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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竹樓外,今天有三人從騎龍巷回到山上。長命道友去韋文龍的賬房做客了,而張嘉貞和蔣去,一起來竹樓這邊,如今他們已經搬出拜劍臺,只有劍修崔嵬依舊在那邊修行。

    如今騎龍巷熱鬧了許多,除了賈晟師徒三人負責的草頭鋪子,隔壁壓歲鋪子的掌柜石柔,手底下也有了張嘉貞和蔣去“兩員大將”。外加一位名叫長命的女子,時常去兩座鋪子幫忙。

    不知為何,張嘉貞和蔣去都很敬畏那個喜歡笑的女子。她不知道哪來的錢,在騎龍巷臺階上邊些,一口氣買下了兩座院子。

    蔣去每次上山,都喜歡看竹樓外壁。

    但是張嘉貞卻什么都瞧不見,可蔣去說上邊寫滿了文字,畫了許多符。

    蔣去今天還是站在那邊觀摩文字符箓。

    張嘉貞則坐在石桌旁,與米裕劍仙一起嗑瓜子。

    米裕笑問道:“羨不羨慕蔣去?”

    張嘉貞點頭道:“羨慕�!�

    蔣去要比自己開朗和聰明太多了,在騎龍巷那邊已經混得很熟,還喜歡一個人出門,每次返回鋪子都有各種收獲。張嘉貞就做不到,只能是石柔掌柜交給他做什么事情,就守著一畝三分地做什么。

    米裕隨口道:“沒什么好羨慕的,各有各命�!�

    張嘉貞說道:“陳先生說過,我沒有修行資質,練劍習武都是�!�

    米裕來了興致,“很郁悶?還是不信隱官大人的眼光?”

    張嘉貞笑著搖頭道:“很信,也不郁悶。所以我想以后有機會,跟韋先生學點術算,讓自己有個一技之長�?赡呐率菍W了粗淺的術算,入門的記賬,我估計自己也只能做點死腦筋的事情,爭取以后當個市井鋪子的賬房先生,只與金銀、銅錢打交道,可能這輩子都見不著神仙錢。但是也好過我每天無所事事,根本不知道能做什么�!�

    米裕不以為意,跟女子打交道,是他擅長的,要說跟孩子談心,米裕是真不擅長,也不感興趣,畢竟自己又不是隱官大人。

    張嘉貞也不敢打攪米劍仙的修行,告辭離去,打算去山頂那座山神祠附近,看看落魄山四周的山水風景。

    蔣去依舊瞪大眼睛看著那些竹樓符箓。

    張嘉貞在半路上碰到了那位大搖大擺的黑衣小姑娘,肩扛金扁擔巡視山頭。

    張嘉貞笑著打招呼:“周護法�!�

    小姑娘笑瞇起眼,然后客氣道:“喊我大水怪就可以了�!�

    然后聽張嘉貞說要去山頂看風景,周米粒立即說自己可以幫忙帶路。

    周米粒剛轉身,就看到了那個獨自散步的長命道友,個兒高高,身穿一襲雪白的寬大袍子,一天到晚,面帶笑意。

    周米粒趕緊喊了一聲姨,長命笑瞇瞇點頭,與小姑娘和張嘉貞擦肩而過。

    周米粒站著不動,腦袋一直隨著長命緩緩轉移,等到真轉不動了,才瞬間挪回原位,與張嘉貞并肩而行,忍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問道:“張嘉貞,你知道為啥長命一直笑,又瞇著眼不那么笑嗎?”

    張嘉貞搖搖頭,說不知道。

    周米粒嘿嘿笑道:“沒事沒事,暖樹姐姐一樣不知道,么得法子,落魄山上,就只有裴錢腦闊兒比我靈光嘛,你聽沒聽過一個見錢眼開的成語?沒聽過吧,裴錢就經常帶著我出門散步,經常能夠撿到一顆銅錢的,我一笑,裴錢就說我是見錢眼開,哈哈,我會是財迷?哈哈,真是個比碗大的好笑玩笑,我是故意裝樣子給裴錢瞧的嘞,我才不會見錢眼開,別人丟地上的錢,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米粒話說一半,只見前邊路上不遠處,金光一閃,周米粒瞬間停步瞪眼皺眉頭,然后高高丟出金扁擔,自己則一個餓虎撲羊,抓起一物,翻滾起身,接住金扁擔,拍拍衣裳,轉頭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嘛呢,走啊,地上又沒錢撿的�!�

    張嘉貞忍住笑,點頭說好的。

    這就是陳先生所說的啞巴湖大水怪啊。

    周米粒突然又皺起眉頭,側對著張嘉貞,小心翼翼從袖子里伸出手,攤開手心一看,不妙!錢咋跑了?

