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陳三秋點點頭,不再多問。
年輕掌柜抬頭瞥了眼大堂里邊的一桌子憊懶貨,氣不打一處來,開門做生意,卻一個個架子比他這個掌柜還大了。
鸛雀客棧生意寡淡,所以客棧雜役們都沒什么事情可做。
一個負責關(guān)門開門、以及值夜的老翁,一個廚藝不精的中年廚子,一個打掃庭院、屋舍的健壯婦人,一個接人待物從無好臉色的少女。
四人都姓年,年紅,年斗方,年春條,年窗花。
聚在一張桌上,漢子與婦人坐在一條長凳上,老翁和少女相對而坐,少女趴在桌上,打著哈欠。
有個酒糟鼻子的老翁一腳踩在長凳上,在喝酒,每次哧溜一小口,就要瞇起眼,打個哆嗦。
一壺酒,能喝半天。
漢子看似在神游萬里,桌子底下的手卻往婦人腿上摸去,被婦人拍掉爪子,片刻之后,就再來,毅力可嘉。
婦人正側(cè)著身,忙著跟少女嚼舌頭,跟少女說那倒懸山各處的傳言,都帶點葷味,不然沒啥說頭。什么水精宮的云簽仙師,之所以要離開倒懸山,是她在水精宮的一個晚輩俊哥兒,不忌輩分,愛慕得癡心了,云簽仙師實在是打罵不得、更答應(yīng)不得,便只好羞惱遠游了。還有
麋鹿崖那邊,哪位游客女修又給人狠狠擰了臀-瓣兒,真是奇了怪哉,怎的她每次去那邊來回逛蕩好幾遍,都從沒遭此毒手。婦人還問少女,聽說沒,前不久搬走的靈芝齋,他們家那客棧,別看神仙往來多,其實亂得很吶,嘖嘖,好些個狐媚子,那叫一個臭不要臉,回頭客怎么來的,還不是仙師筵席之上、個個露出白花花胸脯,再在床笫里邊,哥哥妹妹喊出來的。
年輕掌柜端了兩碟佐酒小菜,繞過柜臺,坐在那條唯一空閑的長凳上。
將那兩碟醬黃豆和老醋花生放在桌上,然后對那個碎嘴婦人笑罵道:“你就給我消停點吧,早先也不知道誰假扮狐仙夜敲門,還給人嫌丑來著�!�
少女臉頰貼在桌面上,輕聲問道:“掌柜的,是那陳三秋和疊嶂?”
年輕掌柜點點頭,捻起一顆花生放入嘴中,“都是很厲害的年輕人,就是心中殺意重了點�!�
老翁又抿了口酒,杯中酒水都沒淺絲毫,就喝得整個人縮起來,“陳三秋,瞧著劍運和文運都挺多,人才!”
“至于那個小姑娘,缺條胳膊不打緊,一看她就是個有旺夫相的。”
“呦,掌柜,咱這酒水搭醬黃豆,真是絕了�!�
漢子嘀咕道:“能把一股子馬尿味的酒水,喝出頂好仙家酒釀的滋味,也就你了�!�
年輕掌柜無奈道:“好歹是自家鋪子釀造的酒水,勞煩說點好話,積點口德�!�
少女從袖中掏出一把小巧玲瓏的撥浪鼓,鼓面彩繪,龍皮縫制,桃木柄,墜有一粒紅線系掛的琉璃珠。
老翁皺眉道:“窗花,收起來�!�
年輕掌柜笑道:“無所謂了�!�
看著眼前四人,年輕掌柜說道:“這么多年,辛苦你們了�!�
婦人哀怨嘆息,從袖中取出一根翠竹樣式的發(fā)簪,擱在桌上,輕輕撥弄。
漢子趁著婦人出神的機會,一巴掌拍在婦人臀上,清脆悅耳,關(guān)鍵是那份顫顫巍巍,賞心悅目,“不辛苦不辛苦。在這邊沒半點規(guī)矩,很舒坦,我都不想回去了�!�
婦人一巴掌狠狠摔在漢子臉上,打得漢子轉(zhuǎn)了一圈才摔在地上,漢子捂著臉坐回長凳,被婦人抬起一腳,使勁踹到長凳最遠處。
名叫年窗花的少女小聲問道:“掌柜的,那桂夫人怎么反悔了?跟著去了我們那邊,她不就真正清凈了嗎?到時候我們幫她引薦給白玉京……”
年輕掌柜擺擺手,示意少女不要繼續(xù)說下去。
年輕掌柜望向門外,唏噓道:“逆旅孤燈獨不眠,客心何事轉(zhuǎn)凄然。秉燭點檢鬢絲邊,白雪漸多又一年�!�
漢子一拍桌子,大聲叫好,老翁趕忙抿了一口酒,“絕了絕了,醉了醉了�!�
臉貼桌面的少女,大怒,雙手抓住桌沿,只露出一顆腦袋在桌面上,使勁腳踢漢子。
年輕掌柜笑容燦爛,抬手抱拳致謝。
婦人望向?qū)γ娴牡恼乒瘢瑫囊恍Α?br />
眼前這般的掌柜,是要比起家鄉(xiāng)的副宮主,可愛可親許多。
年輕掌柜捻起一顆老醋花生,又輕輕丟回碟子,緩緩道:“燈前小草寫桃符�!�
桌旁其余四人都不再嬉戲打鬧,端正坐好。
