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裴娘子卻是個磊落性子,想不出來就認了,起身道:“諸位娘子稍候,我去給二十五娘摘花�!�
“要記得摘這園子里最美的一朵呀!”明月滿面春風(fēng)。
“裴娘子且慢!”和靜縣主
“咚”地狠敲了一下手鼓,說道,“二十五娘這謎出得好,不僅裴娘子猜不出來,我也猜不出來,我猜,在座各位,是一個都猜不出來。我說二十五娘,你不會就隨便編了這么個東西出來,根本就沒有謎底吧�!�
明月眨了眨眼睛,甜甜地道:“阿姐這說的什么話,既然是謎,哪里能沒有謎底。阿姐猜不出來,也不能胡說呀�!�
“那你倒是說說,謎底是什么?”和靜寸步不讓。
明月又眨了眨眼睛,卻往嘉語看過去:“三姐姐,這位縣主阿姐好兇啊。”
嘉語:……
這丫頭倚小賣小都賣出經(jīng)驗來了。無奈何,只得說道:“二十五娘說有,自然是有的�!�
“哦,”和靜縣主冷冷逼問道,“你猜出來了?”
“縣主,”卻是謝云然出聲道,“我猜出來了�!�
和靜吃了一驚——她是真心以為這丫頭胡編亂造,不想謝云然竟然應(yīng)了。心里又驚又怒,脫口問:“是什么?”
“沒有腿也沒有手,沒有嘴巴也沒有尾巴,”謝云然微微一笑,“我猜二十五娘看到那東西,是在雨后?”
明月拍手道:“謝姐姐最聰明了!”
眾人到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丫頭狡猾,沒有腿沒有手,沒有嘴巴沒有尾巴——每個字都勾得人往什么活物上想,其實是雨后的水滴——那水滴,可不就有沿著房梁、房柱往下滑的。
唯有嘉語心生憐意:在座都是錦繡堆里養(yǎng)出來的小娘子,哪里見過光溜溜的房梁,又哪里見過漏水的屋頂。這謎雖然簡單,卻也只有明月出得出、想得到了。
謎底既解,和靜鬧了個沒趣,悻悻只說道:“從來都是猜字謎的,不然,鬧出個什么生僻物件來,又誰猜得到。”
“縣主阿姐這就說錯了,天一生水,可不是什么生僻物件,”明月脆生生應(yīng)道,又轉(zhuǎn)臉道,“裴娘子,我的花呢?”
裴娘子哈哈一笑,轉(zhuǎn)身去了。
眾人口中雖不言語,卻忍不住想道:這卻是個難題。
這園中林林總總,倒有二三十種花,這時節(jié)開的,桃花李花,杏花櫻花,牡丹芍藥,薔薇海棠,郁金香,映山紅,紫金花,含笑,結(jié)香,晚茶……要說最美,興許可以數(shù)到牡丹,畢竟牡丹富貴,但是這最美的一朵……卻從何說起。都想著怕是要等上許久,甚至有人暗地里尋思,是不是在裴娘子回來之前,先玩一輪。
卻不料只過片刻,裴娘子就轉(zhuǎn)了回來,果然拿的是牡丹,艷如云霞,回到亭子里,笑吟吟插在明月的鬢發(fā)上,拍手道:“好了�!�
明月故作不滿:“裴娘子怎么就能斷定,這是園子里最美的一朵?”
裴娘子刮了刮她的面頰,笑道:“因為小妹子你艷壓群芳啊�!�
亭中先是一愕,繼而轟然,有的小娘子連姿態(tài)都把持不住了,更勿論矜持。都紛紛想道:這個裴娘子也妙。
這要換到其他小娘子頭上,一個“艷壓群芳”能把人羞死,這亭中桃紅李艷的,各有千秋,任誰都提不到一個“壓”字,但是明月年紀小,又生得玉雪可愛,眉目精致沒得挑,之前偏裝了浪蕩子的口氣調(diào)戲裴娘子,這會兒裴娘子調(diào)戲回去,可不應(yīng)景。
一時哄笑過去,鼓點又響。
謝云然輕啟朱唇,念的是:“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鼓聲一停,詩又未完,花落在天水碧綢裙的小娘子手中,觴卻浮于李家小娘子面前——嘉語還是不知道她是李十五娘還是十六娘。
和靜說道:“五娘,你出題�!毖燮ひ涣茫菩Ψ切戳死罴倚∧镒右谎�。
“我……”被稱作“五娘”的小娘子一時有些驚慌,像是料不到花這么快就到了自己手里,支吾了半晌。
和靜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卻也并不發(fā)話,只冷冷看住她。五娘子咽了口唾沫,一橫心,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我素聽說謝娘子是個美人,所以我、我……我想請李十六娘揭開謝娘子的面紗�!�
她口中說話,頭完全不敢抬起來。
遠芳亭中靜得像死。
原來在這里等著呢,嘉語想道。
宜陽王,她可沒得罪過這位王叔。要說是寶光寺,一來都過去這么久了,二來,連始作俑者鄭忱都能放過,這會兒卻來怪罪她和謝云然——沒這個道理啊。
她從前也沒見過這個族姐。
嘉語視線微抬,謝云然點了點頭。是了,事從謝家起,最后落腳卻在她身上:瞧她們找的好幫手。李十六娘——打量她許了李家郎,謝云然顧忌她,她顧忌李家,就該忍氣吞聲?笑話!這當口想起,自進亭子,自始至終,這位和靜縣主都沒正眼瞧過她,也沒有稱呼過她——無論排行還是爵位。
原來也不是沒有顧忌么,嘉語暗自冷笑一聲。
遠芳亭里十余名貴女,連著婢子,二三十雙目光都往李十六娘臉上涌過去。這姑娘有十三四歲了,并不是太小,未嘗就不懂人情世故。謝家今兒辦宴,下帖相邀是情分,圖的是熱鬧,不是攪事。
連謝云然都還淡定著:開什么玩笑,都帶了腦子來的吧。
和靜笑道:“十六娘,看你的了——怕了?”
