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旋律質(zhì)樸清越,像是夏日中涼風(fēng)吹過小樹林,帶來的一首動聽的歌。
“小蓮,我興奮得停不下來。”半夏夾著琴,眼底是笑,是鱗鱗波光,“就突然想拉這首曲子緩緩情緒。這是我童年時,一位最好的朋友創(chuàng)作的歌曲�!�
小蓮蹲在她身前的小幾上,昂著脖頸看她,暗金色的眼眸像泡在烈酒中的琉璃,清透,發(fā)燙,滾熱,濃香醉人。
“你也覺得好聽是吧?”半夏沉醉在自己曲樂之中,沒有留意到眼前聽眾的神色,“拉起這首歌的時候,我就好像回到了那個單純的年紀(jì),心緒會慢慢變得安寧�!�
“你……還記得他�!毙∩彽穆曇粲幸稽c沙啞。
“其實我不太記得了�!鼻俾曈朴�,半夏迷醉在回憶中,“母親去世的那一年,我生了一場大病。很多童年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了。但不知道為什么,這一首歌卻完完整整留在我的腦海中。”
不記得他的人,卻把他的歌刻在記憶中。
說到這里,半夏的嘴角忍不住帶起了笑容。
她想起了那個炎熱的夏日。
葡萄架下,滿院繁花,灑滿陽光的窗子里,剛剛學(xué)琴沒多久的自己一直想要嘗試著演奏那位小蓮寫得這首歌。
“啊,你拉得也太難聽了。簡直和鋸木頭一樣。”鋼琴邊的小蓮皺起眉頭實話實說。
“你不要急,我很快就會變厲害啦,”半夏吭哧吭哧地堅持著鋸木頭,“到了那個時候,我會把你寫得所有歌曲,都完完美美地拉給你聽。你就等著吧�!�
雖然還記得他的歌,但卻找不到當(dāng)初那位小蓮了。
慕爺爺去世多年,隔壁那間院子歷經(jīng)滄海桑田,早已破落荒蕪,無人居住多年了。
小蓮他如今也不知道人在哪里,過得好不好。
真希望有機(jī)會讓他聽一聽,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能夠很好地拉他編寫得歌曲啦。
高樓大廈的落地窗前,車水馬龍的繁華都市。
她仿佛回到那個最初喜歡上音樂的年紀(jì),和自己那位好友肩并肩,挨著坐在灑滿陽光的窗前,用彼此的琴聲述說著心事。
淳淳曲樂,咫尺之間,小小的守宮靜靜坐著,陪她一起回到純真年代。
第45章
再給我一點時間
半夏拿了一張酒店的稿紙,拉一段琴就用筆在上面寫寫畫畫。
小蓮爬過去一看,紙上畫了一堆涂涂改改的小蝌蚪,“這是?”
“是華彩,”半夏咬著筆頭說,“決賽曲目的華彩,我想要用自己寫的試試�!�
華彩,通常指得是在協(xié)奏曲樂章的末尾或是高潮部分,由獨奏者單獨加上的一段,無伴奏的炫技性質(zhì)演奏。
從前的演奏會上,華彩樂段都是由獨奏者自己創(chuàng)作。
但發(fā)展到今日,在演奏時自己創(chuàng)作華彩的演奏者已經(jīng)越來越少。大部分人為了不出錯,都會選擇歷史上一些知名演奏家、作曲家演繹過多次的曲譜來表演華彩部分。
“自創(chuàng)華彩嗎?”小蓮的語氣有些擔(dān)心,爬到半夏的稿紙上看她寫得樂句,趴在白紙邊緣的小蓮和那些黑色的音符看起來很和諧,一樣地純黑,靈活又很可愛。
半夏知道他擔(dān)心什么,這看起來是很冒險的一種行為。
以她所選的貝多芬小提琴協(xié)奏曲來說,百年來無數(shù)小提琴家為它們創(chuàng)作過華彩,有了海菲茲,奧伊斯特拉赫這些巨匠朱玉在前,自己創(chuàng)作就顯得很不討好,何況還是在賽前這么短短幾日內(nèi)。
