出的那一點梨渦,樂了。
“你笑什么?”南乙覺得他古怪極了。
“你笑我就想笑,不行啊?”秦一隅笑得更開心了。
莫名其妙笑起來的兩人,又莫名其妙一起抬起頭,默契地望了望夜空。都市的夜晚是渾濁的,看不見星光。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同個地方,一片真正漫天垂星的夜空。
“云南的晚上和這兒不一樣,真的像銀河一樣。”秦一隅忽然開口,眼睛仍望著天。
南乙卻已經(jīng)悄悄地移開視線,注視他仰起的臉,和他臉上的笑容。
“第一次看到那么美的星空,我都快哭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起我媽,想知道她以前有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星星,以前也沒問,她一走,也沒法問了�!�
秦一隅說著,看向他,“有時候我覺得,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失去過很重要的人。”
南乙神色微動,盯住了秦一隅的臉孔。
“別生氣,當(dāng)然這話確實不太好聽。”秦一隅笑了笑,“我只是偶爾會從你的臉上看到之前的我。我媽走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也會露出那種眼神�!�
夜色彌漫的小花園很靜,靜到南乙?guī)缀蹩梢月牭阶约撼翋灥男奶谶@一段長達(dá)十幾秒的空寂里,他似乎也能探到秦一隅的心聲。
“是我沒有聽她的話,其實她一直不希望我搞樂隊,覺得這個工作不安定,很亂,她就希望我好好的,不需要有多大本事。”
“你看她給我起的名字就知道了,偏安一隅,她就想讓我在她劃定的一小片范圍里平安長大,最好能和她一樣搞搞研究,當(dāng)個老師,一輩子就這么安穩(wěn)地過�!�
“但我不行啊�!鼻匾挥巛p輕笑了,“我就是不樂意,我想唱歌,想發(fā)泄,每天看著爸媽在家吵架拌嘴,把日子過得心力交瘁,煩都煩死了,就不想和他們一樣,不想和任何人一樣�!�
“一開始我簽廠牌都是背著他們的,后來被發(fā)現(xiàn)之后,兩個人都不高興,特別是我爸,差點兒逼我解約,后來高考成績出來了,他又覺得面兒上有光了,到處請客,還說我以后會接手他的生意�!�
說到這兒,秦一隅冷笑一聲,“什么鬼生意,越做越離譜,果然倒了。”
關(guān)于他父親的生意,南乙是查過的。
秦一隅的出身,說一聲公子哥兒絕對不為過。
他父親白手起家,做的是建材生意,運氣好,趕上了房地產(chǎn)最火熱的階段,生意越做越大,身價水漲船高。
但后來房地產(chǎn)停滯不前,甚至接連暴雷,他的生意也開始走下坡路,最后因為經(jīng)營不善,宣告破產(chǎn)。
“也是好笑,我樂隊起飛之后,他的生意也開始走下坡路,現(xiàn)金流出了很大問題,我媽拿自己的積蓄給他填了窟窿,本來想著好好經(jīng)營周轉(zhuǎn),慢慢扛過去,沒想到他被人帶上歪路,居然染上賭博。”
“那段時間他經(jīng)常偷偷飛去賭場,瞞著我媽,后來被她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總想著能翻盤,能贏回來,實際早就成了賭場眼里的搖錢樹,進(jìn)去了就出不來。
“只是我和我媽誰都想不到,他居然瘋到要讓我簽賣身契去填賭債�!�
南乙明白了。
原來這就是當(dāng)時合約問題背后的真正矛盾。
“他背著你和無落的廠牌接洽了�!�
“嗯�!鼻匾挥缧Φ煤軣o所謂的樣子,“他連個律師都沒帶,自己一個人去了,這里面除了我的個人約,還包含歌曲版權(quán)�!�
南乙替他感到不值:“你是什么時候知道這些的?”