    本來她都打算撿了錢,就去跟暖樹姐姐邀功的。如今落魄山可真沒啥錢了,上次她跑去問魏山君啥時候舉辦下場夜游宴,魏山君當時笑得挺尷尬。

    周米粒突然一動不動。

    按照裴錢的說法,就是有殺氣!

    原來身后有人按住了她的腦袋,笑瞇瞇問道:“小米粒,說誰見錢眼開��?”

    周米粒皺著臉,攤開一只手,轉頭可憐兮兮道:“姨,天地良心,我不曉得自己夢游說了啥夢話哩。”

    “再看看手心�!�

    長命松開手,瞇眼而笑,轉身走了。

    周米粒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多了一顆金燦燦的銅錢。

    周米粒咬了咬,有點磕牙,小姑娘立即轉身,跟長命大聲道了一聲謝。

    而那位未來的落魄山掌律人,輕輕揮手,示意喊自己一聲姨的小姑娘不用客氣。

    周米粒蹦蹦跳跳,帶著張嘉貞去山頂,不過眼睛一直盯著地面。

    裴錢不在身邊,自己都好久沒撿著錢了!

    竹樓石凳那邊,魏檗現(xiàn)出身形。

    這位魏山君還真沒想到,蔣去沒有劍修資質,竟然還能學符。

    符箓一途,有無資質,立分鬼神。成就是成,不成就是萬萬不成,乖乖轉去修行其它仙家術法。與能否成為劍修是差不多的光景。

    米裕一手持酒杯,一只手肘斜靠石桌,望向蔣去的背影,米裕撇撇嘴。

    蔣去這個同鄉(xiāng)孩子,就算有修行符箓的資質,但是先天根骨、氣府景象等等,作為有幸登山的修道之人,還是要講一講的。而且這個歲數(shù),再來修行,問題很大。

    米裕畢竟是個劍仙,當然看得出這些輕重、深淺,估計蔣去以后結個丹都要登天難,更大可能,是止步于觀海境,運氣好點,撐死了龍門境。

    魏檗看了這位劍仙一眼,笑著搖搖頭。

    米裕立即笑道:“是我錯了,必須改!”

    落魄山確實從不講究這個資質不資質的,修為高不高的。

    來我落魄山中,誰談境界誰最俗。

    “米劍仙,別嫌我一個外人多嘴,像我們這些可以算是當長輩的,一句無心之語,一個自己沒在意的眼神,可能就會讓某位晚輩掛念很久,所以我們還是慎重點。還真不是傳道授業(yè)、打打罵罵那么簡單的事情。”

    在別處仙家山頭,哪里會計較這種雞零狗碎的小事。

    米裕端正坐姿,點頭道:“放心吧,道理我懂,隱官大人說過,小事不省力,大事可省心。我就是好些個天生的臭毛病,一時半會兒比較難改。以后魏兄記得多提醒我。我這人,不太要臉慣了,但是只有一個點好,曉得自己幾斤幾兩,分得清人心好壞,念人好,聽人勸�!�

    魏檗打趣道:“這可不是‘只有一點好’了�!�

    米裕豎起大拇指,大笑道:“以誠待人,以誠待人!”

    見到了米裕和魏檗,長命抱拳行禮。

    魏檗點頭還禮,喊了一聲長命道友。

    長命來到落魄山,其實就數(shù)魏山君最輕松。

    因為一個錢字,魏檗的名聲都已經爛到北俱蘆洲了。

    米裕趕緊起身道:“長命姐姐難得來山上做客,坐下說話�!�

    長命道友卻沒有理睬米劍仙,她直接走到了崖畔,望向紅燭鎮(zhèn)方向,那邊財運不是一般的濃郁,好像可以牽引幾分到自家山頭,除了披云山和那座楊家藥鋪之外,神不知鬼不覺。

    ————

    太徽劍宗,翩然峰上。

    白首一個人坐在竹椅上,悶悶不樂,他跟翩然峰之外的幾位祖師堂嫡傳,在這之外,還有兩個據(jù)說極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師弟和師妹,原本大家都關系還不錯的,然后有了一場爭執(zhí),談不上大是大非,所以不至于慪氣記仇,就是讓人有些憋屈。

    起先就真的只是個小事,對方開了個小玩笑,白首隨便說了句頂回去,然后對方就莫名其妙發(fā)火了,徹底吵開了后,好像一下子就變成了好些煩心事,直到吵架結束,白首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不在意的,他們其實真的很在意,而他們在意的,自己又全然沒上心,這愈發(fā)讓白首覺得束手無策,對錯各自都有,都小,卻一團亂麻。