“我也知道很不討巧,但沒辦法,今天比賽之后,心里突然就有了想法,真得忍不住很想要表達(dá)出來�!卑胂囊粫谇傧疑显囈�,一會在稿紙上寫寫畫畫,“既然有了自己的理解,華彩部分我就想自己試一試,哪怕比賽時不受認(rèn)可也認(rèn)了。”
她在這個時候,突然理解了年幼時的小蓮和隔壁的凌冬學(xué)長為什么會喜歡作曲。
當(dāng)心中涌起一種音樂表達(dá)的欲望,即使是冒著錯失獎金的痛苦,也忍不住會想要嘗試將它化為實質(zhì)。
想到獎金,半夏的整張臉頓時苦了起來,這大概是她唯一比較在乎的東西了。
“八千呢,萬一莫得了還真是可惜�!彼脨赖卣f道,但她很快又想開了,“算了算了,就算華彩規(guī)規(guī)矩矩地拉。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是冠軍不是?也沒準(zhǔn)我連這次初賽都沒過呢。”
小蓮從小幾上溜了下去,爬到床頭柜,努力托動自己的手機(jī)。
“怎么了?”半夏伸手幫忙,把他和他的手機(jī)一起撈過來。
小蓮就蹲在她的腿上,小手把屏幕打開,點開了自己的二維碼,轉(zhuǎn)過頭來看半夏。
“是要我加你嗎?”半夏看著十分新奇,配合地添加了小蓮的各種賬號。
小蓮當(dāng)著半夏的面,一番操作綁定了和半夏的親情賬號,然后點開賬戶余額給半夏看。
賬戶上的余額,有一萬出頭。雖然不算太多,但這里每一分余額,都是他用如今這樣不太方便的身軀,一點點在紅橘子上親手掙來的。
小蓮在心底很是有些期待半夏的反應(yīng),忍不住坐直了自己的小身板。
半夏極為配合地哇了一聲,把它抱起來,在半空中轉(zhuǎn)了一個圈。
小蓮的眼前是喜笑顏開的半夏,心底便升起了一種自豪感。
從前,他不是沒掙過錢,代言費,演出費都比這多多了。但這或許是他第一次因為自己能掙錢而感到這樣高興。
“小蓮你哪來的錢?啊,原來我們家里那些好吃的,都是小蓮你買來的,不是魔法變的�!�
小蓮看著半夏,雙眸中流轉(zhuǎn)著細(xì)細(xì)的金輝,“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到時候,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再等上幾天,如果情況真的在逐漸好轉(zhuǎn),至少,時間能夠不再減少。
就把自己的一切,全都告訴半夏。
從此之后,永遠(yuǎn)和她在一起。
想到這里,小蓮的心頭微微發(fā)熱。像是飲了一杯至醇的美酒,暖意從肺腑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身心都浸泡在名叫幸福的微醺中。
“好的啊,等你�!卑胂母吲d得很。
實是不得了,我們小蓮不僅賢惠,可愛,軟萌,廚藝厲害,身材撩人,居然還擁有會掙錢的技能!
我為什么會遇到這么好的男人。
不過這樣是不是顯得自己太沒用了點??半夏這樣想。
至少掙錢的事,還是應(yīng)該由我自己來。
畢竟……她悄悄對比了一下自己和小蓮的小身板,自己比他高大這么多。
榕城音樂學(xué)院內(nèi)。
郁安國坐在沙發(fā)上放下了手機(jī),妻子桂芳苓走過來問道,“比賽情況怎么樣?小夏那個孩子還順利嗎?”
郁安國點點頭,“剛剛打聽到的,預(yù)賽過了,初賽應(yīng)該問題也不大。我唯一擔(dān)心地還是她的決賽�!�
“決賽怎么了?”
“預(yù)賽的《流浪者之歌》和初賽《柴小協(xié)》她準(zhǔn)備得還可以�!庇舭矅�(xí)慣性地皺緊眉頭,“但這次比賽,優(yōu)秀的選手很多。我感覺她決賽那首曲子,還是不夠一些�!�
妻子好奇了:“她決賽挑得是什么曲子?”
