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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他沒想到她會活下來,就更沒有想到——

    他未嘗沒有過氣惱:他的發(fā)妻,親手給他織了一頂綠帽子。雖然并沒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說出口,但是提到洛陽那個權臣,未嘗不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臉色——他的臉色當然不會太好看。

    如果華陽能夠活著抵達金陵,也許他會忍不住問她:“你怎么有臉活下來?”——她元家的公主,怎么有臉去給一個權臣作妾,不,連妾都不是,沒名沒分養(yǎng)在外頭,就只有一個“專寵”之名。

    她父兄當日何等英雄,她玷污了他們的名聲。

    華陽會怎么回答?

    他想不出來。

    他極少想她,也就極少去揣摩。十年前都面目模糊,何況十年后。十年這么漫長的時間,他不知道她會變成什么樣子。能得到洛陽那個權臣的寵愛,也許會比從前嬌,比從前媚,比從前放得下身段?

    他想不出一個千嬌百媚,婉轉承歡的華陽。

    二

    燭火有點搖,看奏折看到這個時候未免有點乏,火盆里輕微的畢剝聲,恍恍惚惚的香,悄然溢滿一室。

    蕭阮知道自己是在夢里,只有在夢里,人才能夠御風而行,金陵的風,然后是江陵,他覺得自己追了很久,方才追到蘇卿染的背影,玄色披風,整齊落下的馬蹄聲——她有很久沒有過披掛上陣了。

    然后他看到了華陽,暮色里,嘩嘩的水聲,他以為他會認不出來,但是相反,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的眸色深黑,逆著光看過來,蕭阮覺得自己的身體輕了起來,越來越輕,越來越輕,他像是泡沫一樣升起在暮色里——

    他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了,久到他根本不記得,他和華陽曾經(jīng)有過這樣一些片段。在文津閣里,在畫舫上,在疾馳的馬車上,隔著車廂,他聽見有人問:“原來三娘子對宋王……有意?”

    他聽見她的聲音,像是急于辯解,她說:“以訛傳訛�!�

    原來是以訛傳訛么?蕭阮心里有說不出的詫異:她對他,哪里像是以訛傳訛了?那個問話的少年——

    “我姓周,叫周樂�!�

    原來他就是周樂,那個后來,專寵華陽十年的權臣。原來他們相遇這么早。這么早,華陽對他,就和旁人不一樣。蕭阮透過自己的眼睛看他。那是個非常明亮的少年,明亮的不僅僅是他的眼睛。

    他讓他想到荒原上肆無忌憚生長的樹。

    華陽很討他喜歡嗎?蕭阮迷惑不解地抬頭,看見華陽從別枝樓上走下來,月光里,像是一縷游魂。

    命運從哪里開始岔開,蕭阮不是太明白。他總以為是他的記憶出了差錯,直到他看到華陽和于瓔雪扭作一團。他沒有見過這樣失態(tài)的華陽——雖然從前她的姿態(tài)也并不好看。他沒有見過她這樣奮不顧身。

    從前那些如飛蛾撲火的熱烈,多少還有貴族女子的自矜。

    但是這時候,她面目猙獰,遍身血污,便如同從地獄歸來。她連滾帶爬地撲向他,顫著手探他的鼻息,眼淚簌簌地,在滿面塵埃中沖出淺淺一條淚溝。

    蕭阮覺得有什么在心里轟地一聲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想她果然是他的妻子,她愛他這樣深,他從來都知道,但是竟然從來沒有在意過。

    風蕭蕭地,從他的手心里過去,從他的眼睛里過去,像是有什么在他的心上,拂了一拂,碎掉的一池水,一池影子,一池記憶。

    他看到自己對她說:“別哭�!�

    她這樣深愛他,她怎么可能愛上別的男人?那之后,她被拋棄在洛陽之后,也許不過是為了求一個棲身之地,也許是為了活著,為了活著……能再見到他?蕭阮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想起這些。

    也許是因為、也許是因為……會太遲吧,蘇卿染過江了嗎?他不知道。他這時候忽然希望她沒有。

    但是他醒不過來。

    然后他看到她的手伸向匕首。

    蕭阮皺了眉,他已經(jīng)知道這不是他和華陽的過往,他從未想過他和華陽的關系能糾結成這樣,他會這樣反反復復求娶,她會這樣反反復復拒絕,在她父親的營帳里,在沒有雪的冬夜,一盞燈,孑然。

