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等妹妹終于困了,簕不安下床去沙發(fā)上睡,酒店房間的冰箱里有酒,簕不安打開冰箱的時候,已經(jīng)躺下去快睡著的小音忽然很著急地下床,搶在簕不安之前關(guān)上冰箱門,用手語表示抗議:不能喝酒,會肚子疼!
簕不安笑了一下,摸了摸妹妹的臉:“好,不喝,聽小音的�!�
簕小音這才放心,又說:煙也不能抽,會肚子痛!
簕不安蹲下去,很稀奇地掐妹妹的臉:“人小鬼大,教我做事?誰教你的?”
這話問完,小音有點遲疑地沒有回答,簕不安臉上的笑也在瞬間消失。
“好了,睡覺吧,后天還要上臺呢,可不能有黑眼圈,到時候人家以為熊貓從動物園里跑出來了,還會打手語,是不是?”簕不安重新笑起來,若無其事地催妹妹睡覺。
小音先是撅嘴不滿,然后重重點頭,抱著枕頭回床上的時候,很不放心地再一次叮囑哥哥不要偷偷喝酒,然后很不留情面地戳穿簕不安從前自以為偷偷摸摸無人發(fā)現(xiàn)的惡劣行為:你以前總是在我睡著的時候喝!
“好好好,不偷喝,大小姐放心吧!”簕不安無奈,攤手聳肩表示自己兩手空空。
睡到半夜,小音忽然聽見沙發(fā)那邊的動靜不對勁,開了盞夜燈爬起來,發(fā)現(xiàn)哥哥夢魘了,一邊做噩夢一邊無意識啃咬手腕。
簕小音嚇壞了,下床去輕拍哥哥肩膀。
簕不安終于醒了,小音兩只眼睛含著眼淚撲進他懷里,胳膊短短的,卻想抱住哥哥,拍他的后背,讓他別做噩夢。
簕不安在糾纏自己很久的迷宮和怪物的噩夢驚醒后回神,擦著冷汗打量周遭環(huán)境,一邊安撫妹妹表示自己沒事,一邊劫后余生,告訴自己:都結(jié)束了。
但是心跳久久不能平復(fù)。
想到簕崈,還是恨,連帶著荻城這破地方都礙眼。
終于,到了演講這天。
簕不安在會場里隨便找了個位置站著,看妹妹穿著漂亮的百褶裙站在臺上演講。
程藍崧忽然出現(xiàn),來他旁邊打招呼:“還以為你沒來呢。”
簕不安正在發(fā)呆,聞聲如夢初醒,遲鈍地扭頭,見是程藍崧后,扯出一個笑:“……要來的�!�
程藍崧也笑了一下,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離開簕崈兩天,沒什么不好的事情出現(xiàn),但心里就是七上八下,可能還是沒習慣吧。
簕崈帶給自己的痛苦實在太深刻了,只要閉上眼就害怕自己還在簕崈身邊,害怕自己還跟他躺在一張床上,醒來就忘記自己是誰了。
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徹底擺脫這些噩夢。
簕不安搖搖頭,盡可能若無其事:“沒什么,你……現(xiàn)在在做志愿者?”
程藍崧點點頭:“是啊,很驚訝嗎?”
“不……挺好的。”壓下心里那些怪異的煩悶,簕不安把注意力放在程藍崧身上,從頭到腳掃視一遍,終于發(fā)自真心地笑了一下,祝賀道:“你能變成現(xiàn)在這樣,我太開心了。”
“上次都沒來得及謝謝你們�!背趟{崧彎著眼睛,終于有機會道謝了:“要不是你們,我現(xiàn)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樣子�!�
她這么說,簕不安很難受,并且不能接受。
他抿了下嘴:“別,千萬別這么說,是我們對不起你,要不是我,你根本不會遇到那些事,我們做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
程藍崧卻搖搖頭:“不只是那次,還有很早之前,我上初中那會兒,要不是你,我媽媽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之前在金銳的時候就想跟你道謝,結(jié)果沒來及說,就……”
就發(fā)生了不好的事情。
這是簕不安完全不知道的事情,他蹙眉:“什么?”
程藍崧也愣了一下:“你忘了嗎?我轉(zhuǎn)學那年,媽媽生了很嚴重的病,需要一大筆錢,爸爸因為這個才申請調(diào)到更艱苦的路段,然后,你們家的慈善基金給我家捐了很大一筆錢,完全夠我媽媽做手術(shù),還有恢復(fù)身體�!�
也是因為這個,她才回荻城進金銳工作,然后才有后來的事,雖然遭遇了不好的事,但是簕不安和他哥哥都很負責,在各方面都盡可能地照顧和補償自己。
但是,她說的這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情,簕不安完全不知道,他不太確定地反問:“你們家缺錢,剛好是我……我家捐的?是不是弄錯了?我……簕家很多慈善組織,可能湊巧……”
“不是的!”程藍崧打斷簕不安,很認真道:“本來我家是雙職工,是不符合捐助條件的,不是你幫的忙嗎?”
