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院正已經(jīng)把話說的很委婉,一柱香都算是足夠寬限。
大限將至,就是此刻皇帝最真實的寫照,他等不了了,所以才命人緊急叫顧覃淵來。
顧覃淵聽院正說完,沒有在外殿停留,邁步徑直進了內(nèi)殿。
皇帝已經(jīng)支撐不下去,所以在叫太子來之前,已經(jīng)先讓人把宮妃和皇子公主全部叫來。
把宮妃全部叫到跟前,不止是為了交代后事,更是為了敲打不安分的皇子和宮妃。
被立為太子之后,顧覃淵在前朝就沒讓皇帝失望過,他確實是非常合格的儲君人選。
盡管顧覃淵在儲君的位置上已經(jīng)做的很出色,幾位皇子能力不錯,但無人能出其右,就在這種情形下,還有人想爭上一爭,讓皇帝頭疼不已。
顧覃淵甫一進內(nèi)殿,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他才發(fā)現(xiàn),除他之外,其他人都已經(jīng)在內(nèi)殿,皇后也在。
所有人都在哭,一雙雙哭紅的眼里噙著淚,壓抑的氣氛讓人鼻尖發(fā)酸。
圍在龍榻前的人默默退到兩邊給顧覃淵讓路,幾位皇子站在一側面色悲痛,只有他們自己心底清楚,自己心里有多少不甘。
看見顧覃淵那一瞬,皇后的神色變得有些怪異,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己數(shù)日不見的兒子。
顧覃淵面色如常,并未看皇后,而是徑直走向皇帝躺著的龍榻。
此時龍榻兩側的紗帳已經(jīng)掛起,才走近,床榻上瘦削蒼白的面容就直直映入眼底。
顧覃淵瞳孔微縮,震驚地看著床榻上形容枯槁的君王,他站在腳踏前,雙腳似被灌了鉛,沉重地竟連往前一步都不能。
那個在他印象中,總是能夠決斷如流,在社稷上高瞻遠矚的君王,不過一個月未見,竟然已是滿頭白發(fā),面容枯瘦,只有那雙眼仍舊明亮,如鷹眸般銳利不減。
“你們都下去吧,朕有話要和太子說�!被实劭人粤藥茁暎曇羯硢�,和漏風的風箱沒什么兩樣,他眼下已是虛弱地不成樣子。
眼下皇帝要屏退所有人,只留下太子一個,還能是為了什么?
張貴妃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顧覃淵,再看向自己所出的二皇子,知道即將繼任皇位的人選已定,再有不甘心,也只能作罷。
皇后身為后宮之主,經(jīng)歷的風浪不少,今日在殿內(nèi)站著的宮妃和皇子里,睡懷著什么心思,她一清二楚。都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還想著和太子爭不成?
第60章
交代后事
皇后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淚珠,強忍悲痛道:“臣妾先和眾宮妃、皇子公主告退�!�
她朝皇帝盈盈一禮,其他人見狀也只能緊隨其后行禮,跟著皇后出了承乾宮。
從內(nèi)殿出來時,皇后回眸憂心忡忡地看了眼顧覃淵,可顧覃淵從始至終都沒看她。
皇后眸光沉了沉,領著眾人候在宮外,而不是各自散去回宮。
皇帝揮退左右,是想在臨終前最后叮囑太子幾句,他撐不了多久了。
說來也是可笑,他們此刻守在殿外,是等著皇帝咽氣。
今日天氣格外陰沉,天邊霧蒙蒙的一片,分明是天空太灰,倒像是起了霧。
待其余人盡數(shù)退守殿外,顧覃淵波浪不驚的神情斂去,取而代之的是酸澀的悲痛。
男人在腳踏前雙膝跪下,面色悲痛向皇帝叩首:“兒臣不孝,父皇身體欠安,可父皇病了半個月,兒臣對父皇的病情卻一無所知,實在枉為人子�!�
顧覃淵知道皇帝在病著,但沒想到人病成了這樣,一月之間頭發(fā)花白,不知受了多少病痛折磨,而這些,顧覃淵毫不知情。
他自責自己未能在父皇病痛時在跟前盡孝,想起柳如眉曾說他身為人子,理應侍疾于榻前,顧覃淵沒臉在皇帝面前抬起頭來。
看著跪在龍榻前俯首請罪的兒子,皇帝笑了笑,想像還是顧覃淵小時候那樣,摸摸他的頭,和他說沒事,可如今皇帝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是朕不想你們知道朕真實的身體狀況,這才讓人隱瞞下來,我兒無需自責�!�
皇帝聲音虛弱,說完歇了好一會,氣才喘勻過來,不禁笑了,他的身體真是不成了。
“你看看父皇現(xiàn)在這樣,頭發(fā)花白,臉頰瘦削,整個人病得脫了相,現(xiàn)在才讓你知道,固然殘忍,可若是一早讓你得知,你日日看著父皇瘦下去,如何受得了?”