年輕掌柜說道:“實在不行,我就只能走一趟劍氣長城了。哪怕有趁人之危的嫌疑。至于你們,不用跟著我了,我想要返回家鄉(xiāng),又不難的�!�
四人皆無異議。
青冥天下,與玄都觀齊名的歲除宮。
宮主,說話最管用,但是已經(jīng)閉關(guān)太多年。
所以最能打的,就是年輕掌柜這位守歲人了。
年紅,道號洞中龍,本名張元伯。
年斗方,道號山上君,虞儔。
化名年春條的婦人,與那虞儔其實是道侶。名叫年窗花的少女,道號燈燭,是歲除宮宮主的嫡女,歲除宮每年除夕夜遍燃燈燭照虛耗的習(xí)俗,以及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擊鼓驅(qū)逐疫疬之鬼,皆由少女去做,靠的當然不是身份,而是她實打?qū)嵉牡佬行逓椤?br />
只說輩分和境界,不說人數(shù),那么等于半座歲除宮,都在這座小小鸛雀客棧了。
只不過除了年輕掌柜,其余四人遠游至此,并非完整魂魄,并且真身、陽神,猶在歲除宮。他們這場陰神遠游,真可謂極遠了。
渡船靠岸倒懸山,陳三秋和疊嶂離開鸛雀客棧,登船之后。
珊瑚玦這渡船名字,尤其是那個玦字,讓陳三秋伸手死死抓住欄桿。
自己讀雜書太多,境界太低,劍術(shù)太差。
驛騎既到,寶玦初至,捧匣跪發(fā),五內(nèi)震駭,繩穿匣開,燦然滿目。
陳三秋慘然而笑,下意識要去腰間拿酒壺,才記得自己已經(jīng)戒酒了,離開家鄉(xiāng),也不曾帶酒。
疊嶂不知道如何安慰陳三秋。
以前,一個人無親無故,也就無牽無掛的獨臂少女,其實偶爾也會羨慕那座太象街陳氏府邸的熱熱鬧鬧,可是如今,都不知道誰該羨慕了。
身邊的陳三秋,再想起寧姐姐,晏胖子,董黑炭,還有那個小姑娘郭竹酒,一個個在自己酒鋪墻壁上掛上一枚枚無事牌的客人……
連被砍掉一條手臂也未落淚的女子,一下子就抬起僅剩的手臂,使勁遮擋眼眸。
————
元嬰劍修程荃領(lǐng)銜,背著一只棉布裹纏起來的劍匣,老人帶著十數(shù)個年輕人,來到倒懸山。
其中就有皆是金丹境瓶頸的晏溟、董畫符。
遇到了那位手持龍須煉化拂塵的老真人,程荃交給老真人一封道家圣人的親筆密信,還有一封禁制極多的“家書”,希望大天君將來帶回青冥天下。
老真人瞥見一個少年劍修,少年拿出一把麈尾的木柄,老真人喟嘆一聲,“自己留著吧,該是你的一樁仙緣�!�
一行人在老真人的帶領(lǐng)下,登上那座位于倒懸山中央的孤山,被老真人親自安置在一座半山腰府邸中,程荃找到晏琢,將一件被道家圣人設(shè)置了障眼法的咫尺物,給了晏琢,說這是年輕隱官先讓阿良交給道家圣人,再讓道家圣人轉(zhuǎn)交給你的,以后到了青冥天下,可以攜帶此物,游歷那座大玄都觀。
程荃說道:“陳平安之所以如此麻煩行事,肯定有他的理由�!�
晏琢點頭,收起那件咫尺物。
晏琢神色木訥,董畫符也只是安安靜靜坐在一旁。
程荃看著兩個年輕人,只能說一句日子再難熬,可總是要過的。
小院外,山中古松如雪。
————
魏晉,米裕,兩位玉璞境瓶頸劍仙,加上一個很容易自慚形穢的金丹修士,韋文龍。
一同乘坐老龍城跨洲渡船桂花島,離開倒懸山。
整座春幡齋在一夜之間,消逝不見。
如今的倒懸山四大私宅,猿蹂府被拆成了空架子,梅花園子和春幡齋都已不在,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水精宮,而且原本坐鎮(zhèn)這座仙家府邸的云簽祖師,也已經(jīng)帶著一大撥年輕子弟遠游訪仙去了。
韋文龍的師兄弟們,都會跟隨劍仙邵云巖去往南婆娑洲。
先前跟隨米裕,韋文龍第一次去往劍氣長城,這一次還是跟隨米裕,離開倒懸山。
晏溟去了戰(zhàn)場,納蘭彩煥乘坐山水窟那條南箕渡船,去往扶搖洲,未必會在那邊扎根,有可能去往更北邊的金甲洲,甚至是流霞洲。
那枚“濠梁”養(yǎng)劍葫,仍是被年輕隱官偷偷交給了邵云巖,轉(zhuǎn)交米裕。
米裕打算以年輕隱官的名義,送給那個叫裴錢的黑炭丫頭。其實兄長的這枚養(yǎng)劍葫,本就屬于陳平安。
三人住在那座歸屬年輕隱官的圭脈小院。