    白首最后主動認了錯,才作罷。

    如果就這么再見面假裝不認識,犯不著,太小家子氣,可再像以往那般嘻嘻哈哈,又很難,白首自己都覺得虛偽。

    這個時候,白首其實挺想念裴錢的,那個黑炭丫頭,她記仇就是明擺著記仇,從不介意別人知道。每次在小賬簿上給人記賬,裴錢都是恨不得在對方眼皮子底下記賬的。這樣相處,其實反而輕松。何況裴錢也不是真小心眼,只要記住某些禁忌,例如別瞎吹牛跟陳平安是拜把子兄弟,別說什么劍客不如劍修之類的,那么裴錢還是不難相處的。

    齊景龍從骸骨灘海外,一路北歸,御劍返回祖師堂,再回到翩然峰,就看到了長吁短嘆嚷著要喝酒的大弟子。

    齊景龍笑問道:“怎么了?”

    白首便大致說了遍,最后道:“姓劉的,你道理多,隨便挑幾個,讓我寬寬心�!�

    在翩然峰,白首可以喊姓劉的,此外還是要喊師父。

    齊景龍坐在一條竹椅上,說道:“謹記一點,對錯不能增減。”

    白首等了半天,結果啥都沒了,惱火道:“這算什么寬心!”

    齊景龍笑道:“那就再說一個,給他人一些不講我之道理的余地�!�

    白首白眼道:“你贏了。”

    齊景龍開始閉目養(yǎng)神。

    白首問道:“受傷沒?”

    齊景龍搖搖頭,“還好。”

    白首說道:“你在山頭的時候,我練劍可沒有偷懶!”

    齊景龍睜開眼睛,點頭道:“看出來了�!�

    白首揮揮手,“你趕緊養(yǎng)劍養(yǎng)傷啊,跟我這個得意弟子說話,哪來這么多規(guī)矩�!�

    齊景龍笑了笑,閉上眼睛,繼續(xù)溫養(yǎng)劍意。

    過了幾天,翩然峰來了個客人。齊景龍聽說過對方,但是從來沒有打過交道。

    金烏宮剛剛躋身元嬰的劍修柳質清。

    原來柳質清沒有立即去往太徽劍宗拜訪齊景龍。

    先沿著濟瀆走了一趟,水龍宗,浮萍劍湖,大源王朝崇玄署在內宗字頭仙家,或路過或拜訪。

    這才來到翩然峰。

    白首御劍去往山腳,聽說對方是陳平安的朋友,就開始等著看好戲了。

    然后柳質清就看到了那位太徽劍宗宗主。

    都落座后,齊景龍笑問道:“柳道友,你與陳平安相識于春露圃玉瑩崖?”

    柳質清說道:“其實更早就見面了,但是成為朋友,確實是在玉瑩崖�!�

    然后從方寸物當中取出一壇酒,兩壇,三壇。

    白首咳嗽一聲,說道:“柳劍仙,我?guī)煾敢话悴缓染频�。�?br />
    柳質清點點頭,說知道,開始柳質清自己喝酒。

    白首憋著笑,輕輕伸手拍打肚子。

    齊景龍深呼吸一口氣。

    先是云上城徐杏酒登山做客,二話不說就開喝,自己勸都勸不住。

    再是去往劍氣長城,莫名其妙就有了個“酒量無敵齊劍仙”的說法。

    如今又來了個找自己拼酒如拼命的柳質清。

    白首幸災樂禍提醒道:“姓劉的,道理呢,你以前說過親近人如何相處的道理�!�

    柳質清愈發(fā)摸不著頭腦。

    交情不夠,酒量來湊,繼續(xù)喝酒。

    齊景龍沒辦法,只好與柳質清說了關于陳平安在喝酒一事上的毫無人品。

    得知真相后,柳質清無奈,有其師必有其徒。

    柳質清記起一事,對那白首說道:“裴錢讓我?guī)兔ι釉捊o你……”

    不料柳質清剛開了個話頭,白首就一個蹦跳起來,“別說別說,我不聽不聽!”

    柳質清愈發(fā)一頭霧水。裴錢的那個說法,好像沒什么問題,無非是雙方師父都是朋友,她與白首也是朋友。

    齊景龍笑道:“說吧。聽不聽是白首的事情,別管他。”

    柳質清這才說道:“裴錢說回家路上,會來翩然峰做客,找白首�!�

    白首抹了把臉,猶不死心,小心翼翼問道:“柳先生,那裴錢說這話的時候,是不是很真誠,或者很漫不經心?”

    柳質清想了想,如實說道:“呵呵一笑。”

    原先還心存僥幸的白首,已經快要崩潰,硬著頭皮追問道:“她的眼神視線,是不是稍稍帶那么一丟丟的偏移?!”

