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是不是不該回來,要是我戰(zhàn)死沙場了,她是不是會永遠(yuǎn)念著我的好?”
平日里不輕易喝醉的人,
在冷清的月色之下,酩酊大醉。
安世欽聞言嘆了一口氣,
伸手去搶凌昱珩手里的酒壇,
怎奈他抱著不放手,
搶也搶不贏他。
“我說將軍啊,
你在戰(zhàn)場上那種不要命的勁頭,該不會是被女人拋棄所致吧?”
凌昱珩抬頭猛灌了一口酒,并不做回答。
就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果然如此,
安世欽也不阻止他喝酒了,并自顧自地給他自己斟了一杯酒,
淺飲了一口道:“所以,
將軍今日找我喝酒,是想找人傾訴的,
還是找人幫忙的?”
畢竟是將軍的家事,貿(mào)然干涉也不太好,雖然他早就想提醒來著。
安世欽是挺心累的,將軍都這么喜歡文姑娘了,怎么就能把事情弄成這個樣子了?還是說將軍遇到跟文姑娘有關(guān)的事情,就連理智都沒了嗎?
任誰看,這本該是榮歸故里之后的再續(xù)前緣啊,無論如何都不該是加深怨恨,和解無望的結(jié)局。
或許是太在乎了,所以更加不能容忍感情里的瑕疵了吧。
安世欽也只能找出這么一個理由來。
凌昱珩端著酒碗,苦澀地說:“她那么狠心,都以死威脅了,誰還能幫得了我,其實我根本不怕她死,了不起我陪她共赴黃泉,我是怕她永遠(yuǎn)地怨恨我,我哪有她說的那樣壞�!�
得到她的人根本沒用,她脾氣倔的很,只會順著她自己的心,半點不會因他而屈就。
安世欽搖頭,如果褚紹也在這,估計也會要說一句將軍實在太沒出息了,為了兒女情長把自己搞成這副狼狽樣子,老實說,不光是褚紹不會理解,安世欽自己也不能理解自家將軍這份執(zhí)著。
弱水三千,何必溺死在一瓢里,大丈夫何患無妻。
安世欽看不下去了,不管將軍愿不愿意,他是插手插定了,“把你們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我?guī)湍�,一定叫她回心轉(zhuǎn)意。”
不幫不行了,可不能任由將軍消沉下去,定遠(yuǎn)大營就要群龍無首了,沒人壓制褚紹,那家伙還不知道會為了野心做出什么事情來。
推杯換盞間,因醉意朦朧,凌昱珩將自己和文昔雀的過往一一說與安世欽。
聽完整個過程的安世欽:……
安世欽想,上天是公平的,給了將軍無與倫比的戰(zhàn)爭天賦,便用他木訥呆板的為人處世來平衡。
安世欽對凌昱珩的處事方式有太多的地方想提出異議,但是他忍住了,現(xiàn)在再批判過往的行徑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重要的是當(dāng)下,是以后。
他將碗中酒一飲而盡,對凌昱珩建議道:“事情到了這一步了,要挽回并非易事,眼下,最要緊的有三件事,第一,先把賣身契處理掉,對待傲氣之人,千萬不能折辱她�!�
“等等,沒了此物,她就真會再不要我了,我也再沒有借口能留下她了�!�
凌昱珩不情愿,這是他能綁住她的唯一手段,沒了這個,他就在也抓不住她了。
安世欽愁得又給自己倒上了滿滿一碗酒,他滿腹手段竟用來幫將軍追夫人,他都覺得憋屈得慌,他幽幽地瞪了凌昱珩一眼道:“你手握賣身契,她不還是離開你了,這玩意兒根本沒用,留著只會讓她更討厭你�!�
一個偏執(zhí),一個固執(zhí),都堅守著自己的追求,誰都不肯退讓一步,難怪將軍和文姑娘能變成如今這種情形,不過也是,若非他們的性格如此,四年前這倆就該在靖安侯府的阻撓之下,遺憾地放手,而不是一個為愛舍棄權(quán)勢地位淪為平民,又低身下氣回侯府,心灰意冷赴戰(zhàn)場,一個為情拋下傲骨和堅守屈從世俗,用自己最不齒的手段營救心上人,自己獨自忍受一切。
安世欽因凌昱珩和文昔雀之間的過去有所觸動,但他依舊不能理解,無論是四年前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是四年后的,這世上,哪有誰會離不開誰的,他們將軍為何就如此執(zhí)著于多年前一段失敗的感情。
“另外兩件要緊事呢?”
