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還以為當時李映池已經(jīng)睡著了……
被當場打臉的尷尬感,讓他原本冷硬的俊臉頓時泛起一層不明顯的紅意。
“也不知道是誰說的,白允川,你知道嗎?”李映池看著他,有些促狹地彎起了眼眸,眼尾上翹,帶著點得逞后的小驕傲,“怎么不說話?”
這對話來得莫名,在徐子昂聽來就如同加密通話一般,讓眼前二人自成一個小空間,將他孤立在外,其中李映池的嬌聲笑顏都與他無關。
讓他知曉在他不在的時候,李映池與他人的那些令人浮想聯(lián)翩的相處細節(jié)。讓他恍然發(fā)覺,自己與李映池的關系甚至不如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朋友親密。
這一切,都讓他無法忍受。
徐子昂深呼了口氣,聲音略略拔高,打斷了談話,這才將李映池的注意力重新轉(zhuǎn)移到了自己身上,“倒是我考慮不周到了,大夏天的睡在一起確實熱,打個地鋪也挺好的�!�
“要不……”
他原本還有些糾結(jié),但在看了一眼正虎視眈眈的白允川后,還是故意對著李映池道:“要不要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就像以前一樣�!�
是一種很幼稚的,故意展現(xiàn)自己和李映池從前有多親密的行為,好似這樣一說,徐子昂就能領先誰一頭一樣。
其實真要追溯起來,大概已經(jīng)是好多年前,在徐子昂和李映池都還未成年時的事情了。
但不說這個,徐子昂又能說什么呢?
說他明明常來田平村送菜,卻半個月都不與李映池見上一面,還是說自己被別人問一句關于李映池的事情,就會心虛得逃跑。
等徐子昂視線對上神情詫異的李映池,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的提議是多么的突兀,可話已經(jīng)收不回了。
他的手無措地在空氣中動了兩下,最后慌亂地走近床邊,開口想要解釋些什么,卻被白允川伸手攔在了原地,兩人頓時僵持在了一塊。
“不必了,我困了�!崩钣吵匕霌沃恚犴樅诎l(fā)垂落在枕頭上,旖旎逶迤。
他語調(diào)軟軟,說話間長睫撲扇,精致的眉眼間早已染上了倦意,“我真的困得不行了�!�
他根本不記得什么徐子昂給他講過什么睡前故事,猜想徐子昂是在把他當小孩子對待,所以會說出那話。
若放在平時,他也許會賞臉多聽一會兒,但今日他在蔣尋墨的指導下學了許多字,一筆一畫的小心落筆,錯了一點又要重來,反反復復下來,他早就累得不行了,實在是沒什么心思和精力去聽故事。
估計等會一沾上枕頭,他就能睡個天昏地暗,只好拒絕了徐子昂。
李映池伸手掩唇,輕打了個哈欠,眼睫也隨之沾染上了點點水汽,他沒有再看徐子昂,蹭了蹭枕頭后,將自己縮進了被褥里。
明顯是情竇未開的模樣,一點也沒發(fā)覺兩個男人之間的明爭暗斗,還以為大家相處得還不錯。
也確實是困得不行了,在白允川和徐子昂兩人的注視下,李映池仍是毫無負擔的一秒入睡。
在李映池睡著后,兩個一直互不相讓的男人不約而同地放輕了聲音。
一來二去,白允川徹底失去了睡床的資格,有些可惜地盯著李映池的后腦勺發(fā)了會呆,心中胡亂想著怎么會有人連后腦勺都長得這么好看。
徐子昂默不作聲從柜子里拿出個草席,隨意抖了一下就要往李映池的床邊鋪。
作為地鋪的熟客,白允川眼疾手快,一腳將自己的竹席踢了過去,占據(jù)了離床邊最近的位置。
他迎上徐子昂看來的目光,極為挑釁地揚起嘴角,嘴唇微動,并沒有出聲。
徐子昂看見,他的口型說的是——“我的�!�
剛一開始,白允川還以為,徐子昂這樣看上去有些沖動的人,會直接被他那一句話激怒,然后用拳頭說話,但沒想到徐子昂只是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沒做,平淡的接受了那個離床遠的位置。
躺在地上的視角特別不一樣,從前白允川看的是黑漆的屋頂,現(xiàn)在白允川一轉(zhuǎn)臉就能看見李映池半露在被褥外的小腿。
這還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視角去看李映池。
一張床遮掩了大半,只有因貪涼而伸出的小腿露在外邊,在這安靜的夜里似乎散發(fā)著瑩潤的光。
屋子里都不需要放蠟燭了,白允川突然升起了個荒謬的念頭,光是李映池站在那,就已經(jīng)足夠晃眼了。
就這樣隨意走神了一會,白允川似察覺到什么,突然轉(zhuǎn)頭,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了同樣在看著李映池的徐子昂視線。
白允川頓時眉頭緊蹙,差點忘了身邊還有這么個人。
內(nèi)心暗想李映池連他都敢騙,看著也不笨,怎么就看不出這個勞什子朋友對他心思不純?