渡船路過雨龍宗的時候,遠遠望去幾眼,米裕扯了扯嘴角。
桂花島上,無論是寥寥無幾的返鄉(xiāng)乘客,還是眾多渡船成員,除了那位氣態(tài)雍容的桂夫人,全部人心惶惶。
魏晉與兩人商量,此次返回他的家鄉(xiāng)寶瓶洲,從老龍城登岸,先去一趟風雪廟神仙臺,他需要去師父墳頭祭酒,然后就直奔落魄山,在那之后,韋文龍留在落魄山,米裕去往北俱蘆洲太徽劍宗。韋文龍沒有異議,米裕卻說太徽劍宗愿意收取自己當個記名供奉,是最好,當是給自己面子了,不愿意,就算了,他反正已經(jīng)決定,要在落魄山混吃混喝。
桂花島之巔,適宜觀景,晚霞燦若錦,
本命飛劍“霞滿天”的玉璞境劍仙,這會兒獨自一人,坐在欄桿上,腰間系掛那枚“濠梁”養(yǎng)劍葫,手持一壺桂花小釀,酒香撲鼻。
不知為何,郭竹酒沒能跟他一起去往寶瓶洲。
同樣是隱官一脈的劍修,郭竹酒還是隱官大人的正式弟子,況且米裕也無比希望有個同鄉(xiāng)人,一起去往他鄉(xiāng),能夠以方言閑聊。
聽年輕隱官提及過,這艘桂花島渡船管事,金丹老劍修馬致,是位值得結(jié)交的前輩。
至于桂夫人的唯一弟子,桂花小娘,金粟。
米裕聽說過。
只是如今米裕就只想喝酒,什么都懶得想。
由于這些年跨洲渡船的買賣越來越純粹,游歷倒懸山的客人,年年清減,使得桂花島畫師的生意,也江河日下,久而久之,桂花樹下的畫攤,只剩下一個了。許多范家畫師都已經(jīng)離開了桂花島,在老龍城那邊另謀出路。
留下的,是個中年畫師,修行資質(zhì)不行,下五境練氣士,若是在寶瓶洲的藩屬小國,當個宮廷畫師是不難的。只是寄人籬下,掙錢又不多,一幅畫便是賣個幾百幾千兩銀子,在世俗王朝的畫壇,也算天價,可是比起神仙錢,算不得什么油水。
見那男子坐在欄桿那邊發(fā)呆,這位畫師便拿起桌上一壺老龍城的市井好酒,喝不起桂花小釀,走向那個不知身份的家伙。
以酒會友,說不定還能多出一筆額外生意,畫攤不開張,好些日子了,難熬。
米裕轉(zhuǎn)頭,望向那個站在身旁半天也不知如何開口的范家畫師,問道:“聽說這邊作畫,一幅畫三十枚雪花錢,若是要三幅,可以便宜些,只收二十五枚?”
畫師點頭道:“以前生意好的時候,二十五枚雪花錢,我們可以抽成五顆。如今生意難做,范家厚道,便都給畫師了。”
這位客人的寶瓶洲雅言,說得并不流利。
不過聽說這位容貌極佳的年輕男子,是那風雪廟劍仙魏晉的朋友。
那怎么也該是地仙起步了?
米裕笑道:“你該不會是叫蘇玉亭吧�!�
畫師訝異道:“客人如何知曉我的名字?”
蘇玉亭有自知之明,自己那點繪畫功底,在山上仙師眼中,哪怕不至于不堪入目,也絕非什么丹青妙手。
米裕微笑道:“一律九折的說法,還作不作數(shù),作數(shù)的話,我就請?zhí)K師為我畫三幅�!�
蘇師。
姓氏加個“師”,如那姓加個“子”字后綴,山上山下,都是很大的褒義說法了。
蘇玉亭先是愕然,然后恍然,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晃,絞盡腦汁,好像確實記得誰,又偏偏沒能想清楚。
米裕提醒道:“是位背劍匣穿草鞋的少年郎�!�
蘇玉亭以拳擊掌,大笑道:“記得了,記得了,那位公子起先還有些拘束,等喝過了酒,便很有神氣了。”
蘇玉亭隨即有些汗顏,“不曾想那位公子,還記得蘇某。”
米裕點頭道:“他與我說起過你,很是夸贊了一通。說蘇先生作畫,氣韻生動,隨類賦彩,精微謹細,恰到好處。所以讓我以后只要有機會登上桂花島,一定要找你作畫,絕對不虧。”
蘇玉亭愈發(fā)赧顏,低聲道:“愧不敢當,愧不敢當�!�
米裕跳下欄桿,去往祖宗桂樹下。
黃昏漸去,暮色漸來,米裕抬頭望去。
在樹下等月上。
————
陸芝,身邊跟著一位頭戴冪籬遮、掩面容的酡顏夫人。
從那道新門走出劍氣長城,劍仙邵云巖身邊,則跟隨著數(shù)位春幡齋嫡傳弟子。
一起就此離開倒懸山。
舊門那邊,小道童瞥了眼孤山那邊,收起書本和蒲團,說道:“走了�!�
捧劍漢子蹲在原地,點頭道:“”
小道童問道:“真不跟我一起去青冥天下?”