不是。
簕不安心里出現(xiàn)一個詭異的猜想,但又想不通簕崈?yōu)槭裁催@么做——程藍崧轉(zhuǎn)學,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自己還在上初中。
可能是突如其來的善心吧,他這么解釋。
“還有幫我治病,多虧了簕總幫我找療養(yǎng)院和心理醫(yī)生�!背趟{崧繼續(xù)說。
心理醫(yī)生四個字忽然踩在簕不安傷口上,有那么一個片刻頭腦發(fā)暈,他瞬間收起思考的表情,喉嚨眼兒堵堵的:“你的病是他給你找的心理醫(yī)生治好的?”
程藍崧點頭:“嗯,一個很厲害的專家,專門研究心理創(chuàng)傷恢復(fù)的。”
“……那個醫(yī)生,姓什么?”簕不安問。
心里有個聲音說:都這時候了,糾結(jié)這個干嘛?
但是簕不安腦子里那根筋又開始犯倔,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他也不知道現(xiàn)在追問這個事兒有什么好處。
程藍崧很快回答:“姓周�!�
簕不安:“周……”
胃部抽了抽,傳來一陣尖銳的痛。
所以果然是同一個人,既能助紂為虐,也能懸壺濟世。
幕后指使者也一樣,有的時候慈悲善良,有的時候心如蛇蝎。
真不知道該說簕崈機關(guān)算盡還是什么。
演講結(jié)束了,很多人都在鼓掌,程藍崧也把注意力放回了舞臺上,拍著手夸:“小音很厲害呢。”
簕不安木然看過去,跟著鼓掌,心說真的都結(jié)束了,他們馬上就逃脫這些爾虞我詐,再也不用面對那些死人了。
程藍崧忽然湊過來,捂著半張臉小聲說:“你和簕總很般配�!�
簕不安臉上血色盡失,被踩到了開關(guān)一樣僵在原地,程藍崧完全沒發(fā)現(xiàn)他的反常,這樣一句驚世駭俗的話也說得很平常,就像夸一對普通情侶一樣,說完就去幫忙維持秩序了。
等他終于想起來要幫自己解釋一下,程藍崧已經(jīng)走遠了。
【作者有話說】
程:們很般配
安:誒你怎么罵人!
蟲:謝謝我也覺得^v^(口吐白沫爬起來)(說完繼續(xù)死)
(不是?別聊啦!快去救哥哥��!親親哥哥馬上掛啦!)
◇
第73章
翻墻去見的人
簕不安張了張嘴,最終放棄。
程藍崧還挺善良,講話也體面,更多的估計是罵他們禽獸不如。
從后臺接走妹妹,就該直接去機場了,簕不安在路邊打車,跟司機說了目的地,走了沒兩個十字路口,忽然沖出來幾輛車把他們團團圍住。
緊接著,車上下來一群人圍過來。
司機沒見過這種場面,急剎之后抱著頭藏到了方向盤下面,哆哆嗦嗦問簕不安是不是招來了什么不好惹的人物,身邊這小姑娘是不是他劫來的。
外面那些保鏢倒沒動粗,有人敲車門,司機催他們快點下車,簕不安心情差極了,憋著一肚子氣,剛打算跟司機理論兩句,小音抓著他袖子甩了甩,指著窗外。
是唐見春。
簕不安帶著妹妹下車,黑著臉看著唐見春:“你不會是幫簕崈抓人來的吧?”
唐見春撐著腰,無可奈何,他對著簕不安嘆氣,一副頭疼至極心力交瘁的模樣。
也不是非要揪著簕不安不放,他真的沒辦法了。
聽唐見春說簕崈吃藥自殺,簕不安腦子里第一個念頭是不可能,但是唐見春不像是在開玩笑。
簕不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棟給他留下不可磨滅陰影的別墅的,上樓的時候還忍不住想:是不是又是簕崈騙自己回來的詭計?