一點防備心都沒有,哪天被人拐走抓去賣了都不知道,還傻愣愣地給人數(shù)錢。
莫名的危機感充斥心頭,白允川一時都忘記了他擔心著的這個小東西是什么德行,估計李映池要是給別人數(shù)錢,可能數(shù)著數(shù)著錢就全進了他自己的口袋里。
白允川越想越覺得難以忍受,一時間覺根本就睡不下去,直接站起了身,眼神示意徐子昂跟著他出去談談。
-
炎熱夏季被微涼潮濕的夜風覆蓋,讓這寂靜的夜晚總是顯得格外溫柔,朦朧月色似披紗帶霧潑灑在這個偏僻的小村莊,漫天繁星閃爍點綴在其中。
有風吹過,樹影破碎搖曳,細碎聲響伴著蟲鳴卷入風聲,若兩人一同在此時漫步,定是極為浪漫的。
當然,其中不包括徐子昂和白允川這樣怪異的組合。
他們對立而站,白允川率先開口,語氣不善:“他知道自己的朋友,對他存了些什么見不得人的心思嗎。”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毙熳影捍寡�,嘴唇挪動兩下,有些生硬地回答道,“如果你就是為了問這種奇怪的問題,才把我叫出來,那么恕不奉陪。”
他轉(zhuǎn)身就想走回屋,白允川冷笑一聲,對他這樣自欺欺人的做法感到可悲,“把你那些骯臟的心思都收收,別以為別人看不出來�!�
徐子昂停了下來,背對著白允川的背影微顫,拳頭緊握著,聲音嘶啞,“我是池池的朋友,不要再污蔑我和池池了�!�
白允川平靜的等他回頭,看見徐子昂的眼眶處有著不明顯的紅,沒有可憐的感覺,倒是有種歇斯底里的味道。
配上那膚色有些黝黑,少有打理的硬朗面容,顯得十分的反差怪異。
好像自己也覺得自己的話不可信,徐子昂自嘲一笑,無可奈何地接受了心思不純的評價。
也像是終于直面了自己心底那不可告人的情愫。
他對李映池的感情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早已說不清了,從他推開那一扇門開始,他就無法再像從前那樣,以一種普通朋友,曾經(jīng)的鄰居的心態(tài)去面對李映池。
徐子昂用手擦了把臉,放松了許多后,重新看向白允川,一字一頓地說道:“那你呢?”
“你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思待在池池身邊,你難道就問心無愧嗎?”
這句話一過耳,白允川便有些反射性的逃避著自己的真實想法,他嘴角一僵,有些故作驚訝地揚起眉。
“我能有什么心思�!�
白允川搖搖頭,額前略長的發(fā)絲飄落,遮擋住了眼眸,“哪里是我要待在他身邊,是他不讓我走,非要留我在這�!�
“誰會死皮賴臉地跟在一個孤兒身邊啊?”