凌昱珩面色酡紅,一身酒氣,看似時候醉得不省人事,其實他酒量好得很,也將安世欽的話都聽了進去,反正也不會有比現(xiàn)在更差了。
安世欽又說:“李太醫(yī)不是說文秀才的病有蹊蹺嗎,似乎是被下了藥,此事也要重新調(diào)查,據(jù)我所知我朝國子監(jiān)的考試和科舉并不相同,不需要在考場的號舍內(nèi)過夜,白天考完,晚上就能回家,文秀才身體不好,也不至于在考場待一天就病重成這樣,將此事查清楚,給文姑娘一個交代,便能暫緩劍拔弩張的氛圍�!�
他停頓了一下,打量了一眼凌昱珩的臉色,繼續(xù)道:“第三,是跟鐘玉鉉有關(guān)的�!�
凌昱珩當(dāng)即坐不住了,氣道:“怎么又有他,姓鐘的又來礙事了……”
凌昱珩在聽到文昔雀說恨他時,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將一切都搞砸了,如果可以讓她不恨他,可以讓她對他笑,他愿意做任何事情,但這個任何事情里若包含了鐘玉鉉,他就酸澀難忍。
因為,他很清楚,文昔雀欣賞鐘玉鉉,而鐘玉鉉看文昔雀的眼神并不純粹,若不是他用了手段將她弄到自己身邊,他不敢想,文昔雀和鐘玉鉉會不會走到一起去。
一旦失去她,這興京,他是再也不愿意回來了。
安世欽隨即安撫他說:“將軍你的敵人不是鐘玉鉉,是你自己,再者,你四年未歸,她四年未嫁,你何懼一個鐘玉鉉�!�
凌昱珩聽了這話,酒也不喝了,眼神亮亮地問:“你的意思,阿雀她等了我四年?”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安世欽在他滿懷期待得到眼神下,給出了一個委婉的回答:“不一定是等將軍回來,但這其中一定有將軍你對她的影響,因而將軍今后行事一定要謹(jǐn)慎,不可再傷了舊情了�!�
估計也沒多少舊情了,但也不是毫無希望就是了。
**
平息書肆內(nèi),文昔雀好說歹說,云硯就是不肯離開,非要跟在她身邊幫忙。
她在灶房熬藥,云硯就幫著照看書肆的生意,多一個人幫忙,確實能輕松不少,如果云硯跟凌昱珩沒有關(guān)系的話,文昔雀會很欣慰在這種時候有人幫襯著。
說起來,她就這么跑出靖安侯府了,侯府那邊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似乎很不正常,凌昱珩會善罷甘休嗎?
藥煎好后,她端著藥送到了文徵元的房間。
親眼看著文徵元將藥喝完,且他的精神好了不少后,文昔雀才問起在國子監(jiān)考場發(fā)生的事情,“爹,能否把您昏倒在考場的情形詳細(xì)說與我聽?有沒有吃過或喝過什么東西,您是何時察覺不舒服的?”
李太醫(yī)診脈時,有問過父親考試前是不是喝過什么藥,似乎是藥性相沖才導(dǎo)致父親病得如此嚴(yán)重的。
文昔雀在家中仔細(xì)查看過了,她父親現(xiàn)今喝的藥全是李太醫(yī)開的藥,不應(yīng)該有什么藥性相沖,可國子監(jiān)的考場并不提供吃食,那相沖的藥是怎么來的?
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文徵元記性相當(dāng)?shù)暮�,他回想了一下說:“那日一大早,為父在家中自己做的早飯,還備下了干糧,因是額外進入國子監(jiān)考試,便排在了進考場隊伍的最末,入考場搜身時,被檢查的士兵弄翻了水壺,那人就重新替我灌了一壺水,在考場不舒服,為父想想,對了,就是口渴喝了水后不久,毫無征兆的頭暈?zāi)垦�,發(fā)起燒來,隨后就昏迷了。”
水?難不成相沖的藥是因為那水的緣故?一般人不會在白開水里放什么藥的,搜身的士兵是不是故意為之?
