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寧禎站在寧策身邊,看著寧策面目幾乎猙獰,很低聲問了句:“她是姚云舒?”
寧策沒回答。
“你的心上人,就是她?”
寧策一轉身,快速上了自己的汽車。他沒有去寧禎他們約好的戲院,而是跟姚家的汽車去了。
金暖怕熱,一直沒下車,等寧禎回頭,急忙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寧禎:“非常復雜�!�
“那你簡單講一下�!苯鹋�。
寧禎:“……”
姚家的西院,靠近后花園,離主院比較遠,有個小角門進出。
西院比較陳舊,家具全是三十年前的舊貨;就連窗戶,都是蒙的窗紗,沒有玻璃。
姚云舒出門有汽車坐、有華麗衣衫穿,一般人都想不到她與母親、弟弟住得如此簡陋。
她和弟弟一左一右攙扶母親進門時,她母親已經(jīng)哭得只剩下半口氣,眼睛輕輕閉著。
院子里只一個五十歲的老媽子,負責日常漿洗、打掃。
“姨太太這是怎么了,中暑了?”老媽子急忙迎上來。
姚云舒叫她去打一盆涼水,又倒一杯涼茶。
弟弟扶住母親,姚云舒給她灌了半碗茶,又把涼涼的帕子蓋在她腦門,母親才慢慢緩過來。
三姨太睜開眼,清醒后第一時間掏懷表看。
下午一點半。
三姨太的眼淚,絕望涌出來:“已經(jīng)過了�!�
姚云舒握住她的手:“媽,算了。以后再說吧�!�
三姨太眼淚都哭干了,眼神哀切絕望:“教育局選公派留學生,就十二個名額。九千學子應試,你脫穎而出……”
話是輕柔無力的話,卻似鋼刀,狠狠扎入姚云舒心口。
“你為了這場考試,準備一年。這只手握鋼筆,中指壓得太用力都彎了。
你考上了。四省九千學子,你是唯一的女學生,你考上了云舒!太太一句話,就放棄了你的前途。今天十二點截止,不簽字就是放棄,已經(jīng)過時了……”
三姨太說著,再次泣不成聲。
姚云舒的弟弟姚云展在旁邊,無聲陪著母親哭,小小手指替母親擦淚。
“我沒用,云舒,媽沒有保護好你!太太好狠心,她居然叫你放棄學業(yè),去給督軍做小妾!”
姚云舒輕輕咬了咬唇:“媽,歇一會兒吧�!�
“我、我想去宜慶,找你阿爸。他會幫你的,替你周旋。你考上了,你不能給人做小妾啊�!比烫�。
姚劭被迫賦閑,他送長子回老家宜慶安葬后,帶著五姨太在那邊避暑,沒有再回來。
姚云舒再也禁不住,一行淚滑落:“媽,這就是阿爸的主意。否則,太太不敢的�!�
三姨太怔在那里。
“我去求阿爸了,在大少爺葬禮的第二天,我去外書房求了他。他說,女孩子的前途是嫁人,而不是學業(yè)。”姚云舒的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
三姨太像是最后的力氣都被抽干。
“讓自己的女兒去做妾……他沒有心的……當年他與我先定親,后來上升來就毀約。
我要嫁人,他又不肯,逼得我入府做妾。我想,他對我無情無義,對自己的骨肉總有三分真心。沒想到……”
三姨太拼了最后一點力氣,輕輕摟著自己的一兒一女,“我們跑吧。云舒,我們帶著你弟弟,逃跑吧�!�
姚云舒:“跑不掉的,媽。太太恨死了你,她抓到了錯處,一定會殺了你。如今大少爺死了,弟弟又是阿爸唯一的兒子,太太恨不能咱們?nèi)懒�。我們跑不掉的�!?br />
我們在煉獄,再也逃不了了。
第176章
督軍思念寧禎
寧策這日很晚才回家。
寧禎在他院子里等著。
他一身汗味、一身酒氣,十分難聞。
人還挺清醒的,腳步也穩(wěn)。
“什么也別問,回去睡覺。”寧策擺擺手,鉆進凈房了。
他半晌不出來,寧禎在窗下說話:“你還好?”