李十六娘笑而應(yīng)道:“不怕!”不就是揭個面紗嗎,始平王世子敢娶,她還有什么不敢揭的,矯情!
她素來膽子奇大,雖然庶出,卻是掐尖要強,兩個嫡姐溫厚,也助長了她的心氣,后來十娘進京,才搶了她的風(fēng)頭,但是對這個堂姐,她是服氣的。所以對這個搶了她“堂姐夫”的謝娘子,多少不太服氣。
她就不信,摘了謝云然的面紗,謝云然能把她怎么樣——華陽公主還是她李家婦呢。有這層關(guān)系,就算是為了討好未來的小姑子,她也只能受著!
作者有話要說:
寶墨園其實是廣州這邊一個清代的園子啦嘻嘻,覺得名字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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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尊卑主客
雖然在座不少人也確然好奇謝云然的臉——自去年四月之后,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社交場合出現(xiàn)了,
更別說露臉,紛紛都想著,
即便今日這面紗不摘,
難不成成親那日,卻扇還能躲過去?
但是想歸想,一直到李十六娘顫巍巍站起身,都沒有人相信她真會蠢到去揭面紗。最多也不過以為她會如之前明月、裴娘子一般取個巧,
然而眼看著她竟一步一步往謝云然走過去,口中道:“謝娘子,
得罪了——”
“住手!”嘉語再按捺不住,
大叫出聲。
李十六娘明顯吃了一驚,回頭看到嘉語——因嘉語幾個入座,
并無人介紹,
就只有鄭笑薇取笑了一次“三娘子”,也沒有帶姓,所以她也并不認得是誰,只道:“三娘子是要阻止我嗎?”
“正是�!�
“不過是個樂子……”李十六娘道。
揭人家傷疤、當眾揭人家傷疤,還口口聲聲不過是個樂子,嘉語怒極反笑:“連翹,
給我取刀來!”
亭中一眾貴女都愣住。
和靜斥道:“三娘子開口就取刀,
難道竟要在這里動刀動槍?”她當然知道嘉語是公主,
論理該稱“殿下”,
不過是裝作不知。
“不過是個樂子,
”嘉語冷冷道,“縣主怕了?”
“誰怕你——”和靜不肯弱了氣勢,頂了一句,“就是想問,好好的你拿刀子做什么!”
“如今還不想做什么,”嘉語淡淡地說,“不過到下回,要是鼓停詩未停,花在我手里,酒又不知道在哪個娘子手里的時候,想請這位娘子在誰臉上劃一刀——不過是個樂子,縣主也不必大驚小怪�!�
這句話出來,亭子里十有八九倒吸了一口涼氣,認識的想,三娘子匪氣不減;不認識的卻想,這誰家小娘子,好大口氣!這亭中都是高門權(quán)貴的女兒,要誰臉上被劃一刀——可不敢想!
特別嘉語這目光一直在李十六娘臉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李十六娘心里這驚悚就別提了,簡直連腦后勺都涼颼颼的。
說到底不過是個沒出閣的小娘子,自個兒家里姐妹也有你刺我一句,我絆你一跤的,要說狠勁,自然不及嘉語。只強撐著說道:“三娘子這說的什么話,恕小妹不懂——是規(guī)矩如此,小妹并未逾矩�!�
——她是覺得冤,便這件事中真有人有錯,那也該是五娘,而不是她。
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打抱不平的姑娘,怎么就找上她了呢,她不過是照著游戲規(guī)矩,聽命從事——當然她心里并非不知道,她之所以敢走到這里來揭謝云然的面紗,未嘗不是倚仗身份。
嘉語氣得臉色發(fā)白,真真好心救不起要死的鬼。規(guī)矩如此,她敢再進一步,她就教教她什么叫規(guī)矩!
反是謝云然笑道:“五娘子與你耍呢,李娘子還是回座兒上去罷——先前裴娘子猜不出謎,不是認罰去折了這園子里最美的一支花么,要不,你也問問五娘子,做不到要受什么罰?”
這已經(jīng)是搬來梯子讓她下臺了。
李十六娘猶豫了片刻,她倒不全然不知道好歹,只是已經(jīng)走到了這里又折回去,多少丟了面子。
和靜涼涼地道:“就是啊,十六娘,不敢就算了,和裴娘子一樣認輸唄,沒什么大不了,人生在世,哪里能不認輸幾回�!�
這煽風(fēng)點火得太過明顯,幾乎所有人意識到了,她這是挑撥李十六娘羞辱謝云然——這個和靜縣主……謝云然是殺了她父母呢,還是搶了她的夫君,何至于這樣步步緊逼,不肯饒人?
李十六娘卻因著這話,一橫心——她才不要認輸!摘了又怎樣,難不成她還能戴著面紗進洞房、見姑翁?于是笑道:“謝娘子見不得人嗎?”