郁安國想起來就不高興得很,“非要選貝D,說她喜歡貝多芬。”
“貝多芬啊。”桂芳苓笑了起來,“不要緊呢,我倒覺得挺適合那孩子的氣質(zhì)的。”
“你知道的,這個孩子在進(jìn)入榕音之前,學(xué)得不夠系統(tǒng)。大型完整的曲目都沒有細(xì)細(xì)扣過。只可惜比賽準(zhǔn)備的時間太短了�!庇舭矅脨赖�?fù)]揮手,“算了算了,我也想過了,她只要能過了預(yù)賽和初賽,便是進(jìn)到前十。就也不算給我們學(xué)校丟臉。畢竟帝音,魔音,華音這一屆的幾個學(xué)生都很厲害�!�
桂芳苓伸過手捏他的肩膀,“你就別在這里瞎擔(dān)心了。小夏是一個很有靈氣的孩子,她的曲子里,有那種打動人心的東西在。她每來一次,我甚至都能感覺到她對曲子又有了新的理解。這一去比賽十幾天,能表現(xiàn)成什么樣還未可知呢�!�
“但愿吧�!庇舭矅鴩@息一聲,突然想起一事,“你知道剛剛打電話給我的是誰嗎?”
“是誰?”
“你萬萬想不到的,是姜臨。他居然回國擔(dān)任了這一次比賽的評委。這就算了,也不知為什么特意打電話來,了解小夏的情況呢。”
帝都,半夏在酒店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那個來敲門的男人自稱是小提琴演奏家姜臨的助理,伸手遞給她一張名片,約她在一家茶館見面。
關(guān)了門之后,半夏在窗邊坐了一會,慢慢看著手中那張燙金的名片。
“姜。”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隔壁的胖子嘲笑自己的名字,說半夏是一種有毒的草藥。
她便氣呼呼地揍完胖子,跑回家問自己的母親。
“為什么我的名字是半夏!”
“哎呀,最早給你報戶口的時候,本來是姜半夏�!蹦贻p的母親不好意思地?fù)蠐项^,“因為有一個人打電話和我說,半夏是一種中藥,根葉有微毒,但如果和生姜配在一起,就會變得性情溫和,對人類有益�!�
“后來,臨到了派出所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既然野生野長在地里,還是保持著自己的本能最好。野一點,帶點毒,就沒人敢欺負(fù)你,沒人敢啃食你,咱們自己拙拙壯壯地長起來,活得瀟灑一點,多好。所以臨到最后,把姜半夏改成半夏了�!�
那時候年幼,沒聽明白。如今才發(fā)現(xiàn),原來姜是父姓,半是母姓。
如果不是心里還有一點期待,母親就不會給自己用這個名字。
如果不是沒有辦法,當(dāng)年的母親其實更愿意的還是她能在父母的共同呵護(hù)下,溫溫和和地長大吧。
小蓮爬上她的肩膀,“我陪你一起去。”
半夏看他一會,伸手摸一摸他的腦袋,“嗯,當(dāng)然。”
“我的意思是,穿上衣服陪你去。”小蓮換了一個說法表達(dá)了自己的意思。
“不用,你這個樣子就很好。”半夏笑了,“我是去見面,又不是去打架。要你變成人形干什么?只要你能陪著我就很好�!�
哪怕是去打架呢,那也要是我親自踩過的戰(zhàn)場。
半夏披上外套,把黑色的小蓮帶在自己肩頭,關(guān)門踏步向外走去。
帝都的空氣,比不上榕城那樣的海濱城市。
冬季里的天空灰蒙蒙地一片,太陽落山的時刻,天邊也看不見彩霞,只有魚肚般似的一層死白。
彤紅的夕陽沉下去,城市里的燈光便勾勒出高樓大廈的形狀。
茶館的地點在帝都音樂學(xué)院附近,靠著西護(hù)城河。
半夏是走著來的,穿過波光粼粼的橋墩,走進(jìn)環(huán)境私密的茶館包廂,就看見坐在那里等著自己的中年男子。
桌上的茶已經(jīng)泡過一泡。姜臨看見她來了,重新洗了一個茶盞,給她倒了一杯茶。
半夏在茶桌前坐下,看著那一甌清茶中的倒影,發(fā)覺自己比想象中的平靜。
肩頭的肌膚傳來小蓮的溫度,心底深處,墊著自己的音樂。
將來的道路雖然未必平坦,但已經(jīng)不再像幼年時期那樣迷茫畏懼。
自己已經(jīng)真正走出了沉積在心中多年的陰影。哪怕是在這個男人的面前。