“我媽一直瞞著我,不想讓我知道,還因為我馬上要開始的巡演和我大吵了一架,為了讓我不出門,把我關(guān)在家里�!闭f到這里,秦一隅始終無懈可擊的情緒終于露出破綻,聲音有些顫抖,“我翻窗戶逃了出去,一瘸一拐的,還是跑去參加了巡演,因為生氣,還一直拒接她的電話�!�
“最后一次,無落在夢島那次的演出,你應(yīng)該知道吧�!彼聪蚰弦�,聲音低到幾乎要沒入夜色里。
“我媽就是那天走的�!�
盡管他叛逆地逃出家里,卻在彩排時就盯著舞臺一側(cè)特殊位置,因為她腰椎不好,所以特意請夢島的員工安排了一個吧臺座位。他不知道的是,媽媽其實來了,但在路上就出了事。
南乙這時候明白過來,一切都串聯(lián)起來。
他的記憶回到那一天,得知秦一隅缺席的瞬間,臺下?lián)頂D的人群都好像瘋了一樣,抗議、發(fā)泄、相互謾罵,辱罵著不履行責(zé)任的主唱,沒人知道跑出去的他是為了去見母親最后一面,也沒人知道他后來重傷,昏迷不醒。
知曉內(nèi)情的經(jīng)紀(jì)人和前隊友,無一人為他說話。
所有人都任由秦一隅從至高點墜落,失去母親,失去事業(yè)和作品,搶走原本就屬于他的一切,冷眼看他摔入谷底。
沒有任何一個人在那時候伸出手。
他無法想象手術(shù)后醒來的秦一隅,是如何面對后來的一切的,有多么痛苦。一個一無所有的男孩兒,背著一身傷,離開了這個令他感到痛苦的城市,獨自遠(yuǎn)走,躲進(jìn)深山里自我療愈。
想到這些,心臟仿佛被一根細(xì)線拴住、拉緊,很痛,南乙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這樣望著他。
他的眼神很快被察覺到,而秦一隅也看向他,露出一個溫柔、平和的笑容。
“別可憐我啊�!�
南乙沉聲說:“這不是可憐�!�
“那是什么?”秦一隅又笑了。
喜歡?
南乙也說不清,于是選擇沉默。
“都過去了,什么都會過去的.”
想到過去,他愈發(fā)慶幸,自己握住了南乙伸出來的手。
否則,他一定還會困在過去,很久很久。
“前幾年,我腦子里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一個聲音。”秦一隅忽而又開口,聲音很輕,“第一次響起的時候是我媽走的那天,出現(xiàn)頻率還挺高的,很吵,吵得人心慌�!�
“不過最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了。”
自從被南乙找回來之后。
有些事物和記憶一樣,很難刪除干凈,更徹底的方式是替換。
那段幻聽……被南乙在雨夜為他彈奏的貝斯線替換了。
秦一隅看向他,沒再繼續(xù)說話。
就當(dāng)他是在胡言亂語吧,反正這也不稀奇,他知道其他人不會懂的。
“是救護(hù)車的聲音�!�
秦一隅一愣,不可置信地轉(zhuǎn)過臉,盯住他云淡風(fēng)輕的面孔,他竟然可以用這么確切的眼神說出這樣的話。
為什么?
“是嗎?”南乙問。
秦一隅眼中的困惑和迷惘變得更深,但又被月色映照得通透明亮。
“你怎么知道?”
“我也有過。”南乙將掉落在臉前的碎發(fā)攏到耳后,耳垂上,秦一隅的唇環(huán)閃著細(xì)碎的光。
“自從我外婆意外去世之后,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徹底消失�!�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他感覺自己終于浮上水面,深深地、狼狽地呼吸了一口氧氣。
秦一隅愣了很久。相同的遭遇,相同的玄之又玄的幻聽,甚至連聽到的聲音都一樣,換做是任何一個人這樣說,他都不會信�?善悄弦�。一切都像是不可言說的某種指引,將他們推到彼此身邊。
他也終于明白,為什么在面對南乙時會有那樣的直覺,為什么對他解釋彝族的信仰,他的眼神看上去很痛。
也知道,他為什么會在夢里掉眼淚。
“是……什么時候的事?”