謝云然退了一步,說的是:“李娘子自重�!�
“那是……謝娘子玩不起?”李十六娘不依不饒,舉手要撩謝云然的面紗,忽然手臂一痛——已經(jīng)被打落。
嘉語的臉近在咫尺:“李娘子當真要人來教你規(guī)矩嗎?”
“你——”
“規(guī)矩是尊卑,長幼,主賓。”嘉語冷冷道,“我尊你卑,我長你幼,謝娘子是主人,你,李娘子,你不過是個賓客,作客要有作客的樣子,莫讓人笑話李家不知禮�!�
“我——”
“三娘子好大威風(fēng)!”和靜叫道,“十六娘誠然是客,難不成三娘子是主人?要說長幼,我長你幼,難道我就能無緣無故教訓(xùn)三娘子你?”
她避開尊卑一節(jié),是知道嘉語爵位高過她;又料想在座大多數(shù)貴女都沒有爵位,嘉語敢亮身份,必然引來大多數(shù)的反感——雞立鶴群固然被嘲笑,鶴立雞群卻容易引來反感,雖然這反感并不擺上臺面。
宮里見識過的鄭笑薇卻在心里暗暗搖頭:和靜這招對付別人可以,對付三娘子,怕是要失算。
果然,就聽得嘉語心平氣和說道:“誠然縣主居長,要論尊卑,恐怕我尊你卑——莫非縣主也和那些個沒見識的人一樣,以為家法、族規(guī)大過國法?”言下之意,以家法、族規(guī)論,你年長,我得聽你的,但是以國法論,恕難從命。
國法都抬出來了,好個能拉虎皮做大旗的小娘子!她說她比和靜身份尊貴——莫非是個公主?亭中貴女各自心里揣測,又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有悄聲問鄭笑薇的,卻無人敢駁。
和靜已經(jīng)氣了個半死,偏嘉語歇一口氣,又添上一句:“要今日不論尊卑,謝姐姐一開始就不該呼縣主,而該稱一聲元四娘子罷�!边@話里說得明白:要不論尊卑,怎么又人人呼你縣主?
其他人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鄭笑薇已經(jīng)一口應(yīng)道:“華陽公主說得對,是我失誤了。”
——謝云然稱縣主當然是沒錯的,錯在她,仗著從前舊識直呼了三娘子。鄭笑薇前后思量過,如果一定要站隊的話,當然嘉語比和靜要緊。
一眾貴女則是恍然:原來是華陽公主。就是去年逼自家表姐給宋王殉葬的那個……華陽公主?竟然有人敢惹她?真真吃了熊心豹子膽!
也有人想道:原來是她們元家內(nèi)訌,我們一干子外人,湊什么熱鬧。倒隱隱覺得和靜不厚道——她要教訓(xùn)妹妹,犯得著捆綁她們作筏子么。
唯有李十六娘心情復(fù)雜:原來這位、這個拿刀子恐嚇她,拿尊卑長幼教訓(xùn)她規(guī)矩的女人就是華陽公主,她哥哥自個兒挑的妻子!九姐姐還說她好,要容她進了家門,還有她們立足之地嗎!
謝云然緊跟著也道:“公主教訓(xùn)得是�!鞭D(zhuǎn)頭看住李十六娘,她一直退是不想撕破臉皮,但是既然是如此、已經(jīng)逼到了這個份上,她微微一笑,說道:“十六娘子是一定要揭我的面紗么?”
眾目睽睽之下,李十六娘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笑話——往常都是她看別人笑話。
她想不通華陽怎么會站出來指責(zé)她。雖則她是公主,但是已經(jīng)半只腳進了她李家的門,討姑翁歡心,難道不是理所應(yīng)當嗎?是,她是公主,她阿姐還是貴嬪呢,又比她差什么了!
然而這個天子跟前都得寵的阿姐,之前卻被始平王世子拒過。她當時就想,憑什么,他始平王世子眼光高,還能高過天子?后來跟著姐妹偷偷看過幾回,原來始平王世子,卻與這洛陽城里的浮華少年……不一樣。
她說不上哪里不一樣,也許是背脊比別人挺得直一些,也許是眉目比別人生得硬朗一些,不容易看到他笑,然而笑起來,就如噙了春風(fēng)。后來聽說定了謝娘子,那個賞春宴上毀了容貌的謝娘子。
之前也就罷了——毀容之前,謝家娘子的氣度,她也是久仰,去年永寧寺塔落成,還大放了一回光彩,但是……那已經(jīng)是之前了啊,白璧微瑕且有人不能忍,何況、何況——
她就是想看看,如今的謝娘子到了什么份上,憑什么始平王世子還肯娶她!