小音被唐見春帶走了,家里沒什么人,空曠又安靜。站在門口,簕不安本來要直接開門,手已經(jīng)放在了門把手上,頓了頓,選擇敲門。
篤篤篤——
三聲之后,安靜了會兒,才聽到里面不太大聲的回復(fù):“我沒事,不要來打擾我�!�
簕崈在簕不安離開的那天吃了過量的安定片,傭人發(fā)現(xiàn)不對的時候,差點晚了,洗完胃本來應(yīng)該在醫(yī)院觀察一下的,簕崈一意孤行非要回家。
唐見春說,他去看簕崈,問簕崈這是何必呢,他早就說過了,強扭的瓜又不甜,強求到最后,情分沒有了,人也沒有了,兩敗俱傷,傷人傷己。
他花了很多時間勸簕崈看開點:就一個喜歡的人而已,錯過就錯過吧。簕崈始終都沒有反應(yīng),到最后唐見春都快放棄了,簕崈才終于說了一句話:
“我只是想睡一覺�!�
唐見春既覺得無力又覺得荒唐:“睡一覺吃這么多藥?你是打算一輩子睡過去,再也不醒了是吧?”
簕崈又不說話了。
那就是答案。
他已經(jīng)清醒了那么多年,沉淪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執(zhí)念,怎么能說放下就放下呢?
根本就放不下,放他走是假話,簕不安走的時候再三確認,生怕他反悔,他也知道,自己一定會反悔的,已經(jīng)試過放縱,他不可能甘心。
除非死。
講完這些,唐見春嘆著氣,想叮囑簕不安幾句,讓他發(fā)發(fā)善心,好好勸勸簕崈,張開嘴,對上簕不安沉默的模樣,又覺得說什么都多余。
——本來就是人家兩個人的事情。
他說:“你就去看看他,兄弟一場,他是混賬,但我不忍心看他就這么拿生命當兒戲……之后,要走要留還是看你,我沒有逼你留下的意思。”
然后簕不安就回來了。
現(xiàn)下,隔著這扇門,簕崈枯寂的聲音傳出來,簕不安沒張開嘴,又敲了敲。
也許終于意識到門外的人是誰,簕崈也不說話了。
簕不安一度懷疑房間里沒有人,剛才那道聲音是幻聽。
最終,他又敲了一次,然后沒再等對方允許,自顧自推門進去:“我進來了�!�
簕崈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看起來有年頭的真絲被。
床上的人安安靜靜像是睡著了,簕不安走過去,發(fā)現(xiàn)簕崈有點不一樣了。
他形象管理一直都很到位,現(xiàn)在眼下掛著黑眼圈,腮邊一些細碎的胡茬,頭發(fā)也亂糟糟,看起來憔悴了很多。
才兩天沒見,卻感覺他們已經(jīng)是遠隔天涯的陌生人了。
微微嘆氣,簕不安作開場白:“聽說你要死了�!�
換做以前,這種冷嘲熱諷的話簕崈肯定不會接茬,但是這天,簕崈應(yīng)了一聲:“是�!�
“……”
本來能在嘲諷之后自顧自接很多更過分話的人反而沒話說了。
沉默良久,簕不安問他:“你是瘋了嗎?”
二哥簕衡早前警告自己說簕崈精神出問題了,他沒信,現(xiàn)在他信了:“你到底怎么了?”
就是瘋了。
簕崈心想。
“怎么回來了?”簕崈問。
“我跟小音都快到機場了,見春哥說你快死了。”說到這里,簕不安停頓了下來。
簕崈想到以前簕不安罵簕世成的那些話,恨不能親手殺之后快,很輕微地嗤了一聲:“是不是還挺失望的?”
“……”簕不安想說是,簕崈真的特別王八蛋,他這輩子還沒見過這么爛的人,但是話到嘴邊,是絕對吐不出來的。
“挺恨你的,剛想起來的時候,恨不得你去死。”
簕崈又笑了一聲,果然如此。
可是,簕不安繼續(xù)說:“但是恨不得你去死,又不是真的想讓你死——你他媽都那么對我了,我還忍著惡心活著呢,我沒想讓你真的去死,簕崈……”
那天簕崈跟他說,再喊他一聲,他就放過自己,自己將信將疑,但是喊了。
總歸是含著恨的,開口的時候或許咬牙切齒。
但是看到簕崈這樣,他反而心甘情愿了:“哥。”
簕不安沉浸在他們彼此分別走到這種境地的無奈里,簕崈卻想到自己出搶救室醒來的第一刻,助理加急送來的鑒定報告。
以兄弟的名義朝夕相處二十多年,在他忍受諸多煎熬譴責、犯下諸多罪行,一切都無法挽回之后的二十九歲的這年,才得知他們之間毫無血緣關(guān)系。
時至今日,也沒有必要因此感覺自己身上背負的罪孽減輕了一點點,反而惋惜他們最后的牽絆原來也是不存在的。
簕不安低頭盯著簕崈,心情從憎恨到無奈,最后變成憐憫。
簕崈愛而不得的樣子依然令他唏噓。
——記得有很多年,無論作為仰望他身影的弟弟,還是深夜翻墻見面的朋友,他都覺得簕崈理所應(yīng)當?shù)玫剿胍囊磺小?br />
他曾經(jīng)情真意切地祝愿簕崈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后來的這些事情這些發(fā)生之前,最恨簕崈的那一年,也是最希望簕崈能贏得他想要的一切的那一年。
但這些東西里是不包括自己的。
簕不安放緩了語氣,企圖勸窮途末路的人迷途知返:“還是……活著吧�!�
“你都說了放過我了,我也想離開這地方重新開始……小音前天半夜還喊我哥哥呢,說不定哪天她就會說話了,哥,你也放過自己吧,咱們就這樣了,一筆勾銷,我也不怪你了,你干那么多爛事我還肯原諒你,你別真跟個神經(jīng)病似的,得不到就玉石俱焚,人活著,有什么值得執(zhí)著一輩子的?指不定明年,你又遇見一個喜歡的,轉(zhuǎn)眼就把……就把我忘了呢?”