    她說:“我做了一個夢……”

    而那個明亮的少年走進來,在光影交錯中問:“那三娘子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

    三

    是有什么發(fā)生了,蕭阮心里凌亂地想。從前、從前華陽并沒有推拒過他。從前華陽看到他的樣子他還記得,也許是剛剛記起來——她的眼睛會在瞬間亮起來,就好像有誰點亮了她眼睛里的光。

    而夢里,她疲倦地回答周樂:“邊鎮(zhèn)苦寒,不比洛陽繁華�!�

    她輕易在他面前露出她的疲倦與軟弱,就好像他不是邊鎮(zhèn)上一無所有的軍漢,而是很多年后執(zhí)掌一國權柄的大將軍,她已經(jīng)在他身邊很多年,她熟悉他的目光,熟悉他的氣息,熟悉他的寵愛。

    蕭阮敏銳地抓住這個線頭。他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忽然明白了她說的那個夢,是他們之間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他南下,他帶了蘇卿染,帶了賀蘭袖,沒有帶上她,他的發(fā)妻——原來她心里是怨恨的嗎?

    是,她有什么理由不怨恨。

    蕭阮在這個瞬間明白了于瓔雪死后的那個清晨,華陽抽出來的匕首。

    他不明白的也許是,她為什么沒有殺了他。既然一切重來,既然她知道他會娶她,會拋棄她,會幫助皇帝殺死她的父兄——也許她不知道?

    也許她不恨他?

    也許——

    千頭萬緒,蕭阮忽然發(fā)覺,他其實不懂華陽。也許是沒有想過要懂,也許是來不及,總之他的妻子對于他來說,更像是一個陌生人。

    而她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答應了另外一個男人,她說:“……那你去吧�!�

    命運給了她第二次機會,她選擇了另外一個男人。

    這也許并不難以理解,蕭阮自認為是一個講道理的人,換作他是華陽,他也一樣會努力避開自己,避開被拋棄被背叛的命運,無論是德陽殿里太后的逼迫,還是同生共死的情分,都不能讓她松口。

    這是他們必然的結局。

    夢里他并不知道這個結局。蕭阮沒有想到自己會陷進去,就像當初的華陽陷入命運的天羅地網(wǎng),怎么掙扎都是徒勞。

    如今輪到他。

    如今輪到他眼睜睜看著和記憶中完全不一樣的華陽——也許并沒有什么不一樣,只是他從前沒有見過,這個會送面首給太后,會攛掇謝云然和賀蘭袖打擂臺,會讓侍婢掌摑崔家人的華陽。

    她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她過著沒有他的小日子,看書,踏青,教訓妹妹;她仗義出手,幫謝云然出氣,也令賀蘭袖的殺招功虧一簣;她勸說昭熙娶個情投意合的妻子,她像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她從前,不該勉強他么?蕭阮苦笑:可是他看見自己,在離開寶光寺的時候,低聲對嫡母彭城長公主說:“算我為難她。”

    命運作弄如此。

    西山的那個晚上,她假扮始平王退敵,長箭穿過他的胸口,他聽見她哭著說:“只要你不死,我就、我就原諒你!”

    四

    原來她終于還是愿意原諒他,那么多恨,那么多恐懼,那么多辜負與背叛,她還是愿意原諒他。

    蕭阮心口一熱。

    換作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

    他不知道他南下之后,留在洛陽的華陽經(jīng)歷過什么,周樂是如何得到她。一顆心怎樣從熾熱走到冰涼,那也許就像是冰雪潑在烙鐵上,蒸騰而起的每一團煙霧,都是恨不能燒成灰燼的過往。

    但是她終于決定原諒她,也許是原諒過去的自己,原諒自己那樣深情,而最終一無所得。

    她不敢再愛上他。

    她寧愿和一個與她沒有過瓜葛的男人訂親。洛陽的風,吹開一地的花紅柳綠。華陽在人群中,在歡呼聲中,在驚嘆的目光里吹笛,擅笛的是他,從前教她吹笛的也是他,他以為她沒有學會。

    不知道后來,她有沒有吹過給周樂聽——應該是有的罷,她并沒有太多爭寵的手段。

    這樣諷刺,蕭阮幾乎要笑出聲來。

    他笑不出來。

    他不知道為什么。他看著那個輕盈的少女,看著李十二郎接過她手里的弓,看著離弦而去的箭,看著江面上碧波蕩漾,這是春天啊。

    有那么一個瞬間,他想陪這個少女度過她十五歲時候的春天。

    他們曾經(jīng)是有過機會的,曾經(jīng),他迎娶她,在她十五歲那年的秋天。

    而夢里的他,只能一次一次找機會見她,一次一次告訴她:不,你休想!你休想嫁給別的男人!