城中傳聞?wù)f是因著華陽公主與謝娘子交好的緣故,然而她不信——不信這世上有人肯做這樣的犧牲。興許是被華陽公主騙了呢,他也沒有看到過她如今的容貌,便信了妹子的話,要是日后后悔——
如今還來得及。
這個念頭并不十分明晰,只隱隱的,浮了又沉,沉了又浮。她隱約聽說過民間有換親的說法……當然她并不能繼續(xù)想下去,謝云然還等著她的回答呢,李十六娘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沒有把話說出口。
這躊躇間,就聽得謝云然微不可覺地嘆了口氣,原是聽不到的,只因為站得近,方才聽得清楚,她說:“……就不勞煩李娘子了�!�
話到這里,目光又都聚集到謝云然臉上,好奇的,惋惜的,也有幸災(zāi)樂禍。謝云然素手如霜雪,輕輕一拉——那面紗能有多重,只是對于一個美貌女子來說,這一拉的勇氣實在重逾千斤。
始平王世子看不出的,這些小娘子未必看不出來;
在容貌上,女子從來都比男子挑剔——或者說在對同性的容貌上,女子從來都比男子挑剔百倍。
但是——那又怎樣,謝云然想,從前她在乎,從前她力求做到的完美,在去年四月的那個下午,已經(jīng)被毀得干干凈凈了。她不可能再完美了,但是她還是個人,她還要活下去。
帶著這張不再完美的臉活下去。然而這世間多少明媚鮮妍的面容,遲早都會被時光侵蝕成不再完美——你以為一輩子都這樣嗎
,你以為時間會永遠停在你十四歲,十五歲,至多十六歲那個春天的早晨嗎?不會的。
好日子總有過完的一天。
而人總要接受自己。
謝云然笑了一下。
遠芳亭里寂然無聲。與之前的寂然不一樣,之前是為五娘子的唐突,如今卻各種原因都有。
有人恍然,有人是遺憾,有人安慰,有人松了一口氣,有人覺得沒意思,也有人暗自羞慚。謝娘子毀容的流言從去年春末開始傳,繪聲繪色,說什么的都有,而崔家的退婚更加重了各種猜測的真實性。
然而這時候看來,不過是雙頰、下頜些須紅點——雖然是不比從前了,但是這在場的小娘子目光何等犀利,如何看不出她沒有上妝——再美的小娘子卸了妝,都會卸去三分顏色。
便有人尋思:就這么點事兒,能讓謝家把人藏得緊緊的,藏上一整年?
有知道的也為她高興:能恢復(fù)到這一步,委實不易。
疑心重的卻想:莫不是謝家一早就想悔了崔家的婚約,所以才放出來的風(fēng)聲?也不對啊,崔家郎未必就不及始平王世子了。
和靜縣主面黑如鍋底。
李十六娘呆若木雞。
謝云然重新系好面紗,雙手一拍,說道:“好了,差不多也到午時,請各位入席了�!�
這時候已經(jīng)沒有人去看李十六娘了,也沒有人去看五娘子——這位是自始至終都沒有:這些高門貴女哪個都不是吃素的,哪里看不出來她不過和靜手里的傀儡。固然有人瞧不起那瑟瑟縮縮的鵪鶉樣兒,但是大多數(shù)人也覺得犯不上與她計較——和個傀儡計較什么。
今兒畢竟是謝家主場,和靜雖有爵位在身,家中豪富更不比尋常,但是這里哪個小娘子又尋常了,她這樣跋扈,再三挑釁,哪個不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想著以后遠著就是了:這里的小娘子可不是他家青樓酒肆賭坊中的小娘皮,也不是他宜陽王家養(yǎng)的婢子,由著她搓圓捏扁。
..................
嘉語緊走幾步趕上謝云然,謝云然笑道:“三娘不用急�!�
嘉語往和靜那頭看了一眼,低聲道:“謝姐姐得罪宜陽王叔么?”如果是從前有過節(jié),這大好日子,何必請她來,沒的壞了心情。
謝云然面上仍是笑,也低聲應(yīng)她:“我原是不想辦這好景宴,只是有些事……還是須得做個了結(jié)。倒不是宜陽王,是廣陽王�!�
嘉語一怔,腳下略緩。謝云然往前頭去了——她知道嘉語是想得明白的。她今兒是主人,不好露了痕跡。這一問一答,都是把聲音壓到最低,面上又絲毫不露端倪,在邊上人看來,不過是一個身形交錯。
“公主!”崔七娘趕上來,親親熱熱挽住她的手,笑道,“公主走得好快!”
嘉語回神來,也微微一笑,想的卻是,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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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九夫人日子一向過得不錯,這年余是越發(fā)不錯了。她原是盧家幼女,許的李家郎,當初是郎才女貌,堪稱璧人,在九夫人這一生中,難得有什么過不去的坎。當然不如意,也不是沒有。
只是如今想來,時過境遷,不過一笑而已。
早年也曾經(jīng)天翻地覆過,更準確地說,是覺得天塌了——究其實,不過是男人偷個腥,只是與別人不同,別人偷花兒朵兒的,還講究個兔子不吃窩邊草,李九郎當初,就頗有些不講究,爬到嫂子床上去了,卻教她不好做人。
也怪鄭三娘,既沒了夫君,也不回家去,卻扮得妖妖嬈嬈的,成日在眼前晃,也怨不得男人動心。
她原本就比她們都生得好些。好在后來送了去家庵,從此眼不見心不煩,再后來回了鄭家,更有些不好聽的話傳回來,惹她們妯娌笑成個掩口葫蘆。她倒要看看,就這么個淫..娃蕩..婦,最后能有什么下場。
不過后來……倒是沒了消息,鄭家三郎這兩年又風(fēng)光,從前她哥哥在君前也數(shù)得上,但是和這位三郎相比,卻又不算什么了。逼得李家曲曲折折又連上這門姻親,倒叫她惆悵了一陣子。不過這點子惆悵,就如衣上的塵,些須不順心罷了,沒什么大礙。說到大礙,眼前倒算得上一樁。