“七歲,很巧,也是車禍,肇事逃逸,就死在我面前,她臨走前什么都沒說,只是摸了我的眼角,抹掉眼淚�!蹦弦沂种噶艘幌拢埠軣o所謂地對秦一隅笑,“就像你上次在舞臺上那樣,抹了一滴紅色的眼淚�!�
像你第一次親我之前,撫摸著我的眼角。
省略了那些悲苦的經(jīng)過,他像陳述無關(guān)案件那樣冷靜、毫無波瀾,“后來的很多年,我只要靜下來,就會聽見救護(hù)車的聲音,無論是走路、上課,還是睡前,影響很大,只能自己想辦法調(diào)節(jié)�!�
“什么辦法?”
他說著,抬眼看向秦一隅,很直白地告訴他:“我會聽你的歌,把這些聲音壓下去,很有效�!�
一陣夜風(fēng)吹過,很涼,柔柔地拂過秦一隅的臉。
呼吸仿佛都暫停了一秒。
然而南乙沒再說下去了。
他仿佛一個短暫跨過危險邊界的人,又謹(jǐn)慎地收回了腳步,回到最穩(wěn)定的殼里。
這是一個過分坦白、過分赤裸的夜晚。
他有一種預(yù)感,如果再繼續(xù)說下去,自己恐怕真的會在秦一隅面前流淚。
那太軟弱了。
于是他站了起來,收拾了桌上的東西,打算離開,“回去吧,我室友今天不回來,你可以……”
“南乙�!�
秦一隅忽然開口,叫住了他。
南乙抬頭,頭偏了偏,“怎么了?”
秦一隅抬起頭,眼神柔軟極了,里頭映著溶溶的月色。他仍舊坐在原地,卻朝南乙攤開雙臂,有些孩子氣地開口。
“你能不能過來,抱一抱我?”
作者有話說:
秦一隅暗戀觀察日記
日期:不重要
天氣:晴
雖然今天發(fā)生了很多事,但都不重要了,我現(xiàn)在想起來,也只有張開雙臂抱住他的畫面。
其實需要抱抱的不是我,之所以會提出這種要求,是因為南乙是很嘴硬的小孩兒,他再難過都不表現(xiàn)出來
,生怕被人同情。其實他真的很需要一個安慰吧。
給個臺階吧,誰讓我這么善良。
很想對他說:不要難過了,別躲起來掉眼淚,別只是聽我的歌。
我……
(后面寫的一大堆全部都被秦一隅同學(xué)自己劃掉了,劃得亂七八糟,差點兒把這一頁都扯掉了)
over
每一本都會有的談心環(huán)節(jié)()
明天就進(jìn)入新的賽段了,會認(rèn)識新的樂隊朋友們,南乙和秦一隅的感情也會在新的賽段發(fā)生質(zhì)變(是我最愛的雙向曖昧期!
第41章
生澀相擁
深秋的凌晨很冷,夜又濃又黑,但秦一隅的雙眼好似藏著兩簇火星子,瑩瑩的,灼灼的,令人難以移開視線。
奇妙的是,當(dāng)南乙放下手里的東西,真的接受他的要求,打算靠近時,那雙眼睛又變得濕漉漉的了。
他恍惚間有一種被需要的錯覺,于是真的走過去,駐足于秦一隅的面前。
他以為秦一隅會站起來,但沒有,他還是安坐在那張石凳上,維持著張開雙臂的動作,只是像動物一樣抬著頭望著他。
那我應(yīng)該蹲下來嗎?要和他保持在同一水平面嗎?還是拉著他站起來呢?
