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视频专区免费看_亞洲高清在線播放_一级毛片久久久_女友被粗大的猛烈进出_亚洲黄色操B网站_免费亚洲欧美精品_欧美小屁孩cao大人在线播放_大陆国产乱人伦a_2023国产精品视频_免费国产vā在线观看视频

背景
18px
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49章

    “啪嗒!”一聲開關響,室內(nèi)亮起了曖昧的紅色燈光。青龍驚訝地看著自己身下的阿應。阿應的臉頰在剛才的爭斗間被他的刀鋒擦傷,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就那樣帶著血,嬉皮笑臉地樂道,“Surprise!”

    青龍聽不懂他嘴里什么鳥語,抬頭一望——房間的大圓床上坐著三個赤身裸體的靚女,手腕和大腿上纏繞著紅絲帶,正對著他們倆搔首弄姿。

    “驚不驚喜?”阿應笑道。

    青龍震驚地看看靚女又看看他,從他身上爬了起來,厲聲問,“你瘋了嗎?!”

    “Sorry咯,不該嚇唬你,”阿應仍是嬉皮笑臉地,“看看這三位‘佳麗’,分別叫小春香,小桃紅,小無雙,怎么樣?專門給你準備的,而且還是用的我的錢,算我孝敬大佬的�!�

    青龍面目鐵青地扔開了手中的刀,刀砸在阿應身旁發(fā)出冷硬的聲響。他一聲不吭奪門而出,阿應追在他身后拉他的手臂,他反手狠狠地將阿應摁在了走廊的墻上!

    衣領被他緊緊地攥著,阿應呼吸艱難,卻還是訕笑道,“你怎么了?為什么不高興?你從小見了女人就跟見了鬼似的躲出老遠,該不會真跟道上那些人傳的一樣,你喜歡男人吧?”

    “你少胡說八道!”青龍怒道。

    阿應收了笑,“是我胡說八道嗎?你聽聽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說你的?他們說你是兔二爺……”話沒說完臉上就挨了青龍一拳!“咚��!”

    青龍震驚地看著他迅速泛紅的顴骨,松開他后退了一步。阿應面無表情地捂著自己的臉。兩人沉默地站在走廊上。一位醉客攬著一位身著紅綢裙的佳麗從他們兩人中間走了過來,“讓開啊,讓開,別擋道�!�

    他們走遠了。阿應低著頭,突然開口道,“從小你都舍不得打我。十幾歲的時候我們鬧著玩,我不小心將你從樓梯上推下去,摔斷腿,你都沒罵過我一句�!�

    “那些跟這次不一樣。這次你太過分了�!�

    “我怎么過分?!”阿應抬起頭瞪他,“你知道外面人怎么到處傳你的難聽話嗎?傳到連我們自己的馬仔都這么說!我能幫你扇馬仔的嘴巴、封他們的口,我能封住所有道上人的口嗎?!和宏幫的黃二爺你知道吧?出了名的兔二爺,明里暗里都遭人鄙視遭人罵,前年在他養(yǎng)的小兔子床上被人砍死!他和他那姘頭的尸體光著屁股被拖出來游街!整條街的人都出來圍觀插男人屁眼的雞巴什么樣!連他自己的馬仔都笑話他,不肯承認他是大佬!”

    阿應說著,上前一步將青龍推在墻上,硬扣住他手臂,狠聲道,“二十幾歲男人誰沒點兒正常需求?我不管你因為什么原因像個良家閨女一樣守身如玉,你哪怕裝模作樣總要泡泡窯子!你是太子,未來的龍頭大佬!你在江湖上的名聲,不能出一點兒差錯!”

    青龍狠狠掙了一下,阿應仍不肯放開。他掄手還要揍阿應,阿應擰著腦袋直視著他的鐵拳。握得青筋暴起的拳頭在半空中凝了半晌,青龍最終泄氣地放下了手。

    他扔開阿應,沖進了房間,“砰!”地摔上了房門。阿應背靠著門邊,一屁股滑坐在地,摸了摸自己腫脹的臉頰。

    屋內(nèi)傳來了女人高亢的呻吟聲。阿應抬臂擋住了眼睛,放松而疲憊地,緩緩吐出了一口長氣。

    ……

    青龍把自己關在浴室里,洗了一夜澡。女傭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樣,擔心地去找老爺匯報。郝威披著個睡衣去浴室門口關心兒子。小滿和小六一也起來了,憂心忡忡地躲在幾步外偷看。

    “出什么事了?”郝威拍著門問。許久沒聽到回應,他回頭看了眼小滿和小六一。小滿小小聲地喚道,“阿伯�!比缓蟪冻缎×坏囊陆�。

    “嗷伯�!毙×缓匾驳�,然后從肚子里咕嚕出了好大一聲。

    郝威好笑地又拍拍門,“快出來吧,再不出來我讓老劉撞門了。”

    “我沒事�!鼻帻堅诶锩娴�。

    郝威跟他父子感情還不錯,但舊式父子間的關系不容易交心,他不知道自己兒子腦袋里成天在琢磨些什么�!澳隳莾蓚小東西關心你,早飯都不肯吃。餓得肚子咕咕叫。”

    他把小六一招過來,舉高貼在門上,“你自己聽聽�!�

    小六一挺羞澀地咕出了一長串。

    不一會兒,青龍打開門,從郝威手里接過了小六一。他上半身赤裸,只在下身圍了一條浴巾,渾身都是濕漉漉又冰冷的水氣。

    小滿一見此景,霎時滿臉通紅,扭頭叮叮咚咚跑上樓去了。女傭也有些尷尬,不敢直視那美好的青年肉體。

    “沒事吧?”郝威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瞥到他背后的抓傷,頓時什么都明白了,更覺好笑,推了這剛開葷卻還沒開竅的兒子一把,“上樓去披件衣服,別著涼�!�

    青龍垂著眼沒回話,抱著小六一往樓上去了。小六一被他身上的濕氣嗆得打了個噴嚏。青龍修長而結(jié)實的胳膊圍攏著他,他好奇地戳了戳青龍硬邦邦的三角肌,又趴在他肩頭看他背后——青龍背上有幾道清晰的指甲抓痕,被水泡得發(fā)白。

    小六一很心疼,摟著他脖子說,“咚咚飛�!�

    青龍聞著他身上干凈而純潔的少年氣息,心里說不出的難過。他并不能無時不刻地都做一個孝順懂事的兒子,一個沉穩(wěn)冷靜的“太子”——一個才幾十號人的小幫派,說什么“太子”,都是笑話罷了。他并不想郝威帶回那筆巨款,并不想郝威創(chuàng)立什么堂什么幫,他厭惡窯子里那些骯臟女人與淫笑著跟她們嬉戲的骯臟男人,也厭惡自己洗不凈的手與身體。

    但他知道父親是為了救病重的母親,為了養(yǎng)活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們。他也知道他自己只有做古惑仔的命,他的手也從來沒有干凈過,他十幾歲跟著父親出來走江湖,這雙手染過的血還少嗎?阿應罵得沒有錯,他只是惺惺作態(tài)罷了。

    他抱緊了小六一,突然也很替這個小小少年難過——讓不讓他和他姐姐改姓又有什么區(qū)別呢?自打住進了這個黑道之家,這兩個孩子的未來,就注定再也干凈不了。

    ……

    欠債人乖乖地帶著錢來贖了老婆孩子。一家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青龍將欠債人單獨喚到邊上,看了看對方包裹著紗布的臟兮兮的手指。

    “回去跟老婆孩子好好過日子,不要再賭錢,也不要再借高利貸。”他說。

    “是,是是,謝謝大佬,謝謝大佬……”欠債人頭也不敢抬,忙不迭應道。

    青龍看著他佝僂的背影走遠,突然又覺得剛才的自己的話虛偽而可笑——他明知這種人借了一次就再也停不下來,就跟磕“白面”的人一樣;也明知對方也許連這次還的錢都是在別處借的新高利貸;更明知自己混的是黑道,就是靠這些下作生意來大富大貴。

    他還不如阿應活得坦蕩。

    阿應一言不發(fā)地站在他身旁,臉還腫著,低頭把玩著一只小鉗子——是昨天青龍扔到他身上的那只。其他幾個馬仔直覺兩位大佬間發(fā)生過什么,都識趣地躲出老遠。

    青龍將收回的那沓錢疊了一半入兜,剩下的一半遞給阿應。阿應不抬頭,也不接。

    “弟兄們都看著呢,你別敗了我在江湖上的名聲,說我跟我義弟不和。”青龍拿他昨天說的話逗他。

    “你那破名聲關我屁事�!卑椭^說。

    “怎么不關你事?你是我最好的兄弟。都怪我昨天不懂事,把我弟弟的靚臉都打成豬頭了,對不起。”

    阿應嘴角牽了牽,“誰他媽是豬頭?老子天下第二靚�!�

    “第一靚是誰?”