前朝還需要人打理,越是這種時候,顧覃淵越是不能夠出錯。
皇帝一開始就為顧覃淵把后面的事都打算好了,他要顧覃淵平順地走上皇位。
“父皇,孩兒能把前朝的事處理好,也能來奉孝于您跟前,您現(xiàn)在才告知孩兒真相,讓孩兒如何是好?”顧覃淵跪行上前,悲痛地握住皇帝想抬起的手。
在外人眼里,顧覃淵是殺人不眨眼的玉面修羅,在皇帝跟前,他是位合格的儲身為儲君,要做的事唯有一件、眼里的事也只能有一件,那便是守好江山社稷,朕這么說,你可明白?”至于旁的,都是次要,所謂帝王親情緣薄就是如此。
顧覃淵眼底彌漫上一層霧氣,強行壓下心情的激蕩向皇帝叩首:“兒臣明白。”
顧覃淵有悟性,許多事一點就通,從小到大,他就沒什么事讓皇帝操過心。
“還有,朕聽說你把皇后安插在太子府的婢女處置了�!被实鄄皇且蓡�,而是以陳述的語氣說出來,便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已知道。
“兒臣已經(jīng)長成,許多事,無需母后決定,母后選的人不穩(wěn)重,毛手毛腳險些釀成大禍,兒臣就替母后處置了她�!鳖欛麥Y語氣平和,聽不出什么情緒來。
皇帝勾了勾嘴角,太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皇后還想掣肘他,難。
“皇后是掛心你才失了分寸,不過在太子身邊安插眼線,確實僭越,朕已經(jīng)提醒過她,這樣的事不會再發(fā)生,你也原諒她一回,不要和她計較�!�
帝王最是忌諱被人窺探,顧覃淵身為太子,身邊伺候的人更要小心。
皇后在太子府安插眼線,焉知別人不會依葫蘆畫瓢做同樣的事。
顧覃淵沉默片刻,才點點頭,他本也沒真的和皇后生氣,不過是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罷了。
見顧覃淵點頭,皇帝這才放心,話鋒一轉,說回他朝政上的事。
“你監(jiān)國一月有余,你在前朝如何處理朝政,朕都看在眼里,前期還算穩(wěn)妥,處理諸事手段雖狠但賞罰分明,不過最近你在公務上有些操之過急,不過總體還好�!�
皇帝聲音已經(jīng)漸漸弱下去,說一句話,就要緩一會才能接著說下一句。
“待朕西去后,你成了大慶的君主,便不可和近日一般,行事不計后果,必須要穩(wěn)中求進,戒躁戒奢。此外,把大慶交到你手里,朕沒什么不放心的�!�
顧覃淵跪在皇帝跟前,認真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兒臣記下了�!�
“帝王要職,除了打理好朝政、愛民如子,以延續(xù)大慶國祚,還有另一件要事,你可知?”