“我不想講話,你回去。”寧策說。
寧禎:“下次想聊聊,可以找我�!�
寧策含混應了一聲。
寧禎從家里離開,回去盛家老宅時,寧策也沒露面。
寧禎沒把他的事,告訴家里其他人。但那天二哥二嫂都在,他們倆藏不住話。
祖母還問寧禎:“和姚家的小姐?”
“我不太清楚內(nèi)幕,他沒跟我說�!睂幍澣鐚嵉�。
祖母有點擔憂:“姚家之前跟咱們家只是不太來往,如今是生死仇敵。哪怕咱們愿意,人家愿意不愿意?”
“人家當然不愿意。那姑娘,姚家打算送她去給督軍做姨太太的�!睂幍澱f了實情。
這件事,八字還沒一撇,不是寧禎憂慮的,她沒跟祖母聊過。
祖母沒大驚小怪。
經(jīng)歷過朝代更替,祖母見慣了各種事,姚家此舉在祖母眼里,實屬平常。
“怪不得老三一直瞞著,也不來求我�!弊婺竾@口氣,“他是有理智的,隨便他吧。他不說,咱們就不管。”
又說,“老三打小鬼機靈,他心里盤算深。咱家的孩子,都不會闖大禍,大事上靠譜�!�
寧禎點頭。
七月底,寧禎和三哥見了一次,她試探著聊了聊姚云舒,被三哥打斷。
他不愿多提,半個字也不想說。
寧禎委婉朝老夫人那邊打聽,姚家打算什么時候把姚云舒送到老宅來。
也沒什么消息。
“……上次大哥來老宅,姆媽提到了姚云舒,大哥一口回絕。估計暫時不接,需要等下次找個機會�!笔㈤L殷告訴寧禎。
又對寧禎說,“我很不喜歡姚家的女孩子。不知這個姚云舒性格如何,姚文洛就很討厭�!�
寧禎:“看著挺漂亮�!�
盛長殷詫異看一眼她。
“大嫂,你擔心了?怎么漂亮,也沒有你漂亮�!笔㈤L殷說。
寧禎哭笑不得。
她的感嘆,不是這個意思。
可能是跟寧策有關,寧禎原本對“姚家庶女為妾”一事不怎么關心,現(xiàn)在竟然挺好奇。
她暗暗留心此事。
又過了幾日,盛長裕從駐地回來。
他先打個電話給寧禎:“我去摘玉居吃晚飯�!�
寧禎道好,又問他有什么想吃的沒有。
盛長裕:“沒什么想吃的。天熱,隨意吃點就行�!�
寧禎莫名緊張。因為他們倆的關系,會有進一步的發(fā)展,現(xiàn)在處于懸而未決。
是更好,還是更壞,寧禎不知道,心中十分忐忑。
盛長裕的副官半下午就來了,送了一筐葡萄,以及一把短刀。
短刀裝在牛皮套里,很簡樸,副官長程陽親自拿給寧禎:“督軍說意外所得,送給夫人。”
寧禎接過來。
一把古刀,不怎么保養(yǎng),也是鋒利無比,冷鐵如凝霜。
寧禎識貨,心中歡喜,對程陽笑了笑:“替我多謝督軍�!�
又叫曹媽拿了錢,打賞幾名送東西的副官。
副官走后,寧禎把玩這把短刀,愛不釋手,立馬找來清水與綢緞,要重新擦拭一番。
曹媽則把葡萄分了下去,留下寧禎三天吃的,剩下的給老宅各處都嘗嘗。
不單單是為了嘗鮮,也是替寧禎造勢。
寧禎把短刀擦好了,仔細放起來,下樓吃葡萄。
葡萄皮薄,酸甜適當,比寧禎自己買的好吃很多。
“這算是今夏吃過最好吃的葡萄了。”寧禎對曹媽說。
她叫曹媽與幾個傭人也嘗嘗。
大家紛紛說好。
寧禎心中微動,叫曹媽準備晚飯,她自己出去了一趟。
