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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就算這個婢子陪她上過刀山下過火海,

    那也還是個婢子,

    他想,

    只要人沒死,就不是太大的事。

    嘉語抬頭看他,等他的下文。

    “我去把她帶回來�!敝芏f。沒有提如果人帶不回來怎么辦。

    “我有個主意,”嘉語卻叫住他,她用盡量輕快的語氣與他說道,“想是崔姐姐誤會了,半夏那丫頭話也說不清楚。就這么點子小事,不值當姐夫與姐姐鬧,不如我去吧,崔姐姐見了我,自然就知道是誤會了�!�

    她一向稱崔七娘“七娘子”,呼他“周二郎君”,這時候卻改了口叫“姐姐、姐夫”,許是想拉攏關(guān)系,保住她的貼身婢子。這樣天真,周干也不知道如何應(yīng)聲,或是她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他知道七娘定然不是因為誤會,如果華陽公主往這個方向用力,無異于南轅北轍。要不要挑明,想來實在棘手。

    他還在躊躇,嘉語又說道:“我上門作客,竟沒有去拜見崔姐姐,鬧出這樣的誤會,崔姐姐著惱也是應(yīng)該。所以還想問姐夫要個手信,回頭去周五郎君那里躲上幾日,待崔姐姐氣消了再說�!�

    這話半通半不通,卻說得一本正經(jīng),煞有介事。周二便知道她是明白的。這話是在告訴他,半夏她一定要帶走,不惜得罪崔七娘——當然既然七娘想拿她做人情,就無所謂得罪不得罪,這個臉不撕也是破的。

    她知道他為難,或者說她是知道他還沒有做決定。他如何說服崔七娘或者被崔七娘說服她管不了,她想試試游說五郎。

    周二沉默了片刻,沉聲道:“五郎在河濟�!庇謴陌割^取了紙筆,龍飛鳳舞封了信箋。

    嘉語與他道謝。

    周二慚愧道:“不敢當公主這聲謝。”原本進可攻、退可守的局面,被七娘一招就攪散了。誠然她是為他好,周二嘆了口氣。

    李時還在發(fā)呆:這兩個人的對話他沒全懂怎么辦?

    嘉語卻又說道:“李郎��?”

    “煩勞李郎君陪我走一趟�!奔握Z道。

    周二知道她是要個護身符。當然這沒有什么不對。因說道:“阿時,公主就交給你了�!�

    李時:……

    怎么好像頓時肩上就重了幾千斤呢?

    ..............

    崔七娘的心情從氣惱到振奮,只用了半個時辰。

    最初聽說郎君帶了個女人回來,瞞著她安置在內(nèi)宅,崔七娘第一反應(yīng)是不可能。怎么可能,他腦子里有坑嗎?就不說他們這些年的夫妻情分,光是她才給他生了兒子,她堂兄才做了冀州刺史,他不要前程了?

    不過崔七娘不是個沉不住氣的,她等了兩天,是等周干自己來與她坦白,也是在打探對方底細。卻不想服侍的婢子竟沒一個知道的,只說那主婢二人氣派非常。倒是阿難說:“她讓我呼她三娘子”。

    三娘子……想不到真是三娘子。她當時也該想到才對,若非姓氏敏感,也不會刻意不提。

    既是三娘子,自然不會屈身為妾。她來周家做什么,或者說,她來信都做什么,崔七娘雖然一時想不明白,不過不要緊,那不重要。

    她雖然不清楚嘉語和蕭阮之間那筆爛賬,但至少聽說了始平王府力拒王師長達半年之久。就不提始平王氣勢洶洶兵臨城下——其實那時候她也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以為始平王勝算比較大。

    誰能想到始平王會死在女婿手里。這樣一想,華陽離開宋王在情理之中。會找上周家,卻是意料之外了。始平王舊部無數(shù)——雖然說樹倒猢猻散,姻親也還有幾家,怎么會來信都找周干?

    她在洛陽時候,陸續(xù)還與華陽見過幾次,華陽大約是念著當初借住,對她們姐妹格外親熱,但是周家……河北和始平王有淵源是不錯,周家與始平王卻并沒有特別的關(guān)系。還不如陳家和曹家呢。

    她也是為她好,崔七娘不無心虛地想,既然天子下令為始平王報仇,也沒有免去她公主的爵位,就不會薄待她。她一個小娘子,既然不能屈身事仇,那還是回洛陽去比較好——不然呢,不然還能怎樣?

    她知道她幼弟曾被立為天子,不過在她看來,那孩子實在太小,就算他登基,那也是始平王妃或六娘子垂簾,怎么都輪不到她,她能撈到個長公主的風光就不錯了。何苦為人作這嫁衣。

    可惡的卻是周干——華陽想不通,他也想不通么,他留了華陽在家里,想做什么?現(xiàn)有的通天大道不走,倒去想那些沒影兒的事?

    還瞞著她!崔七娘心里重又惱怒起來,他是疑她有外心嗎?