顧覃淵眸光閃了閃,應道:“知,身為君主,要延續(xù)皇室血脈,為江山穩(wěn)固開枝散葉,此乃君主職責所在�!�
他機械地背著早在年幼時太傅就教過他的話,身為君主,應該如何行使自己的權力和職責,在他初封太子時,太傅就教過。
這些話,顧覃淵不用看書,倒著背都能背出來。
這些年,太子府沒有姬妾,就連通房都沒有,皇帝知道他志不在此,這樣好,也不好。
皇帝輕嘆了口氣,幾位皇子中,顧覃淵手段固然狠辣,但絕對會是一位英明的君主,皇帝從未擔心過他治理不好國家,只擔心將來國祚延續(xù)。
若皇帝登記后久久無所出,必定會引起前朝動蕩。
“你知道就好,朕去后,你行了登基大典,須得盡快立后,朕已經(jīng)和皇后商議出幾個合適人選�!�
皇帝從金絲軟針底下拿出一本名冊交到顧覃淵手里:“朕和皇后為你選好了太保之女宜若華,太尉之女蘇音,參知政事之女仇湘靈。她們皆出身大家,性情端方,是合適的皇后人選�!�
顧覃淵把冊子拿在手里,一本冊子,比茶盞還輕,可顧覃淵覺得有千斤重般。
“朕去后,你只用守喪一年,這一年里,你選一位合適的人選立為皇后,先立后昭告天下,至于封后大典可以慢慢操辦,不著急。”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皇帝一輩子為大慶江山殫精竭慮,將油盡燈枯時,還在為社稷操心。
第61章
皇帝駕崩
皇帝所有謀劃,并非為了顧覃淵,而是為了大慶數(shù)百年的江山社稷。
“名冊上其余留名的閨秀,你可斟酌著選幾位封妃,她們家族實力相當,勢力可在后宮相互制衡,如此才不會起什么大風波。”
身為帝王,不僅要顧全前朝,還要周全后宮,顧覃淵忽的想起柳如眉說的話。
安隨風也許可以選納妾與否,而他沒得選,在深宮中,誰都是出身清貴,柳如眉庶女出身,在后宮討不著好。
腦海中閃過女子唇紅齒白的笑容,顧覃淵有一瞬出神。
皇帝冰涼干枯的手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地握緊:“太子,你定要懂得帝王權衡之術,登基為帝后,為了大慶,許多事由不得你�!�
皇帝言下之意,顧覃淵再明白不過,這就是帝王命數(shù),可他不想認命。
皇帝緊緊扣著他的手腕,仿佛使出全身力氣,手顫顫巍巍地發(fā)抖。
顧覃淵心口發(fā)痛,垂眸道:“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說出這句話時,少女明媚的笑顏和古靈精怪的模樣在他腦海中淡去,顧覃淵感覺心口被人生生剜去一塊,卻又無可奈何。
聽到顧覃淵這句話,皇帝才放下心來,心里沒了牽掛,那口吊著的氣便散了。
“大慶的江山,就交到你手里了。”說罷,皇帝緊握著顧覃淵手腕的手松開,無力地垂落在床沿邊。
顧覃淵姿勢不動地跪著,過了片刻,才起身走到龍榻床頭,拿起木槌敲響懸掛在柜子上的金鐘。
“咚”一聲空靈的鐘聲響起,殿外似有若無的哭聲沉寂了一瞬,少頃,振聾發(fā)聵的哭聲隔著殿門傳來,不止是妃嬪皇子們的哭聲,還有宮人朝臣的。
“皇上駕崩!”
“陛下!”
殿外哭聲一片,侯在殿外的官員忍著悲痛前去欽天監(jiān)敲響意味著國喪的金鐘。
代表著國喪的金鐘,之后帝后、太后崩逝時才會敲響,皇帝是九下,太后和皇后是七下。
金鐘設在欽天監(jiān)的高樓上,一經(jīng)敲響,聲音可傳到數(shù)十里之外,周圍的城邑都能聽見,然后再由周圍城邑敲鐘,緊急把消息傳遍大慶。
翰林院在意味著國喪的金鐘響起之后,便會緊急擬定先帝駕崩的詔書,等詔書傳下去,再宣讀圣上的繼位詔書。
皇帝早在自己大限將至之前,就已經(jīng)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妥當。
是以金鐘一響起,各部就有條不紊地履行自己的職責。
皇帝駕崩,要素食一個月,整個大慶都需守喪三年,三年國喪期間,禁聲樂禁喜事,頭一年全國需縞素。