她抬起頭,向?qū)γ娴慕R看去。
姜臨看著半夏直視過來的目光,心里便咯噔一聲。
近距離看來,這孩子的眉毛眼睛雖然都像她母親,但顯然也和自己有著相似之處。
對于清楚內(nèi)情的他來說,幾乎不必驗證,也知道她便是自己當(dāng)年犯下的錯誤。
只是這個孩子的目光太清了,清透而冷靜,看著自己的眼神似一灣寒塘。既不歡喜,也不羞怯,甚至反而讓他有些心悸。
她必定也是什么都知道的。
兩個人對峙便是如此,當(dāng)一方的氣勢更為沉著鎮(zhèn)定的時候,另一方難免就會心虛起來,特別還是做了虧心事的那一方。
“你……或許你母親和你說過一些關(guān)于我的事�!苯R側(cè)過臉,避開了半夏的視線,“但你要知道,很多事沒有外人想象得那么簡單,是很復(fù)雜的,并不只能聽某個人單方面的抱怨�!�
“我母親從未和我提過你�!弊趯γ娴呐s這樣說,“我知道你這個人的名字,還是無意中聽來的�!�
姜臨啊了一聲,“那你為什么來參加這場比賽?難道不是聽說我要回來做評委,特意想……”
他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為看見對面的女孩笑了。
那是在聽見一件極為可笑的事情時,才會流露出的表情。
被這樣年輕的晚輩嘲笑,姜臨心中感到一陣難堪,開始后悔自己不該這么沖動地來見半夏。
但他又擔(dān)心,如果不盡早把事情掌握在手中的話,這個和自己有著血源關(guān)系的孩子,有可能在那樣全國性的大賽中說當(dāng)場出什么話,或是拉住他做出什么事來,那他可就有些難以收場了。
身為一位男藝術(shù)家有些桃色新聞本,對姜臨來說本不該算什么大事,何況他還住在國外那樣開放的環(huán)境中。
只是他那位外籍的妻子是一個兇悍的女人,偏偏她的家族擁有著全球最大音樂評論網(wǎng)站的股權(quán),掌握著古典音樂圈的話語權(quán)。岳父更是古典音樂圈里的資深評論家。
在如今,他的事業(yè)一路下坡的時候,他是絕不可以和妻子鬧翻的。哪怕妻子時時在外有著各種不堪的娛樂,但他卻不能讓人抓住任何把柄。
想到此處,姜臨只好頂著半夏的目光繼續(xù)說,“我的意思是,我想先和你母親談一談�;蛘吣阌惺裁匆蟮脑挘绻谖夷芰Ψ秶鷥�(nèi),我也可以考慮幫忙。比如幫你找一個好一點的學(xué)校,或者給你們一點錢……”
半夏看著眼前說個不停的男人。
他和自己記憶中,或者說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樣大不相同。
并不是聚光燈下,那高大得像山一樣的存在。
四五十歲的男人,兩鬢有了白發(fā),臉上的肌肉松弛,眼神疲憊,口中喋喋不休地提著錢。
半夏突然就覺得十分可笑和意興闌珊,她打斷了姜臨的話,“我今天來這里,一來是代表年幼無知時的自己來見你一面。二來,我是想要你幫一個忙�!�
姜臨稍微猶豫了一下,“你說說看�!�
“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必須做到�!卑胂木徛逦卣f,“從過去,到今天,到將來的任何一個時刻。我都希望你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我們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本來就沒有任何關(guān)系,過去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那種神色和眉眼,同姜臨記憶中那位初戀人幾乎一模一樣。
當(dāng)年的人也和如今眼前的少女一樣,美麗中帶著倔強(qiáng)的傲氣和野性。
雖然出身很普通家庭,對自己的事業(yè)毫無幫助,但她還是讓自己深陷其中,幾乎不可自拔。
姜臨愣了一會,才聽清楚半夏說得是什么。
“這個,這個當(dāng)然可以�!彼闪艘淮罂跉�,“你母親她現(xiàn)在在哪里?她如今過得好不好?”