文昔雀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些什么,恍然間,她想起了什么,喝了水后頭暈?zāi)垦�,這場景有點熟悉,她好像也經(jīng)歷過。
沒錯,除夕夜,她病了一場,兩日不到她就痊愈了,她當(dāng)時還好奇自己為什么好得那么快,如果那時候她不是病了,而是被下了什么藥,是不是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一切的源頭,還是在靖安侯府里嗎?
她還得再見凌昱珩一面,為了她父親。
第60章
原來他知道
凌昱珩收到云硯的匯報,
他簡直是不敢相信的,阿雀居然主動要求見他,手頭上別的事情都顧不上了,
他從書房內(nèi)一上鎖的箱子里將東西拿出來,
揣在懷里,就迫不及待地趕往平息書肆。
等到了地方,見到了正在等著他的文昔雀,
他又些近鄉(xiāng)情怯的意思,在門口磨蹭了許久,不敢入內(nèi)。
因為人到了書肆門前,
他一開始被文昔雀邀請而來的激動消退后,他才記起兩人之間難以和解的局面。
多半又是提什么離開之類的話了,她對自己也沒有別的好話可說,
對他的態(tài)度比不上她對鐘玉鉉的一星半點。
來了也是暗自神傷,凌昱珩靜立在門前,
猶豫著沒有就進入。
他不進去,
文昔雀卻是恰巧來到了門口,
疑惑地說:“怎么不進來?是嫌棄我等未曾迎接嗎?”
“不是,
我沒這么想。”
他哪里還敢擺什么將軍、侯爺?shù)淖V,掙扎在失去她的邊緣,他是連大聲說話都不太敢了。
文昔雀側(cè)身,
邀他進門道:“請,
我有話想問將軍�!�
她必須查清楚問明白,若真是侯府害了她父親,
下一次還會不會發(fā)生這種事情,
誰又能保證。
父親病了,鐘玉鉉傷了,
她孤立無援,但事情還是要她來解決,因而,她得見凌昱珩一面,即使她心里并不大情愿。
凌昱珩被她引著往屋里走,視線不離她,直到入了正廳,她將熱茶奉上,他堪堪收回了目光。
她很客氣,似乎不是來責(zé)罵他的,莫非有事請他幫忙?
凌昱珩暗自思忖著,真要如此,那可就太好了,至少他有借口靠近她了。
文昔雀省掉了所有的客套話,開門見山地說:“請將軍來不為別的,是我父親病倒一事,此事有蹊蹺,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說法�!�
一談及這事,凌昱珩立馬緊張了起來,文徵元在她心里是什么份量,他相當(dāng)清楚,文徵元參加國子監(jiān)的考試起因是誰,他也是有數(shù)的。
“你放心,我會讓李太醫(yī)多加照看,一定讓你父親早日恢復(fù)成往日的樣子。”
文昔雀微微蹙眉,輕聲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據(jù)我父親所言,他是喝了考場搜身的士給的水之后,眩暈發(fā)燒,而倒下的,李太醫(yī)說父親是用了相沖的藥物,我這兩日細(xì)細(xì)想了想,父親的癥狀似與我除夕夜的癥狀相似,那日我也是喝了貴府的茶,忽然病倒,又迅速轉(zhuǎn)好的,既與你靖安侯府有關(guān),將軍是不是該調(diào)查清楚,給我一個說法?”
她是有點后悔了,為了不勞煩李太醫(yī),她回絕了凌昱珩大年初四請李太醫(yī)來診脈,當(dāng)時若順著他的意思辦就好了,興許她父親就不會受難了。
說到底,她還是要請凌昱珩出手,她對他的怨和恨都沒有消失,然而,已讓鐘玉鉉陷入危險之境,她孤身一人又能有多大本事去撼動靖安侯府,她也只能暫時將怨恨咽下,勉強維持著體面來找他調(diào)查。
他幫不幫忙不好說,她都要將此事告知他,在凌昱珩的心里埋下懷疑的種子,最好他能跟侯夫人對峙一番,如此,侯府才會因忌憚凌昱珩,不會再輕易對付她父親。
凌昱珩的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他說:“好,我會將此事查清楚,在未查明之前,我派人保護你父親……”
他停頓了一下,用極其不情愿的語氣接著說:“也派人保護鐘玉鉉,我知道你懷疑我,在洗清嫌疑之前,他再有閃失,我一力承擔(dān),你可滿意?”
文昔雀驚訝不已,他的態(tài)度轉(zhuǎn)換太快,她一點準(zhǔn)備都沒有,只覺很不真實,莫不是還有什么算計?