皇帝身后,身為太子的顧覃淵就是下一任國主,他沒有發(fā)話,無人敢進殿。
顧覃淵站在龍榻床頭,看著床榻上白發(fā)蒼蒼的父皇,哀切地凝視先帝已經(jīng)病得兩頰凹陷的臉,一滴眼淚自男人眼角無聲滑落。
他復在床榻前跪下來,淚珠一顆顆往下掉,砸在皇帝蒼白的手背上。
顧覃淵拿出帕子把先皇手上的眼淚擦去,把他的手放回軟被里。
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再哭的?顧覃淵想了想,那是在他六歲的時候。
那時他摔了一跤,手肘擦掉了一大塊皮,疼得直哭,哭得很難看。
皇帝把他抱起來幫他擦了眼淚,說區(qū)區(qū)皮外傷,他就哭成這樣,日后要習武,磨破了皮,是不是也哭?那不如不學了。
那時候顧覃淵就已經(jīng)想習武上戰(zhàn)場,聽皇帝這么一說就不哭了。
那之后無論教他習武的師父如何嚴厲,練地怎樣辛苦,顧覃淵都沒有再哭過,因為舞刀弄槍,手、身上不知掛過幾回傷,他都沒掉一滴眼淚。
將近二十年過去,他再哭,才恍然發(fā)覺,哭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比受傷時的痛楚難受上千百倍不止。
殿外是跪著等候的宮妃皇子,還有聞訊趕來的文武百官,沒有多少時間留給顧覃淵傷神。
過了一柱香的時間,顧覃淵雙眼哭得發(fā)澀,可眼淚像是掉不夠,殿內(nèi)的藥味久久不散,和床榻上沒了生息的人一般讓人揪心。
顧覃淵眼底的哀痛斂去,站起身抬手擦了眼淚,又恢復成那副處變不驚的模樣。
只有微紅的眼眶在告訴旁人,在無人看見時,顧覃淵默默守著皇帝哭了良久。
顧覃淵整理好心情,佯裝什么事都不曾發(fā)生過,聲音肅然地喚了先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進來。
“喬公公,負責先帝后事的人可都到了?”顧覃淵聲音平靜無波,語調(diào)透著肅然沉穩(wěn)。
躬著身子的喬公公,有那么一瞬間,他仿佛在太子殿下身上看到了先帝的影子。
“回陛下,方才鐘聲一響,禮部、鑾儀衛(wèi)、內(nèi)務府的人都到殿外候著,就等殿下吩咐。”
喬公公是先帝登基時就跟在陛下身邊的,他還年長陛下幾歲,如今先帝先他而去,若說有誰是真心為陛下傷心,他是頭一個。
喬公公說罷悄悄擦了眼淚:“殿下需要現(xiàn)在就把他們叫進來么?”
“先讓人給父皇更衣。”顧覃淵回眸深深看了眼躺在床榻上的人,不忍地轉過頭,身形挺拔步伐沉重地朝殿外走去。
先帝國喪以最快的速度有條不紊地準備,顧覃淵除去操持朝政,還需每日到殿前守靈,除此之外,還要擬定所有先帝宮妃的封號以及喪事結束后她們要挪到哪座宮殿。
幾日的功夫,顧覃淵可以說是忙得腳不沾地,就連用膳的功夫都沒有。
也就在這幾天,國喪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整個大慶。
因為是以鐘聲傳遞消息,所以不用人力傳遞,速度便快很多。
只有邊關城池較遠,需要別的城邑快馬加鞭把消息帶過去。
與此同時,鼓城還不知先皇駕崩的消息,將軍府正籌辦一場滿城百姓都期待的喜事。
是夜。
柳如眉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屋里點著大喜的龍鳳燭,窗扉上也已經(jīng)貼好大喜窗花,屋內(nèi)紅綢晃眼,處處都透著喜慶的氣息。
柳如眉翻了個身,望著新?lián)Q的紅色床帳,心情激動不已。
第62章
成親
明日就是她和安小將軍成婚的日子,明日過后,她就是安小將軍名正言順的妻子,屆時顧覃淵就算反悔,也不能拿她怎樣。
她被顧覃淵攪亂的生活,終于要回到正軌,柳如眉想到自己日后的幸福生活,激動地有些睡不著,她所期盼的安穩(wěn)日子,再不是不可企及的。