    阿應抬起頭,咧嘴一笑,“你啊!”隨即見好就收,撲上來老模樣摟住青龍,在他臉上夸張地親了一大口,把錢抓過去了,“嘿嘿嘿!你們這些臭小子,還不快過來分錢?!”

    幾個馬仔眼瞧云開雨霽,趕緊屁顛屁顛地圍了上去,歡呼雀躍,大拍馬屁。

    番外三:兄弟(5)

    日歷一頁一頁翻去,驍騎堂太子“青龍”的名聲漸漸在城寨內(nèi)打響。他有著與他年齡不符的老成穩(wěn)重,對前輩恭敬,對小輩謙和,不動婦孺,不欺老弱,但殺伐決斷,且有仇必報。道上人都說他與他父親郝威如出一轍——郝威講仁義,在道上出名的“三不做”:拐賣婦女不做,販賣‘白面’不做,殺人不做——但又比他父親更懂變通,手更狠。起碼他敢殺人,并且善于殺人。

    他手下頭號瘋狗阿應,江湖人稱“老鷹”,心黑手狠,且喜怒無常。幸虧是在他手下受他約束,否則不知要成為怎樣一條混世惡雕。

    他家里養(yǎng)的兩只小崽子,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在他的照料下像吹氣球一般快速長大,像是將從前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里缺乏的營養(yǎng)一口氣補了回來。四年時間,小滿出落得亭亭玉立,清雅動人,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了。而六一躥高了個子,生出了喉結(jié),跨過了變聲期,學會了自己刮胡子,瞧上去也是個初具模樣的小靚仔了。

    他們倆姐弟都不愛讀書。六一是直截了當?shù)赝春�,天天與家庭教師斗智斗勇,雞飛蛋打地翻墻逃課。小滿是逆來順受地苦讀,手指都寫出了繭子,趁老師上廁所的間隙趴在本子上打瞌睡,照樣學得一塌糊涂。

    青龍不忍心再折磨她,也不忍心看六一再折磨老師。他們郝家本來就不是什么書香門第,連他自己也不識幾籮筐字——不過起碼能算賬記賬,比他老爹要好。他按照兩個孩子的興趣給他們安排了武術課與聲樂課,其他的時候就由著他們?nèi)チ恕?br />
    不用讀書,小滿倒還乖巧,喜歡研究廚藝,插一插花,做一做女紅;而六一就跟脫韁的野狗一般滿城寨亂躥,打架斗毆無一不精,逗貓惹狗無事生非,愈發(fā)練得身長腿長,腰腹上的小肌肉一塊一塊地砌了起來。夜里睡覺,他將兩條長腿蹬出折疊床外,睡得四仰八叉。青龍一邊看賬本一邊偷瞄他,心里覺得可憐又好笑,但是家里就這么幾間房,擺不下第二張大床,也實在沒有多余的房間給六一單獨睡了。

    青龍也沒有多余的錢再去買棟大房子,因為驍騎堂的賬面并沒有隨著社團的壯大與人數(shù)的增長而更加光彩亮麗。郝威的“三不做”等于是放棄了蛟龍城寨中最賺錢的兩門生意——白面及雞竇。當時的蛟龍城寨,是亞洲最大的白面集散地,也有不少燈紅酒綠的紅燈區(qū)。加上幫中沒有“掌柜”,郝威毫無理財觀念,父子倆對手足弟兄又十分大方,錢進錢出,一年到頭,賬面上都沒有多少盈余。

    這一天臨近除夕。夜深時青龍仍沒有睡,鼻梁上架著一副度數(shù)極淺的眼鏡,就著床頭微弱的燈光翻看賬冊。六一在一旁的小床上睡得直打小呼嚕,翻了個身,松耷耷的褲子一掉,露出半個屁股蛋。

    青龍順著那顆小麥色的屁股蛋看下去,看到他同樣露出一大截的細瘦的腳脖子,在心里嘆息一聲:又長高了,衣服褲子又得全換幾套。

    地主家也養(yǎng)不起這么費錢的傻兒子。郝小地主有點頭疼,揉了揉太陽穴。

    女傭在外面輕聲地敲門。青龍看了看六一,睡得正香的六一嫌吵,抱著被子翻了個身,露出的屁股蛋被壓在了下面。

    “進來吧�!鼻帻埖�。

    女傭打開門壓低聲道,“少爺,老爺今天臨走時囑咐了晚上蒸一只龍蝦,說要請春麗姑娘來家里用餐�?墒峭盹埖臅r候他們沒有回來,直到到現(xiàn)在了也還沒回來�!�

    青龍知道那位春麗姑娘,是位四十來歲的老姑娘,他父親快要成婚事的女朋友。他父親不常在外過夜,就算不回家,一般也會來個電話通知一聲。今夜這樣實在反常。

    “你去睡吧。我打幾個電話問一問�!鼻帻埖�。

    “好的,少爺。”

    青龍摘了眼鏡放在床頭,走到一樓去給父親的幾個親信家里打了電話——幫里的副堂主元叔,“紅棍”葛叔與裘叔,還有“白紙扇”老段。得知葛、裘、段這幾個老兄弟今夜結(jié)伴出去喝花酒,至今未歸。只有元叔已經(jīng)結(jié)婚多年,大女兒五六歲,小兒子三歲,在家老老實實陪老婆帶孩子,他親自接了電話,說下午見過郝威,郝威說是要帶春麗姑娘去油麻地的粵劇院聽夜戲,其他便不知了。

    時值一九七九年,BP機(尋呼機)還未普及,出門在外聯(lián)系不上是尋常事;郝威應酬繁多,也時常夜不歸宿;城寨內(nèi)各個主要路口都有驍騎堂安插的哨子,至今也沒有大事要事來報;更別提郝威出門還帶了三個高大威猛的保鏢,料來沒人敢招惹這么一位大佬。一切看似風平浪靜,但青龍心里不知怎么隱隱有些不安。

    他回到臥室。六一又睡成個長腿青蛙的模樣,臉朝下?lián)湓诖采希ü傻叭对谕饷妗?br />
    青龍實在看不過去,動作輕巧地想幫他提上褲子,沒想到這樣輕巧的摩擦也令六一瞬間清醒,一蹦而起!昏亂中抓起枕頭就要砸青龍!

    “是我。”青龍挨了一下枕頭。

    六一一手抓著枕頭一手揪著褲子,還是驚魂未定,粗喘著反應了半天,“阿大?!”

    他最近在變聲期,嗓子破鑼爛鼓的,還帶著一點未褪的奶音,“你做咩啊,嚇死我了�!�

    “你屁股露在外面,怕你著涼。”青龍無奈道。

    六一摸了摸屁股,趕緊將褲子提上了。眼瞧著青龍轉(zhuǎn)身要上床,他可沒管自己已經(jīng)是一米六幾快要一米七的個子了,炮彈一般“咚!”一下又彈到青龍身上去。

    “做什么?”

    “你嚇到我了,我要跟你睡!”