一陣風突然吹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為猛烈些。
徐子昂被風掀起的細沙糊了眼,聲音哽咽,“要是你真是這樣想的,就早點離開他。”
模糊的視線里,他看見白允川發(fā)絲被風吹至耳后,一張極為俊朗立體的臉龐上,一絲笑意也無,淡色的唇冷淡地抿起。
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第34章
吝嗇小農(nóng)夫(十二)
當晚,
李映池起夜想要去廁所,路走到一半,他迷迷糊糊聽見屋外有些奇怪的動靜。
但風聲不停呼嘯,
很快蓋過了那聲音。
李映池抬眼往院子外看去,只見一片墨色濃郁,
什么也瞧不清,倒是樹影搖晃,
像極了張牙舞爪的鬼怪。他小心臟一跳,
頓時歇了心思。
他大概是睡懵了神,
連地上少了兩個礙腳的男人都沒發(fā)現(xiàn),雙眸半瞇著,又徑直回了床上。
等到天光大亮,李映池醒來時,地上原本鋪著供人暫時休息的舊席子已經(jīng)被人收了起來。
李映池洗漱完,
看見白允川在往飯桌上放置了兩對碗筷,但過了半天,也不見他拿出第三對碗筷。
輕而弱的腳步聲停在原地,白允川站在灶臺邊盛著粥,
回頭與李映池對視,見李映池站在原地發(fā)愣,
有些好笑地挑眉:“池池還沒睡醒?”
李映池有些慢半拍地眨了眨眼,
問道:“徐子昂回去了嗎?”
“子昂哥啊�!卑自蚀ū砬椴蛔�,繼續(xù)盛粥,
“天還沒亮他就走了,好像說是家里有什么事,
讓我跟哥說一聲,他最近都不會再來了�!�
李映池點點頭沒再說話,
頂著幾根翹起搖晃著的發(fā)絲坐到板凳上,乖乖地等白允川給自己盛粥。
看上去并沒有因為徐子昂的離開而感到不舍。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雖然李映池心中有些可惜少了一個食物來源,但因為最近他在村長家收獲頗豐,家里積攢了不少稀罕零嘴,所以并沒有多舍不得。
想到這,李映池記起自己的支線任務才完成了六分之二,心里開始琢磨著,要不要趁蔣尋墨現(xiàn)在脾氣還不錯,再多去幾次村長家。
見李映池是這個反應,昨夜被人膈應得按著人揍都無法消除的郁氣,突然一泄而空。
白允川莫名覺得身心舒暢了起來,他耐心地端著粥吹了會,確定溫度變得適宜入口,才遞給李映池。
“池池,還想吃點什么嗎?我去給你煮�!�
-
吃過早飯,白允川收拾好碗筷,帶著自己備好的干糧——兩個粗糧饅頭,又扛著鋤頭和鐮刀往李家的田地里去了,盡職盡責地做一個被勞役的養(yǎng)弟。
李映池也沒閑著。
他坐在院子里目送白允川離去的身影,順便感受了一下今日的陽光,小聲打了個哈欠后,回屋拿上了件薄衣裳,往頭上一蓋,便穿著他一如既往的舊短衫破長褲,出了門。
他一向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惦記著支線任務還差著大半,就又想去找蔣尋墨。絲毫不覺得自己三天兩頭就往別人家里跑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但不是每一次來村長家,都能那么幸運的遇到心善的舉人老爺。
來了蔣府幾次后,李映池現(xiàn)在進蔣府已經(jīng)不需要別人帶路了,特別是前往蔣尋墨書房的那條路。
面對熱情上前的侍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遮陽的衣衫往前扯了點,確認遮住因為熱意而泛紅的臉頰后,輕聲拒絕了侍女的幫助,隨即蒙頭往書房的方向走。
路上,李映池胡亂思考著這次他該占點什么小便宜。
吃食什么的就不用了吧,按自己拿東西的那個速度,指不定要掏空那個小庫房,到時候那個勞什子的蔣明浩又要咬著他不放。
不若今日就再讓蔣尋墨教自己點什么?昨日蔣尋墨還夸了他悟性好,一教就會呢。
李映池微咬著唇,腦海里幻想著自己寫出一筆好字被表小姐夸的場景,忍不住羞澀地低下了頭。
但下一刻,他腳步驀地停了下來。
因為衣物遮掩而變得狹窄的視線里,一雙繡著祥云的銀色長靴突然出現(xiàn),正毫無距離感地朝著他逼近。
待李映池看清來人是誰時,他手指反射性地攥緊了衣擺,連忙后退了兩步,與男人拉開距離。
看到李映池明顯有些抗拒的動作,蔣明浩無法,只得停在了兩步開外。
他微微垂眼看向李映池,語氣淡淡,眼神卻緊緊地盯著人不放:“你來這做什么?”
