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僵直很久,才歪頭靠在椅背上,長時間駕駛后,人有些疲憊。車停后,她身上急躁的氣焰也慢慢滅下去了一點。
彭野到后座拿了藥,湯藥沒法熬了,藥丸遞給她,卻發(fā)現(xiàn)沒水。在車上找半天,只找到一瓶不知是石頭還是尼瑪喝過的礦泉水,剩了一半。
程迦說:“就那個吧�!�
彭野擰開瓶子,要遞給程迦,她沒接,仰起頭,張開嘴。
彭野頓了一下,俯身過去,瓶口懸在她嘴巴上方,水流淌進她嘴里。
她的嘴唇是粉紅色的,他知道那有多柔軟,他的手微微顫抖。
她張口喝著水,眼睛垂下來看他,筆直而安靜。他收了水瓶,程迦把藥塞到嘴里,仰一仰脖子吞下去。
眼神還定在彭野臉上,問:“你剛才抖什么?”
彭野擰著瓶蓋,沒搭理她。
程迦:“問你話呢�!�
“沒抖,手有點兒軟�!�
“你又沒開車,手軟什么?”
“……”
彭野看她一眼,她是個大人了,說話卻和孩子一樣愛刨根問底,把人逼得退無可退。
彭野說:“換藥!”
程迦靠進椅背里,淡淡睨著他。不用開口,彭野明白她的意思。
“你傷在左肩,不順手,換個位置�!迸硪罢f。
程迦坐去了副駕駛。
彭野欺身過去,解開她的衣衫。
程迦垂眼盯著他的手看,看他一點一點解開自己衣服,她慢慢燃了精神。
荒原寂靜而神秘,偌大的黑夜里只有他們兩人。
彭野給她敷藥,她目光始終在他臉上。
她表情平靜甚至冷淡,眼睛卻亮晶晶,像獵豹盯著羚彭野被她看得心燥,問:“你一直看著我干什么?”
程迦沒來由地問了句:“你的父母還活著么?”
彭野揣摩著她這話有點兒古怪,但還是說:“活著�!�
“你們關系好么?”
他遲了幾秒,說:“還行�!�
程迦說:“和媽媽關系好,爸爸不行?”
彭野的目光從她身體上挪到她臉上,定了一秒,她那雙眼睛總是把他看得死死的。
他下手不輕地把她胸脯上的舊藥揭下來,她微微皺了一下眉。
他把新藥一點點敷上去。
程迦說:“你很少和你父母打電話?”
“嗯�!�
“常回去看他們么?”
“不常�!�
“多久一次。”
彭野又看她一眼,眼神抗拒,但還是答:“一年左右�!�
程迦有一會兒沒說話。
彭野皺了眉,問:“怎么?”
程迦說:“因為很忙?”
彭野沒有很快回答。
程迦說:“忙是借口�!�
又被她給看出來了。彭野微微咬了咬牙齒,說:“我有個弟弟�!�
程迦哼笑一聲。
“你笑什么?”
“用這個自我辯解�!�
彭野給她貼上紗布,有點兒忍無可忍,道:“我的事,你少管�!�
程迦說:“好,我不管�!�
她突然間挑事兒,又突然間順從,彭野不得不懷疑。
他意識到,她一點兒不關心他的私事,她只是喜歡觸碰他私事后,他或強忍怒意或克制爆發(fā)的瞬間,就像在流風鎮(zhèn)客棧走廊上偷聽電話后的爭鋒相對。
她微坐起身,肩膀一縮,衣服松垮下去,白花花的乳.房露出來。彭野看到上邊他的牙印和吻痕,她身體的味道隨著視覺上的沖擊劈頭襲來。
車廂狹窄,程迦有些費勁地扭過去,湊近他耳朵邊,輕聲問:“想做嗎?”
彭野卻笑了一下。
“笑什么?”
“剛惹了我,現(xiàn)在來安慰么?”
“你不想要安慰么?”程迦摸上他的褲子,眼神狂野,渴求,帶有召喚性。
彭野咬了一下牙,沒阻攔。
程迦呼吸急促,像只小獸撲上去解他的褲子。她毫無章法,一時解不開,急得手忙腳亂。她焦慮,她急躁,她沒有理智,她需要發(fā)泄。
彭野終于抓住她的手,制止。
程迦掙扎,彭野一使勁,把她的雙手扣在座椅背上,
“程迦!”
窗外的風涌進來,荒原上死一般的寂靜。
程迦靜了下來,盯著他,眼里的迷亂和狂躁漸漸消退,變得荒蕪安靜。
她手上掙扎反抗的力道松了下去,她歪著頭,不知在想什么,過了好一會兒,輕輕喊他一聲:
“彭野�!�
“嗯?”