    崔七娘的臉色剛剛沉下來,就聽得婢子稟報:“外頭有位三娘子求見娘子。”

    對方?jīng)]有擺公主的譜,讓崔七娘心里舒坦不少。親自迎出去,果然就看見嘉語。有兩年不見了,她像是長高了一些,瘦了——任誰經(jīng)歷這樣的變故都不會太好過吧。精神還好。衣裳首飾都是素白。

    崔七娘道:“三娘子節(jié)哀。”——她既自稱三娘子,她便稱她三娘子。

    嘉語微微頷首:“勞崔姐姐記掛。”

    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崔七娘迎了嘉語進去,嘉語沒有寒暄的心思,幾乎是進門就問:“聽說半夏那丫頭沖撞了崔姐姐……”這話自然是在胡謅——不過是個起個話頭。雙方都心知肚明。

    崔七娘道:“妹妹哪里話,莫說半夏知禮,便當真沖撞了我,看在妹妹的份上,我也沒有跟她計較的道理。”

    嘉語“驚”道:“那莫非是底下人傳錯了話,半夏并不在姐姐這里?”作勢要走。崔七娘攔住她,使了個眼色,會意的婢子或退出去,或走開幾步。崔七娘方才與嘉語說道:“半夏當然在我這里。”

    “……人呢?”

    “是我有話要與三娘子說�!�

    嘉語沉默了片刻。崔七娘會與她說什么其實不難猜。但是她這么個聰明人,總不能指望幾句話她就能乖乖回洛陽吧。

    索性搖頭道:“有些話,崔姐姐知道我不愛聽,就不要說了。”

    崔七娘正色道:“三娘子——我知道三娘子是公主,平日里聽的都是公主愛聽的話。但是,承蒙三娘子喊我一聲姐姐,我就把三娘子當自個兒妹子看——有些話,縱是不好聽,也是為你好。我不知道三娘子來信都為的什么,但是聽姐姐一句話,回洛陽去吧�!�

    “崔姐姐送我回去么?”嘉語冷笑。

    崔七娘:……

    她沒有見過嘉語這樣尖銳。到底是公主,她在心里想,不容忤逆。

    是她一廂情愿了——她也是為了她好。不然,何必與她閑話呢: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道人家,唯一的婢子已經(jīng)被她拿下,直接送了去刺史府,她還能翻天?待日后回了洛陽,她會感激她的。

    遂忍氣吞聲道:“妹妹說笑了。此去洛陽千里迢迢,姐姐就是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力,自然是要拜托官府——妹妹是公主,哪個敢怠慢你�!庇中Φ�,“走這么急過來,先喝杯水潤潤喉罷�!�

    便有婢子送水上來。

    嘉語看了一眼,不動:“姐姐先把半夏還我!”語氣已經(jīng)強硬了。

    崔七娘怫然不悅:人矮屋檐下,哪里有這么說話的。當還是她父親手握重兵、太后當權(quán)時候光景么。聲音也冷了下去:“三娘子又說笑了。我哪里見過什么半冬半夏,就只恍惚聽底下人說,今兒家里抓了個賊,總不會堂堂華陽公主的貼身婢子,還能偷雞摸狗吧。

    嘉語從前見她時候尚未出閣,總還是溫柔和順居多。這兩年不見,既然是當家主母,漸漸氣勢就養(yǎng)了出來。

    她原也知道今日之事難以善了。但是會鬧得這樣難看,還是在意料之外。她退了一步,說道:“既然是這樣,那就真的只能得罪崔娘子了。”

    崔七娘心道你登我家門,卻不與我這個當家主母打聲招呼,你當你還沒有得罪我么?

    就聽得一聲清銳的哨聲。崔七娘的臉色也變了:她再遲鈍也知道是外頭有人。什么人能夠進到她周家內(nèi)宅來接應(yīng)她?當她周家無人么!始平王父子已死,如今的華陽,又還能有什么后手?

    這轉(zhuǎn)念間,就有婢子進來道:“娘子——”

    “什么事?”

    “外頭、外頭有人求見娘子�!蹦擎咀勇曇纛濐澋摹�

    崔七娘看了嘉語一眼,嘉語面無表情�!笆裁慈�?”她加重了語氣。

    “不、不知道�!蹦擎咀右仓肋@樣回答定然會受斥,忙又補充道,“不知道是哪個屋里的婢子……”

    崔七娘的臉色越發(fā)不好看,卻沒有發(fā)作,反而語氣平和:“是嗎?”

    那婢子服侍她已久,哪里不曉得厲害,幾乎沒哭出來:“那人、那婢子手里抱著小郎什么!”崔七娘腦子里空白了一下,目光再轉(zhuǎn)向嘉語時候,幾乎有些愣愣的。阿曦……她模模糊糊地想,阿曦落在她手里了。她不過帶走她一個婢子,她竟然……她怎么敢!

    “讓、讓她進來。”

    這句話出自她自己之口,竟像是隔了很遠的距離。

    那婢子很快退了出去,又很快領(lǐng)了人進來,是個瘦瘦小小不起眼的丫頭,手里抱著襁褓,是阿曦。

    再沒有人比她更熟了。

    乳娘該死!