    她說:我不是信不過殿下,我信不過命運。

    雨嘩嘩地響,讓他想起永平鎮(zhèn)的暮色,她說她徒步三千里,只想問他一句為什么。為什么你不休了我呢?

    這是在夢里,蕭阮不得不提醒自己,他知道燕主元祎修對周樂的怨恨,他知道他不會讓華陽好過,但是他不知道她徒步三千里,那么冷,那么遠。那么痛。他想要回頭望,回頭紅塵萬丈,并沒有人的影子。

    她還在走嗎?他不知道。

    她還活著嗎?他也不知道。

    他所知道的不過是,這年九月的秋風里,她的及笄禮上,她穿上了他為她準備的大服,簪上了他親手磨制的簪子,他從未見過這樣光彩照人的華陽,她原來是個美人,他原來不知道。

    他的妻子是個美人,他竟然不知道。

    李十二郎最終也沒有娶到華陽,他倉皇逃出了洛陽城。洛陽的傾覆,或者說燕朝的傾覆,在這一年結束的時候到來。

    皇帝死了。

    他如愿以償娶到了華陽�;奶频男禄橹�,原來她是想要離開的,盡管宮人給他們系上了五色絲,剪了他們的發(fā)結在一處……那是從前也走過的流程。但是蕭阮想不起來,那束發(fā)后來落在了哪里。

    總是他漫不經(jīng)心。

    他想過的妻子也許是蘇卿染,但是前后兩世,與他結發(fā)的,都是華陽。

    她淡淡地說:“殿下是個聰明人,就該知道,我父兄不在了,沒有人會顧及我的死活,又值天下大亂。末世的公主,被拋棄的王妃,會遭遇些什么,殿下又何必要我一一說來呢?”

    她說:“……是我咎由自取,求仁得仁�!�

    那卻是真的,是他咎由自取,求仁得仁。

    那也是真的,他們走到這一步,是他咎由自取,求仁得仁。

    燈光覆過她柔軟的眉目,她這樣驚慌。蕭阮想不起來他們的新婚之夜了,她曾經(jīng)也這樣害怕么?

    他說:“我們從頭來過。”

    他說:“跟我南下!”

    他說:“從前阿染殺了你……沒有我的默許,阿染不會下手,你不要怨她,那想必都是我的錯�!�

    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從前阿染殺了你。

    他知道他們說的那個從前,他知道蘇卿染的鐵騎正在凜凜寒風中趕往永安鎮(zhèn),那是顯而易見的事實——要殺華陽的從來都不是別人,不是賀蘭袖,不是蘇卿染,而是他。

    他要用她的命,換取他提兵北上的機會。

    也許他一直沒有訴諸于口的恥辱:終究是他的發(fā)妻,做了別人的寵姬。

    五

    十年。

    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并沒有十年,也許是五年,或者更短。他頻繁的出征,即便留在洛陽,見她的時候也不是太多。

    不會像夢里,聽說她被母親召去,便急急去尋。他還記得她在母親面前的手足無措,動輒得咎,但是夢里并沒有,她從容應付他的母親,她甚至心疼他得不到母親的溫情。他想她是動了心。

    那時候他想也許他們會有以后。

    他心里甚至隱隱盼著他們還有以后,以后,華陽還能在他的身邊,在深夜里,陪他飲一盞酒,夜這樣漫長。

    夢這樣漫長,蕭阮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一直醒不過來。

    始平王的軍帳中,昭熙的頭顱與始平王的血終結了這一切。

    那個少年踏著燈影走向她,他說:“三娘應該自己去砍下元昭敘的頭顱,以慰王爺世子在天之靈!”