    “擠死了,下去�!�

    “不要,我一個人要做噩夢�!�

    青龍沒再掙扎,伸手幫他掖好了被子。六一毫不客氣地在他身邊給自己蹭了個極舒服的位置,摟著他一條胳膊開心地閉上眼,不一會兒又打起了小呼嚕。

    ……

    深夜三更,客廳里的電話機突兀地響了起來�!岸b忊彙钡穆曇粼谟纳畹暮诎抵蟹滞獯潭c詭譎。

    住在一樓傭人房里的女傭打著哈欠,摸黑出去接電話。伸向話筒的手,倏忽被刀刃斬斷!飛濺的鮮血伴隨著女傭驟起的慘叫,然而慘叫聲不過一瞬,很快變成了喉嚨灌血的咕咕聲。

    二樓房中的青龍睜開了眼睛。他推了一把六一,六一迷迷糊糊要說話,被他捂住嘴。

    襲擊者有四人,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滑上了樓梯。二樓只有兩間房,他們摸向了離樓梯最近的一間。房門未鎖,為首者輕輕推開了門。月色中,只見房中除了一個大衣柜,只有一左一右、一大一小兩張床,床上各自隆起一個人形。

    襲擊者分兩路摸到兩張床邊,紛紛舉刀直刺�!班坂汀睅紫�,卻只帶出幾蓬棉絮。他們驚疑互望!與此同時,大床旁的衣柜門“哐當!”打開!青龍持刀撞入床邊兩名襲擊者的背后,雙刀一左一右摜入他們的身體!

    兩名襲擊者慘叫著握住了從自己腹間冒出的刀刃,青龍抽刀不得,所以狠狠一推將他們甩倒在床。緊接著一彎腰避過了另外兩名襲擊者的砍刀,他就地一滾到了小床旁,大喝著掀起折疊床,攔住了二人!

    “帶小滿走!”他抽空喝道。

    同樣躲在衣柜中的六一二話不說,貼著墻飛快地跑走了。他跑到二樓走廊上,眼瞧樓下又有幾名黑乎乎的影子在晃動。他趕緊低喊著拍開隔壁小滿的房門,姐弟倆手牽手地跑到樓道口,眼見幾個高大的人影正在攀樓梯上來。他拉著小滿扭頭就跑,跑回小滿的臥室中,鎖上房門。兩個孩子齊心協(xié)力地推床堵住了門。

    “咚!”“咚!”房門被狠狠地推撞,伴隨著男人們的咒罵聲與撕打聲。黑暗與喧囂中他們緊挨在一起,死死地抵住房門。

    “阿大,阿大……”小滿低低地哭叫出聲。阿大一個人在與外面所有的兇徒搏斗。

    “我要去救他!”六一喊道,想將床往反方向拖開。

    “不行,不行!”小滿抱住他哭叫,“阿皓!不要去!你會死的!”

    “我不叫阿皓,我叫六一!他們要殺阿大!我去殺光他們!”六一卻道,他不顧姐姐的阻攔開始拖床。小滿被他推倒在地,一邊哭一邊爬起來在房中四處摸找,最后找到了自己裁布用的一把大剪刀,握在手里。

    “好!我們一起去!”她哭著說。

    兩個孩子一個拿著大剪刀,另一個掰下了一根床頭柱,又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床重新拖開。門被人從外撞開,他們驚訝地看著血淋淋地堵在他們房間門口的阿應。

    “他媽的,兩個礙事的小兔崽子!快走!”阿應說。他將還在滴血的匕首插回腰后,一手一個將小滿和六一拽了出來。

    走廊上全是癱倒的人體,血氣沖天。青龍沖在前頭,將那些還要掙扎阻攔的人紛紛砍翻在地。阿應拉著小滿跑在后面,小滿的另一只手拉著六一。兩個青年帶著兩個半大的孩子逃出了已成人間煉獄的小樓,沿著昏暗逼仄的小巷向前狂奔。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青龍一邊跑一邊問阿應,“你怎么來的?”

    “你爸死了!出車禍!”

    青龍猛地停下了腳步,震驚而不可置信地瞪向阿應。

    “是真的,”阿應急道,“狗日的雷家?guī)捅任覀兿纫徊侥玫较�,想趁機滅了驍騎堂,占我們的地盤。我今晚本來陪葛叔他們一起去喝花酒,他們也被人砍了,不知道現(xiàn)在是死是活。我是小角色,沒人注意到我,我跳窗戶跑來找你。我路上聽他們的人說雷老大懸賞,誰殺了你賞兩百個英鎊……小心——��!”

    他撲上去推開青龍,斜刺里偷襲的一柄長刀徑直捅入他的身體!而他惡狠狠地瞪著眼睛,死死抓住刀刃,手里匕首“嗤!”地一下扎進對方的胸口。

    “阿應��!”一旁的青龍大吼一聲,揮刀回砍!四個埋伏在此的雷家?guī)托』旎鞂⑺麄兌藝鷶n在內(nèi),刀刃相接,火光四濺!

    六一撿起地上一塊磚頭也加入了戰(zhàn)斗,但他那點兒少年身量與逗貓惹狗的本事,幾下就被一個青年混混一腳踹倒在地。好在倒地了也不忘殊死搏斗,一磚頭砸在那壯漢腳面上,壯漢慘叫一聲弓下腰去,被青龍從背后捅了個對穿。

    眨眼間地上又多出幾具翻滾呻吟的人體。青龍扔開已經(jīng)砍鈍的雙刀,背起已成血人的阿應,朝六一喊道,“快去拉姐姐走!”

    六一從地上滾爬了起來,趕緊去拉扯躲在巷角的小滿——小滿已經(jīng)被這生死互搏、血腥異常的打斗場面嚇得跌坐在地、縮成一團。

    “不要打她!不要打她!你打死阿媽了!”她驚恐地哭叫著,被幼時血腥黑暗的記憶所籠罩。她看見出現(xiàn)在面前的六一的臉,尖叫得更加撕心裂肺,對著空氣喊道,“不要打阿皓!阿皓還��!不要打他!你打我��!你打我啊!”

    “姐,快走!”六一將她硬生生拽起,隨著青龍向前跑去。

    ……

    阿應替青龍擋了一刀,受了重傷,血止不住地流淌。跑在后面的六一,每一步都踩在他的血上。而六一身后的小滿弓著腰連哭帶叫,已被嚇到失了神智,完全靠他拖拽著前行。

    夜色被染成血色,他們朝蛟龍城寨深處跑去,希望那層層疊疊、密不透風的高樓與錯綜復雜的巷路能庇護他們。但追擊的人越來越多,十幾人揮舞著砍刀在他們身后叫囂。他們撞進一條不知名的狹窄小巷,青龍用腳踹開攔在前路的雜物——籮筐、簸箕、鐵鍬等等——他被一條麻繩絆倒,與背上的阿應一起摔跌在地。

    “你走!”阿應推搡他,“別管我了,走……”

    “閉嘴!”青龍道,他掙扎著爬起來還要背阿應。但跑得慢的六一和小滿已被人追上,為首者揪住了小滿的長發(fā)向后拉扯,小滿發(fā)出了更加驚恐的尖叫。六一嚎叫著揮著磚頭砸打著對方,格擋著對方持刀的手。

    青龍撿起地上一把鐵鍬,沖回去一鍬釘進了對方的腦袋。將六一和小滿拎起來推向阿應的方向,他狂吼著揮舞鐵鍬。巷道狹窄僅融一人通過,他一夫當關,一時間竟逼得對方眾人無法再上前一步。

    “你們快走!”他頭也不回地吼道。

    “我不走!”身后卻傳來阿應的嘶喊,“是兄弟一起死!你忘了我們發(fā)的誓嗎?!”他扶著墻勉強站了起來,吃力地從地上撿起一柄鋤頭。推開六一與小滿,他拄著鋤頭踉蹌著跑回青龍身旁,喘息道,“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

    青龍不能回頭,雙手緊緊地握著鐵鍬,戒備地盯著前方蜂擁的敵人�!昂靡粋同日死,”他也喘息道,“下輩子還做兄弟?”