張祿搖頭道:“我要瞪大眼睛,好好看著那座浩然天下,以后還能不能將劍氣長城當個笑話看�!�
小道童一閃而逝,來到那座水精宮山根處,施展神通,一個彎腰再挺直腰桿,將那整座水精宮從倒懸山掀翻,墜入大海。
這一天,大天君在山巔,丟出那道師尊法旨,化做一道虹光直去天幕處,然后開啟陣法,這枚天下最大的山字印,破開天幕,再有數(shù)位白玉京道家仙人在兩座天下的接壤處,從幕漩渦處,接引倒懸山,拽向青冥天下。
倒懸山原址,空中只留下一道蠻荒天下和浩然天下的那道舊門,以及那位叛出劍氣長城的大劍仙,張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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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現(xiàn)出法相,一劍開天。
舉城飛升。
妖族大軍,已經(jīng)浩浩蕩蕩涌上已經(jīng)無人駐守的劍氣長城城頭。
所有蠻荒天下的妖族劍修,無論是劍仙,還是劍修,皆出劍,去攔截那座城池。
蠻荒天下的大部分王座大妖,外加數(shù)目眾多的上五境,更多選擇對那位老大劍仙的那尊法相出手。
托月山大祖,那位灰衣老者嗤笑一聲,“可憐,這就是你的最后一劍了。此次大戰(zhàn),論殺我妖族,你陳清都連個下五境劍修都不如啊�!�
灰衣老者一步跨出,法相巍峨,身形比那劍氣長城更高,雙手握拳,借助整座蠻荒天下的大道威勢,朝著劍氣長城的中間處,重重砸下。
直接將那陳清都無法出劍攔截、便再無法全力庇護的劍氣長城,打出一個巨大缺口。
灰衣老者的法相站在缺口之間,雙拳砸在兩邊墻頭之上,每一拳落下,哪怕被王座大妖以本命神通轟砸在身、依舊無堅不摧的陳清都法相,便愈發(fā)模糊一分。
老大劍仙的法相,只是站在城池原地,一劍破開天幕之后,頂天立地,以雙手扯開漩渦,不讓其并攏。
劍氣長城自建成起,第一次出現(xiàn)如此巨大的破損,并且城墻直接被打斷為兩段。
牢獄處,走出一個低頭彎腰、搖晃行走的……人?
依稀可見是那人之身形輪廓,唯有一雙金色眼眸,流光溢彩,其余只剩下視線模糊的濃重黑影,好像整個人的體魄,是由千萬條細密黑線攢簇而成。
那道身形,拔地而起,重重落在了城頭之上,震起無數(shù)妖族。
一些個境界足夠的妖族,也紛紛憑借本能,選擇盡量避開那個古怪存在。
落在城頭的黑影,仰頭望去,高高舉起手臂,與她道別。
好似心上人,是那天上月,從此天地有別。
這個黑影轉(zhuǎn)過身,背對那座緩緩飛升的整座城池,背對老大劍仙陳清都。
陳清都法相朗聲道:“小子,記住約定。我可以違約,你不行!”
死死守住一半的劍氣長城,如果蠻荒天下在那浩然天下肆虐十年百年,就守住十年百年,若是一萬年,那你陳平安就在這里枯坐一萬年!
陳清都的殘余魂魄,來到那道身影旁邊,說道:“辛苦了。”
黑影輕輕搖頭,又點了點頭。
老大劍仙笑著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
黑影后退一步,作揖拜別老大劍仙。
言語之間,老大劍仙就已經(jīng)魂飛魄散,真正融入雙方腳下那半段劍氣長城,世間再無陳清都。
那個身形縹緲的黑影依舊一言不發(fā),一步跨到南邊城頭之上,雙指并攏,猛然一抹。
城頭之上,出現(xiàn)了一位位從敬劍閣畫卷中走出的劍仙真靈。
畫卷劍仙皆無靈智,只知道除了那個黑影之外,登上城頭者,皆斬。
只要只剩一半的劍氣長城還在,這些劍仙就沒有隕落一說。
做完這件事情,黑影瞬間來到城頭缺口處,有那妖族試圖半路攔截,不管是修士真身還是攻伐法寶,皆瞬間化作齏粉。
黑影如屹立于懸崖,與站在另一側(cè)城頭上的灰衣老者,遙遙對峙。
黑影那雙金色眼眸,死死盯住對方。
灰衣老者搖頭道:“何苦來哉�!�
雙方腳下,兩段城墻之間的缺口處,如同一條寬闊道路,不計其數(shù)的妖族大軍蜂擁而過。
黑影憑空消失。
在遠處現(xiàn)身之后,將一頭御風越過城頭玉璞境妖族從云海拽下,一手抓住它的頭顱,對方額頭瞬間血肉模糊,就那么被黑影提在空中。
給我記住了,世間猶有陳平安在守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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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五章
自由和遠游
劉叉背劍佩刀,好似一位大髯游俠,來到灰衣老者身邊,問道:“城墻上那些字,不去動了?”