    柳質清點點頭,當時沒在意,被白首這么一提,好像裴錢當時還真有那么意思。

    所以柳質清覺得白首與那裴錢,兩個晚輩應該交情很好才對,不然白首不會這么熟悉細節(jié),如親眼所見一般。

    可白首當下這副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照理說兩人師父交情如此好,而且還都最喜歡講理,那么弟子之間,不會有太大的矛盾。

    齊景龍忍住笑。

    他倒是難得有點想要主動喝酒了。

    白首一屁股跌回竹椅,雙手抱頭,喃喃道:“這下子算是扯犢子了�!�

    齊景龍到底沒能忍住笑,只是沒有笑出聲,然后又有些不忍心,斂了斂神色,提醒道:“你從劍氣長城返回之后,破境不算慢了。”

    在那劍氣長城甲仗庫,大概是這個嫡傳大弟子練劍最專一最上心的時光。

    哪怕回到太徽劍宗翩然峰之后,其實也比游歷之前,勤勉不少。

    白首瞬間挺直腰桿,一拳砸在膝蓋上,哈哈大笑,然后笑聲自行減少,最后底氣不足地安慰自己,“還是盡量文斗吧,武斗傷和氣,我再不提劍修劍客那一茬就好。實在不行,我就搬出她師父來當護身符,沒法子啊,誰讓她找?guī)煾傅谋臼卤任液茫挥袔煾刚彝降艿谋臼�,姓劉的比陳兄弟好多了……�?br />
    柳質清看了眼齊景龍,好像這位太徽劍宗宗主,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了。

    之后柳質清留在了翩然峰,每天與齊景龍請教劍術,齊景龍自然不會藏私。

    白首也從裴錢會做客翩然峰的噩耗中,好不容易緩過來了。

    這天,獅子峰飛劍傳信太徽劍宗,飛劍再立即被轉送翩然峰。

    齊景龍收到密信后,嘴角翹起,然后看了眼那個好不容易恢復幾分生氣的弟子。這下子齊景龍是真不忍心道破真相了。

    白首瞥見師父的臉色,他雙臂環(huán)胸,強自鎮(zhèn)定道:“大不了明天裴錢就來找我唄,怕什么,我會怕?”

    齊景龍笑道:“好消息是信上說,裴錢暫時不會來翩然峰,因為去了皚皚洲。還有個更好的消息,要不要聽?”

    白首笑得合不攏嘴,“隨便隨便�!�

    齊景龍說道:“裴錢已經遠游境了,唯一的可惜,是她舍了兩次最強二字破的境�!�

    白首火燒屁股站起身,抓心撓肝地跺腳道:“不是最強,她破的什么境啊?!�。繉Σ粚�,師父?師父!”

    情急之下喊師父,一遍不行多幾遍。

    這可是陳平安教給他的殺手锏。

    柳質清愣了愣,“遠游境?”

    當時在金烏宮,裴錢才是六境武夫。

    齊景龍笑著點頭,然后將密信交給柳質清,“裴錢在信上,關于喝酒一事,與你我都一并道歉了�!�

    柳質清接過密信,掃了幾眼,交還給齊景龍后,柳質清會心笑道:“裴丫頭,不愧是陳平安的開山大弟子,真是什么都有樣學樣�!�

    齊景龍感慨道:“其實早年陳平安并不希望裴錢學拳�!�

    柳質清說道:“是陳平安會做的事情,半點不奇怪�!�

    兩人相視一笑。

    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

    但是齊景龍和柳質清,都覺得雙方可以是朋友。

    何況柳質清還一直很仰慕齊景龍的符箓造詣。

    不過在認識陳平安之前,柳質清對于齊景龍那種處處道理、事事講清的傳言,覺得終究有一點“好為人師”的嫌疑。

    一是當時柳質清不覺得同樣身為劍修,如此行事便好,既然是劍修,萬事一個道理在劍上。

    再者也擔心是某種養(yǎng)望手段的道貌岸然,畢竟山上修士,一旦算計起來,什么花樣沒有?

    不過等到柳質清耗費多年,如同一個半死之人,枯坐山巔,遠遠看遍金烏宮細碎人事,以此洗劍心。

    就明白了想要真正講透某個小道理,比起劍修破一境,半點不輕松。

    道理很多時候不在道理本身,而難在一個講理的“講”字上。山上和山下,講理傳道和說法,都難。

    甚至還要不得不承認一事,有些人就是通過不講理、壞規(guī)矩而好好活著的。

    柳質清已經打算在元嬰瓶頸之時,選一處比金烏宮更熱鬧的山下市井,或是江湖或官場,一看數(shù)十年甚至百年的人心。

    柳質清揚起手中酒壇,笑問道:“怎么說?”

    齊景龍大笑道:“走一個!我玉璞怕你個元嬰?!”

