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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我想請姨娘為我加簪!”嘉語打斷她。

    加簪……宮姨娘苦笑。

    她的阿袖出閣得這么倉促,莫說笄禮,連嫁妝都不齊備,也幸好姑爺不棄,更慶幸沒有姑翁刁難。卻去了朔州,那等荒漠之地。阿袖不比她和阿姐,是沒吃過什么苦,如今還不知道怎么樣了。

    當(dāng)初瞧著姑爺還好,然而時長日久,小兩口氣盛,哪里有不拌個嘴吵個架的,到時候翻出來說,阿袖沒有娘家,沒有清白的名聲,沒有嫁妝,這么狼狽,滿身話柄,這委屈,可如何咽得下。

    這兩個孩子的事,她也糊涂著,當(dāng)初三娘從冀州回來就說阿袖容不得她,阿袖又哪里容不得她了,她容不下阿袖才真!這要是別人逼阿袖,她就是豁出了命不要也要給阿袖討個公道!偏偏是三娘。三娘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失心瘋了,阿袖是她表姐啊,打小一起長大,一塊餅都掰開了兩個人分,就不提這些年替她挨過多少罵……甚至是打。怎么就到了這個地步!

    她有爹,有哥哥,有弟弟妹妹,如今連爵位都有了,錢財也是不愁的,她的阿袖,卻什么都沒有。

    總是她對不住孩子……宮姨娘越想越傷心,索性放聲大哭起來。

    嘉語聽得也傷心,卻只能把額抵在門上,一聲一聲地喊:“姨娘、姨娘莫哭了……”

    “姨娘不是怪你,”宮姨娘哭道,“姨娘是不知道怎么辦好,阿袖她什么都沒有,姨娘心里……過不了這個坎�!�

    那卻是真的,賀蘭袖有一萬個不好,到底是她女兒。有什么抵得過母女天性呢,特別對于宮姨娘這樣軟弱又糊涂的人來說。她的一生,至少是半生,幾乎沒有自己。就只有他們幾個兒女。

    何況賀蘭袖在她的親娘面前,可從來都是個好女兒,好得不用她操半點(diǎn)心。

    退一萬步想,前世如果不是賀蘭袖對宮姨娘還有這點(diǎn)心,興許當(dāng)初就弄死了她,根本輪不到后來蘇卿染出手。

    如今換了她兩難。

    嘉語道:“姨娘莫哭了……要姨娘當(dāng)真不愿意,三娘也不會……勉強(qiáng)�!�

    宮姨娘擦著眼睛道:“姨娘知道三娘的心,姨娘算什么,要是算三娘的姨母,孤寡之人,哪里配得上為公主加簪;如果算……又哪里有臉面給三娘加簪?三娘許的高門,有規(guī)矩的人家,莫教人看了笑話。”

    “規(guī)矩是規(guī)矩,”嘉語低聲道,“人情是人情,姨娘是知道的,三娘心里一直把姨娘當(dāng)娘,哥哥也是……”

    “三娘要是真把姨娘當(dāng)娘,”宮姨娘忍不住道,“姨娘不求這些虛的,只求三娘你——”

    “姨娘不必替袖表姐求情,”嘉語目中也流下淚來,“但凡有半點(diǎn)退步的余地,三娘何嘗不想……”

    “姨娘不懂這些,”宮姨娘道,“如今阿袖已經(jīng)去了朔州,不知道幾時才能回來,三娘你就聽姨娘一句,放過她——”

    嘉語道:“哪里是我不肯放過她……姨娘是多慮了,袖表姐厲害,如今三娘少不得還得呼一聲嬸娘�!�

    “她什么都沒有,”宮姨娘只喃喃道,“三娘,阿袖她什么都沒有……”

    如果她什么都有了,那就換她什么都沒有了,嘉語苦笑。知道這些道理沒法和宮姨娘說,說了她也不信,都是些空口無憑。就算她得了證據(jù)擺在面前,宮姨娘多半也能捂住眼睛捂住耳朵喊:“我不信……”

    性子就這么個性子,不然當(dāng)初也不會死得那么慘,或者說,不然當(dāng)初她爹和姚氏也沒那么容易成事——要換個剛烈的,早劈頭蓋臉問過去,姐夫當(dāng)初的許諾呢,難不成我給姐夫白帶幾年孩子?

    嘉語嘆著氣,只是舍不得走。

    在門外聽她斷斷續(xù)續(xù)哭了一下午。有時候見不到面,聽聽聲音也是好的,哪怕是哭,揪著心,也像是多少能沖淡她的罪孽。

    到了飯點(diǎn),宮姨娘還能抽抽搭搭吩咐:“薄荷你出來!勸你家姑娘回去,再晚路就不好走了……今年香椿香,記得炒雞子給你們姑娘,過了這些日子,可就沒有這么嫩的了。姨娘這里沒有好的,就不留你了——快走罷�!�

    嘉語:……

    .......................