次日一早,她不過睡了兩個時辰,梳頭嬤嬤和幫她上妝的喜娘就來她屋里叫醒她。
將軍府那邊已經(jīng)傳來鞭炮聲,說明那邊也已經(jīng)開始準備。
玉金動作利索地伺候柳如眉洗漱,銀珠取來昨夜就已經(jīng)打理好的喜服從衣椽上取下來,耐心仔細地給柳如眉穿上。
層層疊疊的喜服穿在身上,興許是因為心情雀躍,柳如眉不覺得喜服沉重壓身。
“小姐,今日拜堂成親后,您就是安將軍的妻子,日后彼此要相互尊重包容,日子方能走得長遠,鼓城地方遠,婚儀不比在京城熱鬧,但我看得出將軍用心準備,他心里是有您的。”
梳頭嬤嬤一邊幫柳如眉梳頭,一邊叮囑她成親之后要如何做好一位妻子。
柳如眉羞怯地垂眸聽著,嬤嬤就算不說,她也知道的。
鼓城地處偏遠,沒有辦法把婚禮辦的很盛大,加上邊關頻起戰(zhàn)事,柳如眉也不想太耗費人力,婚禮簡單些正好。
婚儀雖然從簡,但柳如眉知道安隨風花了不少心思準備,不曾有所懈怠,她尋得良人,今后的日子,定能幸福美滿。
日后就算安隨風為了子嗣納妾,也不會不敬重她,她始終是正妻,柳如眉不怎么擔心。
待盤起頭發(fā),戴好花冠和步搖,柳如眉看著鏡中瓷娃娃一般的人兒,嬌羞一笑,低下身子讓喜娘給她蓋上紅蓋頭。
“新娘子出門!”隨著喜娘報喜的聲音響起,柳如眉由貼身丫鬟扶著出門。
安隨風已經(jīng)帶著迎親的隊伍在院子門前等著,柳如眉出了院門,隔著蓋頭,隱約看見安隨風穿著紅衣站在花轎前等她的情形,臉頰有些發(fā)燙。
她坐上花轎,安隨風騎著高頭大馬在前,迎她回家。
因婚事一切從簡,不宜張揚,所以迎親隊伍沒有繞行鼓城,而是直接到了將軍府。
“新郎踢轎門!”
喜娘話音方落,轎簾就被人踢開,一束光漏進來,緊接著,一只手伸到柳如眉面前:“夫人�!�
“夫君�!绷缑嫉吐晢玖寺�,紅著臉把手交給安隨風。
安隨風緊緊握著她的手,穩(wěn)穩(wěn)當當扶著她下轎子,喜娘從她手里把那壇女兒紅接過,把一截紅綢分別遞給她和安隨風。
兩人牽著紅綢一頭,一齊走近將軍府。
今日婚儀雖一切從簡,但將軍府里很是熱鬧,除了安隨風手下的將士,還有不少城中百姓,大家都是來給新人賀喜的。
兩人來到前廳,廳堂案幾中間擺著兩個牌位,是安隨風父母的靈位。
喜娘笑盈盈地在一旁站定,在輕快喜慶的絲竹聲中清了清嗓子高聲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柳如眉和安隨風抓著紅綢拜了天地,然后再拜父母靈位。
兩人臉上都帶著盈盈笑意,滿心滿眼都是眼前人。
“夫妻對拜!”
隨著喜娘的聲音落下,兩人轉過身來面對著彼此,就要拜下時,大堂外傳來一聲不合時宜的驚呼:“且慢!不可!”
那人聲音尖銳且急,喊著就跑了進來,安隨風的副將以為是有人要搗亂,正要把人攔下,看到那人身著素服,手里舉著一支寫著‘奠’的白旗時,動作猛然頓住。
安隨風眼尖,看到那人手里的白旗,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柳如眉蓋著紅蓋頭,看什么都是影影綽綽的不清楚,她看不清來人身上的服色,以為是顧覃淵反悔派來的人,往安隨風身后躲去,小聲問:“夫君,他是?”
“夫人莫怕�!卑搽S風目光柔和地看了柳如眉一眼,不著痕跡把人護在身后,才看向來人問,“閣下是?”
那人喘著氣朝安隨風行了禮,才出示自己的令牌解釋道:“在下乃黔城驛使,鼓城位置偏遠,聽不見黔城的鐘聲,所以縣丞命在下快馬加鞭趕來傳遞消息。”
他鬢發(fā)有些亂,是被風吹的,臉頰亦被風吹得通紅,可見這一路很趕。
“先帝駕崩,京城已經(jīng)在操持先帝喪儀,按照大慶律法,三年之內(nèi)大慶禁辦喜事,幾日前先帝就已駕鶴西去,將軍的婚事,是斷乎進行不得的,不然可是大罪!”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賓客都站了起來,愕然地面面相覷,圣上竟然駕崩了?