明明李映池還是和以前,瘦小的身材,破舊的衣服,大夏天的全身上下卻只有手露在外面,整日都怪模怪樣地往頭上披著層爛布,渾身上下都透著股與農(nóng)村格格不入的怪異感。
再配上他喜歡占人便宜的性格,無論從哪看,都是蔣明浩以往最討厭的樣子。
可現(xiàn)在,就連那拽著塊爛布的泛粉指尖,都莫名讓蔣明浩移不開視線。
李映池垂著臉不敢再看蔣明浩,內(nèi)心糾結(jié),他有點想跑,又有點想去找蔣尋墨,猶豫半天后小聲說道:“我是來找舉人老爺?shù)��!?br />
怕蔣明浩又罵他,還小小聲補充了句:“我今天沒想拿你家的東西。”
這話說得挺聰明,不是不拿他家的東西,只是今天不拿,系統(tǒng)暗暗點頭,小宿主的說話藝術又提升了。
“他今天不在�!�
“那、那舉人老爺什么時候回來?”
蔣明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趁著李映池不注意,湊到了他身前。
這動作實在太突然,李映池被驚得往后猛退一步,差點摔倒,被蔣明浩又拉了回來。
這一下,李映池幾乎是快撞到了蔣明浩身上,扯著遮陽衣擺的手無暇自顧,慌亂地撐在二人中間,勉強退開了半步。
沒了衣服的遮擋,一張精致俏麗的小臉便俏生生地展露在了蔣明浩眼前。少年纖長濃密的眼睫顫抖不停,透亮的眼眸盛滿無措,看上去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此時的情況。
蔣明浩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你是來找他學字的?”
李映池緊張地咬住唇瓣,有些怯怯道:“算是吧……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先放開我,我們有話好好說。”
“我的字寫得也不錯�!笔Y明浩黑沉的眼眸倒映著李映池的模樣,突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話。
李映池聽得一愣,一下子沒明白這是什么意思,有些懵懂地眨了眨眼,“什么?”
“我的字不比我哥的差,想學字,你找我,我也不是不可以教教你�!�
昨天李映池在他家待了一下午,他作為弟弟的自然擔心哥哥被騙,在聽見消息后,便隨意路過了一會兒書房。
他看見李映池被他哥抱著學字,握著手,兩個人幾乎要貼在一起。
李映池的臉小小的,看起來好可愛,學不會字的時候就會鼓起來一點,撒著嬌讓他哥再教一遍。
太恃寵而驕,但換他來,也不是不能忍耐,他喜歡好學的人。
學字實在是太小兒科,他最煩這種枯燥乏味的事情,但要是李映池能乖乖地,像昨天在蔣尋墨身旁待著一樣,他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他喜歡聽話的人。
本以為李映池一定會答應,蔣明浩都已經(jīng)在想該怎么讓他學寫自己的名字事了,結(jié)果李映池搖了搖頭,“我不想讓你教我�!�
蔣明浩那么兇,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不是什么好人,他才不想讓蔣明浩教他寫字呢。
蔣明浩有些無法接受,他根本沒想到李映池會拒絕自己,急得臉都有些紅了,“我哥行,我就不行?”