    所有看孩子的婢子都該死!

    崔七娘覺得所有的話都堵了上來,爭先恐后想要出口,卻一個字都出不來;她想要奔上前去,那個婢子那么瘦,那么小,她一伸手就能把兒子搶回來——但是她動不了。也許是因為華陽公主冷漠的目光。

    也許是因為那個婢子雖然瘦小,相對于她的孩子卻強大得可怕。她有時候會覺得那個襁褓中的嬰兒像一條多汁的植物,只要那婢子手上一用力,就會有汁水噴出來,然后枯萎,枯萎如稻草。

    她身邊的嬤嬤慌慌忙忙上去,才一動就被她喝�。骸盎貋恚 �

    ——襁褓被那婢子高高舉起。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華陽公主也一句話都沒有說。這是恐嚇,崔七娘想,她就不信她真敢……如果她真敢,她還能走得出周家么?這是恐嚇!但是她不敢賭,她心里慌得像憑空多出來一個大窟窿。

    風使勁對著那窟窿里吹。

    她的孩子多乖啊,連一聲啼哭都沒有,崔七娘的眼睛有些模糊,仿佛看見襁褓中搖搖擺擺的小手和小腳。

    “去,”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啞了,“把那個丫頭帶出來�!�

    “我還要三匹馬�!奔握Z說。

    “三匹馬。”崔七娘干干地重復。

    半夏很快被領(lǐng)出來,崔七娘志不在她,并沒有吃什么苦頭,至少□□上沒有。眼神也沒有渙散。她知道她家姑娘會救她。但是看到這架勢,尤其看到那瘦小婢子手中高舉的襁褓,還是驚了一下,囁嚅道:“姑娘!”

    “我們走!”嘉語說。

    崔七娘尖叫了一聲,沒有人聽清楚她叫的內(nèi)容。

    “嬤嬤跟著我們,出門上了馬,孩子還你�!奔握Z冷冷地說,“崔娘子就在這里等著,要不要聲張……崔娘子心里應(yīng)該有數(shù)�!�

    人很快退了出去,華陽公主,半夏,那個瘦小的丫頭抱著襁褓中的小郎君,亦步亦趨跟上去的嬤嬤。

    崔七娘也要跟上去,被嘉語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就住了腳步,她是在警告她,她懂。她有些站立不穩(wěn),有婢子扶住她:“娘子?”

    崔七娘的心慢慢沉下去:“郎君呢?去把郎君請過來�!辨咀硬桓叶嘣�,退了出去。也有還傻不拉幾愣在那里的,被伙伴推了一把才知道動:眼下娘子心情不好,這時候要被遷怒,可就是死路一條。

    崔七娘坐在那里,眼淚涌了出來。她早該想到,如今華陽走投無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只是她想不通,她怎么找到阿曦的。這里是周宅,不是她始平王府,她怎么就輕車熟路,抱走阿玥?

    那些人都是死的嗎?這么多人,看孩子這么多人……

    她該和郎君說……不,她該去找九兄,她就不信,她還能長翅膀飛出去……

    “娘子、娘子?”那婢子連叫了數(shù)聲,崔七娘才抬頭來,“郎君來了!”聲音雀躍。崔七娘想也不想,一耳光掃了過去:“啪!”

    “這是怎么了?”周二進門就聽見這聲清脆的耳光,一臉懵然:“七娘?”

    “二郎!”崔七娘才出了聲,聲音里帶出哭腔,就看見周二手中小兒,正嘻嘻笑著抓父親的衣領(lǐng)——“阿曦!”崔七娘幾乎是撲了過來,“阿曦!”

    “七娘?”周二一手抱住孩子,一手攏住妻子,“怎么了,七娘?”他看到妻子臉都白了,心里不無詫異。

    “三……你做的好事!”崔七娘搶過兒子,臉貼到兒子臉上,抽抽搭搭罵道。

    周二:……

    他看得出妻子方寸全亂,索性也不問她,往邊上婢子看了看,有婢子輕聲與他說了經(jīng)過。

    周二:……

    華陽公主自己來索要婢子,他雖然心里有些過意不去——這件事到底發(fā)生在他周家——也沒有反對,他不想因此與妻子沖突。沒多久,乳娘就抱了阿曦過來,說是娘子吩咐,讓他看著孩子。

    他心里還納悶,莫不是華陽與七娘鬧起來,七娘負氣,把孩子丟給他?