半座劍氣長城,已經(jīng)落入蠻荒天下,很快就會被這位托月山大祖完整煉化,又可補上一分大道。
灰衣老者笑道:“留著吧,浩然天下的山上神仙,不知敬重強者,我們來�!�
劍仙綬臣御劍而至,恭敬道:“托月山百劍仙,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有些不在譜牒上的劍修,因為小有戰(zhàn)功,對此不太滿意,被我斬殺三個才罷休。”
離真在內(nèi)的數(shù)位甲申帳劍仙胚子,也趕來湊熱鬧。
離真笑道:“臭毛病就不能慣著。綬臣劍仙殺得好�!�
除了離真,竹篋,雨四,?灘,還有那個換了一副嶄新皮囊的女子劍修,流白,都齊聚此地。
歸屬蠻荒天下的城頭之上,他們這撥資質(zhì)最好的天才劍修,紛紛各尋一處,溫養(yǎng)飛劍,盡可能獲取一分遠古劍仙的精粹劍意,增加自身劍運。那些無跡可尋的劍仙之意氣,最為純粹,后世習(xí)劍者,與之劍道契合,便得機緣。萬年以來,來此游歷的外鄉(xiāng)劍修,可以得到,蠻荒天下的妖族劍修,先前戰(zhàn)場上,也一樣有幸運兒獲得。
為了幫助這托月山百劍仙,大妖已經(jīng)開始處理站場,免得過多浸染劍運,妨礙那撥天之驕子的大道前程。
何況城頭之下廝殺慘烈的戰(zhàn)場遺址,還有大用處,可以挪去倒懸山舊址那邊,用來改變浩然天下的一地天時。
離真提議道:“若是有誰在浩然天下斬殺一位飛升境,就可以在城墻北面,刻下一字,如何?”
灰衣老者點頭道:“可以�!�
劉叉笑道:“會很難看�!�
離真輕輕跺腳,“老祖都只能將其煉化,卻無法將此物收入囊中嗎?”
傳聞當年道祖還曾騎牛由此過關(guān),去往蠻荒天下游歷四方。
灰衣老者笑著搖頭,“陳清都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劍氣長城可斷可碎,唯獨不可收入袖,就像劍仙可死,唯獨不可辱。當然這里邊還有很多的老故事�?傊绻皇顷惽宥家詣﹂_天,舉城飛升,送走劍修,就算是我傾力出手,全力針對陳清都和劍氣長城,也要廢掉蠻荒天下極多的山河和氣運。那就很得不償失了,非我所愿�!�
離真雙手抱住后腦勺,眺望對面城頭,只是那個家伙已經(jīng)遠去,不然他要好好跟隱官大人打聲招呼,攀攀交情,“沒關(guān)系,咱們在此練劍,一個個破境,再去浩然天下問劍�!�
綬臣說道:“那座倒懸山也飛升離去了,只是有那道老二的一道法旨開路,又有白玉京三位城主親自出手接引,儒家文廟也未攔阻,故而十分順利�!�
劉叉沉聲道:“陳清都的劍,也就是不曾落在戰(zhàn)場上。不然就算大祖出手,我們的戰(zhàn)損,依舊會極為巨大�!�
離真哀嘆道:“前輩,你這叫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唉�!�
劉叉都懶得跟這種貨色言語半句。
流白來到師兄綬臣身邊,輕聲問道:“那人怎么回事?”
綬臣搖頭道:“得問大祖�!�
灰衣老者望向流白,笑道:“這位隱官大人,合道劍氣長城了。又用上了縫衣之法,承載許多個《搜山圖》前列的真名,所以與蠻荒天下相互壓勝,當下處境,比較可憐。此后再無什么陰神出竅遠游和陽神身外身,三者已經(jīng)被徹底熔鑄一爐,簡而言之,花掉了半條命。身為文圣一脈的關(guān)門弟子,儒家本命字,也成奢望。至于當下為何是這副模樣,是陳清都要他強行合道的緣故,體魄不支,不過問題不大,躋身山巔境,有希望恢復(fù)本來面貌。除此之外,陳平安本身,應(yīng)該是得到了劍氣長城的某種認可,不僅僅是承載真名那么簡單。一般劍仙,僅有境界,反而無法合道。”
綬臣微微心定。
這位大祖顯然心情不錯,不然今天不會言語這么多。
?灘一時無言。
那么個可憐兮兮的家伙,怎么好像都不用他們報仇了?
少年小心翼翼瞥了眼流白姐姐。
流白神色復(fù)雜,輕聲問道:“可殺嗎?”
劉叉搖頭道:“殺之不盡,殺之不絕。因為敵手已經(jīng)不是什么陳平安,而是半截劍氣長城�!�
綬臣瞥見那黑影拽下位玉璞境妖族的一幕,疑惑道:“仙人境?”