    白首蹲在竹椅旁,抬起頭,眼神幽怨道:“師父,我也想走一個�!�

    齊景龍對柳質清笑著點頭,柳質清便丟了一壺酒給那白首。

    柳質清除了第一天拿出的三大壇酒,還準備了許多壺仙家酒釀。

    白首喝著酒,喝著喝著就笑了起來,不是什么苦中作樂。而是裴錢接連破境,竟然已經是遠游境的純粹武夫了,雖說對自己而言,好像不是啥好事,極有可能下次見面,她又是一個不小心的鞭腿,自個兒就要躺地上半天,可其實還是好事啊,怎么會不是好事呢?

    白首坐在竹椅上,突然呲牙咧嘴,他娘的,酒這玩意兒真難喝。姓劉的不愛喝,果然是對的。

    柳質清以心聲說道:“你這弟子,心性不差。”

    齊景龍點頭道:“理所當然。”

    柳質清沉默片刻,問道:“兩洲合并一事?”

    齊景龍神色凝重,“并不輕松,當時有蠻荒天下的三頭王座大妖,突然一起現(xiàn)身,分別是曜甲,仰止,緋妃

    �;瘕堈嫒撕鸵晃粶O水坑飛升境,還有白裳前輩,都與對方大打出手了。翻江倒海,絕非虛言。我們這些玉璞境劍修,其實很難真正牽制住這類廝殺。柳兄,此外還有些內幕,暫時不宜泄露,但請諒解�!�

    當時龍泉劍宗的阮秀,不知施展了何種術法神通,竟然能夠讓方圓百里之內瞬間黯淡無光,凝聚為一粒聲勢驚人的光亮,竟然直接將一頭試圖襲殺她的仙人境大妖拘押其中。

    然后被獅子峰李柳將那粒光亮墜入大海水底。

    最終被淥水坑那位飛升境的宮裝婦人,吞咽入腹,一位仙人境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柳質清點頭道:“理解�?上揖辰缣�,就算提前知道了這個消息,都沒臉去幫倒忙。”

    齊景龍突然開懷笑道:“在劍氣長城,唯一一個洲的外鄉(xiāng)修士,會被當?shù)貏π薷呖匆谎��!?br />
    齊景龍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就是我們!”

    白首很少看到自己師父如此的意氣風發(fā)。

    姓劉的,其實一直是個很內斂的人。出了名的外柔內剛。好說話就太好說話,偶爾不好說話,又太不好說話。

    柳質清神采奕奕,二話不說,他仰起頭,喝了起來。

    痛飲過后,柳質清就看著齊景龍,反正我不勸酒。

    齊景龍無奈道:“不是這么個意思�!�

    柳質清眉毛一挑。

    齊景龍只得學他喝酒。

    白首喝了一小口,說道:“其實劍氣長城對寶瓶洲的印象,也不差的。對于別洲,那邊劍修只認某位、或者幾位的劍仙、劍修,不認一洲。寶瓶洲是例外�!�

    齊景龍揉了揉額頭。

    實話是實話,可這會兒說這個,真不合適。喝酒之前,喝酒之后,隨便你聊。

    果不其然,柳質清又開始了。

    只是這一次柳質清只是喝了一口,并未多飲。

    齊景龍反而喝得比柳質清要多些。

    柳質清突然覺得陳平安和裴錢,可能沒騙人。齊景龍只要喝開了,就是深藏不露的海量?

    齊景龍無奈道:“我酒量真不行,今天是例外�!�

    白首學那裴錢呵呵一笑。

    柳質清也是。

    齊景龍心情郁悶,喝了一大口酒。

    不是因為想起了陳平安所以郁悶,而是想起了這個真心愛喝酒的朋友,可能很久很久都要喝不上酒。

    ————

    北俱蘆洲,酈采重返浮萍劍湖后,就開始閉關養(yǎng)傷。

    用這位女子劍仙的話說,就是打架不受傷,打你娘的架。

    出關之后,與在劍氣長城新收的兩位嫡傳弟子聊聊天,酈采斜靠欄桿,喝著酒水,看著湖水。

    陳李忍不住問道:“師父,北俱蘆洲的修士,心眼怎么都這么少?”

    其實少年的言下之意,是想說師父你浮萍劍湖的修士,怎么都這么不動腦子。就榮暢師兄稍微好點,勉強能夠與自己聊到一塊去。

    少年對于整個浩然天下的第一個、也是最大的印象,就是那位他最佩服、最神往的隱官大人。

    而陳李在一場場實打實的出城廝殺過后,有個小隱官的綽號。這既是別人給的,更是少年自己掙來的。

    高幼清倒是覺得浮萍劍湖的同門師兄師姐們,還有那些會畢恭畢敬喊自己師姑、師姑祖的同齡修士,人都挺好的啊,和和氣氣,明明都猜出他們倆的身份了,也從沒說什么怪話。她可是聽說那位隱官大人的怪話,收集起來能有幾大籮筐呢,比大劍仙的飛劍還厲害。隨便撿起一句,就等于一把飛劍來著。她那親哥,高野侯就對此言之鑿鑿,龐元濟往往微笑不語。