    阿應嘶啞地笑了起來,“那當然�!�

    六一跪在地上,兩手捂著小滿的耳朵,將她的腦袋護進自己懷里。小滿已陷入歇斯底里的驚懼之中,口中發(fā)出癲狂的囈語,渾身抽搐著連站起都不能。六一緊緊抱著她,扭頭望向青龍與阿應的方向——那兄弟二人并肩而站,以簡陋的武器面對著十倍于他們的敵人——他心中充滿著內(nèi)疚與悲慟:青龍救助他,養(yǎng)大他,而他只是一個礙事而累贅的小兔崽子,他無力保護青龍,甚至沒有能力像那樣站在青龍身旁。

    人群的背后突然響起了異樣的廝殺聲,擠在巷口的古惑仔們開始如潮水般向后退去。青龍艱難地抹了一把糊在眼簾上的血汗,視線穿越眾人逃離的背影,看見了帶著大隊人馬趕來的元叔與葛叔。

    他吁出了一口氣,手里的鐵鍬墜落在地,隨即及時地抱住了暈厥而滑落向地的阿應。

    番外三:兄弟(6)

    幾位叔伯扶持青龍上了位。青龍時年二十五歲,是蛟龍城寨各個幫派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龍頭。底下自然有人不服,也有人覺得前景堪憂。升龍大會還未舉行,就有人帶著手下弟兄另覓他主。升龍大會上,更是有一名年長的弟兄公然對青龍出言不諱,不肯拜這么個小堂主。

    青龍對長輩恭和,給他請了張椅子坐下,走到他面前去跟他說話。說著說著,拔出龍頭杖里暗藏的匕首,一刀捅進了他的心臟。

    那幾位帶人投奔了其他幫派的弟兄,也被青龍親自帶人抓了回來,祭在堂前,三刀六洞。

    這一系列雷厲風行的舉動震懾了幫內(nèi)蠢蠢欲動的兄弟們,也打響了他在江湖上“青龍大佬”的名頭。他比他父親更為敢作敢當,出鞘見血,令幾位扶持他的叔伯十分滿意。但叔伯們認為銳意更要“革新”,驍騎堂不能再窮困破落下去了。副堂主元叔,他父親的結(jié)拜兄弟之一,自告奮勇帶他去了泰國“開拓新渠道”,見了一位小有分量的軍閥頭頭——外號金彌勒,是金三角大毒梟坤張的心腹。

    金彌勒對青龍十分友善,自稱與青龍的父親相識,青龍父親年輕時流亡金三角曾經(jīng)救過他,兩人曾結(jié)拜兄弟。他邀請青龍參與他的“生意”——他的雙腿在兩年前一次戰(zhàn)爭中殘廢,不亦再做軍閥,準備移居泰國過一過清靜日子,并且利用自己多年來積攢的人脈與軍力,替坤張代理在東南亞地區(qū)的“白面”交易——他選擇驍騎堂作為他在蛟龍城寨的中轉(zhuǎn)站之一。

    青龍猶豫不決,元叔將他拉至一邊,悄悄將厲害關系與他一一道來:金彌勒與他背后的坤張是一股不小的勢力,從此之后,城寨里各個幫派就算看在坤張的面上也會對驍騎堂禮遇三分;城寨中“粉檔”林立,誰掌握了“粉”源就相當于掌握了最大的生殺大權(quán);更別提這筆大生意做下來,幫里弟兄們吃香喝辣,再也不用苦熬生計;你父親糾結(jié)于此,最后落了個什么下場你也見到了,他剛一死,別的幫派就想來分一杯羹,置他全家于死地,你以后還想過這樣任人欺凌的日子……

    青龍最終認下了金彌勒這位“叔父”�;氐津札埑钦瘯r,他帶回了兩大箱“貨”——金彌勒大方相借,先不收他的本金,等他售罄之后再與金彌勒結(jié)賬。

    阿應出院之日,青龍將“紅棍”的名牌與一疊厚厚的紙幣一同擺上了紋身室的案頭。阿應的父親早在兩年前因突發(fā)重病去世,阿應在父親靈位前澆了一壺好酒,磕了三個響頭。收下“紅棍”之名,他將紋身室改建成了驍騎堂旗下第一個“粉檔”。

    第二年,六一十五歲,正式拜青龍為師,磕頭入幫。青龍本不愿他入江湖,但這小子本來就活脫脫地生成了一個古惑仔的模樣,且入幫意愿非常堅決——你不讓我拜你,那我就去拜應哥,反正我就要入幫,反正我就要幫你。

    青龍現(xiàn)在有錢了,為他請了城寨內(nèi)最好的武打師父,自己閑暇時也親自教導。六一對讀書一竅不通,在武術之事上卻天資聰穎,觸類旁通。一年沒晝沒夜地苦練下來,他將一對雙刀耍得虎虎生威,瞧著也像那么一回事了。

    舊的小樓因為死人太多,已成兇房,青龍一家暫時租住在城寨內(nèi)一戶獨棟的唐樓內(nèi)。唐樓只有三層,房間較少,又要安排新保鏢們的住處,于是六一還是跟青龍住在一屋。這小子每天在演武場上嘿嘿哈兮,回到室內(nèi)都是一身臭汗,倒頭就睡,每每被青龍拎起來趕去洗澡。

    在六一十六歲的一天,凌晨六點,青龍隱約聽到嘩嘩的水聲,睜眼一看,六一并不在一旁的小床上。他下床走去隔壁廁所,六一圍著條浴巾在那兒使勁地搓洗內(nèi)褲�?匆娝霈F(xiàn),少年臉色慘白,幾乎是連推帶打地將他趕出了廁所,連“阿大”都不叫了:“你走!你走!”

    青龍覺得好笑,同時算一算年歲,覺得這孩子發(fā)育得有一點點晚,到現(xiàn)在才第一夢遺。

    令青龍莫名其妙的是,六一洗完內(nèi)褲出來,接連好幾天都不肯再靠近他。不靠近他,也不靠近任何人,時常一個人抱著雙刀蹲在演武場角落里發(fā)呆。晚上睡覺也不在青龍屋里睡了,夜里偷偷抱著被子去擠沙發(fā),早上又偷偷回來裝睡。

    青龍對六一的反常隱隱產(chǎn)生了不安——在他的少年時期,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女人的興趣并不像阿應那樣強烈時,他也如此反常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敢就這件事情深想,而是采取了舊式家長對待此類問題時常見的態(tài)度——他讓阿應找個由頭帶六一去雞竇里“見識見識”。

    阿應很快找了個由頭促成此事,又很快來跟他匯報:“哈哈哈!你那小崽子,進去沒多久就吐了!逃跑啦!”

    “這小子該不會喜歡男人吧?”阿應坐在他桌上把玩著匕首,“小兔崽子敢走邪路子,老子剁了他的嘰巴�!�

    青龍心里有些煩躁,“你為什么這么討厭基佬?”

    “惡心啊!男人跟男人光溜溜地抱在一起,你不覺得惡心嗎?”

    “你在澡池子里跟我勾肩搭背的時候,怎么不覺得惡心?”

    阿應笑嘻嘻地一挪屁股,坐在了他大腿上,“我們是兄弟,這怎么一樣!我對我的靚仔大佬坦坦蕩蕩,毫無女干氵?之心!不過如果大佬對我有意,想女干氵?一下我,那我……”

    “那你怎樣?”

    阿應嬉皮笑臉地開始脫衣服,“那我只好勉強從一下……”

    “滾吧你!”青龍一把將他推了出去。阿應哈哈大笑,袒著胸口露出一只青黑色的振翅兇鷹紋身,鷹一般撲騰著往門外去了,“我再去逗逗你那小兔崽子!”

    “不準去!”青龍正色喝道,隨即嘆了一聲,“他不會喜歡男人,他只是還小,不喜歡那些事。你別煩他,由他去吧�!�

    ……

    讓六一天天睡沙發(fā)也不是辦法,孩子大了,確實也需要自己的空間。青龍拉著阿應幫忙,頭疼腦熱地算了幾天賬,最后一狠心買下了一棟居山面海的豪華別墅。還未入住,阿應先陪他去看房,一路上贊不絕口。

    “……這個房間小滿住……這個房間六一住……”青龍將自己的設想挨個跟阿應介紹。

    阿應大步而入,打量著這間通透敞亮的屋子,“這小子真是狗屎運,本來是路邊橫死的命,被你撿了。什么屁事都沒做,白住了這么好的房子�!�

    青龍笑道,“你羨慕?你羨慕你也來住啊,就睡我隔壁這間�!�

    “鬼才跟你一起�。 卑ⅠR拒絕,“打擾我跟靚妹們開Party!”