姚安馳死后,城里再也無人盯梢寧禎,寧禎出門又不帶副官了,一個人開車出去。
車子跑起來不熱,寧禎上下車還是出了一身大汗。
她回來后,把自己買的東西交給曹媽,上樓洗澡。
頭發(fā)還沒有晾干,柔軟披散在肩頭時,盛長裕來了。
他換了簡單的襯衫長褲,把袖子挽得老高,鬢角有一層薄汗。
寧禎頭發(fā)未干,不好梳發(fā)髻,就隨意編了條麻花辮子,斜垂在胸前。
盛長裕瞧見了,覺得格外雅致慵懶,氣質絕俗。她不打扮的時候,其實也是她最美的時候。
他不好這么講。他自己判斷了下,說人家不打扮更漂亮,可能不是什么好話,會有歧義。
“午睡才起來?”他問。
寧禎:“不是,剛剛出去一頭汗,把頭發(fā)洗了,還沒干�!�
又道,“我出去給督軍買了小蛋糕和烤鴨�!�
“有心了�!�
“您送過來的葡萄很好吃,短刀我也喜歡。”寧禎說。
盛長裕:“你喜歡就好�!�
寧禎坐在旁邊沙發(fā)里,看向他肩頭:“督軍的傷都好了嗎?”
“早已痊愈�!�
“這件事終于過去了�!�
她指姚安馳的事。
盛長裕:“老師很不甘心,最近這些日子不少人說情�?赡軟]那么容易過去�!�
寧禎心說,那是你的危機。我的危機算是過去了。
盛長裕像是能猜透她想法,淡淡說:“姚家還想把女兒給我做妾。有謠言傳到軍中,試探我的態(tài)度�!�
——這就跟督軍夫人有關了,寧禎也不能置身事外。
寧禎:“督軍,您怎么想?要安撫姚師座嗎?”
盛長裕靜靜抬眸,看了眼她。
他心中莫名一陣煩躁,火氣上涌。然而他又很快按住,不露端倪。
寧禎只是尊重他,詢問他意見。
“我當然是拒絕。我與老師之間,已經(jīng)有了矛盾。任何的安撫,只是暫時遮蓋了這些矛盾,對我和他都無益處。
剜得腐肉,才能治沉疴。不是他死了兒子,我納他的庶女做妾,就可以把傷口遮起來,假裝若無其事�!笔㈤L裕道。
寧禎點點頭:“我也這么覺得。您娶他家女兒做姨太太,的確不妥。輕了,失去了安撫的價值;重了,妻妾不分,家宅不寧�!�
這席話,似一道清泉,緩緩流淌過盛長裕心頭,把他的煩悶都消了下去。
原來,她也會擔心。
她不想他納妾!
“我們夫妻想法一致,往后姚太太往老宅塞人,我就知道如何應對了。”寧禎又道。
盛長裕唇角微揚,破天荒有了點淡淡笑容:“你可以做得很好,盛夫人。”
第177章
我夫人才是最好的
摘玉居的晚飯,吃得很開心。
飯后,寧禎提出陪盛長裕散散步。
遇到了好幾撥盛家的人。
寧禎的腳步,特意拐個彎,往大門口走去。
她把盛長裕送出門。
盛長裕拿出懷表看,已經(jīng)晚上八點半,她可能要準備休息了,他不好繼續(xù)逗留。
“……這懷表還準嗎?”寧禎問。
盛長裕:“挺準的�!�
也不是要它準不準。
能擁有它,盛長裕不帶任何目的,是單純快樂。
就像他在駐地的時候,思念寧禎一樣。
他知道自己得不到什么,也沒想過從她身上獲得什么,就很純粹思念她這個人。
想得心里火燒火燎般,他回城后迫不及待開了個簡短的會,就來找寧禎了。
“下次有了更好的懷表,換下督軍這塊�!睂幍澬Φ�。
盛長裕:“時光又回不去,哪有更好?”