兩人婚儀完成,就差最后一步,還未拜天地,婚事就不算完成。
柳如眉呼吸一滯,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慶幸兩人婚事未完,還是為自己感到悲哀。
守喪三年,對于女子而言,就是磋砣三年,錯過這次,她還能安然等到三年后么。
“你是說,當今圣上駕崩?具體是什么時候的事?”因為鼓城地處偏遠,安隨風完全沒有收到任何相關消息。
“是三日前的事,太子殿下即將會舉行登基大典,登基為帝�!斌A使恭敬道,先帝在時,顧覃淵就是皇帝最看重的兒子,先帝駕崩,傳位詔書亦是傳位于顧覃淵。
安隨風沒想到圣上竟然駕崩了,他出征之前,陛下的身子骨看起來分明還很硬朗。
布滿繭子的手緊握著,他不僅痛心先帝的病逝,還擔心顧覃淵的處境。
“請問驛使,這禁辦喜事,是怎么個說法?可有做別的解釋?”柳如眉低聲問。
這種話問出來,其實不大合時宜,國喪嚴肅鄭重,這么問,仿佛只憂心自己。
不過柳如眉是女兒家,多問一句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女子經(jīng)不起蹉跎。
到了及笄的年紀,還定了親,眼見就要嫁人,偏偏碰上國喪這個節(jié)骨眼。
三年之后是什么情形,誰能知曉?驛使看了眼盛裝的新娘子,心下惋惜,耐心解釋道:“先帝駕崩,大慶子民需為先帝守喪三年,三年國喪,是禁止一切尋歡作樂之事和喜事的�!�
第63章
婚事暫停
驛使方才過來,并未看到鼓城有別處在熱鬧,可見安將軍不鋪張,婚事一切從簡,想到這點,驛使的態(tài)度不覺更加溫和。
這一對佳人,真真是相配,就是可惜,沒有碰上好時候。
“就算是皇室宗親,除非是有什么特殊情形,不然也需守喪三年,如遇特殊情況,則需要到祖廟禱告,守喪一年即可,也有只守幾個月的,但那種情況十分少見�!�
算起來,大慶建國數(shù)百年,只有百年前孝端皇后病重,當時威帝為了沖喜,在守孝三月后就去祖廟告謁祖宗,提前辦了封后大典。
以上的特殊條例,僅僅適用于皇親國戚身上。
先不說柳如眉和安隨風有沒有特殊情形,兩人光是身份,就沒人和皇室沾邊。
先帝駕崩后,國喪三年,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都需要守著規(guī)矩,不得逾矩。
原本喜慶熱鬧的前堂氣氛變得尷尬,眾賓客目光不約而同落在一對新人身上。
這么說,就意味著安將軍和柳小姐,要成婚只能等到三年后,可明明婚事只差一點。
安隨風經(jīng)歷過多少風浪,先眾人回過神來,叫來管家:“先把客人好生送出去。”
說罷他對來賀喜的賓客揖了揖:“先帝崩逝,舉國哀悼,婚儀便到此為止,多謝諸位今日能來,賀禮大家先帶回去,等三年后再帶來賀喜不遲�!�
賓客肅然還禮,暗暗為將軍感到可惜,但還是先帶上賀禮在管家的安排下有序離場。
驛使向新人賠了不是,畢竟自己這來的說是時候吧,可實際上也挺不是時候的。
安隨風沒做計較,留他喝了一碗茶,歇了會才讓管家送客。
等賓客都走得差不多,原本熱鬧的喜堂冷清下來,喜娘和玉金幾人神情凝重,都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怎么不偏不倚的就撞上這么個時候。
安靜站在安隨風身后的柳如眉等賓客都離開,才掀開蓋頭,重重嘆了口氣。
“將軍接下來預備如何安排?”她問的是國喪的事,不知安隨風要不要回京祭奠先帝。
安隨風垂眸,柳如眉那如出水芙蓉般的面容,措不及防映入他眼底。
安隨風瞳孔顫了顫,被柳如眉經(jīng)驗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之前見她,柳如眉都是一襲清減的素色衣裳,臉上只略施粉黛,化著淡妝。
那樣的柳如眉清麗可人,而盛裝打扮,穿著大紅喜服的柳如眉,如一朵盛開的牡丹立在安隨風面前,她是楚楚動人四字的具象化。
平時不見她戴什么首飾,今日頭戴花冠,盤著齊整的發(fā)髻,看起來真真是珠光寶氣,光華逼人,教人不敢直視。
安隨風將出口的話到嘴邊,在看見柳如眉那一瞬大腦一片空白,把自己要說的話忘了個一干二凈。
柳如眉見他直勾勾看著自己不說話,不解地歪了歪腦袋,伸手在安隨風面前晃了晃。
“將軍?”柳如眉抿了抿唇,將軍莫不是太悲痛,有些沒緩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