    卻不想——

    怪不得先問他要了手信去見五郎——怕就是知道七娘放不過她。

    嬤嬤慌慌張張跑進來,一迭聲道:“姑娘、姑娘不好了——”一句話沒完,也看見七娘手里的小兒,就是一愣。

    又一個上當受騙的,周二啼笑皆非,擺了擺手道:“下去吧,沒事了。”

    嬤嬤:……

    “……她嚇唬你而已。”周二道,“你也不想想,這是在咱自家里,她哪里來這樣的膽子。”拿他兒子的命威脅他娘子?華陽又不傻。這要萬一失手,把小兒驚出病來,她這還有求于他呢。這下好,一個空襁褓,把素日還算冷靜的七娘唬成這樣。也是可憐見的,母子連心。周二拍著妻子的背安撫她。

    七娘閃躲開去,氣咻咻道:“那還不是你引狼入室!”她當然想過,她不敢,她怎么敢。但是她又怎么敢賭?

    周二也著惱:“那平白無故的,你拿人家婢子做什么。”

    “我平白無故!”崔七娘惱道,“你帶了女人回來,闔府上下都知道,光瞞著我一個,你說我平白無故!”

    哪里就闔府上下光瞞著她一個了,周二無奈道:“那你拿下那婢子,不就知道是誰了。”

    “是啊我知道是誰了,我就是不知道,周二郎你藏了華陽公主在家里打算做什么,金屋藏嬌么!”

    “七娘!”周二見她說得不像話,喝了一聲。

    崔七娘收住話頭,抱住“失而復得”的小兒背過身去,小兒雖然口不能言,像是也感知到父母之間一觸即發(fā)的怒火,“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崔七娘一直繃著臉不得不緩下來,柔聲哄著小兒。

    周二氣也下去了,說道:“華陽公主什么人物,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從前還住過你家,這等話,赤口白牙的,怎么好亂說�!�

    崔七娘也知道自己過分,過了一會兒方才說道:“她到了信都,就住在咱們家里,你不與我說,不與九兄說,你替我想一想——”

    “我要與你說了,你還不連夜送往刺史府�!敝芏湫�。

    崔七娘道:“我那也是為她好!”

    周二不語,眼睛只看著兒子。

    崔七娘知道這個理由說服不了丈夫,愣了愣,說道:“你不把她送上去,難不成一直養(yǎng)在家里?”

    “她是來見父親,”周二道,“父親不見她,她過幾日就走了——兩軍交戰(zhàn)還不斬來使。你家從前也不是沒有得過她父親的恩惠。她如今是落難,你這么急吼吼把她送上去做什么。圣人他——”想到洛陽城破之前七娘就回了信都,并不知道元祎修收用族妹之事,“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幾個字就沒有出口。

    “她算什么來使——”話到一半,猛地醒過來,崔七娘不敢置信地問,“宋王他——”

    “不是他,是始平王舊部�!�

    崔七娘再怔了一下,想不到真有人為個毛孩子火中取栗。因說道:“那她又何苦……那還不如跟宋王南下。那好歹還是個王妃的名分,他家三郎……”

    “不是她家三郎�!边@句話周二湊近了與她說,“是世子。你莫要與你九兄說。如今形勢還不準�!�

    崔七娘越發(fā)吃驚,心里想道:這等大事,如何能瞞住九兄!便與周二說道:“郎君糊涂!父親既不見她,郎君更不能放她走!這樣首鼠兩端,能討得哪頭好?待她引大軍來犯信都,難道會放過咱們?”

    她對丈夫所知甚深,見他不說話,便知他是有投機之意,只礙著父親不肯。一時抱住小兒哭道:“便從前郎君有什么打算,我如今也算是把她得罪了。郎君要還顧念我們娘兒倆,就早早決斷罷!”

    周二明知道她有做戲之嫌,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心里仍忍不住軟了下去,伸手攬住他們母子道:“這會兒知道怕了。怎么先前又不三思而后行。”

    崔七娘心道我便是三思了,那也不過是個婢子——誰能想到堂堂金枝玉葉有這等匪氣——

    周二又道:“她如今一心一意念著父仇,這點子小事,哪里會放在心上……就不要胡想了,外頭的事有我呢。”

    崔七娘道:“她如今是只想著父仇,這要日后真讓他們兄妹得手,回頭想起今日之辱,那又當如何?”

    周二有些魂不守舍道:“到那一日,真要有那一日……她不曉事,她阿兄還能不曉事?”

    崔七娘:……

    她倒不是這日才認得周二,也知道她這個郎君素有野心。這幾年時局混亂,在洛陽不得志,如今想要渾水摸魚——但還是那句話,放著她崔家這條通天大道不走,盡想著改換門庭,是什么道理。

    ................

    出了周宅,縱馬猛跑了一陣,半夏方才緩過氣問嘉語:“姑娘,那周府小郎嘉語尚未回答,那瘦瘦小小的婢子轉(zhuǎn)頭來沖她咧嘴一笑,說道:“小丫頭倒是能操心�!�

    半夏:……

    “這是李郎君�!奔握Z及時開口,穩(wěn)住了差點從馬上掉下去的半夏,“不必擔心,那襁褓中不過裹了塊石頭而已�!�

    半夏脫口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李時上趕著問。

    半夏看了他一眼,心里想怪不得方才他一直不說話,原來是個小郎君:“知道我家姑娘心地好�!闭嬉莻小兒,被這家伙猛地往下一擲,少說也要送掉半條命。

    李時“唔”了一聲,嘀咕道:“這丫頭,話怎么說的,你家公主心地好,誰心地不好來著——就為了你家公主,日后我都不能上周二叔的家門了!”