她后來是不太管夫君那些個風(fēng)流賬,外頭那些個女人,有什么要緊,誰還能殺進這府里來,把她從李家九夫人的寶座上掀下去不成?李家可是有規(guī)矩的人家。
早年也是有過琴瑟和鳴,所以膝下才有這一兒二女,要說起,她這輩子最得意的,大概就是這個兒子了吧。女兒終究不成氣候,明明也被太后留過宮里,結(jié)果出去打個獵,一死一傷回來,倒叫十娘上了位。
倒不是她不喜歡十娘,也是自家孩子,只是隔了肚皮,怎么比得上親生的。說到親生,九夫人又想起八娘,八娘是個好孩子,從來也沒給她惹過什么事,就是性情懦弱了些,不過大家族的女兒,又不是破落戶,要這么剛強做什么。
嘴不夠巧,心思轉(zhuǎn)得也慢,好處也就是溫順,八娘這樣,九娘也這樣,倒是十五、十六娘活絡(luò)討她歡心,特別八娘過后,九娘還沒怎么著,十五娘、十六娘很抄了幾本血經(jīng),又膝下承歡,彩衣娛親,方才沖淡了她的喪女之痛。
九娘還不如這兩個妹妹,就知道自己躲起來哭。得虧她,也就是自己的女兒了,給她爭來了崔家的親事。眼看就要出門,嫁出去了,要一心一意幫襯她兄弟也就罷了,總歸不必她再來操心。
可是十二郎這門婚事,九夫人看著鏡子中仍然豐腴美艷的婦人,皺了皺眉,她是不想應(yīng)的,只是兒子看中了,夫君又說可,上頭老頭老太太也點了頭,就沒多少她說話的余地了。
這兩日妯娌小姑都來賀她,說的自然都是好話,但是她怎么聽,怎么覺得不對勁。
論理,娶個公主當然是好事,何況始平王如今勢頭看好,特別始平王妃……這要是六娘子就好了,公主不公主的,三娘子都封了公主,總不成六娘子還能不封?就是年歲差了點,等兩年也是可以的。
這個話她不敢和老祖宗說,連夫君也不敢透口風(fēng),怕他又露出那種“你怎么這么蠢”的表情來。妯娌就更加了——十二郎這樣爭氣,她這做娘的自然是為他高興,但是邊上這些親戚,可就未必了。
只隱隱和十二郎透過一二,十二郎當時苦笑道:“阿娘覺得,這城里打六娘子主意的人多,還是打華陽主意的人多?”
“那自然是六娘子�!比A陽哪里能和六娘子比。
“這就是了,阿娘你看好的,人家也看好。阿娘看我自然是千好萬好,可是阿娘捫心自問,這京中兒郎,就沒個比你兒子強的?”李十二郎掰著指頭數(shù)給母親聽,“要論人才,宋王難道不比兒子強;要說家世,崔、盧、鄭都排得上,謝家雖然根基在南邊,也不是沒有人,稍差一等的柳家、裴家、楊家難道就沒有好兒郎?就不說穆家這等累世與皇家通婚的了。這還只是京中,前日兒子見了信都來的周家兩個郎君,那也是一等一的人才,天下之大,阿娘莫要以為無人�!�
“話是這么說,可是……”九夫人想一想,說道,“人家也未必都盯著六娘子啊,這京中好郎君不少,好娘子也不少啊,謝家五娘子雖然已經(jīng)訂了,下頭還有呢,就不說崔、盧、鄭、穆、陸,就咱們家……”
見兒子一意的搖頭,九夫人就更愁了:“阿娘倒不是嫌棄她出身,再怎么著也是姓元,阿娘就擔(dān)心、就擔(dān)心——我兒剛才也數(shù)到宋王了,宋王身上,可頗有幾件傳聞,誰知道是真是假。”
十二郎是早料到有這個話,所以回答倒也不慌不忙:“阿娘又忘了,彭城長公主是宋王嫡母,要論起來,他們還是表兄妹,親戚間哪里能不碰個頭、見個面的�!�
“那也不能——”
“阿娘就說吧,要盧表妹遭人劫持了,我剛剛好在場,阿娘說,我是救呢,還是不救?”
“那怎么一樣!”九夫人立刻叫起來,“那可是你嫡嫡親的表妹,你要敢不救,你舅舅打折你的腿!你們是打小認識,一塊兒長大的,這情分……和他們這一表三千里的哪里能一樣——就算是這樣,真要碰上這檔子事,我也能讓你娶了安玉�!�
這話又說到表妹身上去了,李十二郎一攤手:“這不就結(jié)了,彭城長公主想要為宋王謀娶華陽公主,可不是一天兩天,都求到太后跟前去了,要不是被你兒子我截了胡,指不定就成了……”
這話九夫人愛聽。彭城長公主什么人,從前先帝在的時候,洛陽城里可沒有誰能蓋過她的風(fēng)頭,就是如今姚太后當家了,對這個小姑子也是一昧的縱容,年年封賞,都是宗室里頭一份。
她能從彭城長公主眼皮子底下?lián)屃巳�,無異于虎口奪食——一瞬間九夫人覺得自個兒形象都高大了。
但是如今想來,又覺得是兒子討她歡心,這個華陽公主,她兒子最多不過是遠遠看過一眼,還隔著帷紗,她卻是見過的,要說容色,卻是不如六娘子。當然娶妻娶賢,容色倒也不很要緊。
要緊的是……從傳聞中聽來,這個華陽公主,無論如何都不像是個聽話的。
這好不容易媳婦熬到婆,要一點婆婆的威風(fēng)都沒機會擺,這日子未免也太慘了點。九夫人也是大家出身,倒不是不知道公主面前,原本就沒多少威風(fēng)可擺,但是一向以來,面上的尊重還是有的。
這要是當面頂起嘴來,她這笨嘴笨舌的,可如何是好。
她也就罷了,她兒子……她兒子這么出色,總不能在媳婦面前受委屈吧。
就算是十二郎能降服她,宋王這一樁,總還是、總還是……就好比前兒吧,她去老祖宗那里問安,遠遠地看見妯娌繞著老祖宗在那里說笑,問了左右,說是來了個女先兒,說得一嘴子好戲文。
她素來是愛熱鬧的,趕忙上前去,說的是英雄救美的回目,扯到什么蘇娘子千里救夫,她當時聽得津津有味,被蕙兒扯了好幾次袖子,回了屋才醒過神來,一拍大腿:那不說的是前年華陽公主被劫么。
怪不得邊上妯娌小姑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笑得也怪怪的。
之前還胡扯說是賀蘭氏,到去年賀蘭氏被逼得殉葬了才抖落出來,根本與她沒有什么干系,從頭至尾都是華陽。要別人替她瞞著也就罷了,當初她的八娘、九娘都在宮里,竟也瞞得家里鐵桶一般!