    ……

    一家人歡天喜地喬遷新居。小滿興奮地拉著青龍,屋前屋后地歡跑,這也問一問,那也摸一摸。六一坐在自己房間里悶聲不吭地擦著雙刀,除了習武,依舊不怎么出門。青龍瞧著這兩姐弟像是性格調(diào)換一般,只在心里苦笑。

    這一天下午他處理完幫中事務,叫上阿應一起出街。夕陽時分,兩人踏著紅霞一路“轟隆隆”地回了家。小滿聽見聲響,放下手里的針線,好奇地從窗戶里探出個腦袋。她看見院子里同騎一輛車的青龍與阿應,青龍昂起頭對她道,“叫你弟弟出來看看�!�

    “小六?小六?”小滿歡喜地喊道。

    過了好一會兒,少年才磨磨蹭蹭地從自己房間的窗戶里探出腦袋。

    青龍摘下頭盔,拍了拍身旁那輛嶄新又酷炫的摩托車�!跋聛碓囋�,你的�!�

    ……

    少年在院子里“試”了幾圈摩托車,臉上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突然猛一踩油門沖向了阿應,他在阿應的驚叫聲中,擦著阿應的衣角而過,一溜煙朝著別墅外的山路去了。

    “他媽的!臭小子!”阿應在后面追著罵,“這還是我陪你阿大去買的!”

    青龍哈哈笑著攬住了他肩膀,“好玩吧?你要不要一輛?”

    “小孩子玩的東西,”阿應不屑道,隨即又笑嘻嘻地,“年底分紅,我的那份不要了,換輛轎車給我?”

    青龍在他額頭上拍了一下,“傻仔,你的那份也要,大佬額外送輛車給你�!�

    “哇,油錢也是大佬出?”

    “想得美�!�

    ……

    沒過一個月,阿應樂呵呵地又來匯報——“小兔崽子在賽車場上認識了一個姑娘,瞧著兩人有點戲。不過那姑娘挺瘋的,性格比小子還小子�?磥硇⊥冕套硬幌矚g男人,只是口味特殊了些�!�

    “你監(jiān)視他做什么?”青龍說,“少去管他�!�

    阿應自討沒趣,“嘖!”了一聲走了。走到門口被青龍叫住,“那姑娘叫什么?”

    “西西?東東?反正挺怪一名字�!�

    青龍派人去查了一下那位西西東東姑娘,得到的反饋并不太好:小姑娘名叫崔東東,跟六一同歲。生于長于雞竇,十二歲就被賣給了一個富商,前兩年富商家里突然失火,連人帶尸被燒得精光,只有這小姑娘逃出來了。警方懷疑火是小姑娘放的,但找不到證據(jù)。小姑娘拿出一份遺囑,繼承了富商剩余的財產(chǎn),在城寨里扯起大旗,成立了一個僅有十幾人的姑娘幫,手下都是小太妹,天天不務正業(yè),喜歡在車場賽車。賽起車來不要命,比男人還野。

    道上還傳這小姑娘的媽是梅毒死的,她自己身上也有不少臟病。

    青龍心中擔憂,考慮良久,慈父一般地找六一約談。

    “雞竇里出來的姑娘,玩玩就好,不要認真,更不要輕易上床�!�

    六一懨懨地站在他面前,垂著眼看向自己的鞋面。他身量已經(jīng)快和青龍一般高了,穿著貼身背心,兩邊胳膊上露出青澀的肌肉線條。“你不是想讓我拍拖嗎?”他看也不看青龍,硬邦邦地說,“我知道,那時候是你讓應哥帶我去雞竇的�!�

    青龍噎了一噎。孩子大了,聰明了,叛逆期也來了。

    “我想你跟好人家的女孩拍拖,而不是……”

    “東東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六一打斷了他。

    青龍一時無言。他并不能言善辯,也不是一個剛愎自用、武斷蠻橫的家長。對著這個他自小呵護長大的孩子,他虎不起臉來。

    良久之后,六一自己低著頭道,“你放心吧,我不會跟她拍拖。我沒有喜歡她,不是那種喜歡。所有你想讓我做的事,我都會去做。你不想我做的,我都不會做�!�

    青龍看見一滴水滴墜在了地上,他趕緊上前托起六一的下巴——少年眼睛微紅,濕漉漉的。

    青龍嘆息一聲,將他攬進自己懷里,“做什么這么委屈自己?阿大說什么了?罵你了嗎?”

    “不是。沒有�!绷粍e過頭說,慌亂地抹了一把眼淚。

    “你想怎樣就怎樣。阿大什么時候強迫過你?阿大只是擔心你……”

    他話未說完,少年突然轉(zhuǎn)過頭,臉頰無意間輕觸在了他的唇上。少年渾身一僵,霎時滿臉通紅,飛快地從他懷里掙脫了出來。

    “你……”青龍。

    少年扭頭就跑,躥得飛快,眨眼就沒影了。

    青龍尷尬地留在原地,唇上還留有軟嫩而清新的觸感。他剛才看清了少年羞澀而不知所措的神情——同樣的神色,他在小滿臉上也時常見到。

    他不是傻子。

    青龍僵硬地站了良久,最后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他想不出該怎么辦,只想把阿應拎出來揍一頓屁股。這個烏鴉嘴!

    番外三:兄弟(7)

    一旦知曉了少年心事,生活氣氛就十分尷尬起來。早上起來一家人同桌吃早餐,青龍襯衫扣子忘了系,露出大片胸脯。小滿先低下頭去也就算了;連六一都別開臉去,嘴里的蛋卷忘了嚼,渣渣碎碎地紛紛落到地上。

    青龍把他倆當親弟妹撫養(yǎng)長大,自覺對他倆毫無非分之想,哪知自己不知何時成了倆姐弟的公共男神。他心中苦愁,關心這個也不是,疼愛那個也不是,跟個良家大閨女一般攏緊衣襟,“都愣著做什么?快吃。”

    小滿仰慕他,他還能理解一些。小姑娘剛剛長成,有了兒女心事,接觸的男人不多,對大哥移情,也屬當然。待她日后出去多結(jié)交些男子朋友,那便好了。六一的心思卻令他更為頭疼。他不想六一成為阿應等人口中的“兔二爺”,更不想阿應那把匕首當真剁向六一的子孫根。他想找六一再談談,但六一仿佛叢林中的小野獸一般憑直覺覺察到了危險,成天一見他跟見了鬼似的躥得飛快。

    小滿倒還乖巧,天天在家跟聲樂老師練習唱歌、舞蹈,看見他依舊大大方方地喚著“阿大”。她今年十八歲,正是青春年華,秀麗清雅。青龍跟尖東一間文娛公司的老總?cè)隋X,想給她出一張唱片看看情況。

    唱片很快便上了市。文娛公司太小,制作欠佳,宣傳沒有跟上,銷量十分慘淡。然而又因為被傳是蛟龍城寨中有名的“青龍大佬”的妹子所唱,城寨中宵小之徒無事生非,紛紛去唱片店圍觀——小滿那張封面海報,梳著兩只小辮子,坐在滿天星花海中,嬌俏可愛,十分動人。不少猥瑣人士便印張海報回家,夜里對著消遣;甚至還有敵對的幫派將海報公然貼在自家雞竇門口招攬生意……

    阿應帶人砸了對方的場子,大鬧一通之后,將收繳所得的復制海報全都帶回來給青龍看。海報上被畫了不少淫穢不堪的字句、圖畫,小滿從樓上看到,沖下來哭著撕掉了那些海報,躲進房間里,從此連聲樂老師都不見,再也不唱歌了。

    她不唱歌,也一連幾天不再出門。青龍怎么勸她,她也不肯出來——她心里愛慕青龍,這樣污穢的事被青龍見到,她更覺得沒臉相見了。最后還是她弟弟從窗戶里翻了進去,倆姐弟在房里待了好久好久,六一最后用外套擋住小滿的臉將她牽出房間,跟青龍說要帶她去外面散散心。

    青龍當然表示同意,并且想派保鏢跟著他們,卻被六一嚴詞拒絕——保鏢們也都看到了那些被涂抹得一片臟污的海報,他怕見到他們會刺激小滿。

    ……

    倆姐弟傍晚時分手牽手地出去,到半夜都沒回來。當阿大的心急火燎,差點發(fā)動全幫派的弟兄出去找孩子。突然一個短發(fā)的高個姑娘騎著一輛摩托“轟隆隆隆”地出現(xiàn)在別墅外,還沒進門就在院子外面嚷嚷,“喂!青龍大佬!快出來!你弟弟腿摔斷啦!”