“我把相機弄丟了。”她說。
彭野摸了摸她的頭,說:“我們會找到的�!�
“會找到么?”
“會。”
“如果找不到怎么辦?”她問,手在輕顫。
彭野無法回答。
“找不到怎么辦?”
頭頂的星空隱匿在云層里,只剩地平線上的天光。
夜里,她的臉看上去更白了。
“17年……我從沒弄丟過相機�!�
“就像士兵,在戰(zhàn)場上不能弄丟自己的槍。槍丟了,命就沒了�!彼f。
“你很年輕,看不出來學攝影那么多年�!彼f。
“我爸是攝影師,我從9歲開始跟他學�!�
“你爸爸像你一樣出名?”
“他不出名,他只拍自己喜歡的東西,卻不賣自己喜歡的東西�!�
她不經意皺了一下眉頭,想起父母總為此吵架。父親不是個厲害的人,他很溫柔,他總看到別人忽略的美。
程迦平靜地說:“白天我不該砸相機,我永遠都不該砸相機。這是謀殺。當時,那個相機鏡頭在看我�!�
彭野說:“當時你太憤怒�!�
“也是。”程迦淡淡一笑,說:“我爸也砸過相機�!�
彭野問:“為什么?”
“我中學的時候,進他的暗室翻照片,打翻了柜子頂上的顯影水。水從頭頂澆下來,進了眼睛�!�
彭野望著車燈照亮的荒原,夏夜的飛蟲撲打著燈光,他問:“然后呢?”
程迦:“我失明了�!�
“爸爸太悲傷,砸了相機,再不拍照了。”
彭野的手無意識虛握了一下。
車窗外,黑暗籠罩原野,他想起那個夜晚,女學生坐在血泊里,雙目空洞,盯著他。
“你叫什么名字?”
“程迦�!�
“你是誰?”
“我是攝影師,程迦�!�
那時他想,瞎子怎么會是攝影師。
他問:“眼睛怎么好的?”
“爸爸車禍死了,把□□給了我。”靜謐的車廂里,她聲音不大,卻很清晰,“我有時想,他是不是故意要把眼睛還給我�!�
“你總這么想?”
“不會。只是很久以前想過。”程迦淡淡道,“說實話,我快忘了他了,很少想起他。人活著都在操心自己,其實沒那么多心思去想念�!�
彭野淡淡一笑:“那倒是�!�
笑完,卻有隱憂。失去相機,她的精神在慢慢崩潰。
彭野俯身給她系上安全帶,程迦要阻攔,彭野手掌摁住她的額頭,她腦袋動不了,淺色眼瞳看著他。
他說:“你休息,我來開車,保證很快趕到流風鎮(zhèn)�!�
程迦默一會兒,點頭:“好。”
彭野發(fā)動汽車,開了沒多久,扭頭一看,程迦靠在座椅上睡著了。
她太累了。
**
凌晨1點,他們到了流風鎮(zhèn)。
車輪駛上石板路的那一刻,程迦醒了。她對周圍的環(huán)境總有股常人難以理解的靈敏。
深夜的小鎮(zhèn)街道,一片寂靜。
下了車,程迦直奔客棧門口敲門。
很快,堂屋里的燈亮了。
“來了……來了……”來開門的是客棧老板的老母親,以為有人要住店,開門一看,認出是熟客,說,“今晚還要住��?”
程迦很平靜,問:“阿嬤,和我們一道來的那一男一女退房了沒有?”
老人家說:“沒有啊�!�
程迦于是微微笑了。
“阿嬤,”程迦聲音不大,像怕嚇到老人家,“我借你家一樣東西哦�!�
老人家說:“可以啊,借什么?”
程迦沒答,轉身走進灶屋,幾秒后,提著柴刀出來,平靜地往樓上走去。
☆、第34章
chapter34
r34
程迦站在那對男女的房門前,拍幾下門,說話聲也平靜:“開門�!�
身后,彭野大步上來,拉住她握刀的手;程迦扭頭,眼神冷靜。彭野松了手。
屋里傳來迷糊的男聲:“誰啊,三更半夜的?”
程迦吸了吸臉頰,說:“開門�!�
彭野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后,他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程迦抿著唇,沒應。
里邊的人慢吞吞的,趿拉著拖鞋過來,打著哈欠拉開門:“這大半夜的,我說你們店……”金偉揉揉眼睛,“誒?怎么是你……”
程迦撞開門,進了屋子,問:“那女人呢?”