想到殉葬,九夫人又嘆了口氣:聽聽!天底下哪里有這么潑的小娘子,這還沒出閣,要出閣了還了得!賀蘭氏她也見過的,小門小戶的可憐,儀態(tài)卻是好的,要說起,像是比華陽更知禮一些。
倒委屈了那孩子,要不是有咸陽王,到頭來宋王沒死,她倒死了。便如此,也是拆了人家的好姻緣。彭城長公主和宋王倒沒找她算賬,莫非真像十二郎說的,彭城長公主對她頗為中意?
她是想不明白,她成天愁著怕娶回來個不服管的媳婦委屈了兒子,彭城長公主難道就不怕?不過也難說,這到底不是親生的,隔著肚皮呢。再說了,以華陽的身份,在她面前還能擺擺公主的譜,到彭城長公主跟前,怕是大氣都不敢出吧。
想到這里,悚然一驚——是了,彭城長公主是不怕她,宋王自然也不必怕,可是她的十二郎可就……九夫人攥緊了帕子,也是她當初糊了心沒想明白,如今尋思起,還是須得和十二郎好好說道說道。
如今才換了庚貼,萬事還早。
“蕙兒,”九夫人吩咐道,“去外宅問問,十二郎回來了沒有�!�
李十二郎對于母親相召絲毫都不意外。從來婦人被拘于后宅之中,日思夜想,不過眼前方寸,目光短淺在情理之中。雖是他的母親,論理該為尊者諱,然而他心里也不是沒有腹誹過。
高門世族的女孩子不比貧民小戶,雖不需進學(xué),也讓讀書識字,明理人情世故,但是個人資質(zhì)不同,成就不同。他母親原是盧家幼女,著實嬌縱了些,盧家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想著他父親行九,上頭有的是兄長,不必自立門戶,自然也不必母親多么精明強干。嬌縱些想是無妨。
卻不料三伯父、四伯父接連早逝,五伯父被貶出京,父親少時雖然浪蕩,也不得不出來頂立門戶,還算討圣人歡心,一路仕途平穩(wěn)。母親的地位水漲船高,威勢卻立不起來,如今家里還是三伯母當家——上頭還鎮(zhèn)著祖母。
李十二郎這樣想著,人已經(jīng)快步進了母親的院子。就瞧見母親一臉愁眉,開口便道:“我的兒,這可如何是好——”
李十二郎耐心聽了,母親所憂,無非華陽跋扈,給他氣受,又怕她與宋王藕斷絲連,委屈了他,畢竟宋王那個才貌,是人人都忌憚。
對付母親,李十二郎有的是法子,一時只“傷心”道:“原來母親眼里,兒子竟不如宋王?”
九夫人:……
九夫人心里想的是“這不是前日你自個兒說的么”,然而到嘴邊,還是成了安慰:“你是我的兒子,我如何會這樣想,就怕——”
“阿娘還是怕我在華陽公主眼中,竟不如宋王?”李十二郎想了片刻,說道,“始平王疼愛華陽公主,母親難道沒有耳聞么,彭城長公主為宋王求娶,是華陽公主不應(yīng),如今我求娶,公主卻應(yīng)了——阿娘仍覺得在公主眼中,我不如宋王么?”
九夫人訕訕道:“那小娘子的心思,誰知道呢�!北2欢ň褪呛退瓮豸[了別扭,拿她兒子花槍呢,現(xiàn)如今城里那些小娘子,花花腸子可不比她那時候,如今這些小娘子啊……可憐她兒子,拿了個棒槌就當針了。
李十二郎只管搖頭道:“婚姻大事,又不是兒戲�!�
這是不是兒戲,也得分人,九夫人心里想道,忽然靈光一閃:“那宋王他如今……可在京里?”
李十二郎道:“宋王的行蹤,豈是我能問的�!蓖账e在京中無事也就罷了,如今戰(zhàn)事在即,自然不一樣。
“有什么不能問的,”九夫人不服氣,“你不說,回頭進宮我問十娘去——”
“阿娘!”李十二郎厲聲道,“那不是十娘,那是貴嬪娘娘!”