    短發(fā)姑娘——后來青龍才知道她就是六一的“緋聞女友”崔東東——騎著摩托帶著青龍大佬的大隊人馬往就近的一間醫(yī)院里去了。路上她跟青龍說車場上有個賽車手借海報的事侮辱小滿,六一跟對方賭氣賽車,對方傻不拉幾差點撞上大貨車,被六一跳車給救了。人家沒屁事,六一這個鐵膽憨蛋自己摔了個骨折。

    青龍對她叫自家弟弟“鐵膽憨蛋”的事略有不爽,進病房后看見六一摔得鼻青臉腫的那張衰臉——不是鐵膽憨蛋,又是什么?

    六一的腿已經(jīng)被打上了石膏,看到他進來,心虛地別過臉去不看他。小滿在一旁心疼得眼淚汪汪,瞧著好像也在地上蹭了一輪,身上的裙子臟兮兮的。

    青龍瞧著他們倆姐弟這個苦模樣,真想仰天長嘆。阿大真的不好當,他當?shù)糜绕涫 屝M出唱片是他的破主意,給六一買摩托車也是他的破主意。

    他在這邊反省自我,那邊聞訊趕來的阿應將躲在病房角落里的賽車手給拎出來了。阿應一邊臭罵一邊要上手抽賽車手,還要絞斷賽車手一根手指頭賠數(shù)。六一掙扎著坐起來喊住手:“他已經(jīng)道歉了!我摔斷腿不是他的錯!”

    “他媽的,不是他的錯是誰的錯!”阿應手下沒停地抽人,罵那賽車手道,“驍騎堂大佬的弟弟妹妹你也敢惹?!說了我們阿妹什么難聽話?老子燙了你這條狗喉嚨……”

    “就是你的錯!”六一打斷他,怒喊,“貼小滿海報的那家雞竇是定勝會的,是你前幾天私通城寨外的探長、黑吃黑吞了定勝會的貨,他們不爽你又抓不到證據(jù),才拿小滿的海報撒氣!”

    阿應臉色鐵青起來,黑吃黑是道上為人不齒的重罪,他鷹隼般的目光瞪向六一,“誰他媽跟你胡編的?是這小子說的?!”他拎起賽車手,伸手拔了腰后的匕首,“胡說八道的臭小子,冚家鏟……”

    “阿應!停手!”青龍眼看要出人命,出聲喝道。

    “你信他說的?!”阿應怒道。

    “刀收起來!”青龍道,“收聲!”

    阿應恨恨地扔開賽車手,賽車手連滾帶爬地躲到六一床后邊去了。

    “小孩子說的話,你當真什么?我什么時候不信你了?”青龍皺眉對阿應道,“病房里喊打喊殺的成什么樣子?帶你的人先回去�!�

    阿應惡狠狠地瞪了那賽車手一眼,帶著兩個馬仔出了病房。那年輕的賽車手還鬼龜縮縮地躲在角落里,“青龍大佬,我真沒有胡說。六一兄弟今天救了我的命,我不會騙他的。我大佬是定勝會的人,親口跟我說的……”

    “我回去查清楚,會給你們定勝會一個交代�!鼻帻垖λ�,“但一碼歸一碼,我弟弟的醫(yī)藥費計在你頭上�!�

    “是是是,我馬上回去把摩托車賣了賠他。對不起大佬,對不起六一兄弟,對不起小滿姐姐……”賽車手點頭哈腰地道完歉然后溜了。

    剩下青龍、六一、小滿在病房里。青龍將驚魂未定的小滿喚過來,牽著她坐在床邊,撫了撫她的頭發(fā),“這件事委屈你了。阿大已經(jīng)派人全城寨巡邏,看到唱片海報就收回來。誰敢說你一句話,就是跟整個驍騎堂作對,阿大不會輕饒他。阿大和小六都心疼你,你別太傷心了,好嗎?”

    “謝謝阿大,”小滿眼淚汪汪地說,“我不傷心這個了,我傷心小六的腿�!�

    青龍也傷心六一的腿,掀開被子看了看六一渾身上下的傷勢,又按了按他那條石膏腿,“疼嗎?”

    六一疼歸疼,犟著脖子不開心,嘴還硬著,“都是應哥!”

    青龍嘆息著道,“傻仔,以后別當著外人的面跟你應哥過不去。”

    “那件事確實是他做得不對!”六一犟道,“是他害小滿被別人報復!”

    “他拿命救過你,你再怎么說都該給他點面子。你已經(jīng)磕頭入幫,從此以后就是一家兄弟。當著外人的面,哪怕他有一百個不是,你也不該當眾指責他�!�

    “那他犯了錯,你就不管了嗎?!”六一仍是道。

    青龍從沒被他這樣咄咄逼人地瞪視過,有些心燥,“管不管他是我的事,你先養(yǎng)好自己的傷。出院以后回家療養(yǎng),腿沒好之前不準出門。機車再也不準騎了。”

    六一小老虎一般地嚎叫起來,氣他偏袒阿應,氣他不講公義不講道理,氣他禁足自己,還沒收了自己心愛的摩托車。青龍心里是很想留下來哄哄六一,但硬起心腸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他希望六一越氣他越好——這樣也許就忘掉那離經(jīng)叛道的少年心事了。

    ……

    阿應“黑吃黑”的事,青龍后來親自去查,但查到一半,就不想再深查下去——他心里知道,再查下去,就過了。阿應也知道自己做得過了,不久之后交出了一個手下,手下痛哭流涕地承認了自己“黑吃黑”的事實,向定勝會賠了貨,以及兩根手指。青龍親自向定勝會大佬登門致歉及調(diào)停,對方也只是個掀不起風頭的小門小派,沒有多做為難,此事便算作了結(jié)。

    但這事在青龍心里打了個結(jié),年底許諾阿應的轎車,他沒有購車,而是折作錢款給了阿應。一方面做到了身為大佬的言出必行,另一方面也是變相地警示阿應。阿應當著他的面笑嘻嘻地收了錢,第二年果然謹言慎行,瞧起來收斂了許多。

    阿應這位大兄弟倒還省心,六一卻著實是個不令人省心的小兄弟。他那野性子哪里在床上躺得住,斷腿在家剛養(yǎng)了半個月,就把床單擰成繩子,從二樓窗戶偷跑了出去,坐在崔東東的機車后座上翹著石膏腿滿城寨兜風。結(jié)果因為躲避路邊一只野貓,而撞到護欄,雙雙撲到街上,都跌了個鼻青臉腫。怕被青龍罵,不敢回家,只能去崔東東的小太妹窟睡覺。當天晚上被青龍親自率人逮了回來,索性將他軟禁進了沒有窗戶的一樓客房。

    六一在客房里老實了三天,到處摸摸摸,摸到墻角有一塊磚頭松動,日撬夜撬,把墻壁撬出一個狗洞,又鉆出去野了。

    這次被逮回來關了兩個月,一直關到腿徹底走利索了才被放出來。小老虎這次久不見太陽,虎皮都被關白了,頭發(fā)蓄得老長,蔫嘰嘰地坐在餐桌前故作乖巧吃早飯的模樣,活脫脫跟小滿是一對姐妹。

    青龍親自開車帶他出門,去理了個摩登小分頭,又給他置了兩身新衣。六一躺歸躺,個子沒少長,已經(jīng)快比青龍還高了。在裁縫店一照鏡子,身長腿長,一張青澀又俊逸風流的小靚臉——青龍在一旁瞧著賞心悅目,十分欣慰;這小子卻一點美丑觀念都沒有,興致勃勃地對著鏡子做了一通鬼臉,又扒在鏡子上摳了半天眼屎。

    六一被青龍關了快三個月,不知道是不是氣過頭,倒真像把那些少年心事都忘懷了。回去的路上大大咧咧攀在青龍胳膊上,也不羞澀,也不躲閃,和以前一樣嘟嘟噥噥地與阿大瞎扯淡。