    不能再這么下去了,回家路上嘉語想道。

    從前宮姨娘多少還有事可忙,早年在平城,春天里也和一般人家的婦人一般,帶她們姐妹踏青,指揮下人摘槐花蒸糕,采了地菜煮雞蛋,那是三月三。上巳之后跟著寒食,寒食之后清明,掃墓,放風(fēng)箏,蕩秋千。

    一年到頭的節(jié)日,又給她們姐妹繡荷包,香囊,帔子,鞋,還有昭熙的箭囊,佩劍上的穗子,打的好絡(luò)子給他掛玉。

    自到洛陽她就失了主心骨,又出不得門,怕招了王妃的眼,王府里上上下下,哪里有不勢利的,她這個嫡長女還被暗地里嘀咕呢,何況一個空降的姨娘。成日里在屋里想東想西,一不留神就鉆了牛角尖。

    如今更是……咸陽王這宅子里,連繡活都通通并不做了,既無故舊,連奴婢下人都是生的——除了始平王送過來的幾個和薄荷之外。

    要是能讓姨娘走出去就好了……

    這時分,左近也沒個親朋戚友,如何能把姨娘從深宅大院里拐出來……

    要還在平城就好了……

    或者說,要有平城的親友過來……嘉語眨了眨眼睛,她當(dāng)然做不到,不過哥哥是方便的。嘉語想好了一回家就去找昭熙,結(jié)果才到家,姜娘就來稟報:“謝娘子遣人來了�!�

    來的是四月。

    四月屈膝行過見面禮,笑吟吟說道:“我家姑娘擺宴,婢子來給公主送帖子。”

    昭熙和謝云然的婚事就在下月,謝云然這場告別宴再不辦就來不及了。從前聽說不打算辦——因著去年陸家的賞春宴,實(shí)在叫人心有余悸——不知怎的又決定辦了。只是不好細(xì)問。尋常請?zhí)卜覆簧纤脑逻@樣的貼身婢子,不過嘉語姐妹對謝云然意義不一樣,使四月來也是親熱的意思。

    嘉語眼波一轉(zhuǎn),茯苓上去接了帖子。嘉語問:“我家阿言——”

    “六娘子的帖子已經(jīng)送去了,只是公主不在,婢子候在這里�!痹瓉硎堑人竭@時候,嘉語又問謝云然近況,四月一一都答了,又代謝云然向嘉語問好,寒暄下來,嘉語心情才有所好轉(zhuǎn)。

    末了四月道:“我家姑娘還有信,讓婢子轉(zhuǎn)交公主�!�

    嘉語才叫茯苓上去接,忽然半夏在門外稟道:“世子來了。”

    嘉語:……

    昨兒她要見哥哥,等了老半晌也不見回來,這當(dāng)口倒來得快,也不知道這屋里埋了多少耳報神。嘉語哼了一聲:“我這兒有客,叫他外頭等著去!”

    半夏:……

    四月:……

    嘉語這話音才落,簾子已經(jīng)被掀開,昭熙笑嘻嘻進(jìn)來:“昨兒在宮里當(dāng)值,不過是晚回來一宿,三娘又和誰置氣了——”

    話到這里,四月已然起身見禮:“請世子安!”昭熙從前是見過四月的,一怔,斜看嘉語一眼,是個似笑非笑的形容,嘉語拿起手邊掐花銀絲團(tuán)扇,劈頭蓋臉打過去:“我叫你裝!你就接著給我裝!”

    昭熙知道是被看破,哈哈一笑,隨手接了扇子,卻問:“謝娘子近來可好�!�

    四月尚未出聲,嘉語又道:“哥哥少裝得多久沒見似的,前兒我還聽安平說哥哥往重明門去,就打量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消息不靈通呢�!�

    饒是昭熙臉皮厚,被妹子這么接二連三地打臉,也有些吃不住,倒是四月含笑,一五一十把先前說過的話又與昭熙再說一遍。昭熙問得比嘉語細(xì),這一番對答倒費(fèi)了些功夫,嘉語叫茯苓拿了信來看。

    卻是賓客名單。

    謝云然久居洛陽,交游自然不是嘉語可比,差不多洛陽高門權(quán)貴盡入彀中。謝云然心細(xì),名單上夾雜了注釋,譬如排行,小字,家中背景,連性情都有提。嘉語一行一行看下來,心里也是極服,有這張小抄,就整個洛陽高門后宅都能暢通無阻了——當(dāng)初要有人給她備這么一張有多好。

    連嘉言……罷了,嘉言那性子,更準(zhǔn)確地說,就她們姐妹這性子,都是再活三生三世也不能這么周全。

    這思慮間就聽得昭熙道:“我前兒在外頭嘗到一道櫻桃畢羅,極是美味,叫家里膳奴過去學(xué)了,今兒叫廚下做了,正想著給三娘取些過來,既然你來了,倒正正好,給謝娘子也帶一份過去。”

    嘉語陰陽怪氣笑道:“四月莫怪,我這個哥哥呀,是人沒過去,東西就先過去了——也見得是誠心�!�

    昭熙拿團(tuán)扇敲了嘉語一下。

    四月不理他們兄妹花槍,只當(dāng)是沒看見——世子對姑娘這樣上心,總是好的。因著櫻桃畢羅尚未做好,飯點(diǎn)又到了,畢竟三娘子回來得晚,嘉語吩咐了茯苓帶四月下去進(jìn)食,四月謝過恩,跟著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昭熙兄妹,昭熙方才想起來問:“三娘昨兒找我什么事?”

    問到這話,嘉語就收了嬉笑之態(tài),道:“父親……可有消息回來?”

    昭熙微微有些意外,三娘從前不太打聽父親的事,畢竟國事朝事,要與她解釋也有難度。何況行軍打仗素來沒個準(zhǔn)點(diǎn)。這次父親雖然明面上是去豫州當(dāng)刺史,其實(shí)也是察看情況,伺機(jī)南下。

    “……到底是宋王去了�!闭盐跣睦镩W過這個念頭,又覺得十分不應(yīng)該,畢竟……三娘如今新訂了李家郎。

    所以遲疑了片刻,方才應(yīng)道:“并沒有�!�

    “會開戰(zhàn)嗎?”嘉語問。

    “暫時看不出來�!闭盐跽f,畢竟是隔了幾千里,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消息不會像京里這么靈通。

    嘉語低頭尋思,昭熙斟酌著說道:“三娘!”

    “嗯?”