    嘉語道:“李郎君想這么遠做什么。如今李郎君該愁的不是如何進周家的門,而是你自個兒家門罷——讓你祖父找到你,非打折你的腿不可!”

    李時“哇”地一聲,假模假樣哭了出來:“公主殿下,你要對我負責啊!”

    嘉語:……

    半夏:……

    半夏覺得,光沖著這句話,他的腿就保不住了——他祖父不打,周將軍也饒不過他。

    .......................

    打仗這件事,其實大部分時間都在行軍。幸而這些降兵行軍都行成了習慣。這幾年不是在追人就是在跑路,要不就是找吃的。每個人都很能吃,每個人都抓緊時間、抓緊機會,把每一頓當成生命里最后一頓。

    必須承認的是,確實很多人吃了這頓就沒下頓了。

    軍紀一直都很糟糕。當賊當慣了,莫說原本平民,就是有些原來的鎮(zhèn)兵也漸漸忘了軍令。之前李愔和周樂已經(jīng)訓得七七八八的人馬,被同鄉(xiāng)、同族一沖,漸漸又有了跑偏的趨勢,李愔簡直頭疼。

    周樂安慰他說:“反正到了冀州,大多數(shù)人也是要解甲歸田的。”打仗講究令行禁止,倒不在人多。老病婦孺橫豎也打不了仗,發(fā)配了去種田多好,免得一到飯點就琢磨著去搶。要不是他沒有地盤,早就安置了。

    李愔哼了一聲:“我要是冀州人,也不會許你進冀州�!�

    周樂:……

    “公主還沒有消息傳回來,恐怕事情進展不順利�!崩類衷傺a一刀。

    周樂道:“我前頭就不想她去——”

    “她不去,你去?”李愔冷笑,“她說不下來,你去也無濟于事——不要打這個主意了�!�

    周樂:……

    他哪個眼睛看出來他在想這個事?

    周樂翻著軍報,軍紀這個事情他當然知道。人一下子多了這么多,對于將領(lǐng)的掌控力是個極大的考驗。再者行軍令人疲倦,拖家?guī)Э诘男熊娪指钸@種疲倦加倍了。紹宗調(diào)令他們?nèi)ネ街菥褪�,但是冀州到底怎么個情況,大伙兒心里都還是沒有底。這種有今天沒明天的心態(tài),尤為難管。

    因合了案卷,略思忖,忽道:“李兄是很擔心軍紀么,我這里有個法子,李兄要不要聽聽?”

    李愔:“將軍不自己說,還要我三請四催么?”

    周樂:……

    正要與李愔細說。忽然有親兵過來,附耳與他說了幾句。周樂皺眉道:“她來做什么,都這么晚了,就說我歇下了�!�

    親兵看了一眼帳中亮著的燈,覺得自個兒主子頗會掩耳盜鈴。周樂湊過去要把燈吹了。李愔道:“來都來了,你就出去見見她——她不走,哪里是軒仔趕得動的。拖下去讓豆奴知道了也不好�!�

    周樂猶豫道:“二娘素來敬重李兄——”

    李愔果斷起身把燈吹了。

    周樂:……

    人生啊。

    周樂不情愿去見婁晚君。雖然行軍途中各種不方便,所謂提親與訂親都是口頭約定,但是事情已經(jīng)定了無疑。原本早在懷朔鎮(zhèn),該說的話他都已經(jīng)與她說過了,婁晚君也不是個胡攪蠻纏的,如果不是后來賀蘭氏——

    三娘這個表姐果然是個禍胎,周樂心里怨念,到底不得不去見了。

    新月微光,婁晚君在光里,一絲兒碎發(fā)垂下來,慌亂得楚楚可人。周樂干咳了一聲:“二娘!”

    婁晚君等了許久,幾乎以為他不會出來了,這時候倒是一驚,眼睛里朦朦的都是淚光。待看清楚來人,眼淚就涌了出來。

    她哭得可憐,周樂也不知道怎么辦好,該說的話都已經(jīng)與她說過了,便賀蘭說他們從前是夫妻,那也是從前。她總不能因著那些沒有發(fā)生過,或者說沒有來得及發(fā)生的事,就指責他負心罷。

    他等了一陣子,婁晚君還在哭,草叢里蟲唧唧地,想著和李愔沒有說完的話,就有些焦躁:“你不是有話要與我說么?”

    婁晚君抽了抽鼻子。她并不是個愛哭的,然而到這時候束手無策,悲從中來,竟怎么都止不住。眼睛已經(jīng)紅了,癢癢的,也不敢去擦,怕明兒腫了被人發(fā)現(xiàn)。硬撐著吸了口氣,方才說道:“我不想成親!”

    周樂:……

    “親事是二娘自己應(yīng)的!”周樂惱道,“二娘今年十七歲,不是七歲,如何能言而無信?”