    只是在陳李這邊,高幼清一直比較不敢說話,她其實很信任陳李,覺得陳李實在比自己聰明太多,學什么都快,如今別說北俱蘆洲雅言,連那寶瓶洲雅言和大驪官話都很嫻熟了。至于練劍,更不用多說,陳李好像還在劍氣長城,這可不是高幼清自己覺得,而是師父親口說的。而且?guī)煾敢幌虿痪行」?jié),直言不諱,說謝松花那個皚皚洲出劍挺快的娘們,還有流霞洲為人確實比較硬氣的蒲老兒,都帶了人離開劍氣長城,你們好好學劍,最少要比那幫孩子高出一兩個境界,給師父長長臉!以后與他們重逢敘舊,師父才能扯開了嗓門大聲說話!

    皚皚洲女子劍仙,謝松花,同樣從劍氣長城帶走了兩個孩子,好像一個叫朝暮,一個叫舉形。

    酈采聽到少年言語后,晃了晃酒壺,笑道:“不是他們心眼少,是那個陳平安心眼太多�!�

    說到這里,酈采氣得一把丟出空蕩蕩的酒壺入湖,“他娘的連老娘的最心愛弟子,你們那師姐,都給他拐跑了!最氣人的,你們知道是什么嗎?”

    酈采坐好后,伸手按住一旁高幼清的腦袋,輕輕一推,“去去去,別喜歡我,求你別喜歡,陳平安就是這樣的。然后你們那個傻師姐,反而更喜歡�!�

    高幼清微微臉紅,“我可不喜歡隱官大人�!�

    陳李嘿嘿笑道:“對對對,你只喜歡龐元濟。”

    陳李做了個手握木牌的姿勢,自言自語道:“龐,高。元濟,幼清。齊青離別,水畔重逢�!�

    酈采眼睛一亮,“幼清,可以啊,咱們這兒就是浮萍劍湖,又有那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的說法。北俱蘆洲就有濟瀆,湖水又青青,齊對濟,青對清。好你個小妮子,心思百轉千回啊,不錯不錯,隨師父!”

    高幼清瞬間漲紅了臉,扯了扯師父的袖子。

    然后酈采咳嗽一聲,對少年瞪眼道:“小王八蛋,別拿喜歡當笑話!找抽不是?”

    陳李哀嘆一聲,“行吧行吧。師父都對。”

    剛才師父你也不挺樂呵,比徒弟還興高采烈。

    酈采微笑道:“陳李,以后咱們浮萍劍湖拐騙別家仙子的重任,師父就交給你了啊,把這擔子好好挑起來!”

    陳李立即起身朗聲道:“謹遵師命!在所不辭!”

    高幼清突然開心道:“咱們隱官大人,可從不會沾花惹草�!�

    你陳李不是小隱官嗎?那么這個學不學,能不能學?

    陳李想了想,有道理,少年立即落座,神色無比認真,一本正經道:“師父,我做不來這種事了�!�

    酈采輕輕擰著少女的臉頰,氣笑道:“傻妮子。”

    高幼清靦腆一笑。

    酈采心情轉好,大步離去。

    師父離去之后。

    陳李突然說道:“師父很難很難躋身仙人境了�!�

    少年有些傷感。

    哪怕見多了生生死死,可還是有些傷心,就像一位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來了就不走,哪怕不吵不鬧,偏讓人難受。

    高幼清立即紅了眼睛,低頭輕輕嗯了一聲,雙手握拳。

    陳李沉聲說道:“所以我們兩個,要比任何一位浮萍劍湖的修士,都要更加勤勉練劍,要更能吃苦,一定要劍術更高,破境更快!高幼清,除了你被外人欺負之外,我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管你,但是你要是哪天敢練劍懈怠了,我一定罵你。咱們師父再護著你,我都要罵�!�

    高幼清抬起頭,使勁點頭。

    陳李緩了緩語氣,對她輕聲道:“等你結丹了,我們一起去隱官大人的家鄉(xiāng)看看�!�

    ————

    北俱蘆洲。

    鬼蜮谷羊腸宮,一頭看門的老鼠精,還是會趁著自家老祖不在家的時候,偷偷看書。

    一個出身鬼斧宮的兵家修士,依舊喜歡獨自一人,闖蕩江湖,每次戰(zhàn)戰(zhàn)兢兢做完了一樁不大不小的俠義之舉,他至多說一句,就是與人自報名號“杜好人”,而早年陳劍仙贈送給自己的那兩張符箓,一直好好收起,杜俞把它們看得比姜尚真送的那件金烏甲,還要珍重。

    一對曾經在金鐸寺斬妖除魔差點跌大跟頭的姐妹,她們依舊相依為命,在山下游歷四方,到了冬天,那個妹妹還是會兩腮酡紅,比涂抹胭脂還要好看。

    一個手持行山杖背竹箱的青衣小童,又遇到了新朋友,是個年輕馬夫,陳靈均與他相逢投緣,陳靈均還是信奉那句老話,沒有千里朋友,哪來萬里威風!