    男女之事上六一似乎也開了竅,但開竅過頭,矯枉過正,開始隔三差五地伙同崔東東一起去逛窯子——對,崔東東這位靚妹居然是一位逛窯子的靚妹。青龍一聽見下屬匯報就覺得頭疼,但又不好暴力干涉六一的交友自由,只能焦心地繼續(xù)派人暗中查探。聽說這崔東東性情十分早熟,不僅擅長打架,還擅長算賬,自己也才十六七歲,就將她那個十幾人的小太妹幫管理得井井有條,這幾年光靠賭車都賺了不少。青龍一方面欽佩她才華,另一方面又擔心六一跟著她昏天黑地地胡混,索性親自出面向崔東東發(fā)出了橄欖枝——請她加入驍騎堂,為她投資做生意,允許她自成一派,不受管束。

    崔東東大方地答應了邀約,從此成了驍騎堂一員。她也由此大方地出入過青龍家別墅,還大顯廚藝,做了一整桌飯菜給大家吃,吃得小滿與青龍都贊不絕口,對她刮目相看。

    六一見她獲得哥哥姐姐由衷的贊美,心生羨慕,私底下向她討了番經(jīng),也在家里學做起菜來。這天傍晚青龍的轎車駛回離家不遠的山路拐角,只見不遠處濃煙滾滾,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臭味,身后遠處還能看到呼嘯而來的消防車。

    “什么地方燒起來了?”青龍疑道。

    司機探出腦袋去一看,“��?老,老爺,是我們家燒了!”

    青龍沖下車一看:跑得快的女傭正拉著小滿不知所措地站在院外,管家和幾個男傭今天本來在二樓整修電視天線,現(xiàn)在被逼無奈全跳了后院的游泳池。始作俑者六一也泡在泳池里,頭上還頂著一條焦黑的廚師圍外三:兄弟(8)

    別墅被燒了大半。聞訊趕來的阿應樂得哈哈大笑,他邀請青龍一家在別墅修繕期間去他那里住。青龍欣然同往,小滿從善如流,六一卻不很開心。一方面因為他自己闖下了大禍,另一方面他并不想承阿應的情——上次“黑吃黑”的事情之后,他一直對阿應耿耿于懷。

    他有種小動物一般對于天敵的直覺,知道阿應一直以來并不喜歡他。尤其他幼時年糕一般寸步不離地黏著青龍親昵時,阿應看他就像看一只搶占地盤的狼崽子。

    但青龍說得沒錯,阿應再有千萬個不是,也曾(在救青龍的時候順便)救過他。他調(diào)皮搗蛋歸調(diào)皮搗蛋,卻并不驕縱任性。當著阿應的面,他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叫“應哥”,不挑釁也不生事,如青龍所訓,給了阿應幾分“面子”。

    但阿應顯然并不想給他面子,當著青龍的面對他和小滿仿佛二哥一般友善,背著青龍就開始明里暗里地敲打他們倆姐弟。某天夜里青龍去陪探長們應酬,阿應故意叫了一群狐朋狗友來家里胡鬧,其中還有兩個嗑“白面”的紈绔子弟,帶了幾個滿臂針眼的瘦“雞”。小滿嚇得躲進了房間里,六一跑得慢,被阿應拎住,硬要他跟幾位雞小姐一起樂樂。

    他被拎到青年們中間飽受戲耍。阿應帶著幾個大兄弟硬灌他酒,逼他跟小姐們玩親親,其中一個紈绔子弟甚至要拉著他一起嗑“白面”。六一果斷地跳窗戶逃了,但不敢逃遠——怕阿應遷怒欺負小滿——躲在樓下的角落里緊緊盯著小滿的窗戶,一直到夜半時分看到青龍的轎車回來,他才扭頭而去。

    他去了崔東東那里,把睡得正香的崔東東弄醒,讓她陪自己“去海邊看日出”。崔姑娘起床氣頗大,把他按在墻邊一通狂削:“只有美麗的女孩子能吵我睡覺,你這個臭小子!誰要陪你看日出啊,撲街!”

    最后還是鼻青臉腫地坐在崔東東的機車后座上去了海邊,路上他向崔東東表達了想剁阿應一刀的美好愿景,而崔東東一邊唾棄他的智障理想一邊與他分析利害關系:驍騎堂里長老眾多、派系復雜,青龍年紀輕輕出任堂主,少不了受長老們的節(jié)制與操控;阿應是幫內(nèi)一股不小的勢力,而且與青龍是過命的交情,全心全意扶持青龍,是青龍手下唯一可靠的力量,青龍絕不應該與阿應反目,你也絕不能在這時去挑撥青龍與阿應的關系;你這個臭小子嘴不會說、腦不夠用,一天到晚除了惹禍什么正事都不會做,比阿應差遠了,阿應要欺負你你就忍氣吞聲吧,誰讓他能幫到青龍呢?你能幫你的寶貝阿大什么?

    六一默不作聲了一路。看完日出回來,他要崔東東教他識數(shù)與算賬;又帶著十二分的恭敬,回去找阿應磕頭學藝——表示過去都是自己年幼不懂事,多謝應哥以前的救命之恩,仰慕應哥的厲害身手,想向應哥學習近身戰(zhàn)技,學學那套祖?zhèn)鞯摹敖谍埗苏啤薄?br />
    從此阿應要他往東他不會往西,灌他多少酒他拼死照喝;在拳場上借教習之機不留痕跡地揍他,他也不還手不記恨,一口一個“應哥”叫得妥妥當當;明知阿應教他功夫時有所保留,甚至故意誤導他,他仍然裝作認真研習,而且時常在青龍面前贊美感激阿應;只有“白面”他抵死不碰,好在阿應始終忌憚著青龍,不敢在這件事上當真將他踩下水。

    他依舊偶爾與東東一起“逛窯子”,繼續(xù)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有正常需求的青春期少男;并且拉遠了與青龍的距離,再也不一口一個“阿大”叫得親密無間;行事言談規(guī)規(guī)矩矩,出門在外再也不惹事生非,而是學會了寬容施恩、廣收門徒,背后開始跟了一大串還在流鼻涕的黃毛小弟——漸漸地有了“小大佬”之風。

    兩年時間,他突飛猛進地成長。到他十八歲那年,連幫中的長老們都開始對他刮目相看。這一天裘叔和段親王參加了六月一日青龍為他舉辦的生日宴,在宴會上叨道:“小六這幾年懂事不少,是個男子漢了�!薄靶r候成天給你阿大找麻煩,還記不記得你那次斷了腿還偷跑?你阿大以為你被仇家綁走了,大半夜地連我們這些老東西都發(fā)動起來一起找你……”“還有幾年前,和盛會的強東哥花兩百英鎊在英國買回來的什么純種長毛狗,沖小滿吼了幾聲,把丫頭給嚇摔了一跤。你這小子,半夜摸到人家院子里給那條狗下麻藥,把人家那身最值錢的毛剃得精光!和盛會是我們?nèi)堑闷鸬膯�?后來還是你段叔跟人家關系近一些,親自帶著錢上門去給人家賠罪……”

    青龍輕咳一聲,示意叔伯們在憶苦這件事差不多就可以了。于是叔伯們紛紛又開始思甜:“現(xiàn)在好啦,頂用啦,聽說上個月沙家?guī)偷娜藖碓覉鲎�,是我們小六帶人打跑的……”“跟東東合開的賭球生意也不錯哇,這幾個月的收益叔伯們都看在眼里……”

    “東東這丫頭也不錯,”段親王說,“元哥想讓她下個月去幫忙做做賬,青龍你看如何?”