    蕭阮想不到那個軍漢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他想也許他對于華陽,比他知道得要多,要深。雖然他才是她的夫君,前世今生都是。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見過華陽這樣的剛烈。

    他記憶里的華陽太靜了,也許她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討他喜歡,就只能一點一點靜下去,靜得讓人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他以為她不如賀蘭袖活色生香。

    但或者,只是她的光彩,從未綻放過在他的眼睛里。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背影在月光下,他的箭尖垂下去,他說:“要活著,你答應我!”

    如果要死,她只能死在他的手里。

    那是一個詛咒……蕭阮想,因為這里,距這里三百里的永平鎮(zhèn),蘇卿染正日夜兼程朝著那個地方奔去,她會死在那里,她會死在他的手里——就像他此時的誓言。

    他聽見流水滔滔,他看見他們并騎而去,他的發(fā)妻,他的前世今生,他說過的從頭來過,至于此,都成泡影。

    零落一地的不是月光,是所有他想過的美好的未來,他想過春天的花,秋天的落葉,冬夜里的白雪茫茫,所有想要與她分享,與她共度的一切。

    他彎下腰去,大聲咳嗽起來,他要醒來、他要醒來!他要阻止這一切!就在這里,就在距離這里三百里的地方,永平鎮(zhèn),華陽的殞命之地!是,他恨她,他恨她跟了別的男人,恨她讓他姓氏蒙羞,但是不——

    也許并不是那樣——

    她不是他記憶中的華陽,她不再是一個名字,不再是一個令他厭惡的存在,她是那個肯為他拼命的少女,是一段曾為他落淚的記憶,她是洛陽的春天里,洛陽的暮色里,向他伸出的一雙手。

    他們錯過了這許多的時間,這許多的機會。

    但是還早!他還來得及阻止這一切!他還可以再見到她,也許并不是夢中輕盈和歡喜的少女,也許她早已經(jīng)愛上那個荒郊野樹一般肆意明亮的少年,但是也許、也許他們還能有余生。

    只要他能醒來!

    只要他能趕到永平鎮(zhèn)!

    六

    蕭阮在半夜里醒來,天色漆黑,有星子迅速地滑過去,太快了,快到他來不及捕捉那瞬間的光芒。

    他恍惚了一下,他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夢到華陽了。

    奇怪,怎么會夢到她。

    夢到他住過的宋王府,她站在石階上,穿著紅衣,檐下有燈,燈光柔軟地覆在她的衣袖上,他看不清楚她的眉目,只是心里不安。她讓他覺得不安,像是握在手里的魚,就要脫鉤而去。

    也許不該讓她死。

    蕭阮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冒出這樣的念頭,這個念頭讓他心里有一絲絲的柔軟,柔軟得就像是春光。

    也許不該讓她死,他應該還會有別的機會,離間洛陽的君臣;他也許會有別的辦法,讓蘇家知難而退……總會有的,也許他該讓她活著,讓她活著抵達金陵,他想見她,他忽然想再見一次那個面目模糊的女子。

    已經(jīng)過去十年了,她會變成什么樣子。

    她還會……她還會像從前一樣天真嗎?他不知道。也許不會了。畢竟是在后宅里廝殺過的女人,應該學會了口蜜腹劍,也許還會討人喜歡了,也許……金陵宮里這么大,不會容不下一個元嘉語。

    蕭阮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想,也許就只是心血來潮。提了筆要擬手令,忽然眉睫一動:“什么事?”

    “蘇貴嬪回來了�!钡紫氯苏f。

    蕭阮一怔,筆尖直直落下去,污了紙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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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4.失眠之夜

    嘉語翻了個身。

    周樂問:“還是睡不著?”

    嘉語“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方才說道:“你說我是不是……去寶光寺里住上一陣子�!�

    暗夜里“噗嗤”一下笑了。

    嘉語便有些惱:“還笑!”

    “是是是不笑了。”一只手臂橫過來,

    將她攬進懷里,

    “……就這么怕?”

    “嗯。”

    周樂用額頭碰了碰她。

    “我昨晚……我這幾晚老做夢�!�

    “夢見你阿兄了?”