    “李十二郎……人還不錯�!币獪�(zhǔn)確表達(dá)出“你不要再牽掛別人了看好眼前這位吧”,昭熙覺得頗有難度,特別是這個攻堅(jiān)對象還是自個兒這個打小就別扭、也就這兩年才沒那么別扭了的妹子的時候。

    意料之外,卻聽嘉語應(yīng)道:“我知道——我這兩日是去見姨娘了�!�

    “姨娘還好?”昭熙問。

    嘉語卻搖頭:“姨娘還是不肯見我。”

    昭熙嘆了口氣,伸手輕撫她的發(fā),說道:“來日方長,慢慢兒地,姨娘會念起你的好……橫豎你要開府,便是……要出門也隨意。”素來公主開公主府,并不與公婆同住,所以昭熙這樣說。

    嘉語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自己的打算與昭熙說了:“……那家子原與姨娘極好,要是能接了來洛陽,姨娘也有個說話、走動的地兒,時間久了,倒不至于整日里傷懷……哪怕是跟著信佛念經(jīng),也好過眼下……”

    眼下這樣,既不回始平王府,也不在正經(jīng)咸陽王府里,固然他們兄妹常常上門,于始平王的名聲其實(shí)是不利的。

    ——雖然始平王并不在意。

    昭熙道:“這倒是個好主意,我來日就去一趟平城——說起來我有些年頭沒回過平城了,記得還有兩房親戚在那邊?”

    嘉語干干應(yīng)道:“二叔在�!币蛑褦⒌木壒�,嘉語不太情愿提這家子。

    元景昊家里兩兄弟,元景昊居長。他們祖父母去得早,早早就分了家。兩兄弟家當(dāng)寒酸,原也沒什么可分的。

    當(dāng)時昭熙小,嘉語尚未出世,也不知道兄弟間有過什么齟齬,總之元景昊與兄弟并不太親近,不然,以他如今的地位,怎么可能不連帶拉兄弟一把——連鄭忱的兩個兄長都因?yàn)樗斯倌亍?br />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原是官場常態(tài)。也不是沒有例外,前朝有個賢相,臨終給皇帝上本說子孫不堪,不足為官�;实叟c這名賢相君臣相得,不忍逆了他的心意,就當(dāng)真不用其子孫——只是賜了土地、金銀。

    十年之后,賢相子孫盡反,捉拿到京師,皇帝問其緣故,皆忿忿道:“我父祖于朝有大功,緣何竟不允蔭庇子孫?”

    皇帝黯然,最后手下留情,勾了流放。

    以果推因,大致可知那位賢相子孫的德行,所以說那位賢相沒有錯,他的子孫確實(shí)不堪為官,皇帝也沒有錯,結(jié)果錯了。

    嘉語想起這樁,倒疑心起父親與叔父當(dāng)真有什么齟齬,卻聽昭熙說道:“既是要去平城,少不得要上門——”

    “哥哥還是先問過父親吧。”嘉語道。

    昭熙笑道:“還早呢�!�

    他婚期將近,難免忙亂,哪里有這功夫。又問:“四月來做什么?”

    嘉語:……

    這當(dāng)真是人沒過門,心先過去了——哪里能這樣大大咧咧直呼人家貼身婢子的名字呢,卻到這時候方才想起問這樁緊要事,嘉語瞪了哥哥一眼,說道:“謝姐姐下貼宴請�!�

    昭熙也察覺了,面上訕訕:“阿言也去嗎?”

    “自然是去的�!�

    兄妹倆又說了些話,無非嘉語笄禮和昭熙成親時候,如何哄宮姨娘回來,日后又如何交代那家子老親,能給些什么好處,要不要瞞住父親。

    說話間廚下送了東西過來,新出的櫻桃色澤鮮妍,入口也極甜。嘉語先前郁郁,經(jīng)了四月和昭熙這兩遭,之前設(shè)想也落到了實(shí)處,胃口倒又好了。昭熙也不回屋,就在四宜居里陪妹子用了晚飯。

    全程都沒有提到蕭阮,只不知道為什么,昭熙總覺得這兩日嘉語找他找得有些急了,連這頓晚飯,都像是多了個人陪坐似的。

    “是該打聽一下豫州的情況了——沒個緣故,三娘怎么會問起�!闭盐跸氲�,“雖然豫州距洛陽遠(yuǎn)……宋王,總要等到三娘出閣之后再回來……才好�!彪m然他隱隱也覺得,未必就有這么好運(yùn)氣了。

    ..........................

    陸家辦賞春宴,謝家就辦好景宴,一年好景,花樹辭春。

    原本謝云然下帖是請了嘉語姐妹兩個,臨了上車,嘉言沒來,卻來了紫苑,支支吾吾說道:“我們姑娘……小日子來了�!�

    嘉語:……

    這都叫什么事兒,原本還想有嘉言在,有個提點(diǎn),免得人名和人對不上號,這下倒好。要不是昭熙押車,嘉語真能當(dāng)逃兵——有這么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哥哥,是想當(dāng)逃兵都不可得。

    嘉語到得不算早,但也不晚,有好些人到了,應(yīng)該也還有好些人沒來,謝家安排了婢子迎賓,白蘭花做的小手串,大約是還綴了銀鈴,來一個送上一串,有時是正主接了,有時是婢子,瓔瓔一響,聲極悅耳。

    這法子倒是討巧,嘉語心中忖道,光數(shù)數(shù)送出去的串子,就知道來了多少人,還差多少。

    聽說嘉語來了,謝云然就迎了出來,雖是宴客,還是戴了面紗,卻換了米色,紗面上翩然一只蝶,倒不像是遮掩,而是裝飾了。

    嘉語笑道:“……可比壽陽公主梅花妝�!薄獋髀勄俺瘔坳柟�,午后小憩檐下,時有風(fēng)過,花落繽紛,綴于眉間,留下花痕,拂拭不去,反更添嫵媚,之后宮妃、宮女紛紛效顰,風(fēng)靡一時。

    謝云然如今心境開闊不少,只抿嘴笑道:“三娘是剛吃過蜜么,這么甜嘴!”