來了這么久,他終于想起問了這句話。
桌子對面的女孩站起身來,從高處看著他,雙眸冷得像是一塊冰,含著霜雪,帶著怒意,居高而下,好像盯著一只令她惡心的生物。
蹲在她肩頭的那只黑色寵物,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臉頰。
她才最終吸一口氣,瞟了一眼桌上的價格表,從錢包里取出幾張小額紙幣,對著姜臨的頭臉丟在地上。
“這是一半的茶錢,你記住了嗎?我們絕不再有半點瓜葛。哪怕在比賽,在演出,在將來的任何場合,請裝作不認(rèn)識我。你這樣的人,哪怕沾到一點,我都覺得有損我的名譽(yù),”
她不再搭理臉色鐵青的姜臨,仿佛一刻也不想要多待般地,快步走出這間茶室。
“你,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姜臨怒而追了出來,“你要知道,我可是你的……的�!�
這是在茶館外面,他不敢把那個詞說出來,只能壓下怒火,“你媽媽呢,我要見她一面。”
半夏停下腳步,沒有轉(zhuǎn)身,“我母親她,六年前就已經(jīng)因病去世了。”
姜臨此刻的表情是怎么樣的,她已經(jīng)懶得回頭再看。
六年前,母親走完自己的人生,和你再無瓜葛。
我也一樣。
半夏沿著西河的河堤走回酒店。
從酒店的窗戶看下去,可以看見夜晚里黑色的河水長長蜿蜒在城市中。水面上盤錯著高架橋。
橋上的路燈和汽車橘紅的尾燈倒影在黑水中,照出一片色彩斑斕的黑。
屋子里沒開燈,半夏的手按著玻璃窗,看著水面上那些瑩瑩浮動的光影發(fā)呆。
小蓮蹲在她的肩頭,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紅色的車尾燈從高架上走過,水面上的光影搖搖變幻,就像一個虛幻的世界。
這讓半夏想起了母親病重的最后那幾日。病房外總是有紅燈在閃過。
無計可施的自己趴在媽媽的病床邊,眼淚浸濕了床單,“如果沒有把我生下來就好了。如果沒有我,媽媽的人生或許會好很多�!�
母親插著輸液管的手伸了過來,在自己的頭上緩緩摸著,“誒,你可不能完全抹黑了媽媽的人生。媽媽一生中,雖然有很多事做錯了。但最幸福的事,就是還有一個小半夏陪著媽媽�!�
“雖然別人看起來,好像不太夠。但每個人的人生,是自己體會的。有的人在愛情中找到快樂,有的人在事業(yè)中找到快樂。媽媽的快樂,就是我們半夏啦�!�
“我要謝謝我們小夏,愿意來這個世間陪著媽媽�!�
“媽媽走了以后,你一個人,一定也要找到屬于自己的快樂�!�
窗前的半夏看著那光影變幻的世界,輕聲道,“太傻了,太不值得。怎么就偏偏喜歡上這樣的人渣。”
她伸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好想她。好想讓她看看現(xiàn)在的我。”
透明玻璃朦朧倒影出她的輪廓,在她的身后出現(xiàn)了一個男性的身影。
一雙白皙而有力的胳膊從身后出現(xiàn),圈住了她的腰,黑色的尾巴纏了上來,把她整個人摟進(jìn)一個溫暖的懷抱。
第46章
比稿
半夏的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指縫之下,一點淚水滑過臉頰,掛在下巴尖上,最終還是落到了地上。
那滴淚像是掉在了小蓮心尖,把最稚嫩的地方燙了一個洞,燒心燒肺地難受。
不想看見半夏哭。
在他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jīng)化為了半人形,伸手把半夏用力攬進(jìn)自己懷里。尾巴纏住了她的腰,低頭去吻那道淚痕。
淚水有點澀,他吻得很虔誠,一點一點地把淚痕都吻掉,最后抱起半夏,把她放在床上、俯身輕輕地吻她濕潤的眼角。
半夏就來不及再去想傷感的事,只覺得被他吻得有些癢,伸手想要推他。