    嘉語嘆了口氣:“夢見我阿爺了。”

    周樂的手緊了一緊。始平王剛剛遇害的時候,他把嘉語從豫州帶去秦州,

    那一路她就是不斷地噩夢,

    半夏畢竟不習慣急行軍,

    體力不支的時候就是他守著她,他記得她那時候滿頭大汗醒來的樣子。

    卻笑道:“岳父大人一定是罵我了�!�

    嘉語睜著眼睛看帳頂,微光從外頭漏進來:“阿爺問我哥哥呢?”

    周樂微松了口氣,說道:“你阿兄雖然走得遠,

    日子卻過得滋潤,

    便是岳父大人,

    也該不會怪罪才對�!�

    ——天統(tǒng)六年收回長安之后,

    柔然便不再構成威脅,西域商路暢通,

    昭熙的消息陸陸續(xù)續(xù)傳回來,他們一行人雖然扮作商賈,護衛(wèi)可是實打實的精兵,這一路過去,倒是添了許多傳奇佳話。

    嘉語道:“我說哥哥很好,阿爺又問我,

    那三郎呢?”

    周樂心道昭詢那么個熊崽子,

    要不是有三娘和阿言,

    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岳父大人真真怪不得他。

    “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嘉語低聲道。

    外頭看她風光無限,從前長公主,如今元皇后。然而她到底是元家的女兒。周樂走這最后一步,固然得她默許,但是暗夜里她也問過自己無數(shù)次,如果父親仍在,如果兄長歸來,她該如何面對?

    周樂親了親她的眉目:“篡位的是我,你讓岳父大人來問我好了�!�

    “你……你能怎么回答?”

    “阿兄遠走,三郎失德,你我一手一腳打來的天下,你我不上位,卻讓給誰來?難道讓給那些在岳父大人遇害之后和偽帝親親熱熱的宗室?他們和岳父大人什么關系?我雖然不姓元,到底是半子�!�

    “冬生也是他老人家的骨血不是?”周樂又道。

    嘉語轉頭看了他片刻。她初見他,他手長腳長地靠在車廂上,天光日暖,他的眉目生動得好看;到如今廿年過去,光影都凝住,像是濃墨重彩作了一幅畫——卻又與蕭阮的清逸出塵不同。

    如今竟是一國之君了。嘉語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她伸手去,細細撫他的臉。他總是這樣理直氣壯。

    “總之,都推給我就好了。”周樂齜牙笑了一下。

    嘉語不作聲。

    “你要是去寶光寺……”周樂伏身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嘉語好笑又好氣:“又胡說!佛門重地——”

    “不是有歡喜佛?”

    嘉語推了他一下:“越說越不像了——明兒還有早朝呢�!睂崉t這個時辰了,她原不該拿這些瑣事擾他。

    周樂不理她,他這會兒忙得很。

    到五更天,外頭叫起。

    周樂磨磨蹭蹭不肯起來。嘉語笑吟吟羞他:“這才幾年就倦怠了,朝也不想上了,要再多幾年……”

    “再多幾年怎樣?”周樂哼了一聲。

    嘉語原是想笑話他“再多幾年就昏君了”,這時候晨曦的柔光打在他濕漉漉的眼睛里,到底不能出口,就只親了親他,低聲道:“好人,你快去罷,不然他們罵我奸妃禍水,迷惑天子……”

    那人卻正色道:“三娘這話就不對了!”

    “哪里不對?”天未明,夜未央,嘉語聽見自己的聲音軟得出奇。

    “要說禍水,怎么都說不到三娘身上——”

    “我本來就不是!”嘉語理直氣壯。

    “那當然、三娘當然不是,三娘也就是毀了偽帝天下,也就是讓尚書令至今絕口不提婚事,讓對面那位——三娘聽說了么,姓蘇的那位像是認命了,今年年初,主動帶頭,給你上了尊號�!�

    嘉語:……

    李愔這樁婚事誰都不會當真,但是對面——這個傻子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鬧一次。

    偏偏她無從抵賴。

    心思一轉,不由冷笑道:“縱我是禍水,那周郎呢?”

    “我自然也是!”周樂道,“若非我禍水,怎么能迷惑了長公主,取了天下?”

    嘉語料不到他這么光棍肯認,倒是一愣:“什么?”

    “其實——”

    “嗯?”