回想過往,他凌昱珩怎么也不像是真心要幫她的樣子,這回,他又想提出什么過分的要求來要挾她?
“條件是什么?你還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她沒有什么能給他的了,賣身契都在他手里,自由、尊嚴(yán)和她整個人,都已經(jīng)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如果非要說有一樣沒給他,那就是百依百順了。
她給不了的,也沒法給他。
凌昱珩嘴唇微顫,眼含哀傷,自嘲地問:“你讓鐘玉鉉幫忙時,會問他有什么條件嗎?”
她微笑著的人不是他,她依靠的人也不是他,四年前的情深義重去哪了。
文昔雀垂眸,掩蓋住物是人非的神傷,落寞地回道:“他不是你,他心中有大愛,會將責(zé)任暗自攬在自己身上,他是真正的仁義君子,絕不會借著恩惠來欺壓他人�!�
她的凌郎本也有一顆赤子之心,如暖陽一般耀眼,可惜,早已埋沒于歲月里,再也見不到了。
“在你看來,誰都比我好,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當(dāng)年拋棄我是無比正確的選擇?”
凌昱珩委屈得很,她覺得他哪哪都不好,他好的時候,她還不是不要他了,他變成如今這樣,她難道一點過錯都沒有嗎?
文昔雀捧著茶盞,沒有回避他的問題,說:“沒有,我不后悔當(dāng)初的決定,但我無視你的感受擅自決定,是有愧于你,不過這點愧意如今已經(jīng)消失得一干二凈了�!�
比起他的所作所為,她的過錯不算什么,四年的飽含愧疚的夢魘已經(jīng)被新的夢魘所替代,她早就不欠他了。
凌昱珩無言以對,理虧的是他,走到難以挽回的地步,是他導(dǎo)致的,他先前不做那些混賬事,她也不會恨他了。
他從懷中拿出那張賣身契,遞給她道:“還你,我是沒有鐘玉鉉大愛,但對你的感情,我不會輸給任何人,你想要的,我都能給,沒有任何條件�!�
凌昱珩祈禱著,希望他的悔悟還不會太晚。
文昔雀不可置信地接下那一紙賣身契,上頭是她的字跡,她的手印,紙好似千斤重,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真的給她嗎,撕了它,她就真的自由了嗎?
她抬頭望向凌昱珩,他的眼神里一片清澈,并無嘲諷貶低的意思,“刺啦”,她盯著他,手上用力,將那紙撕了個粉碎。
紙碎了,她自由了,卻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高興。
這一刻,無數(shù)個念頭在她腦海里浮現(xiàn)。
這賣身契她簽過一次,下一次再若以重要之人相逼,她還會簽下第二次嗎?
四年前她妥協(xié)了,四年后她又妥協(xié)了,將來,她還有骨氣不妥協(xié)嗎?
文昔雀眼神一暗,此刻她的思緒清晰無比,也猜到了他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部分原因了,她拿出那塊荊條形狀的玉佩,壓抑著問凌昱珩道:“負(fù)荊請罪?所以你早就知道你誤解了我,冤枉了我,你早就知道我根本沒有背叛你?為什么,為什么你都知道了,你還這么欺負(fù)我?”
這個人,太可惡了。
第61章
侯府對峙
文昔雀眸中含淚,
她緊抿著唇,又委屈又難過。
凌昱珩不知所措,在身上四處摸了摸,
尋不出一塊帕子來,
慌得想用袖角去替她拭去淚水,又被文昔雀抗拒著躲開了。
她在他的身邊,經(jīng)常是哭著的。
意識到這個的凌昱珩心頭一緊,
他想跟她解釋,他是想和她說明情況的,可那天他既吃醋又惱怒于她不肯嫁給他為妻,
動起手來,傷了她也傷了自己,后來不了了之,
解釋也沒了后續(xù)。
“送玉的那天發(fā)生了太多事情,我不是要欺負(fù)你,
我是……”
他想要什么呢?他是奔著跟她道歉,
娶她為妻的目的去的,
結(jié)果一切都被他搞砸了。
文昔雀找不到能相信他的理由,
顫聲問道:“你都想掐死我了,這還不是欺負(fù),什么才是欺負(fù)?你憑什么這么對我,
說啊,
憑什么?”