寧禎:“……”
盛長裕又問她:“明天晚上,可要去聽戲?”
“就咱們倆,還是有什么應酬?”寧禎問。
盛長裕驚喜于她的敏銳與聰慧,直言說:“一些應酬。與老師太過于親近的老將,要拉攏與敲打�!�
寧禎:“我明晚有空,會好好準備�!�
盛長裕:“我下午來接你�!�
寧禎道好。
翌日中午,寧禎午睡時間偏長,盡可能保持旺盛精力,應付晚上的交鋒。
她下午三點起來,又洗了個澡,洗去了頭發(fā)與身上薄薄汗氣。
女傭為她梳妝,替她綰了個比較復雜又好看的發(fā)髻,絲毫不庸俗。
寧禎總想起曹媽的話,說男人覺得素色衣裳看上去都一樣,新衣也像舊時裳。
她換了件葡萄紫的旗袍。
顏色偏深,花紋又繁復,這件衣裳看上去很老氣。
寧禎一上身,倒是意外好看,越發(fā)顯得她膚色白皙。還是挺老氣的,無端給她長了幾歲。
她年紀輕,不怕顯老。越是成熟,越是有做夫人的氣質,壓得住場子。
寧禎很滿意。
曹媽便說:“妝面再重一點。反正去戲院,燈火暗淡,衣裳顏色又重,妝面不能太素雅�!�
于是,寧禎臉上粉白、唇鮮紅,看上去似雕刻般精致無瑕。
她自覺好看,摘玉居的人也夸她漂亮。
卻把來接她的盛長裕嚇一跳。
“怎么……”他斟酌措辭。
他很想說,這臉擦得像是死了三天,都看不出她的好肌膚,實在可惜。
她不上妝的時候,肌膚白皙清透,很漂亮。
不過,妝后也不丑。
寧禎長得好,怎么打扮都是美麗的。
就是極少見她上濃妝,盛長裕不太習慣,覺得她似戴了張面具,不像她了。
美則美矣,失去了靈魂,似瓷面娃娃。
“您覺得如何?”寧禎打量他神色,“不行我重新裝扮一番。”
盛長裕忍住了情緒:“挺好,就是看著像大了好幾歲�!�
寧禎:“畢竟是請老將們聽戲,太年輕了被輕視。我特意打扮成熟些�!�
盛長裕:“那你目的能達成。走吧�!�
戲院門口,副官扛槍守衛(wèi)。
寧禎和盛長裕趕到時,晚上七點半,處處燈火絢爛,給夜添了一層陸離的光。
寧禎和盛長裕來得比較遲,已經(jīng)有四個人在等候。
夜里暑氣散去,還是有點悶熱的,這幾名老將依舊穿軍裝,端正而筆直,熱得一頭一臉汗。
戲院包場,毫無喧囂,上上下下都安靜,只戲臺一隅靜靜發(fā)出熱場的聲息,聲浪不嘈雜。
“督軍,夫人�!�
燈火下,寧禎的妝格外服帖,美麗優(yōu)雅。
她輕輕點頭。
美得有了距離感,督軍夫人的威儀頓時立了起來。
進了包廂,盛長裕叫小伙計再端兩個冰盆進來,又吩咐拿扇子。
聽戲時,盛長裕時不時說幾句話。
寧禎聽著,適時幫襯說一句,把盛長裕不方便的話,替他講出口。
她能說到點子上。
她是寧家的千金,對軍事比較熟悉,又很清楚督軍府格局,聽話聽音,盛長裕想要表達的意思,寧禎都明白。
夫妻倆配合默契。
幾名老將紛紛表態(tài),不會在軍中拉幫結派。
有個姓楊的師長,有點冥頑不靈,他仍是希望盛長裕早日把姚劭接回來。
他與姚家,利益糾葛太深,姚劭賦閑對他無益處,他挺著急。
中途,寧禎下樓。
她想要透口氣。
楊師長固執(zhí)提到了姚家的庶女姚云舒。
“長得十分漂亮,督軍可以見一見。”
盛長裕:“比我夫人更漂亮?”