    “三娘有沒有想過——”

    “想過什么?”他忽然吞吞吐吐,嘉語不由追問。

    周樂避開她的目光,收了笑。輕綃在幽藍的光影里飛舞,一時明一時暗,片刻之間,竟生出鬼魅叢生的寒涼。

    嘉語極少見他這么正經(jīng)——他素日與她說話,眉目里總含了三分笑。她也沒想過,那笑容一旦斂去,眼前這個她最熟悉的男人,竟然會讓她生出陌生感來,她說不出那陌生是因為什么。

    就聽那人低聲道:“……三娘有沒有想過,其實……我早就死了。”

    “說什么胡話!”嘉語氣急了,“好端端的,干什么咒自己——”

    “三娘自個兒想想,”扣在她腰間的手緊了一緊,聲音亦逼仄發(fā)緊,“你這兩世為人,親眼目睹無數(shù)人因你而改變的命運,怎么就對我有這么大的信心——三娘難道不知道,戰(zhàn)場上隨便一支流矢都可能要了我的命?”

    嘉語心里一驚,肢體便有些僵硬。

    她當然知道他從一無所有到這個位置不容易,一萬個人里也未必有一個人有命捱到最后。有無數(shù)的可能,毫厘之差,那不僅僅指向他不在她枕邊這個結果,也許整個世界,都是另外的因果——

    也許表姐還是當了皇后。

    也許蕭阮帶她過了江,她還是死在蘇卿染手里,最多是死法不一樣。

    也許她沒來得及找到哥哥……

    “……三娘再想想,如果是你的周郎,如何舍得取你家天下,讓你這般兩下里為難?”

    嘉語的呼吸急促起來,卻勉強笑道:“你不是周郎,那你是誰?”

    “我呀……”周樂眉目微闔,森然道,“公主還記得么,從前公主陪大將軍上西山,被大將軍打下來送給公主做圍脖的那只狐貍——”

    嘉語:……

    “我就是被大將軍做成圍脖的狐貍,這輩子也只想公主一個�!敝軜芬矒尾蛔×�,笑得聲音都在抖。

    嘉語反應過來,恨得在他肩上咬了一口:“我讓你胡說、我讓你胡說!你、你——你個狐媚子,讓本宮瞧瞧,到底有些什么狐媚手段!”

    周樂瞅住她笑,猛地沖外頭喊:“皇后有旨,今兒罷朝!”

    嘉語:……

    不、不是,她不是這個意思!

    嘉語被迫簽訂了幾項喪權辱國條約,總算哄得狐媚子松口去上朝。得了閑細細看禮部送進來的條例。

    以她的本心,是用什么規(guī)格都不為過,那是她的哥哥,燕朝天子。她猜周樂未嘗不這么想,但是他有他的顧慮。遷都長安,原本就是為了削弱前朝的影響力。如果昭熙歸來,仍以天子的規(guī)格遠迎,恐怕底下人心浮動。

    然而——

    不管怎樣,她都會覺得愧對于他。那總是她的過錯。離開洛陽時候周皇后看她的那個眼神,她懂;阿姚每次去濟南,昭詢的怨恨,她也沒什么不懂的。但是人到這一步,哪里還有退路。

    嘉語揉了揉眉心,提筆朱批。

    到午時,周樂散了朝回來,說:“十二郎帶了個人來見你。”

    嘉語“咦”了一聲:“見我?”

    以李愔的身份,什么時候要見她,也都不必通過周樂。因心里轉了轉,問:“什么人?”

    周樂笑得狡黠:“一個小娘子�!�

    嘉語:……

    少時,喚了人進來,是個穿深青色細綢布的小姑娘,約是十七八歲,叉手站在階下,神色間茫然,像是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也不明白座上何人。

    嘉語細細看了一通她的眉目,轉頭看李愔。

    李愔臉上沒什么表情。

    嘉語賜了座,叫宮人拿果子給小姑娘吃。小姑娘的目光在果盤上跳來跳去,最后揀了一枚桃子。

    “桃子還生�!奔握Z提醒她。

    小姑娘“嗯”了一聲,抬起頭來,目光清亮但是放肆。

    李愔也沒有阻止她。

    “你……家里有給起名么?”嘉語問。

    “嬤嬤叫我大娘子。”小姑娘說。

    這就是沒有取名了,嘉語心里想,不知道當時逃出去的是琥珀還是赤珠,或者是兩個都……以她們的身份,雖然撫育有功,但是要取名,自然還是不配。

    “你阿舅也沒給你取名么?”嘉語又問。

    “有�!崩類执卮�,“不過總要問過殿下�!�

    “叫什么?”