南乙發(fā)覺怪異之處:明明已經(jīng)被動地和這個人接過兩次吻盡管只有他單方面記得,但想到要和他擁抱,自己卻生疏到連手都不知該怎么擺。
就在他試著想要蹲下時,秦一隅的雙臂已經(jīng)摟住了他的腰身,仍坐著,自然而然地將臉埋在他胸口。
腰是他身上很特殊的部位,南乙很怕被碰到,會很癢。所以在被秦一隅抱住的前十秒鐘,他都緊抿嘴唇,試圖和自己的敏感與防備做對抗,直到不再想躲,漸漸適應(yīng)。
夜風(fēng)吹開了外套,之前被浸在涼意里的胸口,如今被暖熱的氣息縈繞。那兩條手臂交疊在他的后腰,明明不算緊密,但卻很真實。南乙有些出神,他想,這樣會令秦一隅感到些許安慰嗎?不知道,但他自己似乎有被寬慰到。
人與人之間的擁抱真是神奇,一切的情緒仿佛都融化在嵌合的肢體里,埋得愈深,愈發(fā)安全,交融在一起,好像兩條溫暖的河流,分開后,再凝固成平行的兩岸。
秦一隅的體溫似乎原本就比他高很多,重疊在一起,將多的溫度渡給南乙這副微涼的軀體。
他腦中不禁冒出奇怪的假想,如果自己是冰雕出來的一尊相,被這個人抱住,恐怕很快就會瓦解,滴滴答答,淌了一地,滲進(jìn)泥土里,最后什么都不剩。
抱了一會兒,秦一隅將頭偏過去,側(cè)臉和耳朵貼在他胸膛。
他聲音很輕地叫他的名字:“南乙,你的心跳得好快�!�
“是嗎?”南乙低聲說,“我感覺不到�!�
“嗯,你有一顆很厲害的心臟�!鼻匾挥缦铝藗奇怪的論斷。
這個形容詞有些兒戲,南乙輕笑了笑。
“我認(rèn)真的,我聽得到�!�
“聽到什么?”
“你不是機(jī)器,是活生生的人啊。”
南乙一愣。
秦一隅用額頭抵住他的心口,聲音輕得像一片云,“你的心很累了,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所有的情緒都埋在這里,時間太久,就會很痛苦。偶爾也要想個辦法,宣泄出來�!�
南乙像一把鈍刀切割著秦一隅說出口的每一個字,然后把他們一一收集起來,藏在心里。
“我有發(fā)泄的渠道啊�!彼p聲回答。
“騎摩托車?”秦一隅笑了,“那你告訴我,你飆車的時候,會不會幻想下一秒就發(fā)生意外,重重地撞上一輛卡車,粉身碎骨?”
南乙不說話了。
秦一隅的手仿佛不是擁抱著他的腰身,而是探入他的胸口,握住了他的心。
“你的發(fā)泄方法是自毀式的,對嗎?”
秦一隅抬起頭,一雙眼亮極了。再開口時,他嘴角帶了些笑意,溫柔地簡直像另一個人,告訴他:“別這樣。”
“像個真正的18歲男孩兒一樣大喊大叫,喝得爛醉,躺在地上,找個人抱住痛哭一場,都是被允許的�!�
被看穿的感覺很陌生,南乙凝視著秦一隅的雙眼,用笑掩去酸澀。
“那不是你嗎?”
秦一隅也笑了,“那你難過的時候,就變成我吧�!�
“瘋一點也沒關(guān)系,搞破壞也可以,就當(dāng)是秦一隅做的�!�
他忽然無法繼續(xù)聽下去了,也無法繼續(xù)看著他眼睛,再這樣下去,心里的某一條防線真的會被輕易摧毀。
于是南乙伸出手,將垂在他腦后的連帽扣上,遮住他的眉眼。
“怎么了?”
“怕你冷�!�
“你可真體貼�!�
配得上這話的另有其人。說著想要一個擁抱,但真正給出安慰的人卻是自己。
告訴別人不要埋藏情緒,那你呢?
你的方式就是在夢里發(fā)泄嗎?
好吧,南乙在心里想,如果是這樣,就算那些舉動再荒唐,只要在可控范圍內(nèi),我都會包容的。
就在這時,秦一隅眼神竟然飄到其他地方。
或許是因為被他的手臂抱住,南乙的衣領(lǐng)被稍稍拽下來一些,之前藏得好好的吻痕此刻露了出來。
他腦子一懵,盯著那處淤積了一小片紫紅的痕跡,眨了眨眼。
“這是怎么搞的?你脖子上有一塊紅印子。”
他居然直接問了出來,都沒過腦子。
南乙一愣,之前被壓在洗手間墻壁上強(qiáng)吻的畫面又一次冒了頭,亂七八糟,糾纏不清,說好的要包容,頃刻間他就又拋諸腦后,二話沒說,立刻從秦一隅懷中掙脫。
秦一隅對這個擁抱的突然結(jié)束感到非常震驚,睜大了眼睛。
南乙低頭,理了一下衣領(lǐng),手覆在側(cè)頸,說了個很不高明的謊:“蚊子叮的�!�
“這個季節(jié)的蚊子?”秦一隅覺得有些荒謬,“比我命還硬的的蚊子?”