“那、那倒沒有�!�
“不如夫人漂亮,你讓我看什么?你覺得我不配有好東西?”盛長裕問。
楊師長噎住。
他換了個話題,又說起姚云舒,說她非常聰慧:“考上了公派留學生。只不過,她戀家,不打算去讀了�!�
“今年的公派留學生,取多少人?”盛長裕問。
楊師長以為他好奇了,立馬說:“十二人。近萬人應試,她是唯一考上的女學生�!�
“萬里挑十二�!笔㈤L裕冷冷笑了笑,“我還以為,我能萬里挑一�!�
另一個老將看得出,盛長裕在發(fā)火邊緣,當即道:“督軍有了夫人,夫人是百萬里挑一�!�
“果然還是你更有見識�!笔㈤L裕道。
又說,“考上了卻不去讀,半途而廢,往后也別拿這項成績吹噓了。我夫人十六歲不到,獨自留洋。那才是女子楷模�!�
而后沒人再說什么。
這天的應酬結束,盛長裕的心情沒怎么受影響。
楊師長向姚劭回話,也說起了姚家庶女。
“……不如送了她去念書。督軍這會兒迷戀夫人,已經(jīng)改了喜好,提到留洋千金時,滿口夸贊,稱之為‘楷�!�。
他與夫人正濃情蜜意,你家姑娘哪怕進門了,也無機會。還不如先送了她出去讀書。待幾年后,督軍與夫人感情淡了,他自然要另覓新歡�!睏顜熼L說。
姚劭聽了,不咸不淡:“再說吧。”
楊師長覺得有點可惜。
姚劭只一味捧著盛長裕,押對了寶,才有了今日高位。
其實這個人非常短視,又很自私。
換做楊師長,無論如何都要抓住機會,珍惜督軍話里話外對留洋千金的那點欣賞,培養(yǎng)出一個更優(yōu)秀的女兒。
姚劭的庶女能考上公派留學生,哪怕督軍不欣賞,一般人都是會高看一眼的,孩子前途不錯。
放棄太可惜了。
姚劭的路,越走越偏,楊師長要好好衡量彼此的交情,不能涉足太深。
第178章
寧禎,你早晚得承認喜歡我
一場應酬結束,寧禎與盛長裕去吃宵夜。
有點熱,她擦汗,也把面妝擦掉了七八成。
又是夜里,像是妝都卸完了,盛長裕瞧著她,順眼多了,也更美麗。
從戲院出來,晚上十二點。
寧禎坐累了,也很餓,就問盛長裕:“督軍吃宵夜嗎?”
盛長裕已經(jīng)拿出香煙點燃。
他吸了口煙,才道,“可以吃點。你想吃什么?”
寧禎:“我記得去年咱們?nèi)ヂ爲颍Y束后去喝粥。那家粥不錯�!�
盛長裕又吸了兩口煙,剩下半根踩滅:“走吧。”
他情緒有點不好,沒表現(xiàn)出來。
楊師長的話,句句戳他逆鱗。寧禎在場,他忍著沒發(fā)脾氣,故而需要用香煙來壓一壓火氣。
老師越發(fā)過分!
姚家庶女做妾一事,他母親提過。如今居然叫楊師長來提,老師哪怕不顧自己的面子,難道也不考慮盛長裕?
姚家的兩個孩子去世,盛長裕設想下,作為父親的姚劭,自然痛苦無比。
可姚家兩個孩子,哪一個是枉死?
全部都是自己作死!
老師難道是怪寧禎,還是怪盛長裕?
早知如此,為何不好好教育、管束自己的孩子?
盛長裕出身帥府,他小時候犯錯,父親輕則抽他一頓,重則關禁閉。
姚家難道比盛家更尊貴,孩子們犯了錯可以當做無事發(fā)生,進一步滋長他們的歹毒心思?