    嘉語低聲解釋了嘉言沒來的原因,謝云然多少有些遺憾,嘉言不是正牌的小姑子,但是這小姑娘挺討人喜歡——雖然成日里和她阿姐打嘴皮子官司,然而兩姐妹的和睦,也是有目共睹。

    兩人說了會子話。

    到底謝云然是主人不能久留,嘉語推她去忙。

    作者有話要說:

    異國公主做太后的危害,指秦晉崤之戰(zhàn)……

    櫻桃畢羅是看到唐朝記錄上有,很久以前看的,大致像是一種餡餅,不知道有沒有記錯,好像也到中唐了,不過畢羅本身是胡食,應(yīng)該北朝就有。

    壽陽公主是南宋劉裕的女兒……紅樓夢里還用到這個典故。劉家擅長骨科,也確實(shí)出了幾個美貌出名的公主,啊哈山陰就是他家的。

    其實(shí)就□□這件事情來講,劉家比高家問題大多了,不過資治通鑒以南朝為正統(tǒng),所以挨罵反而少。

    ------------

    186.遠(yuǎn)芳亭翠

    謝家今兒辦宴的園子叫寶墨園,雖然不比陸家賞春宴聲勢浩大,

    繁花似錦,

    倒也清雅。

    從進(jìn)園伊始就一脈水聲潺潺,如影隨形。也不知道哪里引入,

    時寬時淺,

    曲折有致,

    又清得見底,底下幾塊石頭,圓潤可愛,又幾尾花色艷麗的魚,

    一時浮上來吐一串兒泡泡,

    一時又沒了蹤影。

    水面上浮了幾只瑪瑙色雙耳羽觴杯,

    每隔一段就會看到。打制得頗為玲瓏,

    觴中有酒,或艷如胭脂,

    或碧如春水,讓人頓生浮生半日閑的雅思。一時又有魚上來,頂?shù)媚居x微傾,傾而不倒,引來一陣一陣的驚嘆聲。

    更別提岸上一路,時有青竹森森,

    清簡幽靜,

    時又桃花灼灼,

    繁麗多端,

    有時又換了奇石嶙嶙,古樸凝重,襯著水流不息,清幽的不至于單調(diào),繁麗的不至于俗氣,古樸的不至于呆滯。

    用心之妙,實(shí)在難得。

    嘉語聽得有人竊竊語道:“聽說是謝娘子一手布置……”

    “謝娘子可是個巧人兒,太后都夸過的�!庇腥擞浧鹎笆�,“要不是……”有人扼腕,又覺得無此必要,始平王世子與崔九郎比起來,并不落了下風(fēng),非要說遺憾,也不過是始平王家底略薄。

    然而元家到底是宗室。

    就有人笑道:“始平王世子又哪里不如人了,我和你說,前兒我剛巧在城南見了,雖然隔得遠(yuǎn)也沒看得太真切,但是那風(fēng)采,比宋王也不差什么……”

    聽到“宋王”兩個字,嘉語下意識暗道一聲“不好”!

    果然,又一人接過話頭道:“說到宋王,我倒是想起華陽公主,聽說定了你們李家?”

    原來是李家娘子,卻不知道是哪位,嘉語心里想著,她今兒穿的芙蓉春衫珍珠繡,在桃花叢中,卻不容易看出,幸而如此,不然真是太尷尬了——說話人尷尬,聽話人何嘗不尷尬。

    “是十二兄�!蹦抢罴夷镒討�(yīng)道。這回嘉語聽得細(xì)致,并不是九娘。

    場面冷清了片刻,方才有人說道:“可是李御史?”

    李家娘子應(yīng)道:“正是�!�

    場面又冷清了。大約是不好接話,夸李御史年輕有為?這不是沒出閣的小娘子熱衷的;要稱贊“真是一對璧人”?去年年底過去才多久;要說“李御史怎么肯”,又大大掃了李家的面子。

    與其說錯,不如沉默。場面雖然冷清,自有桃花開得喧鬧,蝴蝶飛過來收起翅膀,蜻蜓立在水上。忽有人笑道:“前頭遠(yuǎn)芳亭在投壺,還有美酒,花枝,皮影戲——各位姐姐躲這里做什么呀!”

    一句話,散了眾人。

    嘉語才出了口氣,就聽得外頭那人又笑道:“三姐姐還不出來!”

    嘉語愣了一下,探頭看去,是個穿柳色桃花裙的小娘子,鮮嫩得像剛摘出來的水蔥。身量卻不甚高,只到她肩膀,眉目生得極是精致,嘉語乍看這一眼,想的是,這容色,只有阿言能與她比了。

    被人逮個正著總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雖然這個小娘子幫她轟走了其他人,又直呼她“三姐姐”——嘉語一激靈,是宗室女?再細(xì)看眉目,可不是!一時卻想不起,是哪個王叔、王伯的女兒。

    這愣神間,只聽小姑娘“咯咯”笑道:“三姐姐不記得我了�!�

    嘉語訕訕,倒是想要不認(rèn)賬,但是這一不認(rèn),瞧這小姑娘一臉的精靈古怪,要下一步就問“那我叫什么呀?”豈不更尷尬。

    只得認(rèn)輸?shù)溃骸笆悄募颐妹茫俊?br />
    小姑娘嘻嘻一笑,清清脆脆應(yīng)道:“三姐姐,我是明月啊。”

    嘉語:……

    上次賀帝后大婚進(jìn)宮受傷之后,嘉語就再沒有進(jìn)過宮,明月的生辰她倒是記得,姜娘有幫她備禮,也是禮到人不到。她上次見到明月,還是女童,怎么才半年不見,忽然就生得玲瓏有致了。

    她臉上這明明白白寫著驚嘆,明月又笑道:“太后許我替永泰和陽平來賀謝娘子,剛巧瞧見三姐姐走到這桃花后頭,一閃就不見了,猜著怕是人多,三姐姐不愿意出來。”

    幾句話把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嘉語心里贊嘆,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就你心眼多!”