劉叉搖頭道:“合道之后假玉璞。一人獨占半截劍氣長城,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一襲灰色長袍,來到城頭崖畔,正是龍他曾經(jīng)與陳清都、觀照一起問劍托月山。
龍君沙啞開口道:“只要將此地劍運攫取完畢,那半截劍氣長城,就是無源水無本木,有機會擊碎�!�
灰衣老者點頭道:“如鯁在喉,還很礙眼�!�
一個扎羊角辮兒的小姑娘,一個跳躍,從大地之上,直接躍到城頭之上,來到那龍君身邊。
小姑娘手里邊拖拽著極長繩索,先后捆綁著兩顆煞氣濃郁的大妖頭顱,所以她登上城頭的過程中,頭顱不斷磕碰城墻,如擂鼓數(shù)次。
舊隱官一脈的兩位劍仙,洛衫和竹庵御劍尾隨其后,飄然落地。
離真笑嘻嘻道:“咱們這是看猴戲嗎?那個陳平安都不在這邊了。”
少年話音剛落。
那個黑影一閃而至。
蕭愻則一拳遞出,打得那個黑影當場粉碎。
下一刻黑影凝聚原地,雖然完全看不清面容,但依稀流露出一種譏諷神意。
蕭愻每一拳威勢,遠遠大過尋常劍仙飛劍的傾力一擊。
甲申帳劍仙胚子都不得不各自后退,遠離那個一身氣勢驚人的著名瘋子,尤其是體魄尚且孱弱的流白,還需要被師兄綬臣護在身后。
灰衣老者微笑道:“別打了,再打下去,白白幫他砥礪體魄,給他躋身了山巔境,說不定會有點小麻煩。這家伙本來就是故意勾引你出拳。”
蕭愻只是出拳不停,將一位蠻荒天下主人的言語當做耳旁風。
最后實在打得無聊了,蕭愻這才收起拳頭,問道:“為何不攔著我?”
灰衣老者說道:“我不是陳清都,沒那么多規(guī)矩,專門用來約束強者。對于你這種巔峰強者,托月山十分珍惜�!�
蕭愻一抖手中繩索,兩顆頭顱高高跳起,重重砸在城頭之上,“我在那老鼠洞里邊,用兩頭飛升境大妖的身軀,打造了一座王座,位置有點高�!�
灰衣老者笑道:“很好。只要周密和劉叉不介意,無所謂�!�
劉叉說道:“我無所謂�!�
灰衣老者說道:“那個阿良就先別去管了,整個托月山用來鎮(zhèn)壓一人,不是那么容易破開的�!�
劉叉點頭道:“以后得閑了,找他喝酒去�!�
灰衣老者笑道:“你們劍客風采,旁人羨慕不來。”
蕭愻說道:“沒勁,我自個兒耍去�!�
她躍下城頭,卻沒有繼續(xù)拖拽著那兩顆飛升境大妖的頭顱,嫌煩,就留在了城頭上。反正也沒誰敢動。
一路前行,那座城池已經(jīng)拔地而起,眾多劍仙宅邸也都淪為廢墟。
什么都沒了。
蕭愻所過之處,潮水洶涌般的妖族大軍,自行退讓。
不然會死的。
那道位于倒懸山舊址的舊大門,被兩頭王座大妖,曜甲和金甲神將,撕扯得越來越巨大。
至于率先進入浩然天下的仰止和緋妃,皆因親水,開始鋪路,作為蠻荒天下妖族大軍的集結(jié)之地。然后需要打造出三條道路,分別去往距離此地最近的婆娑洲,以及西南扶搖洲和東南桐葉洲。
更有數(shù)目眾多的搬山之屬妖物,輔佐兩位王座大妖,將一座座煉化之袖珍山頭,砸入大海之中,再有那妖族修士鋪設(shè)山根,使得那些驀然變成巍峨山岳,能夠一處處極為穩(wěn)固的立足之地。
其余幾頭王座大妖,也先后去往天幕,去找那位坐鎮(zhèn)儒家圣人的麻煩。
抱劍漢子始終坐在一旁拴馬樁上,不過拴馬樁從挪到了原先小道童的蒲團處。
有頭妖族修士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咧嘴大笑,什么狗屁大劍仙,見過戰(zhàn)死的,戰(zhàn)場上給大妖們打退了的,還真沒見過一劍不出乖乖守大門的貨色。
大劍仙張祿對此視而不見。
結(jié)果這頭妖族被正大搖大擺跨過大門的蕭愻,隨便一拳打爛頭顱,金丹和元嬰一起爆裂開來,殃及門口一大片妖族,好一場無妄之災(zāi)。
遠處一位軍帳督戰(zhàn)官瞥見那位罪魁禍首之后,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蕭愻來到拴馬樁那邊,丟出一壇來自蠻荒天下某個世俗王朝的好酒,張祿接過酒壇,揭了泥封,嗅了嗅,“好酒。”
蕭愻問道:“張祿,不跟我一起去瞅瞅?南婆娑洲,桐葉洲,扶搖洲,隨便你挑,咱倆一起找酒喝去,那邊的仙家酒釀特別多�!�
張祿笑道:“哪也不去。就在這邊看著好了。我這個人天生憊懶,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氣。以前辛辛苦苦修行破境,也就是為了能夠增加些壽命。隱官大人,你記得每破一座宗門,就幫我寄些酒水回來�!�
蕭愻埋怨道:“屁事不干,還要我給你送酒,恁大架子�!�
張祿微笑道:“懶人多福�!�
蕭愻皺著眉頭問道:“我那弟子,去哪了?”