    在走江之前,陳靈均與他道別,只說自己要去做一件比天大的江湖事,只要做成了,以后見誰都不怕被一拳打死。

    那個朋友便祝他一路順風順水,陳靈均當時站在竹箱上,使勁拍著好兄弟的肩膀,說好兄弟,借你吉言!

    寶瓶洲。

    梳水國劍水山莊。宋雨燒按照老江湖的規(guī)矩,邀請好友,辦了一場金盆洗手,算是徹底離開江湖,安心養(yǎng)老了。

    不同于當年那場竹劍鞘被奪的風波,心氣一墜難提起,老人這一次是真的承認自己老了,也放心家里晚輩了,而且沒有半點失落。

    平日里指點山莊弟子們劍術,偶爾去小鎮(zhèn)吃火鍋,喝個小酒兒,去山水亭那邊坐一坐,閑暇翻書,日子悠哉一天又一天。

    昔年梳水國四煞之一的繡花鞋少女,笑哈哈道:“瞅瞅,有趣有趣,陳憑案,陳平安。書上寫了,他對咱們這些紅粉佳人和胭脂女鬼,最是心疼憐惜了�!�

    一位擔任侍女的艷鬼,瞥了眼篝火旁某個位置,心有余悸,因為當年那少年就是坐在那邊,暴起殺……鬼。

    書上說那位年輕劍仙什么,她都可以相信,唯獨此事,她打死不信,反正信的已經被打死了。還是一手拽頭、一手出拳不停的那種。

    昔年陰氣森森的鬼宅,如今山清水秀的府邸。

    夫婦二人,年年釀酒,酒水越來越多,可惜一直沒能等到喝酒的那個人。

    ————

    在大驪陪都外城墻的墻根道路上,讓正騎著高老弟瞎逛蕩的崔東山比較意外,見到了那個從北俱蘆洲趕回的老王八蛋。

    本以為老王八蛋會留在大驪京城,或是干脆在最北邊,盯著那條新開辟出來的道路。

    崔東山大笑道:“呦,瞧著心情不太好。”

    那我心情就很不錯了。

    反正寶瓶洲和北俱蘆洲的兩洲大勢走向,諜報上都有,問題不大,都在預期內。

    崔瀺默不作聲。

    崔東山沒打算就這么放過老王八蛋,“這都升任書院山主了,還不開心��?放眼整座浩然天下,才七十一位山主,多稀罕!”

    崔瀺這個老王八蛋,為何鬼迷心竅主動跟文廟討要了個書院山主,崔東山真沒想到個合理解釋,覺得老王八蛋是在往他那張老臉上糊黃泥巴。到底圖個啥?

    至于桐葉洲,生死隨意,自找的下場。崔東山早早說過,占了便宜,就偷著樂,別咋咋呼呼,遲早都是要還的。

    如今宋集薪從老龍城藩邸,來到了舊朱熒王朝,全權負責陪都建造事宜,不過這是名義上的,在陪都建造之初,藩王“宋睦”不過就是露了個面,如今再來收尾。真正做事的,是墨家巨子,以及從齊渡督造官升任大驪工部右侍郎的柳清風。

    崔瀺說道:“高承馬上會南下寶瓶洲�!�

    高承沒得選擇,一座披麻宗興許拿鬼蜮谷沒辦法,他崔瀺雖然是外鄉(xiāng)人,高承卻知道輕重利害。

    崔東山說道:“老和尚也一樣�!�

    稚圭已經開始沿著開鑿完畢的齊渡走江,絕對不會有任何意外,一旦走江成功,她就會立即從玉璞境躋身仙人境,畢竟是身負氣運的真龍,最少可以當大半個飛升境看待,她負責鎮(zhèn)守寶瓶洲中部大瀆,綽綽有余。

    那座仿造白玉京,已經順利搬遷到崔東山身后這座大驪陪都當中,墨家游俠許弱,坐鎮(zhèn)其中,五岳山君皆可持劍殺妖。

    所有沿海地帶的藩屬小國,從山上修士到山下兵卒,早已悉數(shù)收編進入大驪軍伍,在這之前,大驪駐守文武官員,更是早已驅使百姓,筑造出一條條沿海防線。

    一洲腹地所有藩屬,皆需出兵一半,趕赴大驪指定處據(jù)守屯兵。其余修道之人,山水神靈,本該全部前往沿海,不過可以讓藩屬君主代為繳納一筆神仙錢,而且絕對不是什么小錢,一旦發(fā)現(xiàn)有任何疏漏,大驪直接問罪藩屬君王。