李映池眼尾上翹,睨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說道:“你哥是舉人,你又不是�!�
“我……”蔣明浩有些啞口無言,他去年剛考取秀才,過一段時間才有機會繼續(xù)參加考試,至于現(xiàn)在,他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變成舉人的,“就非要舉人?”
“恩恩�!崩钣吵貨]多想,胡亂搪塞著。
“那你去找舉人教你吧�!笔Y明浩幾乎是惱羞成怒地轉(zhuǎn)開身,“我本以為你只是品行略有欠缺,沒想到還如此愛慕虛榮!”
李映池站在原地看著蔣明浩快速離去的背影,揉了揉手腕,暗道一句:“莫名其妙的,真是兇死了�!�
兩人不歡而散。
既然蔣尋墨不在這兒,李映池也不想繼續(xù)待在村長家碰見蔣明浩,便原路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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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家的三畝農(nóng)田不算大,但也不算太小,常年缺乏搭理導致田里長了許多雜草,白允川除了收割稻子的活,還要抽空拔去這些雜草,忙得幾乎歇不下來。
等到中午,村民們都招呼著一起去吃午飯時,他早已是大汗淋漓。
白允川漫不經(jīng)心地靠在一棵大樹下,灌了幾口帶來的井水,準備隨便吃幾口饅頭就繼續(xù)去干活。
夏季的天氣變幻莫測,稻子要趁著好天氣收割、晾曬,要是晚了,被暴雨那么一澆灌,就指不定全廢了。
到時候李映池估計要委屈得不行,本來就嬌氣,種的東西也不多,到時候白白沒了點稻子,估計要跟他鬧個沒完。
身旁閑聊的幾個村民突然湊了過來,帶著點討好地問道:“小白啊,我看你家跟村長家的關系好像挺不錯的?”
“誰說的?”白允川劍眉微皺,額間的汗水順著臉頰滑落,被他隨意地擦過,在俊美的臉龐上留下點點水光。
“嗨,什么誰說的,我們可都看見了。”村民們還以為他不好意思說,打趣道:“最近你表哥不是老去村長家嗎?這關系好不好,咱們都看得出來!”
“就是啊,我們剛剛還看見你哥從村長家出來!”幾個村民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村長的大兒子可是舉人老爺,這要是攀上了關系,你家啊,前途無量!”
要是從前,村民們肯定不會這樣想,就算看見李映池進村長家的門,估計也只是覺得村長又被這潑皮無賴給饞上了。
但現(xiàn)在,李映池每日都去村長家,不僅沒被趕出來,一去還就是大半天。
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這啊,定是李家攀上蔣家這高枝了!
他們兀自說得開心,紛紛讓白允川發(fā)達了也不要忘記他們,卻沒注意到男人越發(fā)握緊的拳頭與凸起的青筋。
他都多少天沒收到李映池給送的飯了。
那什么破舉人憑什么?就他也配李映池天天去找?
第35章
吝嗇小農(nóng)夫(十三)
最近白允川的心情郁悶到了一個極點。
一開始的時候,
白允川以為李映池這樣煞費苦心的騙他,是因為對他有所圖謀。
他想,若是圖謀自己原本的身份,
那李映池就應該上趕著巴結(jié)他,對他無微不至,
祈求他在恢復記憶后賞賜金銀財寶。
若是圖謀自己的英俊相貌,那李映池就應該每天都黏著他,
對他甜言蜜語,
等著他心軟后乘機將生米煮成熟飯。
可是實際上李映池現(xiàn)在整日往村長家跑,
連早飯都不愿意在家吃了。
白允川風吹日曬地干了一天農(nóng)活,晚上回到家迎接他的只有冰冷緊閉著的破木門。
他忍不住想,難道自己真的只是一個被撿回來做苦力的可憐孤兒,所以李映池才會不黏著自己。
可那村長家的大兒子到底是有什么本事,到底是憑什么,
能把這小騙子迷得三迷五道的。
村上唯一一位見多識廣的舉人老爺?