“……哥?”
簕不安發(fā)現(xiàn)今天自己喊他,簕崈一句都沒答應(yīng)。
等了很久,簕不安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簕崈,你聽沒聽?”
“你走吧�!焙{崈?nèi)虥]有睜開過眼睛看簕不安一眼,只是很疲憊地說:“放不放下是我的事,跟你沒關(guān)系。”
他沒救。
一口氣堵在嗓子眼,簕不安握緊拳頭,憎恨簕崈豬油蒙心死也不改:“我是好心,我才是最吃虧的!你現(xiàn)在是什么意思?耍賴嗎?簕崈你都多大了?翻過年就三十了!一把年紀了,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他媽讓你放下我!”
太吵了,簕不安一個人就能吵贏一屋子幻覺,那些纏了他兩天,慫恿他學簕不安從窗戶下樓好解脫的幻覺紛紛安靜了。
“滾吧。”簕崈罕見地說了臟話。
簕不安氣得踹了一腳床腳,骨折剛好的腿磕在實木床上,猛地一疼,他眼前一黑倒吸一口涼氣,為了尊嚴,呲牙咧嘴地沒出聲,然后一瘸一拐地退出房間,撂狠話說:“行,你隨便吧,反正都是你活該,明明錯的最離譜的人是你,你現(xiàn)在可憐給誰看!再信你,老子他媽的就是狗!”
天可憐見,這一次,簕崈一點都沒有裝可憐。
此時此刻,他只是特別不想聽到這個人的聲音,也不想見到這個人,他好像又回到了許多年前的那種心態(tài),只想離簕不安遠遠的。
讓他有多遠滾多遠,至于自己,是死是活都跟他沒關(guān)系,反正就算沒有這些事,自己這輩子也就是這樣。
他聽到簕不安離開了,眼皮動了動,最終也沒睜眼,只擁著自己的阿貝貝翻了個身。
可是,本該離開的人,已經(jīng)拖著再次負傷的腿蹬蹬跳下樓,忽然又跛著腳跑去二樓,書房還是自己走那天的樣子,保險柜的門可憐兮兮掛在柜子上,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了。
簕不安走過去,打開保險柜里那個長條盒子,盒子里躺著的果然是自己親手做的那條鞭子。
打開另一個盒子,里面放著一只純金烏龜。
再打開一個,是兩只發(fā)黃的蠶繭。
簕不安開始回憶:難道自己沒有送過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嗎?
簕崈聽到腳步聲去而復(fù)返,不打算理會,不多時,腳步聲果然又走遠下樓了,自嘲地笑了一下,心說就當是幻覺吧。
說不定本來就是幻覺。
對,這才合理。
可是,隨著腳步聲消失,窗戶外面忽然發(fā)出一點異常的響動,然后,樓下傳來說話聲,管家跑出去查看,發(fā)現(xiàn)是簕不安攀著別墅外墻的裝飾磚縫隙,奮力地往上爬。
他瘸了一條腿,爬得很費勁,怕他受傷,管家厲聲勸阻。
簕不安讓他閉嘴。
沉浸在亦真亦假辯論中的簕崈不得不拖著病軀去窗戶邊查看,剛打開窗戶,一雙手攀著窗沿,用力地一躍。
下一瞬,日思夜想,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得到的人從天而降。
【作者有話說】
安:早說了讓你住一樓!你又不是長發(fā)公主!二樓我怎么翻墻!