    是個極親昵的語氣。

    明月越發(fā)高興起來,拉著嘉語唧唧呱呱說話,先是謝過嘉語遣人進(jìn)宮賀她生辰,又問嘉言怎么沒來,又說起前兒得了太后的賞,天水青的緞子,拇指大的珍珠……這又十足小姑娘的口氣了。

    她聲音清脆,雖然聒噪了些,倒不討人厭,嘉語一面聽,一面會心微笑,沿水前行有十余步,忽聽得有人叫道:“三娘子!”

    立刻就有人訓(xùn)道:“該稱公主殿下了!”

    嘉語失笑,聞聲看去,卻是崔家九娘和十二娘。脫口叫“三娘子”的當(dāng)然是十二娘,她身量高了好些,臉上稚氣也退了,圓溜溜兩個眼睛還是多少有些懵懂。九娘越發(fā)穩(wěn)重了,再身邊那個——卻是七娘。

    嘉語略略吃驚:前年尾時,崔七娘跟了周二私奔,這時候竟能正大光明參與仕女間交游了,想是周二郎已經(jīng)獲得了崔家認(rèn)可。這個周二,果然不簡單。心里這樣想,人已經(jīng)迎了上去,說的是:“好久不見!”

    崔家七娘領(lǐng)頭,九娘、十二娘跟著斂衣屈膝:“公主殿下!”

    嘉語忙忙扶起她們,說道:“自家姐妹,何必多禮。”

    崔十二娘起身來,“噗哧”一下笑了:“三娘……公主這句“自家姐妹”,還真真沒有說錯。”

    嘉語尚未開口,小明月全身的刺已經(jīng)豎了起來,一張俏臉繃得緊緊的:“這位娘子何出此言?”

    崔七娘叱道:“十二娘放肆!”

    嘉語摸摸明月的頭,有些歉意地笑道:“這是我家二十五娘,”又與明月說道:“我曾借住崔家,崔家?guī)孜荒镒佣即覙O好�!彼闶墙忉尅�

    可憐十二娘先是受了明月質(zhì)問,又被姐姐呵斥,急得滿臉通紅:“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崔九娘代妹妹求道:“公主勿怪!”

    嘉語雙手扶起她:“崔姐姐言重,你我原就姐妹相稱,從前這樣,以后也這樣,毋須多禮�!�

    明月口中雖不言語,心里大不以為然。上下尊卑,是天理倫常,便三姐姐心地好,也不能讓這起子人蹬鼻子上臉——什么阿貓阿狗的,也敢和她元家攀親戚論姐妹了!

    嘉語看她一眼,這孩子年紀(jì)小小,心眼又多,氣性又大。說到底她出身尊貴,又很吃了些苦頭,要沒這個身份,怕苦頭還要吃得更多,自然在意這個。

    心里這樣想,口中道:“十二娘說得也沒有錯——我聽說李家九娘子許了崔九郎……”話到這里,猛地想起,崔九郎可是謝云然的前任未婚夫。一時倒自悔失言,笑了一笑。

    偏崔十二娘得了話頭,添道:“九姐姐還許了鄭家,鄭家和李家也是姻親�!�

    這樁婚事是才定下來,嘉語也沒有聽說,一時只想道李家是九娘,崔家也是九娘,倒是巧,至于鄭家……她眼皮子跳了一下,說道:“原來九娘好事也近了,許的鄭家哪位郎不會是鄭忱吧。

    崔九娘干咳一聲,小聲說:“……是鄭侍中�!�

    嘉語:……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太后怎么會許他成親!這是閃過嘉語腦海里的第一個念頭,緊接著又想道,這根本不是一樁親事,而是一個交換,或者是利益的交換,或者是出于家族的需要……兩個家族,或者三個家族的需要。

    李家不把自家的女兒嫁過去,反而通過崔家……大約是因?yàn)槔罘蛉诉@層關(guān)系罷。

    嘉語再看了崔九娘一眼。崔家這三個娘子,以七娘最有主意,十二娘最得寵,九娘最為溫順。是了,自然是要娶個溫順的,便是苦,也都自個兒咽了,不會與人添麻煩。卻是可憐。

    嘉語這面上掛相,莫說七娘明月,就是九娘都看出不妥來,只是不便直問,唯有十二娘還懵懂著。

    七娘問:“公主可是見過鄭侍中?”

    嘉語謹(jǐn)慎應(yīng)道:“永寧寺塔落成那日,有過一面之緣。”點(diǎn)到為止,該說的都說了。

    崔七娘卻道:“我想起來,從前倒是有位姑婆許了謝家,我們今兒既然來了,論理是要去拜見——九娘,你帶十二娘去�!�

    九娘也就罷了,知道姐姐是借故支開她們,十娘尤奇道:“七姐姐不去么?”

    七娘瞪了她一眼:“十二娘糊涂了!”