張祿打趣道:“這個我還真不清楚,隱官問隱官去嘛。”
蕭愻懊惱道:“見他就煩,見面先賞了他幾十拳,那小子記仇,估計問不出來了�!�
張祿揉了揉下巴。
當年那個背劍匣穿草鞋的少年,離開倒懸山,又回來,然后就當了個隱官,在那之后,陳平安就再沒有從他這邊的舊門往來于劍氣長城和倒懸山春幡齋,對方不傻,張祿也不傻,對方也希望張祿能夠改變主意,才故意用這種方式提醒張祿,而張祿假裝什么都不知道,也何嘗不是一種提醒。
這道大門,有沒有張祿,都一樣,劍氣長城和蠻荒天下,有無張祿這位大劍仙,也還是一樣。最后春幡齋劍仙邵云巖來了這邊,與他喝了一頓酒,確定了張祿的想法之后,就跟隨陸芝離去,邵云巖與陸芝,都未問劍張祿。
當初那場十三之爭,張祿輸了,技不如人,張祿沒什么怨氣,在更早劍氣長城的戰(zhàn)場上,殺來殺去,生生死死,張祿也無所謂,最后張祿以戴罪之身,負責駐守大門,對浩然天下還真有些怨氣,從主動要求來此看門之時,張祿就早早預(yù)見到了今天的光景。
蕭愻問道:“離這里最近的,是那個宗字頭大門派,雨龍宗?”
張祿笑道:“晚了,已經(jīng)有一頭王座大妖捷足先登�!�
蕭愻皺眉道:“那個喜歡剝?nèi)嗣嫫さ哪锬锴�?�?br />
張祿點頭,“雨龍宗女子修士比較多�!�
蕭愻說道:“算了,回頭陳淳安離開南婆娑洲自己找死的時候,我送他一程�!�
張祿痛飲一口酒水,惋惜道:“真正殺陳淳安的,是萬夫所指�!�
一位腰系養(yǎng)劍葫的俊美男子,落在了雨龍宗一尊神像之巔,兩根手指擰轉(zhuǎn)著鬢角一縷發(fā)絲,微笑道:“要挑花眼了。”
萬年之后,灰衣老者故地重游,再次來到浩然天下。
他懸在高空,大笑道:“浩然天下,一切飛升境,仙人境,所有得道之士,聽好了!你們行走太慢了,從無大自由!已在山巔,就該天地無拘束,不然修道登頂,豈不是個天大笑話?!修什么道,求什么真,得什么不朽長生?!如那青壯男子,偏要被規(guī)矩約束,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步步如那老漢老嫗,蹣跚行走于人間。以后天下就會只有一座,無論人族妖族修士,言語自由,修行自由,廝殺自由,生死自由,大道自由!”
張祿感慨道:“亂世真的來了�!�
蕭愻嗤笑道:“強者自由的世道來了�!�
————
約莫兩年前。
浩然天下還是那個太平歲月萬萬年的浩然天下。
一行三人,離開寶瓶洲舊大驪王朝版圖,已經(jīng)在海上御風萬里之遙,依舊離著那座中土神洲極遠。
正是顧璨,柳赤誠,和那位跌境上癮的龍伯老弟,柴伯符。
可憐元嬰,如今就只是個觀海境修士了。
其實剛到驪珠洞天舊址的槐黃縣小鎮(zhèn)那邊,柴伯符還是個被柳赤誠一巴掌拍到龍門境的練氣士,后來被那位瞥了眼,不知為何,就又他娘的莫名其妙直直跌到了洞府境,這一路遠游御風,柴伯符咬牙辛苦修行,好不容易才爬回了觀海境。
破境之后,柴伯符沒有半點喜悅之情,反而一個不小心,就要還回去的,也從來沒誰愿意給他個稍微湊合些的理由。
跨洲趕路一事,如果不去乘坐仙家渡船,單憑修士御風而游,耗費靈氣不說,關(guān)鍵是太過冒險,海中兇物極多,一個不慎,就要隕落,連個收尸機會都沒有,只說那吞寶鯨,連島嶼、渡船都可入腹,并且它們天生就有煉化神通,吃幾個修士算什么,一入腹中,如同置身于小天地牢籠,還怎么逃出生天。
再者,在廣袤之上,殺人越貨,奪人錢財寶物,神不知鬼不覺,遠比在陸地上來得安穩(wěn)。這類買賣,是典型的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故而即便金丹、元嬰修士,凡俗夫子眼中所謂的陸地神仙,都不愿如此吃力不討好。當然本就是奔著掙錢去的,兩說。
浩然天下,海域遼闊,猶勝九洲陸地版圖,除了島嶼仙家,也有諸多財路,由不得修士不涉險,例如蘆花島的采珠客,所采蚌珠,尤為貴重,再者陸地上的帝王將相,公侯之家,對龍涎一物的需求就極大,永遠是有價無市的行情。虬蛟之屬,以及眾多蛟龍后裔,皆算龍涎,可以煉制為香,只是分出個三六九等的品秩、價錢。