    婁晚君心里也委屈,哪里是她想應(yīng)。從前有人上門提親,她爹娘都會先問過她。然而這次……爹娘也罷,姐姐、姐夫也罷,話里話外都是,尉燦沒什么可挑的,又是周將軍親自上門提親,怎么好推拒。

    別人來提親也就罷了,他明知道、他是明知道自己心儀于他,他怎么可以——

    她低聲道:“你怎么能為別人來提親?”

    周樂看著地上的月光,月光再亮,也都還浸潤在夜色里。過了好半晌方才說道:“……你該知道為什么。”他知道這句話殘忍,但是并不比她做得更殘忍。三娘經(jīng)歷了什么,天下皆知。她也是知道的。

    便是個路人,也不該如此,何況她跟著他,也算是在始平王麾下。

    婁晚君心里轟然一聲,他知道了。

    “她告訴你的?”她掙扎了一下。

    周樂搖頭:“她怎么會說這種閑話�!庇值溃澳阕龅臅r候難道沒有想過,遲早會事發(fā)?不,以二娘的聰明,怎么會沒有想過,無非是以為……以為得了手,看在阿昭、阿韶的份上我也不能不忍了�!�

    人死不能復生。她真得了手,他就殺了她也無濟于事。

    她是心慕他,他知道,她為他做了多少,他也不是不明白,但是她逼他咽了這口血,便是她對他的好嗎?

    “……我為豆奴提親,并不是想要二娘你與他成親,而是想他死心。”他說。

    婁晚君怔怔看住他。她記得她第一次看到他,也是在晚上,在城墻上。那晚的月亮應(yīng)該是圓的,清得像水。她不知道她為什么會抬頭,不知道為什么會看到他,不知道為什么……就一直忘不掉他。

    她當然知道這世間不是沒有別的好男兒。

    那也許就是宿命所系,或者鬼迷了心竅。他當然是好的,華陽公主這等眼高于頂?shù)慕鹬τ袢~眼里怎么會看到凡人。可笑華陽公主這等金枝玉葉,竟然會放下身段和她這樣的民女搶一個一無所有的男子。

    是她自不量力——雖然咸陽王妃說……

    “回去罷�!敝軜忿D(zhuǎn)身向營帳走去,“要不要和豆奴成親,你該去和你爹娘說�!�

    “如果!”婁晚君叫了一聲,“如果她只是利用你為她父親報仇呢?”

    “那也和二娘你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敝軜窇�(yīng)道,腳步并沒有停,一直走到帳里去,黑夜吞沒了他的背影。

    婁晚君哭了起來。那也和她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她引火要燒死華陽公主,已經(jīng)徹底惹惱了他。他不僅僅是不愿意再與她……甚至連她與尉燦的親事,他其實也是不情愿的。他根本不愿意再與她有任何瓜葛。

    如果不是阿昭和阿韶,姐姐、姐夫與他相處融洽的話,她絕望地想,沒準他會把她趕出軍中也未可知。

    他這樣一個容易對女人心軟的人。

    周樂聽到她的哭聲,硬起心腸沒有回頭。婁晚君并不是個招人討厭的小娘子。相反,她性情開闊,爽朗,能干,是許多邊鎮(zhèn)男子夢寐以求。如果沒有賀蘭氏挑唆,她根本不會這樣糾纏不休。

    “送二娘回帳�!敝芏愿烙H兵,“她不走,就去找婁將軍�!�

    那親兵苦著臉出去了:將軍還是不行啊。勸了半天,這燙手山芋還是得丟給他。

    李愔看著那親兵出帳,忍不住搖了搖頭,漫不經(jīng)心道:“其實有句話,她說得也在理�!�

    周樂沒作聲。

    “公主她……”李愔自己斟酌了一下說法,“對將軍確實不無利用之意�!彼椭軜废嗵幦站茫址钪軜窞橹骶�,心里上的天平早偏得一塌糊涂了——他就是為周樂打抱不平。

    周樂這次看了他一眼,忽說道:“三娘答應(yīng)我的時候,是正始四年�!�

    李愔:……

    “我不傻,她也不傻。她是王爺?shù)呐畠�,王爺位高�?quán)重,遲早要為她請封公主,我算什么。我知道其中為難,難道她不知道?”

    “也許是戲弄?”李愔心里想。這句話他沒敢出口。他又不是不識得華陽。雖然她有些行為實在古怪,但是并非這等輕浮人。

    “也許只是信口一應(yīng)呢?”李愔思來想去,還是說道。

    “她為什么要信口應(yīng)我?”周樂追問。

    李愔這回倒真為難了一下。為什么,他怎么知道為什么。他如今是沒了心思。從前也犯不上去討哪個歡心。華陽雖與他訂過親,也不須他費心去哄。就更別說身邊姐姐妹妹,婢子伎人了。

    “如果是宋王,或者令弟,”周樂又道,“李兄覺得,她也會信口答應(yīng)么,在明知道困難重重的情況下?”