他都知道自己誤解了她,他如何還能做出那么過分的事情來,
還是說在他眼里,
她區(qū)區(qū)一個秀才之女,隨意欺辱也無關(guān)要緊嗎?
面對她的質(zhì)問,
凌昱珩想不出能安撫她的話來,理虧的是他,沖動行事的也是他,錯了就是錯了,不是言語能狡辯得了的。
“抱歉,是我錯了,阿雀你能原諒我嗎?如果你還不解氣,你可以再捅我兩刀�!�
“你走吧,我該說的話說完了�!�
文昔雀下了逐客令,她不想跟他糾纏了,什么再捅他兩刀,她壓根就沒傷過他,那是他自己擅自在抓著她的手做的,跟她的意愿無關(guān),這種賠罪她才不會接受。
凌昱珩看著桌邊他還沒有喝完的茶,尋了個由頭地說:“茶沒有喝完,就趕人走,不是待客之道�!�
文昔雀終究還是念著他送還了賣身契和承諾要派人保護她父親和鐘玉鉉,沒有再提趕客的話,仍由他各種找理由,磨蹭到夜幕降臨才離開。
恩怨里摻雜了恩情,是很難處理,她依仗著他的承諾,恨不能全恨,感激又無法毫無芥蒂地感激,凌昱珩,依舊是她跨不過去的一道坎。
文昔雀揉了揉額角,迷茫著不知何時才能完全消失的夢魘。
翌日,她又起了一個大早,照顧好文徵元,將書肆內(nèi)的生意暫且交給云硯后,獨自前往城西鐘府看望鐘玉鉉。
她其實早該來看望了,可又因文徵元的病情脫不開身,拖至如今,才得了空閑。
鐘玉鉉精神看著是很不錯,走起路來還是有些一瘸一拐的,老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文昔雀見此場景,不由自責(zé)起來,若不是她,鐘大人是不會陷入危險之中。
她將帶來的藥材和禮物交給一旁的管家,擔(dān)憂地問鐘玉鉉:“鐘大人,傷勢如何了,和您一同的小廝和轎夫們還好嗎?我準(zhǔn)備了一些藥和補品,送與大人和受了傷被牽連的那幾位。”
鐘玉鉉很久未見她,又聽到了一些有關(guān)平息書肆的傳言,笑著寬慰她說:“我沒什么大礙,和我一起受傷的人也正在好轉(zhuǎn)了,你別擔(dān)心,很快就會好的。”
文昔雀更不是滋味了,她給他帶來了不少的麻煩,鐘大人是一句怨言都沒有的,還總放心不下她,或許一開始,她就不該把他牽連進來。
她愧疚地說:“真的很抱歉,給你們帶來了這么大的風(fēng)險,大人您一定會說這是您的分內(nèi)之事,可我知道,您其實并不需要趟這趟渾水的,朝堂上的官員那么多,監(jiān)察御史又不止您一人,您這么盡心盡力,全是因為我的請求,我實在不愿意您這樣的好官遭人暗算,大人有能力造福更多的百姓,這件事您就不要再管了�!�
光明正大地在京城下黑手,好些日子都過去了,金吾衛(wèi)也沒給個交代,文昔雀已然明白,背后之人的勢力不小。
不是凌昱珩,就很可能是靖安侯府,其實兩者并沒有差別,在皇帝和其他人眼中,凌昱珩和靖安侯府是綁在一起的,雖有不和的傳言,凌昱珩都是靖安侯的嫡長子,他們是一家人。
苦受了,淚也流了,就不要再害了其他人,而且凌昱珩也已清楚他誤會了她,文昔雀不想查了,不想再連累無辜的人。
鐘玉鉉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意,沒有應(yīng)下,而是話鋒一轉(zhuǎn)說:“聽說文姑娘搬出侯府了,你與武平侯還有關(guān)系嗎?他放你自由了嗎?”