    九娘小聲道:“七姐姐已經(jīng)是周家的人了�!�

    “那也是七姐姐啊。”十二娘嘟囔了一句,倒是沒堅(jiān)持,不情不愿跟著九娘走了。

    這邊不等嘉語開口,明月先自道:“我聽說謝娘子今兒準(zhǔn)備了不少佳釀——我去給三姐姐取來�!睂�(shí)則取酒這種活,連翹就足以勝任,哪里勞駕得到她。卻是一溜兒小跑拉著連翹走開了。

    這察言觀色、明哲保身的本事也是沒誰了,嘉語才不相信這個小家伙會不知道鄭侍中是哪個——當(dāng)初清河王還是她點(diǎn)出來給她的呢。

    崔七娘一個眼神,貼身婢子自走開幾步,目光四下里掃望。

    崔七娘再走近一步,低聲道:“我素知道公主忠厚……”

    嘉語:……

    她前后活了兩輩子,還是頭一次被稱“忠厚”,不知道賀蘭袖聽到這個評語,該作如何想。

    “……我和九娘,素來都不是什么緊要人物,”父親官位不高,做女兒在族中地位自然有限,七娘聲音壓得極低,但是委屈還是從聲音里透出來,“從前我的親事,是他們做主,如今輪到九娘……”

    家族就是這樣一個存在,恃強(qiáng)凌弱,鋤弱扶強(qiáng),為了家族的利益,李家能對八娘的死無動于衷,崔家對于七娘、九娘也不會格外留情。所以李十二郎有高攀的想頭,實(shí)在也沒有什么出奇,嘉語想道。

    “九娘不比我,她性子軟,”嘉語不出聲,崔七娘只得硬著頭皮往下說,“這門親事若是不妥,還望三娘子告知。”這會兒,倒又換了稱呼,不再尊稱公主,改了昔日昵稱,盈盈下拜。

    嘉語思忖半晌,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受了她這一拜,方才說道:“七娘子可曾聽過“禁臠”之說?”

    是南朝的典故,說起來與謝家還有些淵源——晉時孝武帝看上謝家子,想留了許配自己的女兒,未及成事,孝武帝變了先帝,便有旁人想要染指,畢竟佳婿難得,有人便戲謔道:“此皇家禁臠,卿且勿近�!�

    崔七娘何等靈省,聽了這半句,又想起之前“永寧寺塔”之說,便料想是有貴人看上了鄭侍中,心里只管尋思道:這樁親事是三叔親自上門來說的,卻作甚沒有提起——連周郎都說這門親事好?

    嘉語又問:“七娘子在周家——可好?”

    原來嘉語也是疑心,論理,去年永寧寺塔落成時候,崔家姐妹是否已經(jīng)進(jìn)京她且不知,周二郎是已經(jīng)在洛陽的。當(dāng)時祥瑞,目睹的人實(shí)在不少,周二郎沒有理由不知道。除非是——

    崔七娘臉色微變,垂首應(yīng)道:“他對我還好�!�

    對她自然是好的,至于九娘——“他說鄭侍中風(fēng)姿出眾�!逼吣镉盅a(bǔ)充道。

    嘉語頷首道:“確實(shí)是出眾�!�

    兩個人目光一對,彼此都心知肚明,周二郎十有八九是想坑了這個姨妹,且不論是為著崔家還是為著自己。

    七娘微微出了口氣,明月已經(jīng)歡天喜地回來,拉著嘉語道:“三姐姐、崔娘子,我們?nèi)ツ沁呁秹亓T�!�

    嘉語看住七娘:“崔娘子要等九娘和十二娘么?”

    崔七娘搖頭道:“不必——留了流月在這里就可以了�!�

    原來這個機(jī)靈的婢子叫流月。嘉語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該說的話她說了,之后,就不是她一個外人能插手的了。七娘是與家里鬧還是不鬧,九娘是聽天由命還是自有主張——各人自有各人的命罷了。

    鄭忱當(dāng)然不是良人。

    這亂世里,高門大族能夠保持門第不墜,不就是靠著眼光,靠著果斷嗎,該交換的時候交換,該站隊(duì)的時候站隊(duì),該斷腕的時候斷腕,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別說一個女兒了,就是多賠上幾個,也算不得什么。

    三個人往遠(yuǎn)芳亭去。遠(yuǎn)遠(yuǎn)就能聽到喧嘩和笑語。

    轟然叫好聲,也不知道是誰投中,可惜了嘉言沒來——這點(diǎn)嘉言像姚太后,頗擅此道。

    嘉語正想著,才走近,就聽一人懶洋洋說道:“不過是些投壺,皮影,素日都玩膩了,有什么趣兒。”

    邊上有人應(yīng)道:“我倒有個別致的玩法,就是不知道大伙兒有沒有興趣。”

    嘉語聽到“玩法”兩個字就頭疼。

    素來洛陽高門貴女社交,拼的就是才藝,她總共就習(xí)了幾日吹笛,書藝平平,畫藝也平平,從前就常常出乖露丑,吃了不少虧。便是重生之后,太后壽宴那次畫舫上,也被灌了不少酒,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落水。

    當(dāng)下輕輕一拉崔七娘,低聲道:“我不擅此道,先走一步�!本鸵碎_去,才退了三五步,就聽得一個刮辣爽脆的聲音說道:“七娘、七娘哪里去——你要敢走,我這里軍法行事!”