    李愔仔細想了一回,宋王是肯定不會了,華陽拒絕宋王,他是知道的;至于他——他與她之間并沒有什么阻礙。他的家世,人才,在洛陽都是排得上號,華陽許給他,不算委屈。

    他不得不承認:“想來……恐怕不會�!�

    “那李兄再想想,她為什么會應(yīng)我?”周樂唇角上翹,有微微的笑意泄露出來。

    李愔覺得這笑容可惡,卻忍不住問:“為什么?”

    周樂到底沒忍住大笑出聲:“我們還是來討論一下軍紀問題吧�!�

    李愔:……

    他為什么要與他說呢,真是的。周樂想,她明知道為難,或者她明知道他與她之間根本沒有可能,她父親不會容她等那么久,而他也根本不可能循著尋常的晉升之道夠到她,但是她還是答應(yīng)了他。

    那無非就是,她無法拒絕他,她害怕拒絕他,她害怕會失去他。

    她以為他不知道么。

    ......................

    嘉語原打算天明出城,但是遭到了李時的強烈反對。嘉語奇道:“你就不怕你祖父在城門等著逮你?”

    李時道:“祖父哪里能知道我今晚就出城,今晚不走,到明兒才真?zhèn)甕中捉鱉呢。”

    嘉語猜這個小家伙多半有自己的門路,勒馬問:“哪個門?”

    “安定門�!�

    嘉語往半夏看了一眼,半夏會意,走開去通知護衛(wèi)集結(jié)。

    李時乖覺,知道還要等上一陣子,便說道:“我知道這附近有個食肆,酒食尚可,只是地方狹小,怕委屈公主。”

    作者有話要說:

    這些步驟是一步都省不得的,沒有阿難,三娘套不出周五的消息;沒有李家壽宴,李時動(野)心,三娘可能被周二滅口;崔七娘天真覺得可以把三娘賣給元19,但是周二不傻,賣了三娘小周肯定會和他死磕……

    雖然小周能不能進冀州還不一定,但是三十萬大軍和他周家死磕周二肯定不想。

    阿難小妹子泄漏三娘的身份是無心的,她小,也沒有見識過這些。

    ------------

    278.河濟周五

    嘉語下午酒席雖然吃得不多,

    倒也不餓。不過她也知道李時這個建議,多半還是出于安全考慮。周翼是直接不見她,周二持續(xù)觀望,李延不肯摻和,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

    正要尋機相詢。

    于是下馬應(yīng)道:“李郎君客氣。”

    李時牽著馬,

    領(lǐng)她往前走了百步,

    就往右拐。嘉語往里一看,里頭黑洞洞的,

    也沒有光。李時笑道:“公主是怕被我?guī)ヒ姼�?�?br />
    嘉語跟上他:“李郎君要帶我去見府君,

    方才又何必得罪崔娘子呢。遠近親疏這個關(guān)系,我不懂,李郎君還能不懂?”

    李時奇道:“我哪里得罪周二嬸子了?”

    嘉語啼笑皆非:“就算崔娘子眼瞎,

    你周二叔難道是傻的不成?”

    李時這才皺了眉,又哈哈一笑。這時候兩人已經(jīng)進到巷子里。雖然黑,

    腳下石板卻砌得整齊。月光里依稀能看到路邊的花木,

    像是夾竹桃�;ㄔ缇烷_敗了,剩下綠油油的葉子,

    有青澀的香氣。

    李時停住腳步,上前叩門,叩了有七八聲,

    門方才吱呀開了半扇,

    里頭探出一個亂蓬蓬的頭:“半夜三更的,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話到這里,

    看清楚來人,就是一陣倒吸氣:“怎么又是你!”

    嘉語:……

    這時候雖然不早,也還沒過戌時,怎么都說不到“半夜三更”。

    以李家門第,又怎么會有人對李家的鳳凰蛋這么不客氣。莫非是……這人不知道李時的身份?嘉語往李時看了一眼,那人也看到嘉語了,又叫了起來:“不得了小鬼頭!卻哪里拐了個小娘子來!”

    話沒說完,被李時一把推開:“趙哥又傻了,我表姐這么標致的小娘子,你倒拐一個來給我看看!好心照顧你生意還嫌晚——宋姐、宋姐!”

    嘉語:……

    這什么情況?

    嘉語往里看,里頭亮起幽幽一點火,從上頭飄下來,隱約可見是個婦人,看不出年歲,含笑說道:“王小郎君又來了�!币部戳丝醇握Z,卻不問姓氏,只微微屈膝行了一禮:“王小郎君是常客,小娘子坐�!�

    舉止倒像個知書達理的。嘉語心里越發(fā)納罕,進了門,油燈的光不是太亮,勉強能夠看清楚四周,收拾得干凈,只是怎么看都不像食肆,像是居家。也不知道李時怎么找到的,可不容易。

    宋氏麻利支好油燈,對嘉語笑道:“王小郎君往日要的也就是酒,小娘子要點什么?”