那正好。
白允川劍眉微挑,黑沉眼底中戾氣一閃而過,他倒是要親自會一會這位備受歡迎,特別是備受李映池歡迎的舉人,
看看他是不是真那么見多識廣。
如果真是,那么想必這位舉人一定能看出他的玉佩代表著什么。
等他找回自己的記憶,
他一定會離開這個地方,
然后再狠狠地懲罰那個可惡的小騙子。
無論如何,他這次都絕不會再動搖一絲。
聽聞蔣尋墨這幾要去縣衙里接管一些事物,
出了遠門,白允川敏銳地發(fā)現(xiàn)李映池最近都很少出門了,
甚至有一天中午還來給他送了飯。
雖然又是兩個干癟的窩頭,但這次李映池還多送了壺水。
他不明白李映池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己難道是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一條狗嗎?
總是這樣若即若離的態(tài)度,想他的時候就丟給他點骨頭,不想他的時候,就壓根像忘了還有他這個人一樣。
別以為對他示好,他就會原諒李映池那些欺騙他的行為。
這樣想著,白允川洗碗的動靜更大了,霹靂乓啷的,像是下一刻就能把碗砸碎。
聞聲,李映池從臥室中探出頭,看向院子中的白允川,神色有些迷茫,“你在干什么呢?”
白允川整個人驀地一僵,手下的動作不受控制地放輕,“我在洗碗啊�!�
說真的,李映池覺得白允川最近變得很奇怪。
自從上次去村長家撲了個空,還遇到了那個討厭的蔣明浩,他就很少出門了。
本來他出門就是為了做任務,可蔣尋墨不在,別人又不歡迎自己,他再過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再加上最近日頭越來越曬,實在不適合出門,他便完全打消了做支線任務的念頭,準備等到蔣尋墨回來之后再去找他。
但不知道這跟白允川有什么關系,他只是少出了幾天門,白允川就整日整日地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那眼神如影隨形,就好像是在控訴他是一個負心漢似的,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雖然李映池的確是欺騙了白允川,但白允川知道真相后也并沒有對他很生氣的樣子,二人相安無事許久,李映池便覺得這樣隨意胡弄過去也行,只要世界線不崩盤都好說。
前幾天的時候,系統(tǒng)給他發(fā)了個支線任務,需要他前去監(jiān)督一次白允川的農(nóng)活進度,進一步地壓榨男主。
而那天他瞧見白允川自己準備了午飯,于是中午時他便只是意思意思地帶了點吃的出了門。
中途又因為實在太熱了,折返回家拿了壺水,準備在路上喝。
可當他在田間找到白允川后,還沒來得及說那水是自己喝的,兩個窩窩頭和水壺全被白允川拿走了。
那速度,就像李映池天天在家虐待他,不給他飯吃似的,雖然家里其實一直是白允川自己在管飯。
“白允川……”他扯住白允川袖口,試圖阻止男人喝水的動作。
“嗯?”白允川從喉間擠出一聲疑問。
李映池忍不住舔了下干燥的下唇,“那個水是我喝過的……”
“咕嚕咕�!�
但他的話并沒能阻止白允川,李映池拉扯不及,眼睜睜地看著白允川猛然仰頭,將剩下的水一口全灌了下去。
白允川伸出手隨意擦過下巴,彎下腰將水壺還給他,表情是不似作假的愧疚,“哥,我太渴了,一不小心就喝完了�!�
那天實在是太熱,他在田間被曬得汗流不止,也沒心思發(fā)脾氣,看見支線任務完成了之后便皺巴著一張小臉離開了。
可之后,白允川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盯著他的時間更長了。
-
在幾天后的傍晚,蔣尋墨回了田平村。
這消息是李映池和白允川在院子里乘涼時一同聽見的。
白允川最近和鄰居大爺學了手木匠活,用竹子弄了個搖椅放在院子里,為了不磕著人,還特地放了層薄毯。