“怎么這么不禮貌……”金偉扭頭見她拎著把砍刀,頓時瞌睡全醒,“我天,你這是要干什……”
程迦走到床邊,掀開床上的被子扔地上,床上空空如也。她掀開窗簾,又走去浴室,沒有林麗。
程迦回頭,很平靜:“人呢?”
金偉迷糊:“你找誰��?”
程迦:“跟著你的那女人�!�
金偉:“你說林麗啊,她走啦�!�
“走哪兒去了?”
“工作上還有事兒,她先回了�!苯饌�,“你找她干什么?”
程迦:“你和她什么關系?”
“夫妻啊�!�
程迦頓時就笑出一聲。
金偉:“你這人……笑什么?”
程迦:“她偷了我相機�!�
金偉一愣:“不會吧,是不是你搞錯……”
程迦打斷:“小時候我媽說,偷人東西,要被砍手指頭的。她是你老婆,你替她來�!�
金偉看她手上的刀,臉白了:“我……我不知道她在哪兒,我和她不是一路的�!�
“不是一路,你們住一屋?”
“這……”金偉面紅耳赤,憋了半天,一屁股坐在床上,痛苦地揉頭發(fā),“真不是一路,我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哦�!背体壤涞溃拔抑�,只是試試你的反應�!�
她說:“你和她是途中搭伴搞在一起的。”
剛在門外,彭野和程迦說了幾句話,金偉手上有戒指印,但沒戒指;金偉那晚吃飯時說“早知你們分手,我就追韓玉去了”,林麗沒吃醋。
彭野說,進了屋,金偉不會像老公一樣維護林麗,她只管找林麗就行。
但沒想,林麗人不在了。
程迦說話直白,金偉臉紅成豬肝,無奈地看彭野:“我是搞體面工作的,你們別說出去啊。不然我……我可就完了�!�
程迦捏了捏手里的刀柄,有點兒沒耐性了,問:“林麗她人在哪兒?”
“你都知道我們是搭伴兒的了,我真不……”
程迦打斷:“給她打電話�!�
金偉又是一愣:“我們沒準備回去了聯(lián)系,我不知道她電話。”
程迦:“我說。讓你給她打電話�!�
金偉:“我真不知……”
程迦看他一眼,拿刀的手緩緩抬起,和肩膀齊平,手一松,刀垂直墜落,砍瓜一樣砍進木桌里,筆直立著。
金偉腿一哆嗦。
“你打不打?”
金偉看彭野:“咱們好歹是熟人,你也不管管她?”
于是,彭野拔腳走到門邊,給門落了鎖。
金偉腿抖手也抖,拿起電話:“我打……我打……”
程迦說:“免提�!�
金偉開了免提。程迦去看,號碼是“林攝影師”。
信號不好,打了幾次都打不出去,到窗邊試了半天才通,但響很久都沒人接,最終自動掛斷。
金偉說:“她不接不能怪我了吧,可能睡覺靜音了。”
程迦把他手機奪過來,翻通話記錄。
“誒你……”金偉上前要攔,后來還是沒敢。
程迦查了一下,這段時間金偉電話不多,幾個科長主任之類的,聯(lián)系最密切的是“老婆”,然后是“林攝影師”。
他沒騙她。
程迦把林麗的號碼記在手機里,想想,又把他手機里和林麗有關的通話記錄電話號碼短信微信全刪了。
金偉怔愣:“你這是干嘛?”
“避免你給她通風報信。我記了你老婆的電話,你老實點兒�!�
她把手機扔給他,轉身拿桌上的柴刀,沒想那刀砍得深,她拔了幾下竟拔不出來。
彭野上前,握住刀柄,說:“松開。”
程迦松開手,彭野輕輕一提,那刀出來了。
走出房間,彭野問:“你怎么知道金偉有林麗的電話?”
“金偉說自己是檢察官,林麗會放過這么好的人脈資源?”
**
程迦走出客棧,站到街上,再次撥林麗的電話,還是沒人接。
彭野說:“先在這兒住一晚,你需要休息。”
程迦搖頭:“我睡不著。”隔幾秒,“我要把電話打通�!�
彭野說:“你去睡覺,我來打�!�
程迦沒做聲,她的確有些累了。她走到車邊,靠在車身上望天上的星星。彭野也走過去靠車上。
深夜的小街道安安靜靜。
程迦摸出一支煙來,點燃,她扭頭,揚揚手里的打火機,問:“要借火么?”
彭野說:“煙扔越野車上了�!�
程迦把煙從嘴里拿下來,遞給他,問:“要抽么?”
彭野笑了笑,搖頭。
“干嘛不抽?”
彭野說:“這女人抽的。”
程迦淡淡翻了個白眼,手遞過去:“嘗嘗女人煙的味道�!�
彭野接過,吸了一口。
程迦問:“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