    嘉語到這會兒才真信了這家伙是帶她來吃的——這地兒有什么能吃的,這個念頭才轉(zhuǎn)過去,李時已經(jīng)說道:“還有醬肘子!”

    宋氏再看了一眼嘉語,笑而不語:醬肘子這種東西,你個混不吝的小子吃吃也就罷了,怎么好招呼人家清清爽爽的小娘子。

    嘉語問:“什么酒?”

    “自家釀的,也沒個名兒�!彼问系馈�

    “那就酒和醬……”嘉語看了李時一眼,李時給她補充道:“醬肘子�!�

    宋氏也不多問,退了下去。

    嘉語再回頭看時,李時噗嗤一笑道:“找趙哥?他哪里有這閑工夫與咱們蘑菇,早睡去了。夏日里天光早,他趕著早起讀書。晚上看字費油又費眼的……公主——”

    嘉語瞪了他一眼,李時改口笑道:“阿姐莫怕,這地兒也不會有旁人來……你莫看趙哥膽子小,酒卻釀得不錯,連城東李家翁都說好。據(jù)說當初想把他留在家里釀酒,不過趙哥讀書人……”

    嘉語聽他換了話題,就知道宋氏來了,略側(cè)身讓了一讓——這家既不是商戶,當然不能以商戶視之。

    宋氏放下酒菜,叉手謝道:“小娘子客氣�!�

    默默又退了下去。

    嘉語這才問道:“趙郎君既是讀書人,如何又——”

    李時搖頭晃腦道:“一看公……就知道阿姐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

    嘉語:……

    要仔細想,她前后兩世誠然都吃過些苦頭,顛沛流離,或無人看顧,但要說到窮困潦倒,那離她實在有些遠——不然她也不會不明白隨遇安當街擺攤的用意所在了。一轉(zhuǎn)念失笑,那離她是遠,離李家小公子又能近到哪里去。

    周樂倒是真窮過,不過他顯然就不是兢兢業(yè)業(yè)過日子的人——錢在他手里,多少都是個花。

    就聽李時又說道:“……這個釀酒的方子也是趙哥從古書里抄來的,護得和寶貝似的,我阿翁想買,他死活不肯�!�

    “不肯是對的�!奔握Z隨口道。

    李時乜斜了她一眼:“……這阿姐又不懂了。他獻了方子,我阿翁能虧待他?怎么都好過蝸居在這陋巷里,靠他娘子辛苦養(yǎng)活一家人——以他的學識,又不真打算下半輩子賣酒為生,緊著這個做什么�!�

    嘉語沉默了片刻,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可能有人認死理:靠酒方子得到被賞識的機會,這個名聲到底不好聽。

    不過也許人在沒有機會的時候,不會在乎這些。

    嘉語這胡思亂想,李時已經(jīng)揭了盅,酒香混著肉香溢了出來,李時眼睛都亮了。嘉語瞧著好笑,把食盤往李時方向推了推。李時吃驚地瞪圓了眼睛:“阿姐嫌棄?”

    ——這等人間至味,難道還真有人能嫌棄?

    嘉語道:“李郎君既然已經(jīng)知道我是誰,就該知道——”

    李時“哦”了一聲。他是真沒反應(yīng)過來。雖然華陽公主男裝女裝都穿得素,但是既然去了他家赴宴,想席間定然有飲酒吃肉。不過這世上事都有從權(quán)之說。仍免不了十分遺憾道:“……那多可惜�!�

    嘉語看著酒食笑道:“于李郎君,想必也不可惜�!�

    李時嘻嘻一笑,忽正色道:“我從前見過王爺�!�

    嘉語眼簾微垂。

    其實大多數(shù)時候她不太去想她的父親,她絲毫都不奇怪她從前會被蕭阮認定為冷心冷肺。因為有些事不可想。她總不能哭哭啼啼過日子。從前是渾渾噩噩麻痹自己,這次換了主動請纓,忙碌奔走。

    不可以閑下來。閑下來會忍不住想起那些沒有珍惜的時光。她和父親相處的時候就這么多,人沒有失去的時候總以為時間無窮無盡,就像人年少的時候以為時光的無窮無盡。然而后來想起,后來每一次想起,原來每一次相聚都距離最后的告別這樣近,就如同被人在心上狠狠砍上一刀,血嘩嘩地流出來。

    別過臉往外看,死一樣的靜,死一樣的黑,所有過去的,都不可能重來——重來的機會已經(jīng)被她揮霍掉了。

    “如果王爺在生,想必不舍得公主這樣難過�!崩顣r說。華陽公主沒有說話,臉上只是漠然,但是氛圍陡然就降到了冰點,那種錐心刺骨的痛楚,即便他這樣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人,也能夠清楚地感受到。

    “……那時候王爺與我說,雛鳳清于老鳳聲�!崩顣r又道。

    嘉語不置可否。這種客套話,她爹不知道與多少人說過。她不信這小子會銘記于心,更不信這小子為了這么句話,肯跟她赴湯蹈火——這不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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