“那不還姓李么,問一問怎么了,兇什么!”九夫人嘟囔道。
“大聲是兒子不對,”李十二郎嘆了口氣,懇切說道,“但是還把十娘當自家姑娘,卻是阿娘不對了。十娘進了宮,就是天家的人了,如今又當寵,這宮里多少眼珠子錯也不錯地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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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大修過,刪減太多了(望天),過陣子我補個小番外在這里吧TAT
現(xiàn)在先放一段讀書筆記占個地方:
昨晚看到李靜訓(xùn)(李小孩)她爹媽的事,就西安碑林那個“開棺者死”的小孩。
她爹李敏。
這家子是李陵的后人,看過的資料說比李淵那一家子真。
李敏的祖父李賢,叔祖李遠和李穆三兄弟,和北周宇文氏關(guān)系非常之近。
李賢撫養(yǎng)過周武帝宇文邕和齊王宇文憲;當時宇文泰要立嫡子宇文覺的時候,就是李遠當著獨孤信拔劍說立子以嫡不以長(很嫡庶神教了23333)。
宇文泰的長子宇文毓是獨孤信的女婿。宇文泰不立他,所以逼獨孤信表態(tài)。
李穆在沙苑之戰(zhàn)中搞死了竇泰(高歡的連襟),后來邙山之戰(zhàn)中,救過宇文泰。
所以李敏的身份還是配得上他老婆的……
李敏他爹是個比較死心眼的人,他家里一門富貴,兄弟都封爵,唯有他封爵的時候覺得不妥,說:我無功于國,這么小就封了爵位,日后當報國恩,恐怕就不能盡孝養(yǎng)了。后來楊堅篡位,他家老的小的都降了,他才降。
死于打突厥。
李敏他爹戰(zhàn)死沙場,所以從小就養(yǎng)在宮里。當年他爺爺給皇帝養(yǎng)兒子,現(xiàn)在皇帝(雖然已經(jīng)換了一家)給他家養(yǎng)兒子,也算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
長得美,擅騎射,擅長音律和舞蹈。
楊堅的長女楊麗華選女婿,當時云集于弘圣宮的貴公子,日以百數(shù)(不知道選了幾天),最后選了李敏。
推測應(yīng)該確實長得很美了2333。
然后丈母娘就幫他要官了。丈母娘和他講:我以天下奉至尊,只有一個女兒,要不到柱國,你不要謝恩。
去見楊堅,估計是家宴,楊堅親自彈琵琶,讓李敏歌舞,大悅,問女兒:我這個外孫女婿,什么官�。�
楊麗華講:白丁。
楊堅:……
對李敏說:授你開府儀同三司吧。
李敏不作聲。
楊堅:……不滿意啊?那就授你開府。
李敏還是沒反應(yīng)。
楊堅:……好吧,你丈母娘有大功于我,她的女婿,我就不小氣了,授你柱國。
李敏于是拜而蹈舞(這個應(yīng)該很好看)。
后來數(shù)歷豳州、金州、華州、岐州刺史,都……沒去上班,就留在京城里吃吃喝喝,得到的賞賜比功臣還多……
這么看,楊堅對楊麗華是真比較內(nèi)疚了……
后來楊麗華要死了,就和她弟弟楊廣講:我只有這一個女兒,你把我的封地轉(zhuǎn)給李敏吧。
很好奇楊麗華的女兒宇文娥英有沒有爵位,照理是該有,她出閣的各種排場,基本上和嫁公主沒啥區(qū)別了,但是感覺楊麗華不把封地轉(zhuǎn)給女兒,而是轉(zhuǎn)給女婿,還是有道理的。
這兩口子在隋文隋煬兩朝日子都應(yīng)該過得不錯,李敏也不是什么有志向要建功立業(yè)的人,混吃混喝就差不多了。
但是也不是沒有能力,后來楊玄感造反,以及楊廣打高麗,還是有用到他。
到了隋煬帝末年,他的好運氣就用完了。
李敏的叔祖李穆死后,爵位由長子繼承,長子死后長孫,后來長孫也死了……李穆的第八子李渾就和大舅子宇文述說:如果你能把我爹的爵位弄來給我,“當以國賦之半,每歲奉之”。
李穆的爵位是安樂郡公,猜測這個國稅是指安樂郡的稅收?那也是很大一筆數(shù)目了。
宇文述原本是宇文家的奴隸,后來立了功,賜姓宇文。楊廣登基,他是出了大力的,所以他后來果然幫妹夫運作到了這個爵位(嗯嗯,他兒子就是宇文化及,最后砍下了隋煬帝的腦袋)
李渾履行前約,給了兩年錢,就不給了……不給了……了。
宇文述氣死了,跟朋友講:我竟然被這貨騙了,至死都不忘!
隋煬帝討伐遼東,有方士和他講:“李氏應(yīng)為天子”。
宇文述就逮到了機會,一口咬定就是李渾!然后順手把李敏拉了進去,說他成天和堂叔、堂兄聊這個事情,策劃周詳。
楊廣這時候還不是太信,叫宇文述查這個事情。宇文述就和宇文娥英講:你是皇帝的外甥女,難道還怕沒老公?死了一個再找嘛。
宇文娥英就信了,就照著他的指使寫了表,給她舅舅看。
楊廣:哈?
李渾、李敏當然難逃一死,宇文娥英也賜了鴆酒。
所以,完全能夠明白為啥楊麗華的封地轉(zhuǎn)給女婿不轉(zhuǎn)給女兒,這個女兒長了個豬腦殼��!和她爹宇文赟一模一樣�。。�!