    嘉語:……

    之前遠(yuǎn)遠(yuǎn)看見花團(tuán)錦簇,衣香鬢影,人一時認(rèn)不過來,這位小娘子喊了一聲,倒是讓嘉語留意到了,穿的藍(lán)襦紅裙,藍(lán)是碧藍(lán),像天,像海,像鳶尾;紅也是最純正的紅,如霞,如胭,如紅的牡丹。濃得化不開來,熱烈得叫人眼盲。而裙上又細(xì)細(xì)繪了金縷梅,燦燦如陽光——該是金線所繡。

    再細(xì)看,眉目倒是她最熟悉的那款,應(yīng)該是個宗室女,這天來的宗室女不少,一時也猜不出是哪個。

    崔七娘被點(diǎn)了名,腳下就走不動了,略略歉然地看了嘉語一眼:她走不了,嘉語勢必也走不了,要真?zhèn)拂袖而去,那是不給這位面子,也是不給謝家面子了。

    嘉語在袖子底下握一握她的手,微笑道:“無妨�!�

    偏頭時,卻瞧見明月一臉的躍躍欲試:也對,她這個年歲,又在宗寺里孤單了這么多年——便如今在宮里,大多數(shù)時候也是冷清的。一時憐意大起,說道:“我們?nèi)チT——今兒謝姐姐的好日子,原是該熱鬧一番�!�

    三個人走近去。

    這遠(yuǎn)芳亭卻是極大,里頭三四十個貴女各安其位,連站著婢子、侍女,足足有五六十人,竟不覺擁擠,或這亭原本就不是用來歇腳,而是個玩樂的地兒。左右兩翼是千步廊,廊中圖繪,皆山水,花鳥,人物,極盡妍妙。

    投壺與皮影就在這長廊下,仍有人在戲耍,投壺也就罷了,皮影咿咿呀呀,卻不知唱的哪朝哪代的戲。

    那藍(lán)襦紅裙的小娘子丹鳳眼左右一掃,笑道:“人也差不多了�!�

    便有人湊趣道:“那縣主還不說說玩法?”

    是個縣主,洛陽城縣主卻多,不知是誰家女兒,看年歲倒比自己稍長,嘉語暗忖。

    聽這湊趣的聲音也耳熟,略一想,原來是之前桃花枝畔說話的李家娘子,這時候記起謝云然信上說李家來了三位,九娘,十五娘,十六娘。這位自然不是九娘,卻不知是十五還是十六。

    九娘與十五、十六娘都是李十二郎的妹妹,只是九娘與他同母,十五娘與十六娘是庶出。這小娘子看來也就十二三歲,謝云然比她大幾歲,未必就有什么交情了,興許是謝家的意思,或者是看在自己面上?

    嘉語胡想一通,只聽那縣主說道:“小曲兒,去,把謝娘子請來,咱們玩得熱鬧,主人不在怎么行!”

    小曲兒是她的婢子,倒是生了副機(jī)靈樣兒,領(lǐng)命就去了。不多時候,謝云然果然被請了來,笑吟吟道:“和靜縣主有何指教?”

    “有個新玩法兒,需得主人家配合。”和靜也笑。

    不知道是不是有暖風(fēng)吹過的緣故,這初夏的風(fēng)里挾帶的金光,像是敷在她眼皮子上,只是沒有沉到眼底。

    嘉語聽得“和靜縣主”四個字,頓時想起來,原來是宜陽王的女兒。

    宜陽王名聲不甚好,從前是貪酷,被擼了官職,回到洛陽城,想再謀個缺,苦于沒有門道,消沉了幾年,不知怎的又活躍起來,拿著從前積累下來的家財經(jīng)商,做的卻是偏門。

    當(dāng)鋪,賭場,勾欄酒肆。

    嘉語對他印象深刻的原因之一是他找過鄭忱的麻煩,逼得鄭忱爬墻寶光寺,有趣的是,如今鄭忱也算是飛黃騰達(dá),卻沒有回頭找他麻煩。想是人情面上頗有些手腕。

    之二是他和周樂交好。多年之后周樂整頓吏治,頭一個拿他開刀。但凡有人指責(zé)周樂整頓吏治是虛,排除異己是實(shí),周樂就祭出這位來:我和宜陽王是故交,感情不可謂不深厚,然為國事,不得不爾。

    這位和靜縣主是宜陽王的嫡長女,早早就出了閣,如今怕有二十五六,孀居在家。自然還是要再許人的,在挑呢。從前宜陽王在周樂面前得意,這位自然也順風(fēng)順?biāo)幌袼齻兘忝谩?br />
    就聽和靜說道:“……玩法卻簡單。謝娘子你瞧,我這里有面手鼓,我敲鼓,謝娘子誦詩,詩由謝娘子自選。我這里鼓聲起,諸位姐妹傳花,謝娘子誦詩聲起,諸位姐妹于亭中浮觴——”

    嘉語順著她目光,才發(fā)現(xiàn)亭中竟穿插了一脈水,形如新月,且清且淺,也不知打何處引來,卻是活的。

    “……如果鼓停詩未停,則持花之人可使面前浮觴之人做一件事;如果詩停鼓未停,則浮觴之人可使持花之人做一件事。”

    在座貴女都從未聽過有這樣的玩法——尋常都是飲酒,或上座下座飲酒,或作詩,這“做一件事”范圍可就闊了。

    嘉語脫口問

    :“做什么都可以嗎?”

    和靜縣主的目光在她面前停了片刻,笑道:“都是姐妹,難不成還做得出傷天害理之事?”

    一時亭中小娘子們都轟笑起來,鄭笑薇就笑道:“要鼓停詩未停,花在我手,酒停君前,少不得逼三娘子連喝三觴,以儆效尤。”

    另一位穆娘子也笑道:“鄭娘子是心慈手軟,換我就不,要詩停鼓未停,酒停在我面前,花在鄭娘子手中,我要鄭娘子打一套醉拳來看看——那必是天底下最千嬌百媚的醉拳了�!蓖瑸槟录遗@個小姑娘倒比穆蔚秋活潑。

    唯嘉語仍道:“還是定個規(guī)矩好些——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

    “喲喲喲喲喲喲!”和靜怪聲叫道,“這哪里來的老夫子,可酸壞我了——難道是個成心掃興的?”