手指被別人的手指交錯著按了下去,壓在滾燙的掌心里。半夏掙了一下,紋絲不動。這才體會到平日里軟萌的小蓮其實力氣有多大。好在她也不想反抗,放松了身體躺平,任憑那人溫柔地輕薄自己。
原來人在不能反抗的時候,肌膚會變得更加敏感。細(xì)細(xì)密密的吻落下來,激起一路的雞皮疙瘩。
暗金色的雙眸在黑暗中看著自己,雄性生物的身軀充滿力量,脊背弓成一個漂亮的幅度,慢慢俯低,像是黑暗中盯著獵物的一只野獸。
他本來也就是一只野獸。
如果把這只漂亮的雄獸困于囿中,細(xì)細(xì)把玩,讓他羞憤欲死,才是最有趣的事。半夏悄悄舔了舔嘴唇。
可是小蓮今天難得主動,又這樣熱情,半夏決定今天要做一個溫柔可人的女朋友。
屋子里小蓮的味道太濃了。那種聞到鼻子里冷,進(jìn)到肺腑中又甜得勾人的香氣,讓半夏心頭開始發(fā)熱,皮膚出了一層細(xì)細(xì)密密的汗。
她覺得自己快要化掉了,在融化了邊境的世界里,整個人似乎浮在了半空中,只能感受到小蓮巧妙的手指,炙熱的唇舌。
在舞臺上,半夏曾在音樂中體驗過快樂的頂峰。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種頂峰,同樣令人神魂顛倒。
黑色的長直發(fā)披散,緞子似地散在白皙的肌膚上,她脖頸上都是汗,皮膚滑膩膩的,沾濕了頭發(fā)。
半夏舒服地喟嘆一聲,那尾音軟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奇怪,你怎么突然就會了?”
明明不久之前,這個人還只會手足無措地把自己紅成一條煮熟的大蝦。
“我……也有手機(jī)的。”明明很性感的聲音,聽起來卻莫名帶著種局促和羞澀。
有手機(jī),能上網(wǎng),只要有心,自然可以學(xué)習(xí)到很多奇怪的知識。
躺在身后的人,把她圈在自己的懷中。臉埋在她的脖頸間,聞著她的氣味緩解自己無處釋放的欲望。
“我做得好不好?”他的聲音透著點緊張。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卑胂恼嬲\地表揚(yáng)他。
自己渾身到現(xiàn)在還是軟的,軟得一動也不想動,完全陷在賢者時間里。
小蓮很技巧地讓她體會到了快樂,體驗感超棒,沒有痛苦和不適。
但他似乎顧慮著什么,寧可自己得不到紓解憋著,也不肯走到真正的最后一步。沒有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成負(fù)數(shù)。
雖然半夏在這事上沒有經(jīng)驗,但是好歹也還是知道正常的情侶之間,不僅僅像他們這樣“交流”。
“再給我一點點時間�!毙∩忂@樣說。
“又是再給你點時間�!卑胂男ζ饋恚瑩纹鹕硐胍箟�,“當(dāng)然也不是不行。但你要依我一件事�!�
“什么事?”
半夏就趴在他的肩頭,湊近他耳邊小小聲說,“自己……尾巴給我看�!�
中間那個字特意說得很浮,可以聽成摸,玩或是擺弄,小蓮的耳朵一下紅透了,想要逃跑。
被半夏捉住了,附在耳邊各種誘哄,最終還是埋著臉,做出讓自己羞憤欲絕的事情來。
滿屋子那股小蓮特有的香味越發(fā)濃郁,久久不曾消散。
荒唐過后,殘醉未消,半夏打開床頭小燈,披衣起身。
床榻上的人背對著自己睡著了。
半夏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個時候偷偷看一眼,他是不會知道的。
一點暖燈之下,趴在床上陷入沉睡人,白玉似的肌膚,顯眼的黑色鱗片,那些掛在晃眼的汗滴都在燈光下一清二楚。
要輕輕一個小動作,就可以知道小蓮的模樣。
半夏在束燈光下站了許久,伸出的手終究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