她回了平息書肆,是不是意味著她不是凌昱珩的妾了。
文昔雀點了點頭,“是,他對我的誤會解開了,大人您不用再擔(dān)心我,調(diào)查靖安侯府一事就此打住吧。”
蚍蜉如何能撼動大樹,就沖著凌昱珩深得皇帝看重,其他官員或者勢力都不會在這種時候彈劾靖安侯府,以免惹皇帝猜忌。
她這些日子一直在思考著,也想明白了,對付皇帝手下最厲害也最看重的將軍的家族,這就是在針對凌昱珩,也意味著是在削弱皇帝自己的勢力。
有凌昱珩在,皇帝就不會嚴(yán)懲靖安侯府,哪怕最后證據(jù)確鑿,多半也是雷聲大雨點小,傷不到靖安侯府多少,反而會令鐘玉鉉處境尷尬。
斗不過的,文家先祖的文章風(fēng)骨早已束之高閣,而她也早在四年前就妥協(xié)了,如今她只求身邊的人都平安無事就好。
鐘玉鉉越聽臉色越凝重,長嘆一聲后,他無比認(rèn)真了起來,“文姑娘,我并非完全地公正仁義,我也有私心,我不想就此放棄,不僅是為了心里的那桿秤,也是為了直到如今才能宣之于口的私心。”
文昔雀一愣,下意識地問:“什么私心?”
鐘玉鉉是冷靜理智的人,是什么樣的私心能讓他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顧。
“我看的出來,文姑娘很崇敬自己的曾祖父,如果是文御史,他絕不會畏懼權(quán)勢畏懼危險而放棄,我不愿意妥協(xié),除了自己的緣故外,也是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在姑娘心里占據(jù)一席之地,我的私心,是你�!�
他早該說了,卻因武平侯強行納她為妾,沒了機會,現(xiàn)今她自由了,再不說,只怕又會錯過良機。
文昔雀頓時慌得不知該如何自處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鐘玉鉉對她會有男女之情,這大大超出了她的預(yù)想。
她窘迫地回道:“我,大人您,您知道的,我嫁過人了。”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頗覺不可思議,雖不是明媒正娶,她的確算是嫁給過凌昱珩,更不消說,她和鐘玉鉉還是存在身份差距,雖然沒有和凌昱珩的差距大就是了。
鐘玉鉉溫柔地笑著說:“文姑娘不用緊張,現(xiàn)在并不需要給我回復(fù),我是想告訴你,如果你不愿意連累我,我反而比較為難,希望文姑娘不要急著回絕,多一些時間慢慢想,也多給我一些時間,來成為你崇敬的那類人�!�
文昔雀從鐘府離開時,腳步都是漂浮著的,好似還處在不真實的情形里,鐘大人他怎么會,他為什么會看上她?該不會凌昱珩一直防備著鐘大人,也是因為這個?
以前不好說,現(xiàn)在是真的不那么清白了,她搖著頭,將這些亂糟糟地念頭驅(qū)除,有什么清不清白的,她可什么都沒有做,而且她和凌昱珩也沒有關(guān)系了,談婚論嫁也跟他無關(guān)了。
可是,一切發(fā)生得太突然了,她尚未整理好自己的心境,也還沒有從夢魘中走出來,還是慎重些,和鐘大人避著點嫌,她并不想讓鐘玉鉉的名聲有任何損傷。
回程路上,她自己都忍不住嘆氣了,事情越來越麻煩,下一步該怎么辦,她都犯迷糊了,進與退已不是她能掌握的了。
**
凌昱珩為了給文昔雀一個交代,親自來到太醫(yī)院,同李太醫(yī)詢問詳情。
李太醫(yī)捋著他長須,將這幾日他診斷出的結(jié)果告訴了他:“經(jīng)下官這兩日的診察,文秀才是一時不察,喝下了一種名為辛溫散的藥,此藥由吳茱萸、九香蟲等多味藥材調(diào)制而成,辛熱性燥,傷陰助火,為前朝秘藥,因前人多用此藥構(gòu)陷他人而在我朝被禁,與下官給文秀才開的幾味藥藥性相沖,致使文秀才差點性命難保�!�
果是有蹊蹺,凌昱珩想起文昔雀除夕夜那場病,便詢問李太醫(yī):“若誤食此藥,可有后遺癥,中藥時間間隔久了,可還能診斷出來?”
文徵元的病情確認(rèn)了,她的還沒弄清楚。
李太醫(yī)回道:“若沒有和其他藥藥性相沖,一兩次誤食并無大礙,可此藥藥性強烈,發(fā)作快,消退也快,食用兩日過后便無法診斷出來了。”
也就是說現(xiàn)下沒有辦法再確認(rèn)文昔雀是否中過藥了。
凌昱珩暗悔不已,事關(guān)她身體康健,他那時候怎么就不強硬些,直接將李太醫(yī)請了來,興許連幕后之人都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