李映池當時就躺在那椅子上,而白允川正在石桌上切著西瓜。
聽見這消息,李映池眼睫微顫后睜開了眼,輕搖了搖扇,將黏在臉頰邊的發(fā)絲撥開,困頓的大腦慢吞吞地開始思考支線任務的事情。
白允川切瓜的動作一頓,將李映池的反應收入眼中,下一刻瓜皮被一分為二的脆裂聲響起,淡紅的汁水順著刀鋒緩緩留下。
“冰鎮(zhèn)好的西瓜,不要吃太多�!�
“唔�!�
第二日如往常一樣,清晨時天剛蒙蒙亮,白允川便起了。
煮好早餐后他喚了幾聲李映池,沒得到回應,他也沒再說話,從掛在衣柜旁的衣服口袋里拿走了玉佩便出了門。
這一次他沒有像平時一樣往農(nóng)田走去,而是如李映池一樣,走向了田平村里裝修最為豪華的李府。
到了之后,白允川對門仆說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們大公子,想要拜見一下。
門仆仔細瞧了瞧他,覺得來者頗為矛盾。他的穿著打扮著實磕磣,可他渾身氣度非凡,模樣更是俊美得不像是這山里村里能養(yǎng)出的人。
“你所謂何事?”門仆問道。
白允川看出他的猶豫,將口袋中的玉佩拿出,“為這玉佩而來�!�
那玉的模樣和品質(zhì),就算是個門外漢也能看出來不是凡品,門仆咽了咽口水,“我這就帶您去找大公子。”
推開書房的門,白允川一眼就看見了正坐在主位上閱覽書籍的男人,模樣清朗,氣質(zhì)儒雅,周身帶著股文人氣質(zhì)。
想必這就是讓李映池流連忘返的那位舉人,蔣尋墨吧。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有些冷淡地勾了勾嘴角,想不出李映池為什么對他另眼相待,明明他瞧著平平無奇極了。
對上蔣尋墨看來的視線,白允川微微躬身行禮,“見過蔣公子�!�
蔣尋墨微微一愣,說實話,在他考取舉人功名之后,已經(jīng)很少有人再用公子來稱呼他了,被這么突然一喚,心中竟莫名有些別扭。
他搖頭淺笑了聲,對自己的無端想法感到荒謬,起身扶起白允川,“公子客氣,不知您來是所為何事?現(xiàn)在天色才剛亮,您大概是有很急的事吧�!�
“是很急�!卑自蚀ㄒ矝]和他客氣,“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他拿出玉佩遞給蔣尋墨,“我失憶之后忘記了所有,這一塊玉佩是從我身上唯一留下的,上面刻著我的名字。”
“我知道蔣公子你是我們這兒唯一的舉人,才識過人,見多識廣,所以我想找你幫我查出我的真實身份。”
聞言,蔣尋墨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允川的臉,拿起了手中的玉佩,開始細細端詳了起來。
此人所言不假,這玉佩背后確實刻著一個姓名,但他并不認識這個名字,只能從材質(zhì)上判斷出玉佩的主人身份不低。
不過地位崇高的人哪會輕易讓他人知曉自己的本名,這使得本就大海撈針的查找會變得更加困難。
蔣尋墨本想拒絕眼前的人,告訴他自己也無法做到幫助他時,玉佩背面的奇特花紋驟然吸引住了蔣尋墨的視線,正準備脫口而出的話停在了喉頭。
玉佩背面的花紋像鮮花似地勾勒著,而花瓣內(nèi)部卻殘缺破碎,有一種凄厲的視覺沖擊感,是一種很獨特且極為少見的圖案。
獨特而少見并不是讓蔣尋墨愣住的原因,而是因為,這個圖案他曾在某處見過。
他一時半會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在那一處見過這個圖案,可潛意識告訴他,這個花紋極為重要,也極為危險。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站在房間內(nèi),白允川以為蔣尋墨是不想幫自己,他心中冷笑一聲,暗道這個舉人不過如此,碰上解決不了的問題也只懂得放棄。
“我相信蔣公子不會拒絕我這位失去記憶的可憐人請求的,對吧蔣公子?”