其實從李敏的家世,很容易看出他為啥沒有建功立業(yè)的心思。
他祖父李賢運氣好,趕在宇文赟登基前就死了;
叔祖李遠被兒子李植坑了一把。李植是宇文覺的人,幫著宇文覺要親政,被宇文護逮到了;二代嘛,犯了事心里害怕,跟爹也不講實話,他爹給他活活坑死。
叔祖李穆,早年幾次救過宇文泰,功勞是有的,也差點被侄兒坑死,僥幸逃過一劫;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后來改朝換代,他手里還有兵,他立場轉(zhuǎn)變得特別利索。
總之,從宇文泰到宇文邕,一次政變,站隊沒站好就是一個死;從宇文邕到宇文赟,一個昏君,搞不好就是死;從宇文赟到楊堅,改朝換代,站錯了就是死;從楊堅到楊廣[攤手]
所以說,還奮斗個什么勁。
娶了楊麗華的女兒,仗著楊家父子對她的愧疚,混吃混喝一輩子也就過了,彈個琴跳個舞什么的。
沒想到后面還伏了“李氏當為天子”這么個大雷[跪了]
人算不如天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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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虎兕出柙
九夫人最是心軟,聽兒子這么說,
倒也贊同:“也對,
十娘也不容易,阿娘不問就是。阿娘也就是替你擔(dān)心——”
“擔(dān)心什么,
擔(dān)心宋王回來搶親不成?”李十二郎笑了,
扶著母親的手跪坐下來,
“已經(jīng)換了庚貼,人阿娘也見過,三伯母也見過,祖母也見過,
阿娘是信不過我呢,
還是信不過祖母?”
“理倒是這么個理兒……”九夫人喃喃說道,
再一次被兒子說服了。
李十二郎從母親屋中退出去的時候,
掃視了一下屋里,并沒有外人來過的跡象。蕙兒送他到廊下,
李十二郎低聲問:“又出什么事了?”
蕙兒嘴唇微動:“今兒上午,老祖宗那里來了個先兒,說了段前年時興的戲文�!�
李十二郎長出了口氣,這些都是他意料之中,只是最近也太頻繁了一點,頻繁到他不得不疑心有人在背后使壞。然而宋王的手當真能插進這后宅里來?李十二郎不信,
要說彭城長公主還差不多。
但是彭城長公主實在犯不上對華陽有這樣的執(zhí)念,
想到這里,
李十二郎喚了一聲:“真奴!”
“郎去查查昨兒進府的那個女先兒�!崩钍烧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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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的席面,
色香味俱全不待說,一席賓主盡歡,其樂融融,就連和靜,連著撞了兩次釘子之后,也學(xué)會了三緘其口。
到午后,賓客一一告辭,嘉語也沒有多留——謝云然出閣在即,謝家事多著呢。就如今日這好景宴,說到底謝家還是自覺虧欠了廣陽王,特意請了和靜過來,是為好合好散——和靜是廣陽王的堂姐。
廣陽王是獨子,也沒個兄弟姐妹,這位已經(jīng)是他最近的親戚了,也難怪遠芳亭中,字字句句都針對她們。
若非和靜對嘉語實在過分,興許謝云然今兒就一忍到底了。
嘉語初時氣憤,后來一轉(zhuǎn)念,也并非不能理解。人有同仇敵愾之心,不然,她為什么不愿意昭熙再娶李十娘呢。被退婚——雖則雙方還沒有到交換庚貼這一步,但是口頭約定也是約定——對廣陽王是極大的羞辱。
尤其,他還雙目失明。身體殘缺之人對于羞辱格外敏感。
即便是如此,也還是該有分寸,說到底,便是成了親,也還有和離的。就為了這點子事,謝家又誠意致歉,犯不上結(jié)成死仇。
但是瞧著和靜這氣性,要謝家能解決也就罷了,要不能,還是須得知會昭熙一聲,警惕些才好。
崔七娘一整日都貼著她,臨到席散,嘉語索性挑明了:“七娘子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崔七娘笑道:“被你看出來了�!�
嘉語:……
“也不是什么緊要事,”崔七娘道,“我也是剛想起來,我家五郎聽說我來赴宴,拜托我向你問好,問上回那壇子酒可喝完了,味道如何——五郎是小孩子脾性,三娘你莫要見怪�!�
五郎……嘉語愣了片刻方才反應(yīng)過來。明知道是小孩子脾氣,卻還替他傳這個話,崔七娘對周五郎倒是疼愛——起初她還以為她要問鄭忱呢。
當時微笑道:“喝完了,味道好得很,還請七娘子替我謝他�!�
“還有……”崔七娘支吾了片刻,無可奈何笑道,“二郎聽說他有個侄兒,在令兄身邊做親兵,不知怎的,也沒道別,突然就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錯,得罪令兄——三娘可有聽說?”
侄兒……自然是周樂了。想到這個人,嘉語免不了心里一甜,又悵然若失。
崔七娘察言觀色,又補充道:“二郎說他那個侄兒是個聰明人,就是氣性大,早年和五郎鬧得不愉快,但是如今時過境遷,人也大了……”
嘉語干咳了一聲,笑道:“這事我知道,他是回了邊鎮(zhèn),想靠弓馬出頭,七娘子可以回去與周二郎君說,不必擔(d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