那確實沒有了,就你這一只。
“我回去了�!�
南乙將餐盒都拎起來,直接扔進(jìn)垃圾桶,打算直接離開。
為什么這么心虛?秦一隅想不通,他跟上去追問:“什么時候咬的?怎么不咬我?”
“你問題很多�!�
“這就多了?剛剛安慰你的時候怎么不嫌我話多……”
南乙猛地定住腳步,看向他:“行,您還有什么問題,一次性問了吧�!�
這樣秦一隅反而張不開嘴了。
難不成他下午睡著的時候南乙出去了?見了誰?還是把誰帶進(jìn)宿舍了?
不是,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啊。秦一隅忽然開始和自己吵架,是他喜歡我,我在乎這些干什么?
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還能一個一個逼著所有人都守身如玉不成?這是什么道理?
可是……
他心口堵得慌。
可是他沒法兒想象南乙和別人在一起的樣子,別說親了,就像剛剛那樣抱著,他都覺得很詭異,很奇怪,很不能接受。
秦一隅皺起了眉。
難道是我的問題嗎?是我不正常?
南乙走了好半天,一回頭發(fā)現(xiàn)秦一隅根本沒跟上,一個人杵在原地發(fā)呆,就知道他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那能怎么辦,說了是你干的,你也不會信啊。
連自己夢游都不承認(rèn)的家伙,怎么可能相信自己一做夢就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變成亂親人的混賬�。�
于是他又走過去,一把拽住秦一隅的胳膊,“我真的很冷,快回去�!�
秦一隅就這樣被拽著往回走,但自我意識還在互毆。
明明五分鐘前,他還像個非常成熟的大哥哥一樣安慰南乙,現(xiàn)在卻因為疑似吻痕的東西受到巨大沖擊。
一回到宿舍,他自然而然的就爬上了南乙的床,好像默認(rèn)那就是自己的一樣,弄得南乙站在下面哭笑不得。
行吧,南乙只能去睡室友的床。
兩張床首尾相連,緊緊挨著,其中一張有點動靜,另一張也能馬上感覺到。
因此,秦一隅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完全被傳導(dǎo)到他身上,整個床都跟著震動。南乙也睡不著,但一動不動。
他非常困惑秦一隅怎么會八卦成這個樣子。
就這么好奇?
“你睡著了嗎?”秦一隅忽然坐了起來。
“快了。”
那就是還沒睡著。
秦一隅干脆調(diào)轉(zhuǎn)方向,頭朝著南乙的頭躺下,“你……”
“如果你還是想問我脖子上的印子,我很誠實地告訴你,不是別人弄的,一下午我都待在宿舍,唯一進(jìn)來的人是我室友,拿了充電器就走了。”
這番話直接把秦一隅想問的全給堵了回去。
“可以睡覺了嗎?”南乙在黑暗中詢問。
沒聽見回答,南乙打算閉眼了,可下一秒,一只手穿過頭頂?shù)淖o(hù)欄,伸到他眼前,手指比了個OK的動作。
這旺盛的好奇心總算消停了。
南乙松了口氣,感覺秦一隅那頭亮了,似乎是他打開了手機(jī)。突如其來的光線有些晃眼,他不禁閉了閉眼。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秦一隅又一次伸來了手,指尖還不小心碰了他的鼻尖。
南乙睜開眼,昏昏沉沉的黑暗被手機(jī)屏幕的一點暖光所充盈,他能看清眼前這只手上繁復(fù)的花枝,和生疏的動作。
他并攏了四指,和拇指做了一個匯攏的動作,就像模仿小鴨子閉嘴,然后掌心朝下,五指并攏,往下壓了壓手掌。
[。]
是剛學(xué)的嗎?