這語調(diào)之中的怪異感多得幾乎要溢出來,蔣尋墨不是傻子,能隱隱約約感受得到眼前人對他莫名的敵意。
但此時他的注意力已經(jīng)完全被那圖案所吸引住了,根本無暇在意白允川的語氣。
他用手指輕輕臨摹著那個奇特的圖案,“我好像見過這個圖案,但我一時想不起來。”
白允川毫不意外地“啊”了一聲,“就連蔣公子也不知道嗎?”
“我會幫你找到的�!笔Y尋墨抬頭迎上白允川的視線,“過幾日我會回縣衙,這個玉佩,就先放我這吧。”
那玉佩被蔣尋墨拿在手中,白允川也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一眼,似在看什么毫不關己的物件似的,“可以啊,那就先多謝蔣公子了�!�
等蔣尋墨轉(zhuǎn)身將玉佩小心收進一個盒子里后,回頭發(fā)現(xiàn)白允川還站在原地,正不時看向門外,他有些不解。
“白公子,還有什么別的事嗎?”蔣尋墨拿起本書坐回原位,趕客的意圖顯而易見。
估計是以為白允川擔心自己拿了他的玉佩卻不幫他,還耐心地添上了句:“我答應了你的事不會食言,還請放心吧�!�
白允川抱著胸站在門邊,聽見他的話后也沒有動作,反而突然開口說道:
“心心念念著你的客人又來了,真是……哼�!�
蔣尋墨沒聽清,抬眸問道:“您剛剛說什么又來了?”
“小、嬌、客�!�
李映池扯著自己沾上露水后微微濕掉的褲腿,小心翼翼地踏上臺階。
他羽睫翩躚著抬起,小臉上揚看向書房內(nèi),微微抬起嘴角笑意半顯,剛要喚一聲舉人老爺。
下一刻,那笑僵在了嘴邊。
“白、白……”
第36章
吝嗇小農(nóng)夫(十四)
進入蔣尋墨的書房首先要踏過房前的幾步小臺階,
方可看見屋內(nèi)場景。
蔣尋墨愛竹,故書房兩旁種下了一片不小的竹林,并設有寬大的窗戶。
天氣尚好的時候,
屋內(nèi)很少會關上窗戶,每日清早仆人將門拉開,
前來書房書籍的少爺便會踏著臺階緩緩上行。
這樣一來,窗外的一片薄竹綠意就會如畫卷般緩緩展開在他的眼前,
令人心曠神怡。
李映池平日里來到這也經(jīng)常感嘆好看。
原本是很好的設計,
但當白允川嘴角擒著一抹冷笑的臉緩緩出現(xiàn)在他眼前時,
這一切的詩情畫意都瞬間消失了。
李映池小心臟狂跳,臉頰煞白,當場后退了兩步。
他今日走到蔣府時就將遮陽的衣裳給揭了下來,抬頭看人時,一張眉眼秀麗的臉完全暴露在了陽光下。
在上方看得一清二楚的白允川喉結(jié)微動,
忍不住“嘖”了一聲。
李映池平時都這樣對別人毫不設防嗎,真是笨死了。
只知道吝嗇自己的錢財,怎么一點也不懂得他自己才是那個最珍貴的寶物。
他上前兩步想要幫李映池提一下衣領,卻不料李映池渾身一抖,
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跑。
白允川在蔣尋墨家這件事實在有些過于嚇人。
李映池覺得,他作為一個后期要被兩個男主報復的小炮灰,
碰上兩個男主齊聚一堂,
這與他在大街上遇到黑白無常有什么區(qū)別。
可還沒等他跑出一步,就被白允川抓了回去。
白允川站在李映池的身后,
一手攬住被寬大衣擺遮掩住的細腰,一手伸至李映池身前,
輕勾起他的下巴,迫使少年抬頭看向自己。
白允川垂眼打量著少年快速顫抖的睫毛,
纖長濃密,弧度自然上翹,像是即將翩躚而去的蝴蝶。