    這么大一一頂帽子栽下來,嘉語臉色已經(jīng)變了。

    謝云然開口道:“縣主——”

    “請謝娘子誦詩——”和靜縣主大喝一聲,手中槌落,“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小曲兒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把花塞進(jìn)了一位穿鵝黃色長裙的小娘子手里,小娘子忙不迭把花傳給下一位,而月牙溪中,酒觴浮了起來,搖搖晃晃,順?biāo)鳌?br />
    嘉語猶豫了一下,她看得出這位和靜縣主性格強(qiáng)硬。許是因?yàn)榈臻L的緣故,在家里習(xí)慣了發(fā)號施令。她要是拂袖而去,莫說謝云然,就是與她一起來的崔七娘、明月,都是兩下里為難。

    興許人家嫌她多事呢……這畢竟還是謝府上,在座的小姑娘雖然年歲有長有幼,身份上略有尊卑,都是名門,應(yīng)該不至于失了分寸。

    這猶豫間,手上一重,卻是花已傳到。是支薔薇,有一尺來長,美則美矣,枝上卻有刺。怪不得一路小娘子都接了個燙手山芋似的,嘉語半是哭笑不得,半是不得已,轉(zhuǎn)手拋給了明月。

    明月迅速再丟給下一位。

    至于此,擊鼓傳花已經(jīng)正常輪了起來。

    嘉語沒有拂袖而去,謝云然稍稍心安,耳邊鼓聲越發(fā)激越,和靜縣主又喝道:“謝娘子還不誦詩——我鼓都已經(jīng)擊過一輪了!”

    謝云然再看了嘉語一眼,頗為歉疚,直到接到嘉語回視“無妨”,方才清了清嗓子,誦道:

    “穆穆清風(fēng)至,吹我羅衣裾。青袍似春草,草長條風(fēng)舒……”

    從來詩詞多悲歌,這首卻透著歡快勁兒,又兼時令得宜,誦聲悅耳,鼓點(diǎn)聲急,誦聲卻緩,在座小娘子聽過的沒聽過的都有心曠神怡之感。

    正愉悅,鼓聲一�!�

    花在一位穿淺紫色裙的小娘子手里。

    “是游六娘。”崔七娘在嘉語耳邊提點(diǎn)——她知她不識。實(shí)則她進(jìn)京比嘉語還遲,不過家學(xué)淵源,就不是嘉語可比。

    酒觴浮在她右首一位水紅衫子的小娘子面前,這位嘉語有印象,上次陸家賞春宴上見過,是楊三娘。

    謝云然詩未詠完,先且暫停。和靜縣主判道:“該游娘子出題了!”

    游六娘性情沉穩(wěn),拔了頭籌也沒有什么喜色,只斯斯文文說道:“請這位妹妹滿飲此觴�!�

    雖然一眾貴女都沒有出聲反對,但是心里多少都覺得可惜——這可是難得作弄人的機(jī)會啊,竟然這么規(guī)規(guī)矩矩地開了場。作弄人從來都是最開心的——只要不作弄到自己身上。

    唯有楊三娘大呼僥幸,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趕緊拾起酒觴,自飲了一杯,杯底一亮,笑道:“多謝游娘子賜酒�!�

    酒飲完,謝云然接著誦道:“……安得抱柱信,皎日以為期�!�

    詩短,到此結(jié)束。

    酒觴停在元明月面前,花卻落進(jìn)了裴娘子手里,裴娘子見明月年紀(jì)小,滿臉稚氣,就有些慌。年紀(jì)大的知道分寸,年紀(jì)小卻……敢于胡來。

    明月拈花,正要開口,和靜縣主搶先說道:“再來飲酒我可不依!虧得我日思夜想想了這么個好玩的法子,你們就這么對我?”

    半是嗔半是嬌,裴娘子花容失色,游六娘面上略白。

    明月看了嘉語一眼,嘉語略略搖頭。

    她這個堂妹,雖然相處時候不多,但是那古靈精怪,她見識過的,她要整人,可有的是法子。要對方心大尚好,但便是如此,落在有心人眼里,也是風(fēng)波。他們兄妹孤苦,又哪里是經(jīng)得起風(fēng)波的。

    明月?lián)u了搖花枝,卻笑嘻嘻道:“阿姐這就是為難人了——我年紀(jì)小,哪里知道什么好玩什么不好玩。”

    這是倚小賣小,當(dāng)面打臉了——顯然是為嘉語之前被嘲弄酸老夫子打抱不平。

    和靜自恃身份——和個孩子掐架總不像話——面上已經(jīng)不豫。

    明月卻擎了酒起身,走到裴娘子面前,歪頭端詳片刻,“噗哧”一下笑出聲來:“裴娘子生得這么好看,倒教我憐香惜玉了。”

    亭子里有一個算一個,連謝云然都不由莞爾,裴娘子更哭笑不得——她這算是被調(diào)戲了呢還是被調(diào)戲了——被這么個小丫頭片子?呔!毛都沒長齊,還學(xué)人家憐香惜玉了。

    “這樣吧,”明月再開口,她的心又提了起來,“我出個謎,讓裴娘子猜一猜,要是猜不到呢,裴娘子就在這園子里,摘最美的一朵花送給我,裴娘子說好不好?”

    這回不等和靜開口,謝云然已經(jīng)贊了一聲:“好——二十五娘端的好用心!”

    明月嘻嘻一笑:“謝娘子謬贊了。”

    裴娘子還能說什么,大大方方笑道:“二十五娘出題,我勉力一試�!�

    “這謎啊,”明月慢悠悠起了個頭,“要從有天晚上說起,我躺在床上,看見有個東西從房梁上溜了過去,那東西既沒有腿也沒有手,也沒有嘴巴也沒有尾巴——裴娘子你說,是個什么東西?”

    裴娘子:……

    莫說裴娘子,一眾貴女都傻了眼:這是個什么鬼?蛇?蛇雖然沒有腿,嘴巴總是有的,就更別提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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