    出人出力,還要出錢,最不濟也要出人心,都有事可做,所謂人心,就是將來許多藩屬小國的御用文人,會用筆桿子,為以后前線轟轟烈烈戰(zhàn)死之人,寫些既不昧良心又能為自己、為他人皆掙著好處的道德文章。

    除此之外,崔瀺還與一位以桀驁不馴著稱于世的的中土儒家圣人,借來了一個本命“水”字,原因很簡單,對方脾氣極差,但是他這輩子只佩服一人,正是崔瀺。對方當然不是仰慕崔瀺的離經叛道、欺師滅祖,而是由衷欣賞崔瀺的學問。

    別管崔瀺在幾大文脈當中如何聲名狼藉,其實仰慕崔瀺之人,當真不少。

    只需看那《彩云譜》,以及被山上神仙奉若至寶的隨筆字帖,就知道崔瀺是何等博學多才了。

    崔瀺突然冷笑道:“你那先生,好像不太聰明�!�

    言下之意,文圣一脈的關門弟子,還是不夠聰明。

    文脈也好,門派也好,開山大弟子與關門小弟子,這兩個人,至關重要。

    崔東山立即收斂笑意,正色道:“如何補救?”

    根本不問緣由為何,只求結果。

    事功學問,存在著三條根本脈絡,一條是盡可能從根本上,減少自相矛盾、以及制造額外矛盾的土壤,不在人性善惡這類大問題上過多糾纏,留給道德君子、講學家去慢慢解釋,讀書與否,不再成為學問門檻。

    一條是出現(xiàn)問題之后,解決方案必須有據(jù)可依,行之有效,立竿見影。

    最后一條,就是能夠學問本身,不斷自行完善規(guī)則,不被世風、民情、人心轉移而逐漸摒棄。

    事功之大規(guī)矩,如一條條河床穩(wěn)固的江河,能讓后世自然而然逐水而居。哪怕被各憑喜好、剝離出去的某些小規(guī)矩,也要能夠如那溪澗、水井,能夠讓人汲水而飲,與市井煙火長久相伴。

    崔瀺搖頭道:“無法補救,只能自救�!�

    這位大驪國師沉默片刻,“想到了,未必能夠立即擺脫困局,但是可以幫他贏得更多時間�!�

    崔東山神色凝重起來,“是那本瞎編亂造的山水游記?”

    在試探性詢問之時,崔東山就開始心思急轉。剎那之間,就等于已經一字不差地翻過數(shù)遍書籍。

    最終崔東山在排除掉三個方向后,落定一個選擇。

    三十萬字的山水游記,總共二十四章回,開篇第一章,提及年少“陳憑案”在家鄉(xiāng)上山砍柴之時,有過“峭壁巉巖”的山勢描述。

    第四章,有那“間關黃鳥,瀺灂丹腮”。第六章,寫到“湖水瀺灂,魚龍俱驚”。

    其余第十一章,又有“巨壁崔巍”一語。

    而“間關黃鳥”此語,是照搬引用一首詩,在詩篇原文當中,又有那“得哉字”的一點法。

    所以那本書上,巉只出現(xiàn)一次,瀺則出現(xiàn)兩次,而且“瀺灂”一語重復。

    崔瀺本來想過將“山水巉瀺”穿插在某個章回名當中,只是很快就放棄,那也太小覷蠻荒天下的大妖了,尤其是那位在蠻荒天下自號老書蟲的讀書人。

    一,四,六。就是十一。

    書中唯一一個崔字,又在第十一章。

    有這幾個提示,足夠多了。

    再多,那本書連送到陳平安手里的“萬一”都會失去。

    崔東山雙手使勁一拍臉頰,清脆作響,苦笑道:“捫心自問,有幾個人,能夠聰明到這個份上?你我在那個年紀,能夠想到嗎?”

    崔東山開始轉去雙手使勁撓頭,埋怨不已,“但凡是個腦子沒病的,都根本想不到這一茬��!就像我,如果不是你提起線頭,會想到這個嗎?你就算打死我都不會想到�。 �

    崔瀺說道:“當聰明到一個份上,就要賭一賭運氣了。他跟你不一樣,你看過就算了,可是在劍氣長城,只要看到這本書,以他的性子和處境,一定會反復翻閱�!�

    崔東山從孩子背后跳下,蹲在地上,雙手抱頭,道:“你說得輕巧!”

    崔瀺站在原地,與那個孩子說道:“你先入城�!�

    孩子立即作揖離去,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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