安:但是沒關(guān)系,騎士安會從天而降~
◇
第74章
給個機會
簕崈被翻墻進來的人的慣性撞得往后趔趄一小步,看清楚那張臉的瞬間,他大腦空白。
他沒搞懂,這人怎么去而復(fù)返。
簕不安氣喘吁吁,簕崈離他遠了點,臉上的厭倦不加掩飾:“你干什么?”
簕不安站穩(wěn)了,長呼一口氣,生氣的同時也恨自己沒有辦法對簕崈置之不理。
可他確確實實就是沒有辦法看簕崈就這么在無人在意的角落枯萎。
簕不安說:“我不走了!”
他的話里帶著翻涌的少年意氣、英雄氣概,執(zhí)拗又堅定,就像小時候叉著腰說他會拯救世界的時候那樣。
簕崈側(cè)過臉,不看簕不安,制止道:“閉嘴�!�
“簕崈,我說我不走了,我留下來陪你�!焙{不安嘆著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上簕崈的當了,反正這種操蛋的事情就這么發(fā)生了,好消息是他們倆男的搞不出來畸形兒,至于名聲,身外之物,自己本來也沒多好,所以,隨便吧。
他低下頭看著簕崈垂在身邊的手,伸手去碰,簕崈立刻甩開,警告地說:“離我遠點�!�
簕不安隨即想到他們十幾歲那會兒,有很長一段時間,自己一碰簕崈,簕崈就這副德性,他那時候還以為是因為簕崈這朵高嶺之花討厭跟人接觸。
所以自己的猜測都是對的,他那時候就心思不單純了,嘴上說著做人要有禮貌,實際上心猿意馬,自己懷著干干凈凈的兄弟情跟他親近,他肯定一腦子齷齪思想,然后藏著自己開玩笑抱去的被子和自己從某個堂爺爺?shù)挠變簣@養(yǎng)蠶寶寶的作業(yè)里摸出來的蠶繭十幾年。
然后在知道自己有了喜歡的女生之后,愛屋及烏地給人家捐錢治病。
簕不安說:“我今天見了程藍崧�!�
簕崈蹙眉,忍無可忍地打斷:“我不關(guān)心。”
“……”簕不安笑了一下:“你猜我信不信呢?知道我們聊什么了嗎?”
“說了,我不關(guān)心�!焙{崈抓起簕不安的胳膊推著他出門,簕不安忽然很大聲地喊他的名字。
簕崈一下子清醒了,擠滿臥室的幻覺頃刻間煙消云散,就只剩下面前這一只聽不懂人話,固執(zhí)至極、冥頑不化的笨狐貍。
停下動作,簕崈問他:“你究竟想怎么樣?”
“沒看出來嗎?”簕不安深吸一口氣,醞釀出更多的堅定說:“我回來了�!�
“……所以呢?”簕崈不為所動。
他想要的東西,簕不安給不了。
很感謝簕不安去而復(fù)返的緣由:大概是熱血上頭,一時意氣,就像救助路邊無家可歸的流浪動物那樣,很忽然地想要愛一下簕崈。
熱血上頭,決定愛簕崈。
在心里重復(fù)了一下這句話,雖然得到的慰藉很少,簕崈還是笑了一下。
“回來了,然后呢?”講這句話的時候簕崈平靜極了。
聽簕崈這么問,簕不安說不出話。
等了會兒,也許是沒耐心了,簕崈再一次下逐客令:“滾吧�!�
說著他去開門。
簕不安卻捉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十分認真地說:“我喜歡你。”
“……”
萬籟俱寂,只剩下心臟胡亂地撞了幾下。
有那么片刻,簕崈聽到自己的心聲:夠了,人要知足。
可是,他又不甘心,人性就是這樣貪得無厭。
哪怕是被篡改記憶,擁有虛假愛情的那段時間,簕不安也沒能違背本心地說一句喜歡,好歹今天,他愿意騙自己一下。
曾經(jīng)他覺得哪怕是威脅來的,哪怕是誘騙來的,只要有一句就好了,但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滿足于欺騙和虛假。
總歸還是有點欣慰的,畢竟,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努力,他終于跟程藍崧等人站在了同一起跑線,雖然未能擁有簕不安的喜歡,但是好歹被他憐憫,被他偏愛。
但也僅此而已,充其量只能說簕不安的本性沒有改變,他還和以前一樣善良。
簕崈說:“不需要了�!闭f著要將簕不安推出去。
“給我點時間,給我點機會。”簕不安不肯走,他抓著簕崈的手,終于不再敷衍人:“我是什么情況你也清楚,我是沒辦法在這么短的時間里給你想要的東西,但是……但是,我也沒辦法一下子就愛上別人,可是……可是,難道你真的不想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