    趁他們開始安排東東,六一端著酒杯跑路了,去向幫里的其他比他年長的弟兄們挨個敬酒。阿應懶得給他面子,借口有事沒有出席這次飯宴,他找了阿應手下的一個馬仔,畢恭畢敬地給這位什么哥敬了杯酒,并挑一瓶上好的紅酒請馬仔捎回去給阿應。

    六一漸漸長大,學會了滴水不漏地處事,不動聲色地隱忍;而阿應卻漸漸地開始恃寵而驕,肆無忌憚。仗著自己是青龍手下頭號馬仔,青龍最“親密無間”的生死兄弟,阿應在幫內(nèi)越來越橫行霸道,除了對元叔和葛叔這兩位年長勢大的長老還多留了幾分面子,連其他幾位長輩都不再放在眼里。對內(nèi),他獨斷專行,擠兌異己,生活上荒淫無度,任性妄為;對外,他心黑手狠,趕盡殺絕,甚至暗地里又做起了“黑吃黑”的勾當,明里暗里為驍騎堂樹敵不少。

    寒冬臘月的這一天下午,室外刮著沁涼的海風,別墅大廳里烘著熱乎乎的暖爐。阿應與青龍在客廳里大吵了一場,因為阿應未向青龍通報,就擅作主張燒殺了一個敵對幫派的場子,并且將對方堂主全家都綁作一塊從碼頭扔下了海,至今都還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青龍怪他做事太過狠毒,連對方家里十歲的孩子都不放過。他卻認為青龍優(yōu)柔寡斷,這幾年被幾位長老們叨叨狠了,性情跟老頭一般婆婆媽媽了起來,遠沒有當年上位時的殺伐狠利。

    “你懂不懂什么叫恩威并施?什么叫收買人心?你要全城寨的幫派都跟驍騎堂為敵嗎?”青龍怒道。

    “我只知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阿應吼道,“砍光那些個撲街,全城寨都要找驍騎堂進貨!彌勒爺不也希望你盡快將生意路子做廣做寬嗎?我這樣做全都是為了你!我有什么不對?!”

    “你根本不是為我這么做!你這樣做全是為了你自己!”青龍厲聲道。

    阿應的臉色瞬變,目光中霎時透出心寒來,“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他咄咄逼人地往前走了一步,逼近青龍,“我為你殺人,為你賣貨,為你把這個幾十人的幫派發(fā)展到現(xiàn)在兩百多個弟兄。我每天腦袋系在褲腰帶上出去為你做事,好讓你這個大佬當?shù)冒舶卜(wěn)穩(wěn),當?shù)蔑L風光光,你說我為了自己?!”

    六一從自己的房間里探出頭來,將一柄刀藏在身后,他悄無聲息地走下樓梯,隱藏在樓梯拐角處——他看見了阿應越來越激烈的動作。他的手下出了一層薄汗,刀悄悄地出了鞘。

    阿應臉色鐵青,突然一個箭步?jīng)_到了青龍面前!六一心頭一抖,持刀欲出,卻見阿應只是雙手一扯胸襟,撕裂了自己的襯衫,露出一大片振翅兇鷹的刺青圖案:鷹翼之上,赫然一道深長而扭曲的傷疤,似折斷了鷹的一邊羽翼。那是他當年替青龍擋的刀。

    “我為了誰?你有種對著它再說一遍?你說��!”阿應咆哮道,眼底甚至帶了血色。

    青龍痛苦地閉了閉眼,手抵在他赤裸而顫抖的胸膛上,輕輕地摸了摸那道傷疤,長嘆一聲,“對不起,阿應,我說得太過分了。”

    阿應垂眼看向他的手,胸膛仍在激烈地起伏著。耳朵里聽見青龍又道,“但你也做得太過分了。當年我們結(jié)拜,說好做一輩子兄弟,你也答應這輩子都聽我的話,但現(xiàn)在呢?你做事全憑自己意愿,完全不問我的意見,明知道我會反對,干脆先斬后奏。阿應,你這樣太讓我失望了�!�

    青龍冰涼的手按在他胸膛,輕輕推開了他。“這件事我不會原諒你,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我待會兒要去城寨跟幾位長老商量這件事,擺平你搞出來的麻煩。你走吧�!�

    ……

    六一隱藏在樓梯拐角處,眼看阿應神色復雜地離開了別墅。青龍獨自一人坐在沙發(fā)上,默不作聲地揉著太陽穴。

    六一收起刀走了過去,低聲喚道,“阿大�!�

    青龍?zhí)а劭纯此�,示意他在身邊坐下。六一�?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離他一米遠的位置,沒再近前。

    “連你也跟我不親了。”青龍嘆道。

    “阿大,”六一認真道,“你讓我?guī)湍阕鍪掳��!?br />
    “嗯?”

    “我滿十八歲了。我能做的比應哥好,讓我?guī)湍惆伞!?br />
    青龍笑了,抬起手來在他額頭上拍了一下,“說什么傻話?你背著我跟東東搞什么賭球生意,我還沒跟你算賬呢。小小年紀的胡搞什么?家里缺你掙的這點錢?”

    六一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青龍卻沒時間聽他解釋了�!拔荫R上要出門,叫張叔開車�!�

    “我跟你一起去。”

    “跟長老開會,你去做什么?晚上早點睡覺,不要跟東東出街瞎晃。對了,下個月華探長的夫人過生日開派對,我?guī)愫托M去玩玩。”

    六一把剩下的話都咽回了肚子里,站在家門口,沮喪地看著青龍的車離開小院。

    晚上東東果然打了個電話來,興致勃勃地約他出街瞎晃,被他嚴肅拒絕了。深更半夜地,小滿都睡了,他還在院后的練武房里“咚!”“咚!”地捶沙包。

    真想快點長大,真想趕快變得更有力氣,更聰明。真想早一點站在青龍身邊。

    練完功夫,洗完澡。他一個人站在客廳里,看著墻角里指向夜半一點的落地鐘,覺得哪里不對勁:幾個長老都有家有室,不常去什么“雞竇”、夜總會。青龍也不是沉溺酒色的人。若是夜里沒去消遣,怎么會這么晚還沒回家?

    他心里隱約有些不安,索性披了件長風衣,背上一對雙刀,偷偷摸摸地出了家門。舉著手電筒溜到附近的樹林子里,他扒出了自己藏在里頭的一輛新摩托車,“轟隆隆”地騎著往城寨的方向去了。

    ……

    摩托車開著大燈,在城寨里漫無方向地滑行,在狹窄又昏暗的小街小巷里穿行,吵醒了不少疲于生活的居民,一路上收獲不少怨聲與怒罵。廣場上的夜市狗肉攤檔大都收攤了,亮著零星幾處暗黃的燈光,老婦佝僂著身收撿碗筷,腐敗腥臭的氣息順著空氣飄來。

    久尋不到青龍的蹤跡,六一心里有些燥熱。在廣場旁邊停下車,他摘下頭盔,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四下張望。

    他突然聽到了一陣隱約又詭異的廝殺聲,聲音順風而來,似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在城寨的邊緣,像被甕在了狹窄的巷道里。有刀刃相交的聲音,還有大罵與慘叫。

    “殺了……別讓……跑了!”“誰……青龍……有賞!”

    他一把扔開頭盔!飛身躍上摩托,疾馳而去!

    番外三:兄弟(9)

    阿應殺了廖家堂的大佬。雖然是對方挑釁生事,有錯在先,但阿應趕盡殺絕地拿人家一家填海,不可謂不心狠手辣。廖家堂雖然元氣大傷,但尚有余忠,這天晚上他們糾集了六七十人暗夜上門,卯足勁殺阿應報仇。一群人在阿應家里撲了空,滿城寨亂轉(zhuǎn),好死不死撞到了與長老們開會出來的青龍。這下好了,你殺了我大佬,我就殺你大佬!幾十號人二話不說拔刀就砍,將青龍堵進一條小巷。

    青龍帶了五名保鏢,因為猝不及防,當場就倒下三個。剩下兩人護著青龍被困在巷尾,雖然小巷狹窄,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形,然而身后毫無他路,是一條死巷。深更半夜,當時又沒有即時通訊工具,可謂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受地形與人數(shù)所困,三人再是奮力廝殺,也無法突圍而出。時間越拖越長,三人負傷愈多,漸漸不支。

    刀光血色中,巷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機車轟鳴。碰撞聲伴隨著慘叫,夜色太黑,人太多,誰也辨不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聽見隨之而來的此起彼伏的慘叫與砍殺聲。

    “驍騎堂的人來了!”擠在中間的人大喊,“去后面幫忙!”“是不是來了好多人?要不要撤?!”“不要走!殺青龍要緊!”
← 鍵盤左<< 上一頁給書點贊目錄+ 標記書簽下一頁 >> 鍵盤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