盛長裕不說話。
到了粥鋪,點了兩碗粥、幾份小點心,寧禎端詳盛長裕神色。
“……我出去透氣的時候,他們說話氣到您了,是嗎?”寧禎問。
盛長�;厣�。
“沒有。”
“您下次不方便發(fā)火的事,可以告訴我,我替您發(fā)作。”寧禎又道。
寧禎的嗓音很好聽,清清爽爽,沒有半點甜膩做作,說話時似落地的鈴聲,清脆又動人。
盛長裕的壞情緒,瞬間被掃空了大半。
“不用操心�!彼�。
寧禎:“還是替姚劭說情?”
“更惡劣�!�
寧禎想了想:“難道是又提了姚家庶女給您做妾一事?”
盛長裕很喜歡聰明人,跟她交流不費勁。
“的確�!�
“真過分,我才出去一會兒,就要給我丈夫拉皮條!您應該告訴我,我當場啐他!”寧禎氣鼓鼓說。
盛長裕呆了呆。
寧禎一番做作表現(xiàn),看盛長裕都愣住了,情緒似乎轉移,她的開導有了效果,便笑起來:“您罵他了嗎?”
“沒有。”
他當時很克制,堪稱和顏悅色,不想那幾個人都站到姚劭那邊。
不是對付不了他們,而是很麻煩。盛長裕不愿軍政府再有大的波動,至少在他做好后續(xù)安排之前,不能動蕩得太厲害。
他需要五年、八年,才能培養(yǎng)出自己的心腹,給他們立功機會,再把這些乖戾囂張的老臣都取代掉。
時機未到。
“那他今天走運了,逃過一劫�!睂幍澬Φ馈�
盛長裕伸出手,掌心朝上放在桌面上,看著寧禎。
寧禎很快會意,把手放入他掌心。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像是握住了一團火,燎得寧禎心里發(fā)慌,同時也似有了力量。
盛長裕沉默握住她的手,表情逐漸安靜。
壞情緒一點點被淹沒,只余下單薄的余煙。
“督軍,我祖母常說,過日子就是縫縫補補。今天這里破了、明天那里漏了。不值得為此傷心。”寧禎說。
盛長裕:“好�!�
粥端了上來,盛長裕放開了寧禎的手,埋頭喝了起來,不再說話。
寧禎挺能理解他心情。
在盛長裕叛逆又跋扈的十幾歲年紀里,姚劭是亦父亦友。他就像是盛長裕缺失多時的父親,又像是程柏升一樣貼心的朋友。
能力姑且不論,也不說動機,單說盛長裕在拼命與自己血脈抗爭的日子里,姚劭是他唯一的溫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姚劭的種種問題,卻一再給機會。
寧禎之所以能理解,因為寧禎也不怎么付出感情,唯獨對金暖特別好。
金暖有很多小毛病,可寧禎愛她,她是寧禎少女時光里唯一的摯友。
感情是最難割舍的。
“他并沒有怪我殺了姚安馳,把他與老師的關系逼到如此地步,反而主動攬了責任,對外承認是他殺了姚安馳�!睂幍澩蝗幌氲搅诉@層。
心中生出了幾分惶恐。
她何德何能?
“督軍夫人”的威望,都不足以得到如此多的庇護。
寧禎看向他。
盛長裕抬眸,也看向她。
“不好吃?”他問。
寧禎:“挺好吃的,跟上次味道一樣,清甜鮮香。”
“吃吧。不早了,吃飽了回去睡覺�!笔㈤L裕道。
寧禎道是。
盛長裕在軍政府坐鎮(zhèn)了七八日。
他不是叫寧禎去軍政府陪他吃晚飯,就是特意到老宅來。每日都會見見她。
每天可以和她見面,成為他動力。一想到能瞧見寧禎,心就莫名飛揚,哪怕開會上遇到了犯蠢的下屬,他也能放過一馬。
以至于軍政府的人都在議論,說督軍最近心情極好。
盛長裕也覺得自己心情好,是真正的身心輕盈。
和寧禎吃吃飯、散散步,晚飯后又去內(nèi)宅看修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