南乙不禁笑了。
“�!彼寐曇艚o予回應(yīng),然后平靜地闔上眼。
對他而言,睡眠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難以入眠、覺少、易醒,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但這一次不同,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識,完全放松,仿佛掉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被深沉的睡意包裹住,很安全。
所以,當(dāng)遙遠(yuǎn)的洞口傳來聲音時,南乙并沒有立刻醒來,直到那模糊的音色漸漸清晰,讓他隱約間認(rèn)出聲音的主人,蜷縮在黑暗洞穴底部的他才爬起來,抬頭往上望去。
“南乙,南乙?”
身體一顫,他睜開眼,醒了過來,但頭腦依舊昏沉,有些懵地轉(zhuǎn)過臉,盯住握住他肩膀的手。
“你睡得可真死。”秦一隅笑了一下。
確實。
南乙抬起手背,貼在額頭上。
“快起來,晚上還要回去錄比賽�!鼻匾挥缯f著,很有主人風(fēng)范地倒了一杯水遞給他,然后走到窗邊,打開一個小縫,正要把手伸出去探探溫度,就聽見呼呼的風(fēng)聲。
“變天了�!彼痤^看向床上。南乙還在醒盹兒,捧著杯子,眼睛盯著某一處出神,一身的鋒芒和反骨都還沒有徹底蘇醒,睡衣的領(lǐng)口敞著,露出半邊鎖骨。
一切都很好,除了那個印子,實在是顯眼得要命,今天甚至還變紫了。
他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樣的毒蚊子能把人咬成這樣。
之前他無聊就愛抓蚊子,不直接拍死,而是把蚊子長長的口針拔了,秦一隅覺得這樣特別痛快,跟物理閹割似的。
他現(xiàn)在的夢想就是“物理閹割”全世界每一只蚊子。
“變天了……”
南乙這時候才回過神,“你多穿點。”
“沒事兒你不用管。”秦一隅走到他床下的單人衣柜前,“我在你衣柜里找找,有什么能穿的我就直接穿了……”
衣柜……
南乙腦中突然警鈴大作。
“等等”
秦一隅懵了,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見南乙飛快地從床上下來,一把將空杯子塞他手里,平復(fù)了氣息,對他說:“這杯子不干凈,你幫我去洗一下�!�
“啊?”秦一隅盯著玻璃杯,“挺干凈的啊,我剛剛洗了的�!�
“沒洗干凈,我有潔癖�!�
秦一隅眨了幾下眼睛,“好吧,那我再去洗洗。”說完,他握著杯子往門口走去,又掉回頭,拿走了窗臺上的洗潔精。
區(qū)區(qū)一個杯子,他還不信洗不干凈了。
等到他再回來的時候,南乙已經(jīng)把背包都整理出來了,里面裝得鼓鼓囊囊。
“我洗好了�!鼻匾挥鐚⒈赢吂М吘催f給他,“請您檢查�!�
“謝謝。”
南乙拿過來,放回桌上,然后拉開衣柜門,對秦一隅說:“你自己隨便挑吧,多穿點,別又病了�!�
“好嘞,謝謝您�!鼻匾挥缈傆X得哪里不對勁,但也沒說什么,他怕把南乙惹煩了,連自己現(xiàn)在身上這件都要扒了。
不過他的恭敬也沒維持超過三秒。
“我說小乙同學(xué),你這些衣服色彩也太單調(diào)了,不是黑的就是灰的,你分的出來哪件是哪件嗎?”
南乙的耐心果然比平時差,“你穿不穿?”