    “善鐘�!�

    善始善終,從前皇帝沒有,后來李十娘也沒有。這個小姑娘……想必前些年,因為昭熙兄弟在位,沒人敢讓她露面,如今是——

    如今是瞅著年紀大了,這孩子金枝玉葉,總不能真讓她委委屈屈配一個山野村夫。

    因微微頷首道:“撫育她的嬤嬤……”

    “已經(jīng)過世了�!崩類值�,“臨終之前,遣了她下山來找臣,臣……”他微微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拿這個燙手山芋怎么辦。她固然是十娘的女兒,但是也流著元家的血,當初姚太后母子打的是留子去母的主意。

    如今她家里死了個干凈,倒把這個孽障丟給他。待不要,畢竟是十娘的骨血;待要了,想到他一家百余口,皆喪生于她祖母的屠刀之下,這口氣,怎么咽得下?退一萬步想,華陽也姓元。

    也不能瞞過周樂。

    嘉語猜到他的心思,也是為難。這眉目青青,分明是元家人的模樣。她這時候想起十三歲那年第一次看到她的父親和祖母,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她回頭看周樂,周樂攤手道:“都你決定�!�

    嘉語問李愔:“這孩子如果養(yǎng)在你膝下,行幾?”

    李愔苦笑:“仍然是大娘子。”

    嘉語一怔,亦不由失笑。李愔回洛陽之后才納的妾,自然通通都比這個小姑娘小。嘉語對她招了招手:“你過來�!�

    小姑娘看了看桃子。李愔瞪了她一眼,小姑娘才放下了,走到嘉語跟前去。她一向長在山野。嬤嬤快要死了,催她下山,催了好幾次她都不愿意走,這一次是嬤嬤說,再不走,她就死在她面前。

    才不得已下了山,進了城。

    她在城門口就亮了身份。

    守城的官兵被她嚇住了,雖然并不太相信這個“李尚書的外甥”,但還是盡職盡責給她傳了話。前來領她的是她表弟,高她半個頭。衣著華麗的世家子,她在山上沒有見過這樣文雅的少年。

    但是她記得嬤嬤的話,她說:“這天下,就沒有比你更尊貴的人!”

    她知道自己身份不尋常,但是也沒有深究過——總是有些不得已,她方才落到這個境地,如果能擺脫這個境地,嬤嬤自然早就和她說了,早就幫她想法子,卻拖到這個時候,可見得是沒有辦法。

    阿舅沒有多喜歡她,但是也沒有多厭惡她,種種矛盾和糾結的心態(tài),她幾次要問“我是誰”,但是最終也沒有。

    她想時候到了,他總會告訴她。

    她沒有想到她會被領到這座華麗的宮殿里,座上英俊的男子和珠翠環(huán)繞的美人。美人瞅著她看了很久。她阿舅宅子里也有的是美人,但是美人和美人不一樣。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想。

    這時候就聽見美人柔聲說道:“大娘子,你阿舅有心想要收養(yǎng)你,讓你跟他姓李,取了名叫李善鐘,你可愿意?”

    “如果我不愿意呢?”她說。

    嘉語為難了片刻。

    她沒想到她會拒絕——她如今無父無母,宗親固然是有的,但是如李愔一般身份清貴又位高權重的,沒有。她和姚太后母子、李十娘那點香火情,讓她希望這個她能有個說得過去的身份。

    李愔早氣得臉都青了,要不是在御前他能拂袖而去!真是的,他一開始就不該相信姚太后能生出個什么玩意兒來!

    “我阿舅收養(yǎng)我,要特意來問過貴人——想必貴人也是我的長輩?”那姑娘慢慢地說。

    嘉語道:“是�!�

    “我該……怎么稱呼貴人?”

    嘉語眉目里閃過一絲狼狽,她說道:“你父親是我族兄�!�

    “貴人姓什么?”

    嘉語盯著她看了片刻,終于嘆息道:“我姓元�!�

    那姑娘道:“我愿意叫元善鐘——我知道阿舅是好意�!�..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要申榜……不知道能不能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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