除了龍涎,龍魚異物腹中多有寶珠,這類寶珠,因為先天汲取月華之光,故而往往明如月之照耀,可以燭室,更能在煞重之地,持之開道,驅(qū)散鬼魅,還可以煉化為辟水珠、辟塵珠等仙家寶物,是修道之人閉關(guān)之時的極佳輔佐之物,用以潔凈天地靈氣,幫助凝神清心。
真正的機緣,還是海外仙山多秘閣遺跡,一旦被練氣士得手,就是金山銀山一般的巨大財富,而且比起陸地之上的仙家府邸遺址,更少爭奪,不至于有太多勢力糾纏其中,如果仙府難打開,禁制多,往往至多兩三家相互知根知底的山頭結(jié)盟,將其悄然收入囊中,攫取瓜分其中的天材地寶。
一路沉默寡言的顧璨突然問道:“師父已經(jīng)很久沒有現(xiàn)身了。”
比起顧璨御風遠游的疲憊不堪,身穿一襲扎眼粉紅道袍的柳赤誠,御風之姿,顯得十分風流寫意。
不過最辛苦的還是那位龍伯老弟,只是柳赤誠不上心,顧璨不在意,無人憐憫。
柴伯符也樂得這兩個,不搭理自己。一個沒心沒肺,一個心狠手辣,愿意當自己不存在就要燒高香了。
柳赤誠笑道:“我那師兄,是天上人,見不著他很正常。在白帝城,你的那些師兄師姐,百年不見自己師父一面,都不值得奇怪,若是百年之內(nèi)見著了好幾次,反而提心吊膽。會擔心自己已經(jīng)不是自己�!�
柴伯符一想到那人,便覺得修行路上,這點苦頭算不得什么,只要能成為白帝城的譜牒弟子,哪怕是給顧璨這小狼崽子當個親傳弟子,都認了!
關(guān)于顧璨在白帝城的輩分問題,一直是個謎。
顧璨面對那人,一直執(zhí)弟子禮。
可那人,以及柳赤誠,又好像將顧璨當做了小師弟,也沒個明確說法。柳赤誠也經(jīng)常師弟、師侄亂喊。
顧璨神色淡然,隨口問道:“師父是在海上訪友?”
柳赤誠嗤笑道:“開什么玩笑,有誰值得師兄登門拜訪的。出海訪仙,訪個屁的仙,師兄他就是天底下最有仙氣之人。尋訪白帝城的山上神仙,每年都多如過江之鯽,就只能乖乖站在大水之畔抬頭看天,有幾個能夠去往彩云間滯留片刻?更別談師兄獨居的白帝城了�!�
顧璨疑惑道:“師叔們,還有那些師兄師姐,都不在白帝城修行?”
柳赤誠恍然,忘記與顧璨說些白帝城的狀況了,所以一巴掌拍在身旁龍伯老弟的額頭上,打得后者直接墜入水中。
柳赤誠笑著解釋道:“偌大一座白帝城,除了師兄,就只有些擔任侍者女官的傀儡,神不神仙不仙人不人鬼不鬼的。其余像我們這些師弟師妹,還有各自的嫡傳弟子,都在彩云之上各有修行洞府,比如我,就有座名動天下的琉璃閣。所以真正的白帝城,事實上,從來就只有一位修道之人,就是你師父,我?guī)熜帧F溆嗳魏稳�,都是師兄的累贅。�?br />
顧璨點頭道:“厲害。”
柳赤誠放聲大笑道:“不厲害,師兄作為天下公認的魔道中人,一座白帝城,能夠在中土神洲屹立不倒?”
一只落湯雞飛回天上,不敢怒不敢言。
柳赤誠輕輕拍打少年容貌的柴伯符額頭,贊嘆道:“這么大一腦門,都能當曬谷場了。”
柳赤誠突然咦了一聲,神色關(guān)切道:“龍伯老弟,怎的耳鼻淌血了�!�
柴伯符抹去血跡,與那個裝傻的罪魁禍首,擠出笑臉道:“不打緊�!�
三人在一處島嶼星羅棋布的海域落腳,此地靈氣淡薄,還有那山水枯燥之意,不宜開山建府修道。
顧璨飄落在地,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問道:“這海外島嶼若是夠大,會有土地公坐鎮(zhèn)嗎?”
柳赤誠抖著兩只大袖子,白眼道:“沒有,就算有,也要餓死。大大小小的山水神祇,一旦沒了善男信女的香火供奉,所謂的金身不朽,就是個笑話。”
顧璨環(huán)顧四周,問道:“這大海之中,是不是會有類似江水正神的親水存在,當然是那淫祠神靈了,卻能在海中雄踞一方?比如靠近倒懸山的那座蛟龍溝,就有眾多蛟龍之屬聚集盤踞,不是宗門勝似宗門。”
據(jù)說那蛟龍溝,若是能夠低頭一眼望去,碧水澄澈,蛟龍之屬如絲線懸空游曳。
柳赤誠搖頭道:“顧璨,你既然成了白帝城嫡傳,就不用考慮這些無聊事了。打得過的,打殺了便是,打不過的,只管自報名號�!�
顧璨說道:“習(xí)慣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