“穿穿穿�!�
秦一隅最后選了件寬松的黑色棒球服外套,又不客氣地拿了掛在一旁的黑色冷帽戴在頭上,對著鏡子理了一下,心口莫名涌起一絲愉悅感。
一直到出了門,吊兒郎當(dāng)插著口袋跟在南乙后頭,路過食堂的落地玻璃,他隨意瞟了一眼,才忽然發(fā)現(xiàn),是因為今天的自己簡直就是翻版的南乙,所以心情才這么好。
盡管這個因果關(guān)系本來就莫名其妙。
南乙不知道他在高興什么,邊走邊哼歌,還一直東拉西扯,一會兒問外套哪兒買的,穿了多久,一會兒又問帽子哪兒來的,之前戴過沒有。
到底在嘚瑟什么。
一跨上車,還沒等南乙開口說話,秦一隅的胳膊就順理成章地?fù)狭怂难�,就像他本人做著大夢,那張嘴都能找著他的嘴親下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南乙發(fā)動了車子,趁坐在后面的人不注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還好校服沒被發(fā)現(xiàn),不然今天算是走不了了。
所有的事情都必須按計劃走,就算是坦白自己就是“幽靈”那件事,南乙也做不到這么突發(fā),必須得提前考慮一下流程,他實在接受不了和秦一隅相關(guān)的每一件事都這么手足無措。
時間掐得正好,令他意外的是,這次秦一隅精神十足,不僅一秒沒睡,嘴上也沒停,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問不完的問題。一直到下了車,摘下頭盔,他還在問。
“哎,這個頭盔能送我嗎?”
南乙取下黑色那只,頭發(fā)籠到耳后,扎了一半,然后瞥了他一眼。盡管這就是給他買的,但還是故意說:“要這個干什么?你又不會騎摩托車�!�
“我放你這兒啊,說好了啊�!鼻匾挥缦喈�(dāng)順手地把頭盔鎖好,莫名其妙從口袋里拿出一只馬克筆,牙齒把筆帽咬下來,握著筆對準(zhǔn)了頭盔。
南乙見了,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求你別在上邊兒畫畫。
下一秒,秦一隅瀟灑地簽了個名兒,跟簽專輯似的,寫完還欣賞了半天,拍了張照。
這下更容易被偷了。南乙想。
“以后別人都戴不了,誰戴我罵誰�!鼻匾挥邕谥笱佬α艘幌�。
現(xiàn)在可以肯定,他昨天就是看到了。
“你哪兒來的筆?”
“從你桌上順的唄。”
“筆五十,頭盔三百,轉(zhuǎn)給我�!�
“你這小狼崽子怎么這么黑心啊?”
“嗯,我就這樣兒。”
兩人插科打諢往里走著,發(fā)現(xiàn)門口又圍了一大圈年輕小姑娘,舉著手機(jī)相機(jī),隔老遠(yuǎn)就沖他倆尖叫。
“好帥!”
“倆人跟男模似的�!�
秦一隅從小就是喜歡被人夸、被簇?fù)淼男愿�,人越多他越嘚兒,看見這么多吹著冷風(fēng)等他們上班的姑娘們,干脆高舉起雙臂,跟雨刷器似的微笑揮手。
“下午好下午好,吃了嗎你們?”
得到的回應(yīng)就是更熱情的尖叫。
南乙倒是一酷到底,只在路過時摘了頭戴式耳機(jī),點了下頭,權(quán)當(dāng)打招呼了。
“貝斯手給我?guī)浡榱��!?br />
“救命!好配!”
好配?
秦一隅牌雨刷器靜止了一秒,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掃了眼自己和南乙。
是說他倆的衣服配嗎?
其中一個嗓門兒賊大的女孩沖他喊道:“秦一隅你小鉆石唇環(huán)呢?!是不是又弄丟了?”
唇環(huán)?
秦一隅想也沒想,一根筋地指了指南乙的耳朵:“這不就在……”
誰知南乙忽然扭頭看了他一眼,不,是瞪了他一眼。
這還是南乙頭一次用這種眼神看他,帶著點兒嗔怪和警告,秦一隅立刻就噤聲了,還抬起手,此地?zé)o銀三百兩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氣氛一下子變得怪異起來,在一水兒的尖叫聲里,兩人逃似的進(jìn)了園區(qū)。
“你剛剛為什么不讓我說?”秦一隅撞了一下南乙的肩。
“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